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逃出生天之致命谜情 出版2012.12.01 内容简介 十年前的雨夜,姐姐的同学意外坠楼身亡,成为整个案件的突破口。姐姐的前男友、老公、私人秘书和家庭医生陆续成为嫌疑人,却全部身遭不测。谁在操纵整个计划?苏雨要如何安慰这个可怜的女孩儿?故事引发是来自同窗知己,那么要如何偿还无心的罪过?枕边是仇敌,那么又要怎样挽救濒危的爱情?弦上月色专著的《逃出生天之致命谜情》将为您揭晓谜底! 逃出生天之东瀛杀机 出版2013.03.01 内容简介 上海外滩一家私人公寓发生离奇命案,知名歌星罗永俊被活活烧死。苏雨奉命调查案件,却不小心卷入了罗永俊儿子和女儿的争产丑闻。 在女友谢婉仪和朋友欧阳硕的帮助下,苏雨成功地找到了隐藏在日本名画背后的线索。于是,他决定以身犯险,前往日本查清天堂之翼的真正目标…… 逃出生天之幽灵再现 出版2013.07.01 内容简介   欧阳硕的婚礼上,苏雨面容憔悴。著名玄学大师谭天方突然现身,要帮苏雨化解无妄之灾。苏雨凭借智慧躲过一劫,却发现伪装成谭天方的人竟然是他的宿敌。这令苏雨陷入深深的不安之中……   为了调查宿敌出现的原因,苏雨冒险前往泰国。调查进行过程中,苏雨意外发现了旧情人苏珊的踪影。她为什么突然出现?苏雨又要如何处理和谢婉仪的关系? 《逃出生天之致命谜情》   第一章 神秘自杀   她已经决心要结束生命,她一步步走进那两扇洞开的玻璃门……她的脚走在阳台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毫不犹豫,一步步来到黑色的铁栏杆前。她甚至头都没有回一下,手握栏杆,翻身跳下,如一只坠落的白色蝴蝶,在漆黑的夜里滑过一道亮光。   大雨,劈天盖地落下,雨幕密得像蚕丝,紧紧包裹着整个江城,越缠越紧!月亮在黑洞洞的天空中闪着微弱的光,鬼火似的忽明忽暗。   咣当——青山街旁一幢老式公寓的玻璃窗被猛地吹开了,一阵狂风裹着寒意直扑进来。苏雨忙起身去关窗户,瞅了一眼,夜色加上冷雨像一块巨大的幕布,把一切遮得严严实实,连十步之外的景物都看不清楚。   苏雨是个眼神锐利、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留着短短的寸头,肤色稍稍有些黝黑,但面容清秀,有着与年纪很不相符的冷静气质。手里捧的咖啡温度刚刚好,他随意地靠在沙发上,顺手按下了电话录音的按键。他去海南度假整整一个月了,今天刚刚回到家,手机一直关着,就是厌烦在惬意地享受海风的吹拂时被一个突然的电话破坏兴致。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猛地响起来:“雨哥,你回来没有?我打了很多次你的手机,总是关机。你好讨厌,总是这样,留个字条就跑去玩了,把调查社的事情都丢给我。我又是接电话,又是接待一些来访的客户,忙得手忙脚乱。你得给我加工资。不行,光加工资还不够,下次你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呀?”   苏雨微微一笑,这是小薇,他的助手,也是他的私人侦探社的唯一员工。还好这次他带回了很多小工艺品,明天带去让小薇自己挑选,应该能熄灭她的无名火。   录音很长,有死党刑警队队长王刚约他去爬山,还有老妈第一万次催他快找女友。听完电信公司催费的电话,苏雨刚想关掉录音,突然一个柔柔的声音轻轻飘进耳膜:   “苏先生,您好,我叫宋紫妍,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您的侦探社。我是个很孤单的女孩,从小就失去父母,和姐姐一起在福利院长大,最近更是遇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我时时能感觉到身边有些隐藏的危险,但是又没法确切地说出来。我真的很害怕,您能帮帮我吗?明天我会在皇冠酒店门前等您。请您务必要来啊!”   录音戛然而止,屋里静得出奇,除了自己的呼吸,苏雨只听到雨点不断敲打窗户的声音。   苏雨踱到窗前,点燃一根烟,盯着黑漆漆的天空,默默思索着:“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她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还是过于神经质呢?”窗外的瓢泼大雨如越聚越浓的迷雾,似乎把整个屋子变成了一座孤岛。   第二天早晨,阳光如婴儿的肌肤般新鲜柔软,散发着一股清爽的气味。苏雨独自站在皇冠酒店门前,凝神望着天边的一片云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难道是被电话里那个干净甜美的声音所吸引?   “苏先生,您来了。”一个身影静悄悄地走到他身后,声音轻轻的,甜丝丝的,令人想起小时候舔了一口的冰激凌。苏雨猛地回头,两人的眼神一碰撞,像海水和火焰,瞬间就经历了从热烈到深邃的转变。   女孩梳着清爽的马尾辫,白色毛衣,蓝色牛仔裤。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极了一株雨后的植物,虽然微微浮肿的双眼还残留着忧郁的痕迹,但丝毫不影响她清丽脱俗的美。   “我叫宋紫妍,您会帮我,对不对?”宋紫妍伸出右手,露出一个期待的微笑。   “叫我苏雨吧,宋小姐,我会帮你。”苏雨握了握那只温润的手掌,手指纤长而微凉。不知为什么,他不假思索地做了回答。   宋紫妍感激地望着他,轻声而坚决地说:“叫我紫妍吧,我们进去吧,坐下来再好好谈。”   皇冠酒店一楼的西餐厅里,音乐柔柔地响着。宋紫妍喝了一口水果茶,久久没开口。从苏雨的角度望过去,她在灯影下垂着的脸庞像某种黑夜中摇曳的花朵,美丽得不太真实。千万不要以为苏雨是那种容易被美色迷惑的男人,相反,由于职业的关系,他常被人觉得过于冷漠无情。但是今天他遇见的这个女孩,的确太与众不同。   苏雨收拾了一下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试图在一堆乱麻里找出一个突破口。   “宋小姐,哦,不,紫妍,你的电话录音我听了,你能告诉我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吗?我能怎么帮你?”   宋紫妍缓缓抬起眼帘,乌黑的眼珠中瞬间掠过狐疑、痛苦、幽怨。她轻轻点了点头:“我姐姐。”   “你姐姐?”   宋紫妍递给苏雨一张一个星期前的《江城晨报》,纤细的手指移动着,正落在报纸角落一则简短的消息上:   “本报讯,昨晚九时三十分,皇冠酒店十七层有一女客人坠落身亡,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据知情人透露,女客人约三十多岁,是本市著名民营企业家秦浩天的妻子宋紫欣,怀疑她因疾病的困扰,才选择这样猝然离世。”   苏雨心脏莫名地收紧了一下。这则新闻他是知道的,在江城,都宝企业董事长秦浩天可算是个名人。而且,一个星期前的那天晚上,也和昨晚一样,是个狂风暴雨之夜,这一点,更让苏雨记忆深刻。不过当时他正赶着去机场,所以也没过多地关注此事。   “你姐姐就是这个宋紫欣?如果她是因病自杀的,你想让我调查什么呢?”苏雨踌躇着说下去。   “虽然大家都告诉我姐姐是自杀的,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不是那样。我确信姐姐是被人害死的,就算是自杀,也是被人逼的。”宋紫妍一字一顿地说。   苏雨深吸了一口气,他拧着眉问:“紫妍,你是不是有什么怀疑的对象?还是你有什么外界不知道的证据?如果你希望我帮助你,就要对我全盘托出。”   宋紫妍点点头,缓缓说:“姐姐从小就对我很好,在福利院里生活的那些年,我全靠她照顾和保护。后来她结婚了,花钱送我去英国留学。因为学业紧张,我一直没回国,我们好几年都没见面。几个月前我才从英国留学回来,在江城师大当老师。本来想着,可以和姐姐时常见面了,谁能想到她竟然这样永远离开了我?虽然警方已经基本上定了案,说我姐姐是自杀,但我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   说着,她清澈的大眼睛突然变得黯淡,流露出些许淡淡的忧伤。   苏雨心里不知怎么生出了一种怜惜之情,轻轻地说:“因为你心里在怀疑一个人,一个你姐姐身边的人。”   “你怎么知道?”宋紫妍眼睛睁得大大的,苏雨觉得她吃惊的样子也很可爱,不由得微微一笑。   “我猜你怀疑的人就是你姐夫秦浩天,配偶是最先被怀疑的,这是一条刑侦上不言自明的定律。你这么想,别人也会这么想。可是刑警队肯定调查过了,你姐夫一定有不在场的证据。所以他的嫌疑被排除了。”   宋紫妍眼神里猛地闪过一丝光彩:“你全说对了,我姐夫那天晚上在都宝公司等着‘都宝奔奔’首辆车下线,没离开过公司,有好几百人可以帮他证明。而且,姐姐和姐夫的感情一直很好,这也是人尽皆知的。”   “是这样——这个证据很有力,难怪刑警队那么快结案。你姐姐这样的家世应该不会为金钱的事而烦恼,那么,也只有去寻找其他方面的原因了。我想知道,你姐姐出事前有没有精神方面的异常呢?”   “这个——”宋紫妍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她出事前一个月,脾气变得很古怪,突然要我回英国去,我问她原因,她也不说。我不肯,她竟然和我大吵大闹起来。最奇怪的是,我偶然发现她悄悄在办理去英国的签证,好像打算带着婷婷和我一起去英国。后来,有一天姐夫偷偷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说,姐姐得了抑郁症。可我不相信,她那么完美,样样都不缺,该有的都有了,怎么会得抑郁症?除非,除非是——”   说着,宋紫妍的双手紧握,秀气的眉毛都蹙了起来。   苏雨沉吟着接口说:“你猜想,是你姐夫欺骗了大家,他和你姐姐早就貌合神离。他是江城知名的企业家,惦记他的女人应该不少。感情上的背叛,加上你姐姐的社会地位,让她无法向别人倾诉,才会郁结于心,患上抑郁症。这也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会悄悄办理去英国的签证,打算离开江城。”   “别说了,别说了……”宋紫妍脸色瞬间惨白。   苏雨很后悔,自己只顾侃侃而谈,怎么就口无遮拦呢?   “紫妍,对不起,我的职业习惯可能让我比较爱分析人的心理,没注意到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很痛苦的事。”   宋紫妍摇摇头,长长的睫毛像两片乌云覆盖在脸上,她半晌不说话,只盯着茶壶发愣。苏雨能感觉到她内心痛苦的感情煎熬。半天她才说:“没什么,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我只是怪自己太疏忽了,为什么一直没发觉姐姐有那么多难言的心结呢?”   苏雨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地说:“逝者已矣,别太自责了。我答应,努力帮你弄清事实真相。只要你信任我。现在你说说你姐姐出事那天的情形,说得越详细越好。”   宋紫妍点点头,脸上阴霾散去,明朗了起来。她轻声地讲述起来:“那天,我有点感冒,就待在学校宿舍里睡觉,一直睡到晚上。突然我接到小侄女婷婷的电话,说妈妈不在家,爸爸也老不回来,让我去她家陪她。当时,我觉得很奇怪,我知道姐姐是最紧张婷婷的,没有急事都不会留她一个人在家。于是,我就让婷婷叫来保姆林阿姨听电话。结果林阿姨告诉我,姐姐七点钟就急匆匆地出去了,一直都没回来。我打了姐姐的手机,总是没人接。我就马上打电话给姐夫,他说正在公司里忙‘都宝奔奔’首辆车下线的事,也不知道姐姐去了哪里。他还很不高兴地说姐姐不在家照顾孩子,到处乱跑。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我好不容易才打了辆车,赶到九里香溪别墅姐姐家里。陪着婷婷大概待到8点钟左右,我接到姐姐打来的一个电话,说她有点事,要晚些回家,让婷婷好好听话。我正想问她为什么不接手机,她就咔嚓一下挂了电话。”   “当时你姐姐有没有说她在皇冠酒店里?她用的电话号码是她自己的手机吗?”苏雨问。   宋紫妍努力回忆了一下:“她没说在什么地方,我也没来得及问。时间太短了,不到一分钟。至于那个电话号码,确实不是她的手机,而是一个固定电话的号码。”   “她有手机却不用,而是用了酒店的电话,这点很值得注意。最大的可能是她正在等别人的电话,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约她去皇冠酒店的人。”   宋紫妍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望着苏雨,钦佩地说:“你分析的和那个刑警队长完全一样,他问了我以后也说姐姐应该是受人所约才去了皇冠酒店,还说,姐姐当时很可能在等电话。可是,过了两天,我再去刑警队问情况的时候,他的语气却很敷衍了,只说在查,并不告诉我有什么进展。我想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到姐夫,毕竟他是江城知名的企业家。我担心刑警队不会很认真地查这件事了。我不能让姐姐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才急着找私人侦探。”   苏雨略一思索,温和而坚定地说:“相信我,紫妍,如果你姐夫真有可疑,刑警队不会不调查下去的。不过,我们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查下去,查到疑点再提供给警方。即使你姐姐确实是自杀,也要弄清楚她的真实想法,让你心安,让死去的人能够瞑目。”   宋紫妍眼眶里慢慢漾起一丝泪光:“谢谢你,苏雨。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没法安睡。晚上一闭眼就是姐姐在哭,说她死得很冤,让我救她。你肯帮我,我就可以放心了。”   苏雨郑重地说:“不过,紫妍,我要提醒你,你在你姐夫面前,尽量不要表露出什么过激的情绪。不管他是不是有嫌疑,这样做都能很好地保护你自己。有任何事情你随时打电话给我。”   宋紫妍乖乖地点点头,她似乎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信赖苏雨。“苏雨,虽然我们才刚刚认识,但我已经把你当成一个真正可以信赖的朋友了。”宋紫妍轻声说着。   苏雨的心微微激荡起来,他似乎很久没体会过这样的情绪了。有些人并非可以日久生情,有些人却往往一见难忘。他认识了小薇三年,却从没有像现在看宋紫妍一样深深凝望过她。   可能苏雨的目光过于专注,宋紫妍微微垂下头。她压低声音很认真地问苏雨:“苏雨,你等会儿要怎么开始调查呢?”   苏雨沉声说:“1709号房间,那儿留着你姐姐最后的痕迹,可以说是一切的结束,也可以说是一切的开始。”   *   送走了宋紫妍,苏雨缓步穿过酒店以金黄色为主色调的大堂。这里虽然一片富丽堂皇的气派,但他总觉得有股阴森的气息从那华丽的巨型吊灯的每一个小灯泡里丝丝地渗出来。   他没去服务台,而是直接穿过大堂,来到酒店的保卫科,那儿有个小伙子叫小胡,是小薇的追求者,一听说是小薇的领导要调查案子,二话不说就答应帮忙。小胡热情无比,一口一个“雨哥”地叫着,又是递烟又是倒茶,苏雨心里暗想回去一定要在小薇面前为这哥们儿多说好话。   据小胡说,出事那天他也在酒店值班,后来刑警队来调查,他们也把当天的监控录像调出来仔细看过。那天宋紫欣是晚上七点多钟到的酒店,房间是事先就预订好的。她神态自若,也没发现有人刻意跟踪她。从楼道里的监控来看,从宋紫欣进入房间以后,直到她跳楼,两个多小时里并没有人进去过。这样看来,1709号房间在那一刻就成了一间密室。   看苏雨暗自沉思,小胡忙着补充:“当时,刑警队的那个王队长反反复复地把监控录像看了好多次,真是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最后,还把录像带带走了,说回去用技术手段检查一下看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我还记得他旁边有个瘦瘦的小警察说,这1709号房间就是一间典型的密室,连只鸟也飞不进去。”   苏雨微微笑了笑,心想这样的案子一定很合王刚的胃口,当年他们俩一起在警校上学时就是最铁的哥们儿,最爱讨论密室杀人、不可能犯罪什么的。   “雨哥,这个案子听说公安局那边已经定了是自杀,你们侦探社还要继续调查吗?”小胡好奇地追问。   “我是受一个朋友所托,想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小胡,你还得帮我个忙。”苏雨简要地解释了一下,他现在必须抓紧时间,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费。   苏雨眼睛瞅着房间门牌上的数字,脚步缓缓停住。这扇门里,曾经有个鲜活美丽的女人,是什么让她甘心舍弃瑰丽如斯的生命?   今天已经是案发后的一个星期,听小胡说,作为案发现场,这里被警方封了起来,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安排客人入住。因为这里刚死了人,也没有服务员愿意主动来打扫,所以房间应该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多亏小胡帮着找了客房部经理疏通,苏雨才得以进去查看,但时间不得超过半小时。   门卡插进去的一刻,苏雨有种奇异的感觉,他似乎正在推开一道时光之门,能让他重回到那个悲惨的夜晚!   这是一间面积比较大的豪华套间,铺着厚厚的杏黄色地毯,苏雨的目光扫过去,房间显然还没有整理过。   他推开卫生间的门看了看,一条毛巾斜斜地搭在浴缸边,淋浴的笼头被拿下放在浴缸中,宋紫欣死前应该曾经用过这里。应该是沐浴了吧,决定结束生命的人往往会重视自己最后的样子,尤其是女人,或许会希望光鲜美丽地离开这个世界。   里间的桃木色大床整洁干净,床头柜上的便签、酒店服务卡都一丝不乱,地毯上也只有一层浅浅的灰尘,宋紫欣死前应该几乎就没有进过卧室。   外间客厅里的欧式印花沙发边脚印却又多又杂,当然刑警队当天应该已经进行了详细的勘察,会不会找到了什么特别的脚印呢?   苏雨思忖着,轻轻坐在沙发上,目光缓缓地投向被微风吹着不断摇晃的落地窗帘上。如果那天晚上走廊上没有进入房间的可能,有没有可能有人从阳台进入了房间呢?   他敏捷地走到阳台上左右看看,皇冠酒店的15层到20层这最高的5层被修建成类似王冠的样子,是个规则的六面体。每两个豪华套间正在这个六面体其中的一个面上。隔壁1710号房间的阳台,恐怕是整个酒店里离宋紫欣房间最近的地方。   苏雨趴在黑色的铁栏杆上,一只手紧紧抓住栏杆,另一只手竭力地伸向1710号房间的阳台。   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地面上的人流车流如蚂蚁般渺小。四五米以外的那个阳台根本遥不可及。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就算是一个受过训练、身体异常敏捷的人,想从1710号房间的阳台攀爬过来也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他有蜘蛛侠一样的非凡能力,能吸附在酒店的外墙上爬行跳跃。   穿着黑色紧身衣,在钢筋森林的高楼大厦间随意跳跃的凶手,这样的场景恐怕只有在好莱坞大片里才能看见。苏雨苦笑了一下,否定了自己的这个设想。   排除一切不可能,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   苏雨闭上眼睛,竭力让自己集中精神,回到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   *   宋紫欣那天晚上也是这样在沙发上久久坐着,她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忽然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有什么事让她更加思绪纷乱,拿不定主意。   终于她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黑洞洞的阳台。刷地一下拉开落地窗帘,外面是漫天的冷雨,黑夜像噩梦一样没有尽头。   她已经决心要结束生命,她一步步走进那两扇洞开的玻璃门,甚至还光着脚——因为发现她的尸体时就是没有穿鞋的。她的头发被大风吹得飘散开来,这样的高楼加上那天反常的天气,风力的强劲可想而知。她的脚走在阳台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毫不犹豫,一步步来到黑色的铁栏杆前。她甚至头都没有回一下,手握栏杆,翻身跳下,如一只坠落的白色蝴蝶,在漆黑的夜里滑过一道亮光。   噗!一片殷红的鲜血。苏雨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猛地睁开眼睛。   完全合理,或许这就是当晚这个房间里曾发生的悲剧。   苏雨略一思索,起身关好落地窗,轻手轻脚地穿过房间。   闪身出门,关好门,苏雨从容地走到电梯口,抬起手腕扫了一眼,总共用了四分二十秒。如果有一个人像自己这样无声无息地溜进房间,悄悄走到正在阳台上的宋紫欣身后。只需轻轻一推,就完成了一次完美犯罪。可是,监控录像里甚至没有一分钟的间隙,那天晚上这条走廊上并没有出现过一个意外的闯入者。   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疑团:“宋紫欣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万物皆有因果,何况她还有着令人嫉妒的完美生活。”   苏雨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真正的魔鬼,但是他相信有时人心的邪恶更甚于魔鬼!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苏雨下意识地回头再看了一眼那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死寂一片,但却又隐隐有什么在飘浮游荡。难道是那个无法安息的灵魂?   苏雨乘着电梯往下时,心也在沉沉地一个劲儿地往下坠。推开大堂的旋转门,一弯冷月正低低悬在酒店的拱形尖顶上。苏雨缩了缩脖子,秋夜的寒意迎面扑来。他一边走一边想,今天的调查还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那就是发现宋紫欣跳楼后,第一个冲进房间的楼层服务员小金。   苏雨问了客房部经理,这个小姑娘被吓得不轻,后来一直都请病假没上班。刑警队结案后,她干脆辞职回了老家,所以一时也没办法找到她。   不过不要紧,王刚那小子一定已经和她谈过了,问问他就行了。一想到王刚竖着刺猬一样的短发,冥思苦想案情的样子,苏雨不禁微微一笑,心里有种暖烘烘的感觉。   好吧,先回家睡觉,明天再去找那小子聊聊。他裹紧风衣,扬手打了一辆的士,绝尘而去。华灯熠熠,车流如梭,江城的夜刚刚拉开大幕。   *   夜已深沉,乌云越积越厚,一次又一次把月亮拉进它的怀抱。沉睡中的城市在黑暗的边缘上竭力挣扎着,不愿沉沦下去。忽明忽暗的月光下,一个女孩正在一条寂静街道上狂奔,她气喘吁吁,神色仓皇,一边奋力跑着,一边回头看去。   咚咚,身后似乎总响着紧紧跟随的脚步声,但是却不见半个人影。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恐惧和疲惫几乎已经让她迈不动腿,但还是极力往前奔去。   凄厉的夜风中,隐隐传来一阵一阵阴森的笑声。   女孩捂住胸口,似乎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量,踉跄着扑倒在地上。   “苏雨,救我!救救我!”女孩绝望的呼喊回荡在冷寂的夜空里。   “紫妍!”苏雨一下子翻身坐起,头上冷汗淋漓,呼唤着梦里那个女孩的名字。   窗外,一弯冷月高悬空中,寂静的夜里,除了桌上的闹钟在滴答,四周悄然无声。他拿起闹钟看了看,才凌晨一点。   还好,这只是个噩梦而已!   苏雨无力地躺回到枕头上,脑子里却一直回旋着紫妍的呼喊:“苏雨,救我!救救我!”   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紫妍,她的身边难道真的隐藏着看不见的危险气息?   苏雨再也无法入睡,索性起身点起一根烟,默默地吸着。烟头上的火星在黑暗里一亮一灭,犹如他此刻混乱不安的心情。   丁零零——电话声突然刺耳地响起来,苏雨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难道真的是紫妍出了什么事?   “苏雨,是我。”王刚略显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几点啊,你小子搞午夜凶铃,想吓死人啊?”苏雨心里一松。   “我在医院呢,受了点小伤,半夜三更的,就不想惊动别人了。你大少爷孤家寡人的,就跑一趟给我送点吃的吧。”   王刚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苏雨知道他其实是不想家人担心害怕,不愿通知他们。   当苏雨拎着一盒生煎馒头急匆匆走进人民医院急救室时,王刚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伤在哪儿了?怎么你这个变形金刚也趴下了?”苏雨皱着眉头问。   “没事,追一个疑犯,从楼上跳下来,扭了脚而已。够意思啊,还没忘了我最爱吃生煎馒头。”   王刚翻身坐起,拣起一个生煎馒头就塞进嘴里。他连吃了几个,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才眯缝着眼睛盯着苏雨的脸直看:“才一个星期没见,你小子眼带桃花,看来是有美女相伴啊!”   苏雨心里一惊,这话里有话啊!   “奇怪吧,我还知道那个美女叫宋紫妍。”王刚似笑非笑的。   苏雨恍然大悟,怪不得宋紫妍说刑警队突然不肯告诉她调查的进展了。   “哦,我明白了,你们在监视宋紫妍,可是为什么呢?难道你们怀疑她?”苏雨只觉得胸口发闷。   王刚听出了苏雨口气中的不满,耸了耸肩膀:“亏你还是警校毕业的,所有死者的关系人都应首先被怀疑。这个原则你不知道吗?宋紫欣的遗嘱里怎么写的,你知道吗?”   “难道她妹妹是受益人?不会啊,应该她丈夫和女儿才是最大的受益人吧?”   王刚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渐渐变得冷峻:“我们去律师那里查看了遗嘱,宋紫欣名下有‘都宝’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还有三处房产,以及存款、股票、债券等,除了一半留给她女儿秦婷婷,另一半都留给了她唯一的妹妹宋紫妍。这些财产总值是多少,你应该知道,那是笔巨款。任何人如果事先知道遗嘱内容,在这样一笔巨款面前可能都会丧失理智的。”   苏雨沉吟着说:“可是,宋紫妍一直很怀疑她姐姐的死不是自杀,所以才找我帮她调查。如果她为了继承财产大可以不这么做。秦浩天同样有很大的嫌疑,秦婷婷继承的财产实际上归他监管,另外如果他有婚外情,而又不愿意离婚被分割财产,这件事更有可能是感情纠葛。”   王刚盘腿坐在床上,压低声音说:“怀疑,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只是怀疑。其实这件案子完全可以作为自杀案结案,因为找不到任何外来人进入房间的迹象,尸体解剖也没有暴力的痕迹,没有中毒的迹象。但是,我总觉得宋紫欣自杀得很古怪,似乎她进入酒店时还一切如常,就是在那几个小时里受了什么刺激,才起了跳楼的念头。你怎么看?”   苏雨掏出烟,递给王刚一根,自己夹了一根在指间转来转去,两人恍如又回到在警校讨论案例时,就这么各抒己见,也能辩论很久。   “确实还是有些无法解释的疑点,一个母亲心里最珍视的必定是孩子,她最难割舍的也应该是孩子,为什么却没有留下一句话给她的女儿呢?再如,她为什么要选择跳楼这样的方式,这样做难免弄得街知巷闻,影响她家人的正常生活。她为什么不选择更隐秘的死亡方式呢?”   王刚也承认苏雨分析得很准确,微微点了点头。   苏雨接着说:“可是这些全是心理分析,不足以作为立案调查的根据。所以你们准备放下烟雾,先定个自杀,麻痹一下那个可能的犯罪嫌疑人,再秘密调查,是吧?”   王刚忙晃晃脑袋,狡黠地说:“你小子别自作聪明,我可什么都没说,咱们现在只是老同学见面闲聊几句。”   苏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我正想问你,第一个进入1709号房间的那个女服务员呢?她有没有看见什么不合常理的物品或者现象?还记得吗,教授那时不是常说,案发现场最不合常理的东西往往是突破口?”   王刚摸摸脑门儿:“那个小丫头啊,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的,什么也说不上来。”   苏雨凝着眉头:“你们的调查中发现宋紫欣有精神疾病吗?听说她丈夫认为她有抑郁症。”   王刚诧异地说:“秦浩天?我和他谈了好几次,他并没有提过抑郁症的事啊,只说他妻子最近情绪比较低落。他那个人,怎么说,你见了就知道了,特有风度,但说话滴水不漏,不愧是个商业精英。对了,他们家还有个姓唐的家庭医生,我也和他谈过,他也说宋紫欣身体一直很健康,没说她有什么精神疾病啊!”   “那电话记录呢?你们调查过宋紫欣那天的手机通话记录吗?”   “这个我当然查了,她那天共打过3个电话,分别打给她的丈夫秦浩天、她妹妹宋紫妍,还往家里打过一个,给她的女儿秦婷婷。再有就是打给皇冠酒店订房间,至于电话内容,也都和当事人核实过,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些寻常的话,问什么时候回家之类的。不过,有个打入她手机的电话,倒有些可疑。”   这时,一个小护士拿着血压计走进病房,狠狠地白了他俩一眼:“这里不许吸烟!你们俩不知道啊?”   苏雨尴尬地笑笑,塞回烟盒,忙起身退出病房。   王刚的话让他隐隐有一丝不安,紫妍姐姐留下的遗产会不会让她陷入某种危险的境地中去呢?金钱本身无罪,却往往是万恶之源。   不知不觉已是凌晨5点,医院空旷的走廊里,苏雨焦灼地踱来踱去,他此刻心里渴望见一个人。这时手机竟然感应般地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她!   “紫妍——”   电话里的喘气声透着惊恐和急促:   “苏雨,是我,抱歉这么早打给你,因为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被人追赶,我跑啊跑啊,可是怎么也跑不了,我拼命地喊你救我,可是,却怎么也找不着你——我很害怕,可又不知道究竟怕谁,怕什么。”   “紫妍,你太紧张了,很多恐惧都是来自我们的内心。只要你内心平静,就没什么可怕的。”   苏雨的声音含着某种安定的力量,电话那边的紫妍渐渐平静下来:“苏雨,这两天,我陪着婷婷住在姐夫的别墅里。后天,他们要为姐姐举行葬礼,你能过来陪我吗?葬礼过后律师要宣布姐姐的遗嘱,我担心到时候,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我也很想见见你的姐夫秦浩天。”   苏雨相信他和紫妍之间已经有了某种心灵间的默契。当危险迫近紫妍的身边,他也会有如影相随的紧迫感。   幸好,长夜即将过去,黎明已经来临。窗外,江城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   两天后,九里香溪别墅园。有人说,那里是江城最神秘的地方。有人说,那里是江城最美丽的地方。在苏雨看来,眼前的这幢别墅正笼罩在一片厚重的迷雾中。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整个园区的最深处,灰色的欧式尖顶三层楼房,宽大的露天阳台,绿草茵茵的庭院,许多不知名的植物郁郁葱葱地爬满了背阴的一面墙壁,一些紫色藤蔓上的白色花朵开得极其繁茂。   穿着黑色丧服的宋紫妍也像那些照不到阳光的花朵一样,美丽而阴郁。   两个人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一大群参加葬礼的客人后面。穿过曲折悠长的葡萄藤走廊时,宋紫妍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讨厌这所房子,这里禁锢了姐姐的灵魂。她曾经是那么鲜活美丽,但结婚以后却一点点丧失了灵气,变得越来越沉默忧伤。”   “紫妍,你知道秦浩天和你姐姐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吗?我记得当年他们的婚礼可是江城的一件盛事,街头巷尾议论了很长时间。”   “他们认识是从姐姐进入都宝公司工作开始的,姐夫对她几乎是一见钟情,然后热烈追求。他是钻石王老五,是最令女人难以抗拒的。没多久姐姐就和以前的男朋友分手嫁给了他。他们举行婚礼时我还在英国读书,本来是要回来参加的,可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不过,姐姐给我寄了很多照片,还有录像,那确实是一场梦幻般的婚礼。可惜,婚后没多久,姐姐就打电话跟我说,姐夫应酬很多,很少在家,她非常寂寞。商人重利轻离别,我还记得她在邮件里写过这样的句子。”   苏雨听着,点了点头:“所有的童话故事都不免要陷入现实生活的无奈中去。对你姐姐来说,嫁入豪门的生活未必是那么如意的。从你的观察来看,秦浩天有没有过别的女人呢?”   “这个我倒没有亲眼见过,一年前我回国以后一直是独自居住的,并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不过有时候和姐姐聊天的时候,她会流露出一些很忧伤的情绪,甚至会说后悔结婚的话。特别是‘都宝奔奔’项目启动以后,姐夫回家的次数更少了,我偶尔会在来别墅吃饭的时候遇上他,总觉得他和姐姐在一起很沉默,远远不如他和那个助理陈雪有说有笑的。”   “陈雪?”苏雨停住脚步。   “她是我姐夫从上海高薪聘请回来的,据说是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高才生。她很能干,公司里的事现在几乎都是她在处理。听姐姐说过,姐夫甚至给了她一些公司的股权,为了这事,姐姐和姐夫之间发生过很严重的争执。”   “是这样,那看来这个陈雪和秦浩天之间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或许我们的调查可以从她那儿找到线索。”   苏雨抬头凝视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他身材伟岸,四十多岁,长着棱角分明的脸,眼神犀利而略带疲倦,薄薄的嘴唇似乎泄露了心底的冷酷,但不可否认,他微笑起来有种迷人的气息。现在他就在微笑,俯下身哄着正在嘟着小嘴生气的女儿,很耐心地说了很久,最后把小女孩交给身边一个穿黑色套裙的高个儿女郎。   苏雨心里一动,问“那个女人就是陈雪?”   宋紫妍看了一眼:“就是她,自从姐姐出事后,她一直住在九里香溪别墅,说是为了照顾婷婷。”   这时婷婷猛地挣脱了陈雪的手,朝着苏雨的方向跑过来:“小阿姨,我要妈妈,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陪我玩?”婷婷一下子扎进了宋紫妍的怀抱。她天真的眼神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黯然神伤。   宋紫妍眼圈红了,紧紧抱着婷婷,半天说不出话来。秦浩天凝视着她们,眼神中闪过一抹温柔。   “婷婷,听话,妈妈去英国办事情了,你乖乖的,她很快就会回来。小阿姨和你爸爸还有事情要谈,走,跟阿姨去露台上看小鱼。”陈雪微笑着走过来,她体态轻盈,身材高挑,小麦色的皮肤,深邃清澈的双眼,说话带着微微的卷舌音,有种说不出的妩媚。   婷婷被带走了,宋紫妍悄悄擦擦眼角,深深望了苏雨一眼:“苏雨,你陪我一起去书房吧,一会儿律师要宣布姐姐的遗嘱。”   “好,我陪着你。”苏雨心里忐忑不安,他不知该不该告诉紫妍她将继承一大笔遗产。   秦浩天扭头望了望并肩走来的苏雨和宋紫妍,若有所思。   午后的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拉开的落地窗撒进了一楼的书房里。三个人围坐在宽大的黑胡桃木办公桌前,都默默不语,各怀心事。   遗嘱正在宣读:“两位,根据宋紫欣女士最新的一份遗嘱,她所有的遗产会平分成两份,一半留给她的女儿秦婷婷,在她十八岁之前,财产交由秦浩天先生监管。另一半全部留给她的妹妹宋紫妍小姐。”中年律师说到这儿,似乎也被书房里沉默压抑的气氛所影响,清了清嗓子,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茶。   秦浩天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淡淡地说:“我对这份遗嘱没有异议。”   宋紫妍刚要说什么,中年律师不急不忙地又开了口:“不过,宋小姐,一个月前,你姐姐又到律师事务所加了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她要求你接受遗产后就马上离开江城去英国生活,并且永远不要回到本地来,否则将丧失继承权。”   苏雨和秦浩天都愣住了,这个条件绝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两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宋紫妍。   宋紫妍思索了片刻,起身轻轻说了一句:“律师,我不会接受这份遗产,因为我不会离开江城。”   秦浩天刷地站了起来。   “我所想要的一切都在这里,我信赖的人都在这里,为了婷婷,我也不会离开这儿。”宋紫妍淡淡地说完这句话,望了一眼苏雨,静静地走出了落地玻璃门,往后院走去。   苏雨觉得心里蓦地轻松了一大块,仅凭这一点,就可以解除王刚对紫妍的怀疑了。   中年律师耸了耸肩膀,他的职业生涯中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事。   “啊!”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   是紫妍的声音!苏雨的脑子一蒙,他猛地蹿出门去。宋紫妍正脸色苍白地站在院子当中,一个硕大的花盆碎在她脚边,大块的灰色土壤、鲜红的佛手果滚落一地。   “紫妍,你没事吧?”   “没事,不过差一点这个大花盆就砸到我了。”   两人一起仰头望去,三楼的露天阳台上婷婷露出小脑袋,正在好奇地往下张望。   不一会儿,陈雪探出了半个身子。   “这么重的花盆,一个小孩子怎么能碰倒?”   宋紫妍喃喃自语,无声地颤抖了一下,猛地抓住了苏雨的一只手臂。   苏雨悄声对宋紫妍说:“紫妍,你姐姐大概是预测到什么危险,所以才会在遗嘱上附加那个条件,她可能是希望你远远离开这里。”   “我知道,现在才明白,难怪她三个月前突然要我带着婷婷去英国度假,还要我去考文垂市购房。她知道那里有我的母校华威大学,好像就是有让我去长住的打算。她是担心我,可惜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对我说。”   “我们会查出来的,刚才那个花盆太可疑了,你以后住在这儿一切都要特别当心。”   “我会的,我会一切小心。我已经在学校请了长假,这段时间都会好好照顾婷婷,姐姐不在了,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宋紫妍缓缓松开抓着苏雨的手,她明如秋水的眸子里闪着倔强的光芒。   “这样也好,离旋涡的中心越接近反而越安全,再说,我也想从这个陈雪身上查起。你刚才说她是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毕业的,正好我有个学长去年也去了这所大学留学。我会发电邮给他,让他帮忙查一下陈雪的背景。你能不能找到陈雪的照片发到我的电子邮箱里?”   “能,书房里有都宝公司年会上一班高层管理人员的合影,其中有陈雪。你放心,我会注意秦浩天和她的一举一动,我不信他们就露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两人相视微微一笑,经过早晨那个沉闷而悲伤的葬礼,宋紫妍在这个城市可以信赖的人似乎就只剩下了苏雨。   婷婷稚嫩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小阿姨,快上来看陈阿姨送我的小金鱼。”   宋紫妍答应着,凑近苏雨耳边轻轻说:“苏雨,我刚才在书房说的最信赖的人就是你。记着,调查有任何的进展都随时联系我。”   不等苏雨回答,宋紫妍就挥了挥手,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开了。一种幸福的战栗迅速划过苏雨的全身,他心潮澎湃,但那个美丽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花园的那一头。   苏雨想了想,往门外走去。他今天得回事务所处理一些日常事务,还要去见见王刚,他今天早上出院了,还有很多关于这个案子的问题他俩得好好讨论一下。   那个中年律师却满脸堆笑地追上来:“苏先生,你再劝劝宋小姐吧,如果她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到我的律师楼来签字。这样的机会可是别人梦寐以求的。”   苏雨心里掠过一丝厌恶:“作为朋友,我会尊重宋小姐的任何决定,不论接受遗产或是决定留在江城,只要她自己觉得快乐就可以。”   中年律师讪讪笑着:“可是这世上总没有人跟钱有仇吧?这可是一大笔钱,宋小姐还年轻,等她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金钱带给人的快乐是无穷无尽的。”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接口说:“千金散尽还复来,人只要活得快乐就好,钱多钱少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雨一愣,是谁呢?   随着话音,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缓缓从客厅的沙发上起身走了过来。他三十岁左右,身材瘦高,面容俊秀,只是过于苍白,显得有些文弱。   看清来人,中年律师皱起眉头,不满地说:“小唐,是你呀,你闷不做声地躲在那儿,突然说句话,真把人吓一跳。”   被称为“小唐”的男子促狭地笑道:“吴律师,宋小姐拒领遗产恐怕让你损失了一笔可观的佣金吧?”   中年律师受了嘲弄,哼了一声,冷冷地说:“我还有事,两位,失陪。”转身推门而去。   这个人还挺有意思,苏雨暗想:“他是谁?”   小唐彬彬有礼地对苏雨伸出手来:“认识一下,我叫唐珏,江南医大的教授,是秦总的朋友,也是他们家的私人医生。”   苏雨握了握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客气地说:“原来是唐医生,我叫苏雨,社会闲散人员,是宋小姐的朋友。”   唐珏哈哈一笑:“苏先生,我早就注意你了,在葬礼上,你一直陪在美丽的宋小姐旁边,很多男士都用嫉妒的眼光盯着你,你没注意到吗?”   虽是调侃,但苏雨总觉得他的语气里有股隐隐的酸味。他淡淡地说:“没注意。在那种悲伤的气氛下,我和宋小姐都没那个心情,这是对逝去者的尊重。”   “是啊,像秦太太那样蕙质兰心的女人这么早过世,的确太可惜。或许,完美的东西总是不容易长久吧!又或许,她太执著了吧!”唐珏语气变得沉重。   这个唐珏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苏雨故意不经意地问道:“唐医生,看来你和秦太太很熟悉。”   “哦,我父母是美国华侨,秦总在美国留学时我是他的同学。后来,我从美国来到江城,秦太太也一直在我那儿看病。”   看病?苏雨心里一动:“唐医生,外面流传说,秦太太是得了抑郁症才跳楼自杀的。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唐珏犹豫了片刻,斟酌着说:“我在英国时选修过心理学,参加过一些心理咨询实践,如果是一些轻度的抑郁症状,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会有,秦太太也不例外。前段时间,她曾在我那里做过一些心理咨询,似乎是为了一些学生时代的回忆烦恼。不过依我的观察,说她是抑郁症实在言过其实。至于她自杀的原因,我们外人还是不要妄自猜测吧,还是让她入土为安吧!”   苏雨正想再追问清楚,陈雪一脸焦急地从玻璃旋转楼梯快步走下,说秦浩天觉得很累,有些不舒服,让唐珏去看看。唐珏忙拿上诊疗箱匆匆随着她上了楼。   陈雪上楼时还有意无意地回头瞥了一眼苏雨,那目光隐隐浮现着一层敌意。   “这个女人,难道她已经知道我是来调查宋紫欣死因的?”   这时,苏雨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原来是小薇问他今天回不回事务所,他答应着快步走出大门。整个别墅区静悄悄的,一片寂静,鹅卵石小路上干净得连落叶都没有几片。这里真是比拥挤的棚户区更危险的地方,每一所单独的建筑中发生的罪恶都难以被人察觉。苏雨想着,回头不无担忧地望望那座精致典雅的灰色小楼。   阴沉的男主人,古怪的遗嘱,意外坠落的花盆,还有那个妩媚的女秘书陈雪,唐珏似有所指的话语,这些线索串起来总给他一些不祥的预感!宋紫欣的死绝不会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苏雨思绪纷乱地走出了九里香溪别墅园。   傍晚,江城的夕阳美得叫人微醺。天空飘着些淡红色的云影,鹅黄的太阳斜斜的,恰恰落在皇冠酒店的拱形尖顶上,如一颗璀璨夺目的宝石。玉带似的江面朦朦胧胧,远远地闪着微微的金光。一切像极了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   百帮事务调查所的办公室里,庄小薇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一直坐在电脑前的苏雨。   他凝神思索时,眉峰轻轻地皱着,目光时而迷惘时而兴奋,有时还露出些孩子似的微笑。自己曾经这样悄悄地凝视了他很久,可是他好像丝毫没有察觉。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粗心呢?   咖啡壶滴地响了一声,扰乱了屋里两个人的思绪。庄小薇忙起身倒了一杯滚烫的咖啡,端到苏雨桌边:“雨哥,你一下午都在网上查,宋紫欣那件事你究竟查到了什么?”   苏雨抿了一口咖啡,点开了一个网页,指着说:“哦,算是有点小收获吧。小薇,你看,原来宋紫欣在大学时还是个颇有名气的校园诗人,她和另外几个同学组织了一个‘流云社’,这个诗社在网上相当有名气,有很多网站都转载了他们发表的诗。这张就是流云社成员的一个合影。小薇,你也是师大毕业的,应该知道这个诗社。”   小薇仔细瞧了瞧那张照片,在一群洋溢着自信和骄傲的青春面庞里,她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宋紫欣,尽管她几乎素面朝天,但还是那么鹤立鸡群。她衷心感叹道:“当然知道,人家那才是真正的美女呢。那时候我们进校的时候,都说中文系有个著名的校花诗写得特别棒,后来还嫁入了豪门,轰动一时呢!可惜那时候她已经毕业了,流云社也解散了,没见过她本人。”   苏雨凝视着电脑屏幕缓缓说:“很奇怪,诗社似乎突然间就解散了。而且宋紫欣也在大四那年进入都宝企业工作,甚至放弃了学业。没几个月,就嫁给了都宝企业总经理秦浩天。这些事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雨哥,你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有点奇怪!对了,你可以再问问紫妍呀,她们是姐妹,有些事外人不知道,她或许会了解。”   小薇觉得自己提到宋紫妍时,有一丝温柔的神情闪过苏雨的脸。女人在这方面总是特别敏感。   “我记得紫妍跟我提过,是秦浩天对她姐姐一见钟情,拼命追求,她姐姐被打动了,才和原来的男朋友分了手。对了,关于宋紫欣原来的男朋友,小薇,你在师大里有没有听人提起过?”   小薇努力回忆了一会儿,猛地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参加学校的新年舞会。大家都在笑着闹着等待迎接新年钟声的时候,突然有个男生冲进来说有人要自杀,正在学校实验楼屋顶上又哭又闹的。老师们赶紧都跑过去了,我们这些人好奇,也跟着去看,天黑乎乎的,我也没看清,只看见有个人在楼顶上一边哭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的。后来过了好一阵子,人被弄下来了。我听见旁边两个学姐议论说,是宋紫欣的男朋友,原来也是流云社的,真可怜,被女朋友甩了,工作也不顺利,精神就不太正常了,有时会回学校来闹一场。”   “原来是这样。”苏雨脑海里忽地闪过唐珏的话。宋紫欣曾经为学生时代的往事而烦恼,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精神不正常的前男友?   “小薇,你去联络一下宋紫欣以前的一些同学,看看有没有人知道这个前男友的消息,他的姓名、照片或者近况,到时候我再叫上紫妍一起和他聊聊,看看有什么线索。”   小薇点点头,她眼神黯淡了一下,轻轻说:“雨哥,我真没想到,紫妍会拒绝那么大的一笔遗产。她真有勇气!她真的变了很多,以前她是个连树叶落下来都会害怕的胆小女生,和她姐姐完全不同。”   苏雨的语气不知不觉流露出一丝温柔之意:“是的,我也没想到,在巨额金钱面前绝大多数人都会丧失理智,但她那么镇定就做了决定,她是个很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小薇定定地望了苏雨几秒,又装得没事人似的笑嘻嘻地说:“雨哥,与众不同的美女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可别吊儿郎当的,我希望等她姐姐的事情查清楚就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苏雨突然被人说中心事,只是尴尬地笑笑,调转话头说:“看缘分吧。对了,小薇,你今天就抓紧查宋紫欣的前男友的事情。我呢,晚上要和王刚见个面,这小子给我发短信要我六点去来意浓酒店,神秘兮兮的,说是关于这个案子有最新进展。”说着,苏雨抬手看了看腕上的天梭表,时间差不多了。他又交代了几句让小薇早点回家,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男人总是粗心的,苏雨根本没注意到小薇神情有异。望着苏雨的背影,一颗泪珠在小薇的眼眶里打着转,始终没落下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自己多么努力,总是得不到。她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我早该知道雨哥会爱上她,她那么漂亮,甚至比她姐姐还漂亮,男人都会动心的。我应该为雨哥高兴。”   说着,小薇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忧郁地望着窗外渐渐弥漫开的夜色。   *   夜色把江城变得有几分诡异,步行街路上时不时有打扮妖娆的年轻女子来来往往。来意浓酒店在繁华的步行街边一条小巷里,颇有点闹中取静的感觉。   苏雨一推开酒店的玻璃门,就看见王刚正端着茶杯悠闲地坐在那儿,一边抿着茶,一边盯着远远的墙角处,连他走进门都没注意。   “嘿,你看什么呢,这么专心?”苏雨走过去一屁股坐在王刚对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墙角站着几个年轻的服务生,有男有女,其中两个小姑娘长得还颇为清秀。   苏雨不由得笑了:“你不会是想另起炉灶吧,你现在可不是自由之身了。小心我告诉未来嫂子。”苏雨知道王刚的女朋友是和他一起工作的女警,管他管得特别严。   “说什么呢,我可是正在查案子呢!”王刚正色道。   “查案子?宋紫欣的案子?”苏雨追问着。   王刚刚想说什么,又马上闭口了。   一个服务生端着餐盘走过来,一碟一碟地往桌上放。   “你点了这么多,谁付账啊?”苏雨故意皱起眉头问。   “你啊,你是老板,我可是一小小警察。哎呀,我可饿坏了,今天忙得午饭也没顾上吃。”王刚说着就自顾自夹起菜吃了起来。   苏雨摇摇头,拿他没办法,这家伙在警校时就号称“食神”。苏雨可没什么强烈的食欲,况且,心里总是隐隐为紫妍担心。   “你在短信里说,宋紫欣的案子有新进展,到底是什么?”   王刚抹抹嘴,放下筷子,很严肃地说:“苏雨,虽然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可是,关于案情我们刑警队有规定,不能随便透露,这你也知道。不过——”   苏雨微微一愣,这小子卖什么关子?   王刚压低了声音说:“不过,我做了请示,局里领导都清楚你的为人和能力,秦队还希望你配合我们来侦破这个案子。因为这个案子现在看起来更加神秘了,宋紫欣八成不是自杀。”   果然应了自己的猜想,苏雨心里猛地一沉。“到底你们有了什么新发现?不是一直都没什么新线索吗?”   “本来是没有,可是,昨天从省里来了位专家罗教授,刚刚从美国那边研修回来的,到江城来给全省的法医进行一次短训。局里就请他给宋紫欣重新做了个尸检。结果,在她身体里发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物质。”   “是什么?”   “按那位专家的话说,就是一种神经毒素。但是国内非常罕见。而且在宋紫欣的身体里非常微量,要不是他这次为了讲课特地带了台刚在美国购买的新仪器过来,恐怕还测不出来。”   罕见的神经毒素?!真是太诡异了!苏雨的脑子瞬间转了无数个念头,他思索着说:“应该是一种类似河豚体内毒素的物质,无色无味,人服用后发作缓慢,而且会产生幻觉。”   “厉害啊,不愧是咱班的人体电脑,和省里专家说的一样,无色无味,而且能在进入体内好几个小时才发作,让人精神亢奋,产生幻觉。这类毒素在美国都是严格管制的,国内非常罕见,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儿呢?又是谁用什么方式把毒素注入宋紫欣体内的呢?”王刚一分析起案情就一扫玩笑的神情,双眼炯炯有神。   苏雨接过话头说:“首先应该不会是她自己,如果她要自杀,安眠药、毒鼠强都很容易得到,大可不必费劲找这么稀少的毒素,也不会有后来跳楼的行为。其次应该是她身边的人投毒的可能性比较大,这种毒素如此罕见,不会是那种漫无目的地向公众投毒,而是针对宋本人,也就是她的身边人干的,家人、朋友、保姆、司机都有可能。”   王刚点点头,抿了口茶,说:“还有一点,肯定是很恨她的人,要不然不会这么费尽心机地去对付她。”   很恨她的人?苏雨心里掠过一个人的影子。   他正想说宋紫欣前男友的事,王刚突然扬了扬手,说:“服务员,埋单。”   “话还没说完呢,再说我还没怎么吃呢!”苏雨急着制止他。可服务员已经带着账单过来了,王刚耸耸肩膀,苏雨只得掏钱了。   两个人一走出“来意浓”的大门,王刚就将苏雨一把拉住,闪身在墙边的阴暗处。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用急切的语气小声说:“来意浓酒店吗?麻烦找一下魏鹏飞,有急事,我在门口等他,请他马上出来一下。”   “你搞什么鬼?”苏雨惊诧不已。   王刚不理他,只专心地盯着饭店大门,苏雨狐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穿着服务生衣服的男人急匆匆地走出来,四下张望。   “嘘,注意看,那个出来的男人。”王刚双眼瞪得溜圆。   苏雨熟悉他这种表情,那是案子有转机时的兴奋。莫非这个走出来的男人和宋紫欣的案子有关?   “你相信吗?他原来还是个硕士,现在却跑到这儿来端盘子。”王刚凑近苏雨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就向前迈了一步,低低喊了一声,“魏鹏飞,是我找你!”   声音虽不大,却让走出店门的男人吓了一跳。他猛地转过头来,就着灯光,能看见那是一张异常苍白的脸庞,也许曾经很俊秀,但现在却刻满了厌倦和阴郁。   “你是谁?”男人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警察!”   王刚掏出警官证晃了一下。   男人哆嗦了一下,目光在王刚和苏雨脸上来回扫了几下,垂下了头。苏雨突然间明白了他是谁。   王刚温和地说:“魏鹏飞,我们来是想和你谈谈宋紫欣,想必你也知道她的事了。”   魏鹏飞的脸色瞬间变了变,说:“我不认识什么宋紫欣,我们穷人不认识那些有钱人。”   “哦,那你怎么知道她是个有钱人?”   魏鹏飞懊恼地皱了皱眉头,反驳道:“报纸上都登了她跳楼自杀的事,江城谁不知道?再说……再说我以前也是在师大上的学。”   王刚依然很和气地说:“你不仅是在师大上的学,还和宋紫欣关系密切,曾谈过三年的恋爱,直到她移情别恋,嫁给秦浩天。”   听到“移情别恋”几个字,魏鹏飞脸色更加苍白了,他双手紧紧捏住工作服的下摆,一字一句地说:“警官,你既然已经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进过精神病院,吃了那么多药,我的记忆力早就坏掉了,就算我以前认识宋紫欣,也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王刚一时语塞,还真是有这么档子事。   魏鹏飞嘴角掠过一丝嘲讽的笑:“警官,对不起,我得进去工作了,不然老板会炒了我。”   王刚神色严峻地说:“魏鹏飞,我们是警方在调查取证,你作为公民,有配合调查的义务。”   苏雨不紧不慢地插嘴说:“如果你和宋紫欣的死没有任何牵连,又何必害怕和我们谈谈她以前的事呢?你总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了你在这里的工作吧?”   魏鹏飞望了望苏雨,又望了望王刚,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三个人已经坐到街角转口一家叫“三毛车水屋”的小店里。夜色渐浓,小小的店面里客人寥寥无几。   王刚递给魏鹏飞一根烟,他摇摇头,抿了抿嘴唇。他似乎想通了,不等王刚他们追问,就将往事娓娓道来:   “不错,我是和宋紫欣谈了三年恋爱,我那时候很爱她,觉得她就是我的全部生命。她那么完美,漂亮、聪明、有才华,我拥有了她,就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虽然我们都没什么钱,但我拼命读书,拼命帮着导师做实验。我学的是比较热门的医药学,我相信以我的能力毕业以后一定可以给她富足的生活。可是,我想错了,她根本不是一个耐得住清贫的女人。快毕业的那一年,她去都宝集团实习后,就开始渐渐变了。一身名牌衣服,用高级化妆品,出入高档酒店,大肆购物,这些她以前鄙视的东西都变成了她的最爱,金钱彻底改变了她。三个月后,她提出跟我分手,嫁给了秦浩天。起初我接受不了,好些天不吃不喝不说话,家里人慌了,以为我精神出了问题,就把我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了一年后,医生同意我出院,但学校却没法去了。我只好办了休学,老是待在家里吃闲饭我也闷得慌,就出来打打工,一方面补贴家用,一方面也散散心。我和那个女人早就两不相干了,自从她结婚,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魏鹏飞说完,面无表情,仿佛这些痛苦往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与他毫不相干。   王刚和苏雨心里都暗暗为这个男人可惜。但同情归同情,王刚不会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宋紫欣这么对待你,你应该很恨她吧?这次她出了事,你怎么想?你觉得她为什么会跳楼自杀呢?毕竟你们曾经很了解对方。”王刚故意把“自杀”两个字咬得很重,注意观察着魏鹏飞的细微表情。   “警官,你想问什么?是的,我是恨过她,但是,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我已经渐渐忘了。再说,我怎么会知道她为什么自杀?或许她心里有什么难以承受的痛苦,或许她觉得已经活够了,或许她遇上了鬼也说不定呢。”说着,魏鹏飞脸上突然现出古怪的笑容,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王刚和苏雨交换了下眼神,这个人的确有几分可疑。   王刚决定不再绕弯子,单刀直入:“魏鹏飞,你想一想,上个月25号,也就是宋紫欣死的那天,你在哪里,在干什么,有没有跟她见过面。”   魏鹏飞的脸色刷地变得很阴沉:“那天,我怎么会见过她?她是自己跳楼的,你们该不会怀疑是我把她从楼上推下去的吧?我不是说过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早就把她忘得干干净净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来烦我呢?”   在旁边一直沉默的苏雨突然说:“如果你真的已经完全忘了宋紫欣,为什么还戴着流云社成员才有的这种徽章呢?”   魏鹏飞身子微微一震。   王刚凝神看去,他的胸口确实别着一枚小小的徽章。   魏鹏飞猛地瞪着苏雨:“你怎么知道流云社?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会徽?你究竟是谁?”   苏雨微微笑了笑,说:“今天我在网上看到一张以前流云社成员的合影,注意到他们不论男女,每个人胸口都别着一枚徽章,很别致。刚才看到你衣服上也有这样一枚徽章,我就做了一个小小的猜想罢了。这个徽章图案设计得很不错啊!”   魏鹏飞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那枚徽章,神情黯然地说:“是她设计的,流云社的名字也是她起的。天边流云过,世间万事空。她死了,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只剩下这枚徽章,只有它让我还能想起以前的那些快乐时光。”突然间,他猛地抱住自己的头,本来就苍白的脸变得毫无血色,身子还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魏鹏飞,你怎么样?”苏雨和王刚都大吃一惊。   苏雨赶紧给他倒了杯热水,魏鹏飞仰脖猛喝了几口,疲惫地说:“警官,我突然很不舒服,关于宋紫欣的事,我想我帮不了你们。我要先走了。”他的样子看起来的确不太好!   “好吧,你要想起什么可以随时联络我。我们还会找你的。”王刚塞给魏鹏飞一张名片,皱着眉头目送着他摇摇晃晃地消失在夜色中。   “苏雨,你怎么想?这个人有动机,而且,他曾经是个优秀的药学系研究生,具备相当的药理知识,可能有渠道接触到宋紫欣体内的那种未知的毒素。同时,他也可以约见到宋紫欣。”   “而且他还有着很危险的嗜好,随时可能铤而走险。”   王刚疑惑地问:“你是说他的精神状况还是不正常?”   “你看到他的牙齿了吗?又黄又黑,和他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老烟鬼也许会有那样的牙齿,可是他刚才拒绝了你的烟。”   王刚念头一闪,轻拍了一下桌子:“长期吸入毒品的人也会有那样的牙齿,你怀疑他是个瘾君子?”   苏雨摇摇头,说:“不是怀疑,几乎可以肯定,你看他刚才,很像毒瘾发作的样子。似乎是我提到徽章使他情绪出现了很大的波动,从而引发了毒瘾。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对徽章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王刚奇怪地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他刚才说了,那个徽章是宋紫欣设计的,旧情难忘呗!哎,不对啊,如果这么难忘他怎么会一直不和宋紫欣见面呢?就在一个城市待着,想见总能见着。看来这小子八成在和咱们玩猫腻。”   苏雨的思绪似乎在游离,他沉吟着:“他的话很矛盾,似乎对宋紫欣的死并不感到特别意外也不悲伤,可是对那个徽章又有那么大反应。这里面有什么缘故呢?王刚,我想明天去一趟师大,走访一下,我的直觉告诉我魏鹏飞隐瞒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或许这些事和宋紫欣的死有什么关系。”   “好啊,反正你是自由人士,就顺着你的思路来吧。我觉得这个姓魏的有很大的嫌疑。假设他因爱生恨,先约宋紫欣去了什么地方,用什么隐秘的办法给宋紫欣服用了那种毒素。然后再让宋紫欣去皇冠酒店,等到毒性开始发作,她就开始产生幻觉,昏头昏脑地跑到阳台上跳了下去。不过,宋紫欣从家里出来的时间是六点半,到达皇冠酒店的时间是七点,这之间只有半个小时,要找个地方让她不知不觉地服下毒素实在太困难了。”王刚自言自语着,觉得自己的分析走进了死角。   苏雨刚想开口说说自己的想法,王刚的手机突然响了,原来是他女朋友催他去看九点的夜场电影。王刚双手一摊,无奈地说:“我算是彻底被吊死在一棵树上了。你可要坚持独身主义,别一下子就掉进温柔乡了去。”   “快走吧你,还废话。”   王刚走后,苏雨隔着玻璃凝望黑漆漆的天空。夜已深沉,今晚的月亮只有弯弯的一抹,潜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像她的眼,明媚,又有藏不住的幽怨。紫妍,她现在在干吗呢?   苏雨想着就掏出手机,却发现有两条未读信息。一条是宋紫妍发来的:“苏雨,我在这幢华丽的大房子里待了一个晚上,睡在姐姐曾经睡过的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婷婷已经被林阿姨带进去睡了,秦浩天一直躲在他的屋子里,没出来过。陈雪像女主人似的在外面走来走去安排一切。我突然间觉得很害怕,想到你才觉得不那么孤单。你调查得怎么样?我真是急着想知道,明天中午在相思巷等你,我们边吃午饭边谈。晚安。”   另一条是小薇发来的,很简短:“雨哥,帮你联系上了一位学姐,现在在师大当老师,曾经也参加过流云社。明天早上她会在学校实验楼等你。”   苏雨想了想,给小薇回了个短信:“辛苦了,小薇,早点休息。”   等他拨通宋紫妍的手机,那边却已经关机了。   “晚安,紫妍。”对着蓝黑色的夜空,苏雨轻轻说。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一天得到的线索太多太乱,苏雨觉得脑子昏沉沉的,他回到家倒头便睡。睡得很熟,一夜无梦。   *   第二天清晨,江城意外地起了一片大雾。远处的江面,近处的树木、房屋都隐隐约约地成了江南水墨画里的风景。   “当当……”一阵钟声从白茫茫的雾气中远远传来,是师大校园里的那幢老钟楼又在敲钟了。八点了,苏雨对了对腕表。喝完桌上的咖啡,该出门了。   他今天要去的正是江城师大。这是一所由英国传教士建造的学校,保留着好些英式的老房子。尖顶,彩绘的玻璃,颇有些异域氛围。苏雨正迈步走进去的这幢楼却是新建的化学系实验楼,和很多的新建筑一样,这里设施齐全却毫无特色。   小薇帮他联系的那个女老师姓郭,留着波波头,画着精致的淡妆,一看就是个很健谈的女人。两人寒暄了几句,郭老师把苏雨让进了她的办公室。   刚一落座,苏雨就开门见山:“郭老师,听小薇说你以前参加过一个诗社,叫流云社。发起人叫宋紫欣,也就是后来都宝集团董事长的太太。你还记得她的一些事情吗?”   郭老师把两杯咖啡轻轻放在桌上,很感慨地说:“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她那个人让人想忘也忘不了的。当初我们都说她嫁入豪门,谁能想得到她年纪轻轻就走了。这就是所谓红颜薄命吧。”   苏雨不由得打足了精神,摁下随身携带的微型录音机:“请您尽量说得详细些,我想尽量多地了解她以前的情况。”   “那时候,我们一帮人都爱诗歌,少年轻狂,无忧无虑的,就商量着组成一个诗社。起初是中文系的几个人牵头组织,后来别的系里一些舞文弄墨之徒都被吸引来了。雪球越滚越大,最多的时候,诗社有一百多人。我们的作品在网上被广泛转发,好些个媒体都来采访过。其中宋紫欣的几首诗是写得最好的,还入选过一家出版社的新锐诗人合集。”   郭老师说着,眼中闪着光彩,每个人回忆起自己的青春岁月可能都会有热血开始沸腾的感觉。   苏雨插了一句:“郭老师,你是药学系毕业的,那和宋紫欣的前男友魏鹏飞应该很熟悉吧?他也是流云社的主要成员,你觉得他和宋紫欣的关系怎么样?”   郭老师点点头:“是啊,小魏当时在我们系里是很出名的,人长得帅,成绩又好,很多女生都暗地里喜欢他,可是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就是中文系的校花宋紫欣。也难怪,紫欣有种公主般的气质,什么场合,她一来,别的女生就变成了她身边的女佣。他们俩那时候真是才子佳人,羡慕死人了。”   公主?女佣?苏雨觉得这两个词用得很有意思。那王子和公主的童话究竟是为什么没继续下去呢?   “可是他们后来分了手,你们当时的一些诗社成员对此有什么看法?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吗?”   郭老师想了想,说:“谈恋爱的事谁说得清,况且他们都是绝不会和别人谈心事的那种人。好多人都说是紫欣嫌魏鹏飞穷,想嫁入豪门。可是我倒觉得不像那么回事。他们似乎一下子就冷却下去了,一个月前还是热恋,突然就像陌生人一样。我还记得那天我和紫欣一起去图书馆,路上碰见魏鹏飞,他盯着我们,脸色突然很苍白,话也不说掉头就走。”   苏雨心里一动,追问道:“那你还记得当时宋紫欣是什么表情吗?”   “她啊,她脸色也很难看。我还以为她会很生气,会去责问魏鹏飞。谁知她只是愣了一会儿,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走了,完全不像平时的样子。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什么也不肯说。”   苏雨思绪里的一个链条似乎完整了起来,是魏鹏飞离开了宋紫欣,为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原因。他的眉头蹙了起来,语气中多了几分急切:“在那之前,他们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吗?郭老师,你帮着好好想想,任何细微的小事都可以说说看。”   郭老师又努力想了想,轻轻摇摇头:“真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事了。那之前都挺正常的。那年放暑假前,他们还一起来诗社,然后手牵手一起走。后来因为我家里人都反对我再去参加诗社的活动,而且马上上大四了,找工作的压力也确实很大,所以有段时间没怎么去了。开学再看见他们俩,就好像已经分手了。”   苏雨心里微微失望,他端起咖啡在手掌中轻轻握着。   也许除了宋紫欣和魏鹏飞,谁也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而这件陈年往事究竟和宋紫欣的死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郭老师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轻轻叹了口气:“后来,真没想到魏鹏飞竟然放弃了学业,沦落成那个样子。他几乎是从我们视线里消失了,毕业十年聚会,寄了请帖到他父母那儿,也没见他来。紫欣呢,嫁得那么好,竟然也会自杀。真是世事难料啊!前几天毕业聚会的时候,我们谈起紫欣,还有叶子,都很感慨,有些女同学都流泪了,还商量着要帮她们两个人在校刊上做个纪念专题呢!”   “叶子?也是你们流云社里的人?”   “是啊,也是我们诗社里的一个女生,比紫欣低一个年级,中文系的。大名叫叶璇,不过我们大家都喜欢叫她叶子。很文静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特别喜欢诗歌,可以说酷爱。可惜,十年前为了和她爸爸后妈闹矛盾的事,一时想不开从学校的钟楼上跳下来死了。”   苏雨心里一动,又一个跳楼的女人!苏雨的目光移向窗外,雾气已经渐渐散去,阳光下,高耸的钟楼上彩绘玻璃折射出一道道华丽的光线。那是一座很美的建筑,但十年前,却有个年轻女孩选择它作为生命的终点。   “这个死去的女孩叶子,她在诗社里和宋紫欣的关系怎么样?”   郭老师愣住了,想了想:“她们俩啊,关系挺好的啊,紫欣是诗社里的风云人物,对叶子挺照顾的。叶子却是那种不声不响的女孩子。其实,她私下帮着诗社做了好些事,一些日常事物都是她在做。我读过她写的一些诗,觉得她真的很有文学天分。可是,那些出版社都对她不感兴趣,只对紫欣的作品有兴趣。也难怪,现在诗歌本来就不景气,再不选个美女写的诗,真是没人看了。”   “她长得很不好看吗?”   “哦,谈不上漂亮,也绝不难看,挺乖巧的一个小姑娘。她父亲是我们师大中文系的老教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提早退休了,从学校宿舍搬走了,受不了周围人的议论吧。”   “叶子跳楼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在暑假里,我还记得我在家里休息,同学专门打电话来告诉我。”   苏雨沉吟着,缓缓说:“十年前,也就是宋紫欣和魏鹏飞分手的那一年,也是你们诗社解散的那一年。”   郭老师点点头,有些感慨地说:“不说不觉得,还真是,那年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我们流云社也散了,我们好像都长大成熟了,不再想着风花雪月,各自为生计奔忙了。就连紫欣,一度被很多出版社认为是诗坛新星,也搁下笔不再写诗了,嫁了人。”   这时,门响了几下,一个学生探头进来。原来是郭老师上课的时间到了。   苏雨忙欠身跟郭老师握了握手:“谢谢你,郭老师,你帮了我很多。”   “不客气,能和你这么个英俊的侦探聊聊,很愉快。”郭老师拿起课本,一边说着一边送苏雨出门。   苏雨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道:“郭老师,你们流云社的徽章很漂亮,是宋紫欣设计的吗?”   郭老师很惊讶:“你还见过我们流云社的徽章,真难得,我自己的都丢了。那个徽章确实挺精致的,不过设计者不是紫欣,而是叶子。叶子的画画得很好,我记得徽章的草图是叶子拿到诗社来的,大家几乎是全票通过。”   苏雨的脑海中猛地闪过魏鹏飞伤感的脸。   “那流云社这个名字也是这个叶子起的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最早组建诗社的时候,每个人用纸条写了一个名字,最后一致同意用叶子取的这个名字,既有诗意又朗朗上口。”   叶子,原来是叶子!难道魏鹏飞难以忘怀的竟是叶子?!   “苏先生,你在想什么?”郭老师奇怪地问愣在那儿的苏雨。   苏雨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我在想,早就听说师大的钟楼很漂亮,我该上去看看。”他说着,很绅士地帮郭老师推开门。   郭老师抿嘴一笑,心想这个年轻侦探还真有意思,难怪小薇那丫头会迷他。   走出药学系实验楼,苏雨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在手指间绕着,盯着被一片绿树环绕着的钟楼默默思索。宋紫欣、叶子、魏鹏飞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索连着。能让一个男人十年来念念不忘的女人绝对应该是他深爱的人!他们三个人之间是不是有着某种外人所不知的微妙的三角关系呢?   突然一双柔滑的手捂着了苏雨的双眼。苏雨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一个敏捷的转身,他牢牢捉住了那双手:“嘿嘿,让我抓住了,这辈子你跑不了了!”   宋紫妍反而被他吓了一大跳,脸上绯红一片:“你这人,脑后长了眼睛了,怎么知道是我?”   “我脑袋后面没长眼睛,但长了鼻子,你身上的香水味是独一无二的,你不知道吗?”   “什么香水?我才不用什么香水呢!是洗发水味吧,我习惯用这种洗发露的,我从英国回来的时候,带了好多回来。没办法,江城买不到的。”宋紫妍说着,拨了拨长发,果然有一股幽香传来。   苏雨注意到她今天戴了顶白色贝雷帽,侧脸微笑着,平添了几分妩媚。   “苏雨,你今天早上不是发短信跟我说我姐姐的案子有了新进展,怎么跑到师大来了?难道这儿有什么线索吗?”   苏雨点点头,拉着宋紫妍走到旁边的花坛边坐下:“嗯,可以说有很大进展。刑警队从你姐姐身上验出了一种罕见的毒素,那你姐姐自杀的可能性就大大减小,被谋杀的可能就很大了。我昨晚已经见过你姐姐以前的男朋友,今天到师大来是了解一下关于流云社的事情。”   宋紫妍听着,眼中的笑意凝固住了:“毒素?果然,我就觉得整件事不对劲。姐姐果然是被人害死的。”   苏雨静静地望着她突然变得忧郁的脸颊,心中油然而生一丝怜爱之情:“你不要想太多,现在来说一切只是推测,要证明还需要很多证据。对了,你今天怎么也会来师大,不是该去都宝集团上班吗?”   宋紫妍勉强笑了笑:“本来是要去上班的,可是师大这边打电话给我,说还有些我个人的物品在宿舍里,让我来取走,所以就过来了。顺便准备去中文系和大家告个别。”说着,她扬了扬手里的一个旅行包。   “苏雨,你刚才说来调查流云社的事情。那不是我姐姐她们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组织过的诗社吗?怎么,跟我姐姐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不好说,也许有关系,也许没关系。你知道我是个私人侦探,查案子不必像警察那样必须循着一定的方式。我全凭这个脑袋,它给我的提示会指引我调查的方向。反正那些常规的调查警方都会做好的。刑警队的王队长是个很优秀的警察。”苏雨说着,还调皮地戳戳自己的头。然后他笑嘻嘻地问,“来,紫妍,你想不想看看大江东去的美景?”   “什么?大江东去?”宋紫妍一时被问得摸不着头绪。   苏雨神秘地眨眨眼睛,拉着她往钟楼走去。当苏雨气喘吁吁地小跑着登上钟楼的最后一层楼梯时,宋紫妍笑盈盈地站在楼梯上面瞧着他,苏雨靠在墙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自言自语:“我居然用了十分钟,没想到这座钟楼还真挺高的。”   “不是有人夸口要背我上来吗?怎么还落在我后面了?”   “瞧把你得意的。我还不知道你爬楼居然这么快。”苏雨辩驳着,顺势趴在窗台一边休息一边欣赏着心爱的女孩。   高处风大,不断吹动她漆黑的长发,同样漆黑的眸子笑意盈盈。从前苏雨不知道什么叫爱她到每一根头发,现在才算明白了。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对了,你说上面的江景很漂亮,我怎么看不到?只有细细的一条线而已,都被那边新建的贸易中心大楼给挡住了。”宋紫妍嘟着嘴,极目远眺,有些失望地说。   苏雨抬起身,望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轻轻说:“紫妍,十年前有个女孩子,她在这儿像我们一样眺望长江,想着心事,也许还想了很久。后来她还是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就从这里跳了下去。她叫叶璇,和你姐姐一样是流云社的成员。”   “叶璇,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她跳楼自杀的事当时在师大很轰动的,我虽然那时候还在上高中,但也听到姐姐的同学都议论纷纷的。原来她还是流云社的成员。她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太可怕了,怪不得学校里的门卫老师傅平时一个劲儿地叮嘱我们没事不要到钟楼上来。”   “紫妍,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姐姐的同学们议论叶子时,你姐姐是什么反应?她是和大家一起议论还是默默走开呢?”   宋紫妍扭过头,惊讶地望着苏雨:“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怀疑我姐姐和当年叶璇的死有关?”   “至少她们自杀的方式是一样的,如果你姐姐真的是自杀的话。你先说说你姐姐当时的反应,我再说说我的推论。”   宋紫妍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缓缓说:“你提起来这事,我再细细回想那时候的情况。的确,在叶璇出事以后,姐姐是有些反常。她居然不去诗社了。好几天独自待在房间里。本来那段时间一家出版社和她联系,要帮她单独出一本诗集,要捧红她;另外,还有什么上江城电视台的访谈节目。她一直很兴奋,还让我帮她整理稿子。可是,突然间,她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拒绝了那家出版社,也不接任何媒体的电话。有一天晚上,我还看见她竟然把自己的手稿全都烧了,而以前她对那些稿子是爱如珍宝,碰也不让别人碰的。”   苏雨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十年前,两个女人之间看来必然发生了些什么,难道是为了那个男人?   宋紫妍有些急不可待了:“苏雨,你快说,你发现了什么?你有什么推论?”   “紫妍,稍等片刻,我还要问一句,魏鹏飞和你姐姐分手是不是在叶璇出事以后?是不是你姐姐和他突然间就不来往了?而且你姐姐也不愿提起他。”   “你怎么知道?是啊,本来鹏飞哥几乎每天都来,突然有一天就不来了。以后很长很长时间都看不见他的影子了。有一次吃饭时我偶然说了句,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到鹏飞哥了,姐姐就沉下脸,凶巴巴地说以后永远别提那个人了。我这才知道他们分了手。”   “和我所猜测的情况一致,”苏雨点点头,缓缓接着说,“叶璇出事后不久,你姐姐和魏鹏飞就突然分手了,这件事非常奇怪。那时候她还没有进入都宝集团,没认识秦浩天,所以当然不会是为了嫁入豪门而甩掉的魏鹏飞。那么他们俩究竟为什么分手?如果不是你姐姐有第三者而是魏鹏飞爱上了另一个女孩,那么那个女孩会是谁?因为他们俩当时最常待的活动场所就是流云社,所以她很可能就是流云社里的一个女孩,一个和你姐姐一样具有诗人气质的女孩——叶璇。”   “叶璇?你说我姐姐和鹏飞哥是因为叶璇分手的?这……这太难想象了。当时喜欢鹏飞哥的女孩是不少,可是从来没听说叶璇和他之间有什么,而且据我所知,叶璇那个人是非常沉默寡言的,长得也不算漂亮。”   “叶璇也许做了表达,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昨天见到魏鹏飞时,他仍然带着叶璇设计的那枚流云社的徽章。从他的话里,仍然能听得出深深的怀念之情。蹊跷的是,他对你姐姐这个昔日恋人,却好像非常冷淡。为什么他对两个女人的态度会截然不同?为什么你姐姐当年会突然放弃自己的爱好,急着离开学校去都宝集团工作?这一切是否与你姐姐在皇冠酒店出事有关?”苏雨提出一连串的问题,却并没有期望得到回答。   他的眼神游离在远远的天际。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袭来,宋紫妍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往苏雨身边靠了靠,小声说:“苏雨,我真怕你会说姐姐和当年叶璇的死有什么关系。即使她现在不在了,我仍然希望她永远是我心里那个完美的姐姐。”   苏雨回过神来,牵起宋紫妍的手:“紫妍,你别想太多。我并没有说你姐姐一定和叶璇的死有关,只是在串联整理我得到的一些信息。这儿风大,我们先下去吧。”   宋紫妍乖乖点点头。女人在钟情的男子面前就像猫儿一样温顺。   两个人手牵着手下着一节节台阶,很默契得都不说话。虽然楼道里的光线有点暗,但彼此的呼吸声将刚刚谈话带来的阴郁气氛冲淡了不少。   一踏出古旧的钟楼,宋紫妍深深吸了口气。   “苏雨,我下次再也不想上这个钟楼了,有种怪怪的感觉。”   苏雨笑了笑,没说话,只用力握了握她温软的手。   宋紫妍也嫣然一笑,但她并不知道苏雨此时心里的真正感受。和上次在皇冠酒店里调查时一样,苏雨总觉得这钟楼里也游荡着什么。难道是一个十年来都无法安息的灵魂?   “苏雨,你接下来还想去哪里调查?我好想能帮你做点什么。”   宋紫妍的声音打断了苏雨的思绪,他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现在迫切想见的两个人:   “也好,反正你要去中文系跟同事们告别,顺便问问有没有人知道叶璇的老父亲现在住在哪儿。据说他是你们系的退休老师。我呢,想再去见见魏鹏飞。很多问题只有他才能解答。”   “好,我这就去问,一有消息就给你电话。你呢,也一切小心,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宋紫妍的眸子里流露出的关切之情让苏雨心中一颤,要不是身在人来人往的校园,他真想把那张散发幽香的脸庞紧紧拥在胸前。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苏雨接听了几句,脸色微微有变。   “苏雨,有什么事?”   “你姐姐的案情有了新进展,魏鹏飞被抓了,现在在刑警队。王队长要我马上过去。”   宋紫妍一下子抿紧了嘴唇。   “紫妍,我们分头行动吧,晚上来意浓酒店见个面,我再告诉你详细情形。”   宋紫妍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只轻轻点了点头,转身飘然离去。   此时钟楼上的大钟当当敲了起来。学校早上的课程刚刚结束,一群群朝气蓬勃的男生女生说着笑着从身边蜂拥而过。苏雨心里却沉甸甸的。   刚才面对着紫妍,他有个没说出口的强烈预感,宋紫欣和十年前死去的叶璇之间必然被什么紧紧联系着。那是一根看不见扯不断的线,线的另一端应该就在那个男人身上。   “魏鹏飞。”苏雨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   市刑警队审讯室里。   “姓名?”   王刚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度,坐在对面凳子上的魏鹏飞还是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头。   “魏鹏飞。”   “年龄?”   “34。”   “职业?”   “打零工,没有固定职业。”   王刚犀利的目光扫过魏鹏飞渐渐变得苍白的脸庞。   “知道今天为什么以这种方式把你请到刑警队来吗?”   魏鹏飞愣了一会儿,无力地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为了你吸毒的事情。那些事以后禁毒大队的人会让你交代清楚。我们这儿是刑警队,管的可是刑事案件,杀人、放火、投毒。”   王刚故意把“投毒”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魏鹏飞的脸。他想从这张脸上看出惊慌、恐惧,但没有,这张脸上只有种深深的倦怠,倦怠到麻木。   王刚决定还是直奔主题,他要找到魏鹏飞的软肋:“你上次说,自从宋紫欣结婚以后,你就没有再见过她。可是,我们在查宋紫欣的几个账户时发现,其中有一个账户在近三个月曾给你的一张银行卡上多次汇钱,总金额达到五万多元。你怎么解释?难道是她钱多得愣要往你手里塞?”   一阵短暂的沉默……   “是的,我近期是见过她,三个月前,在毕业十年的聚会上,我们碰到了。我没向她要钱。可是她看出了我经济上比较窘迫。说实话我自从吸上了那玩意儿,打工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用。她坚持要汇钱给我,我没理由一再拒绝。说好了是暂时借,以后我有能力再还给她。”   “那上次为什么撒谎?你不知道对警察撒谎相当于作伪证?”   “我……那时候我很害怕,宋紫欣死了,你们又突然找到我,我觉得说出这件事只会给自己惹麻烦。所以决定隐瞒。”这话似乎也挺有道理。   王刚顿了顿,继续问:“说说看,上个月25号,也就是宋紫欣跳楼的那天,你在干什么?详细点。”   “早上去饭店,下午5点下班,骑车回到申元街我自己的家里,然后就没出去过。”   “有谁可以证明你5点以后就一直待在家里?”王刚严厉的语气让魏鹏飞很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   “兔子,我的一个朋友,他来过,大概晚上7点钟左右,一直待到很晚才走。”   王刚想了想,跟旁边的一个女警耳语了两句,女警起身出了审讯室。   审讯还在继续。另一间办公室里,苏雨坐在一张特别舒服的靠椅上,盯着闭路电视屏幕,神情专注。刑警队大队长秦阳可没有他这么稳当,有些焦灼地用手指不时轻轻敲击着办公桌桌面。显然,审讯室里的进度很不能令他满意。   “苏雨,这小子早有准备,回答问题滴水不漏,居然一点也不慌乱。我看他很难对付,恐怕不会说实话。”   “秦队,从魏鹏飞刚才的表现来看,身体放松,声调无起伏,情绪很平静。要么他说的是实话,要么他是个很出色的演员。”   秦阳眉头立刻扭成了个疙瘩:“魏鹏飞是宋紫欣的前男友,等于是被宋紫欣抛弃的。宋紫欣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地主动给他钱?而且这个人还吸毒,吸毒的人为了那点白粉连亲娘都敢杀,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而且,已经确定最后打给宋紫欣的那个电话,是从冰冻街口的一个公用电话打出的。这个魏鹏飞的家就在隔着一条街的单元小区里。”   苏雨刚想说什么,一个俏丽的女警推门走了进来。她叫何丽,是王刚的未婚妻。何丽朝苏雨微笑着点点头,脆生生地向秦阳报告:“秦队,刚才根据魏鹏飞的供词,我们找到了那个绰号叫兔子的人。他是个毒贩,小角色,常常会根据客人的电话要求送货上门。那天,也就是宋紫欣死亡的上个月25号,他很确定曾经在晚上7点钟给魏鹏飞家里送过毒品,而且亲眼看着魏鹏飞吸食了毒品。他在那儿一直待到12点左右才离开。”   秦阳低头仔细听着,吩咐道:“隔了快一个月了,这个兔子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要多问几次,问细节,如果前后不一就可能是作伪证。”   “明白,秦队。不过他也说了记得清楚的原因,是由于那天他原本答应了帮一个和他同居的三陪小姐去购物,可是身上的钱不够。这时正好接到了魏鹏飞要买货的电话,于是就急忙趁机溜走了,并且一直躲在魏鹏飞家里到很晚才走,连那个三陪小姐的电话都不敢接,后来他为了这件事还被那个所谓的女朋友找人狠狠修理了一顿。所以才会记忆深刻。”说着,何丽不觉嘴角一抿,差点笑出来。   秦阳点点头,表示对何丽工作的满意。但瞬间眉峰又蹙了起来。   苏雨心里明白,迄今为止,宋紫欣神秘自杀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魏鹏飞。但显然现在他有了不在场证据,案子似乎再一次陷入了死胡同。   “秦队,能不能让我去和魏鹏飞单独谈谈?”苏雨的一句话似乎是给秦阳打了一针强心剂。   秦阳掏出一根烟抛给苏雨,急切地问:“是不是从魏鹏飞的话里听出什么漏洞了?我知道你最擅长这个了,脑筋转得快。上次那个案子就是你几句话撬开了那个疑犯的嘴。”   苏雨接住了烟,并不吸,只在手指间绕了绕,微笑着说:“秦队,王刚问得已经很到位了。我是想和魏鹏飞谈谈十年前的一件自杀案。一个叫叶璇的女孩,她从师大钟楼上跳下来自杀了。她和宋紫欣是大学同学,同一个诗社的成员。而且,我怀疑这个女孩就是当年介入魏鹏飞和宋紫欣之间的第三者。”   “什么?十年前的案子,第三者?这和现在宋紫欣的案子有关吗?”   “可能有关,也可能无关。秦队,我现在没有证据,只有直觉。”苏雨实话实说。   秦阳有些迷惑地望着苏雨,这个回答他不满意,但他太欣赏眼前这个小伙子了,一个刑警所该具备的素质他都有。除了有时爱特立独行,他觉得苏雨几乎完美。   “嗯,那你就去和他谈谈吧,不过,要注意问话的方法和尺度。你毕竟不是我们正式的警员。”   “明白。秦队,去之前我还想调阅一下十年前叶璇那个案子的案卷。”   秦阳一招手:“何丽,你帮苏雨去档案室查一下资料吧。那些旧档案还没有存入电脑呢。”   “是,秦队!”何丽甜甜一笑,转身而去。她是刑警队里的一缕春风,常常让大家淡忘一些工作时的压抑。   “来来,苏雨,尝尝我这儿从老家才带来的碧螺春。”秦阳笑着说。   苏雨还没喝几口茶,何丽就拿来了档案。厚厚的一份卷宗,有些泛黄的纸张,苏雨急忙接过翻看起来。   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啊,他!“果然是他!”苏雨不由脱口而出。他眼里有一丝抑制不住的兴奋,急忙把问询笔录一张张摊在桌上仔细阅读起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秦阳坐在苏雨对面,不无担忧地望着他。嫌疑人只能扣留24小时,苏雨真的能在这些旧档案中找到逼魏鹏飞开口的线索吗?如果这次放了他,这个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线索就又一次断了。   审讯室里,魏鹏飞平静地坐着。他微闭着双眼,思绪恍惚。经过一段长时间的询问,任何人都会觉得很疲倦。虽然面前放着刚才警察拿来的盒饭和水,但魏鹏飞却没有什么胃口。此刻他脑海中竟隐隐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宋紫欣时的情景。乌黑的马尾辫,月白色连衣裙,手拿一本席慕容的诗集。夕阳下的校园里,那一刻,他以为遇到了他的女神。这个女人,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有些错误犯一次就无法回头!   “魏鹏飞,需要休息一下吗?”   魏鹏飞猛地睁开眼,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语气虽然温和,但那双眼睛里散发出的坚毅和睿智却令人不敢直视。魏鹏飞垂下了眼帘,轻轻说:“你是那天和我谈话的那个警官,我还记得。你的同事已经问过我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真假你们可以去调查。宋紫欣的死确实和我没关系。”   “我相信你今天提供的证词。25号那天你确实没有见过宋紫欣,因为兔子已经证明你那天从7点到12点一直待在家里。他坐过牢,知道那个滋味,再说他妈妈正生病住院,需要他照顾,他绝不会为了帮你而冒险作伪证。”   魏鹏飞惊讶地抬头望着苏雨。   苏雨微笑着说:“我刚才跟兔子谈了几句。发现他还真是个孝顺儿子。看来每个人都有别人不能了解的另一面。你呢,你有没有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魏鹏飞一愣,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刚才对王警官说,和宋紫欣是在三个月前的毕业十年同学聚会上遇见的,是吗?”   “是。”   “你在撒谎,你们大学同学的确搞过毕业十年的聚会,不过不是在三个月前,日期是这个月。虽然他们寄了请帖给你,可你根本没参加那次聚会,更不可能在那儿遇见那时已经不在人世的宋紫欣。”   在苏雨目光的注视下,魏鹏飞缓缓垂下头,不停地舔着嘴唇,似乎突然变得异常干渴。典型的说谎表情!   苏雨并不接着追问,而是拿起杯子注满了水:“喝杯水吧,再好好想一想。”   魏鹏飞接过苏雨递过来的杯子,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咕嘟嘟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警官,我是撒了谎。我是三个月前遇见宋紫欣的,不过不是在毕业十年的聚会上,而是在神仙台墓园。我们俩是不期而遇,都是去拜祭一个很久以前去世的老同学。   “我说的是真话,警官。我真没想到会在那儿遇见她。她可能是看到我觉得有些内疚,觉得是她造成了我现在的处境,当时就塞给我几千元钱。后来,她又要了我的银行卡号,陆续给我汇了些钱。我知道不该要她的钱,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当瘾上来的时候,真是为了吸一口干什么都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所以就用了那些钱去买毒品。可是我真的没杀宋紫欣。至少她还是我爱过的女人,听说她自杀了我也很惊讶,她不像是那种会自杀的女人。但谁也说不清,每个人总有最脆弱的时候,有一度我也想离开这个世界。活得太压抑,总有那些摆脱不掉的阴影。”   魏鹏飞突然顿住,他也觉得自己离题太远了。奇怪,在这个警官面前他似乎不知不觉放松了自己。   苏雨一直很专心地听他说,这时才插口说:“十年了,你们都没忘记去拜祭你们的这个老同学,看来她对你们俩都很重要。能说说她是谁吗?为什么你和宋紫欣会正好在同一时间去拜祭她呢?”   “她……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十年前因为一些家庭琐事,想不开自杀了。因为她是流云社的成员,所以我们才会去拜祭她。至于遇到宋紫欣,应该是巧合吧。”   “不是,她不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而是一个很有才气的女孩子,会写诗,会画画。她还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孩子。你每天戴在身上的这枚流云社徽章不正是她亲手设计的吗?”苏雨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在魏鹏飞耳边,几乎是当空一喝。   他的神经被强烈地震动了,左手下意识地伸向胸口握住了那枚徽章:“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这徽章是叶璇设计的?”   苏雨心平气和地说:“当年你们流云社的成员都知道这一点,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有一件事,可能只有你才能告诉我,那就是十年前的那一天,那个雨夜,在叶璇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鹏飞轰地一下站了起来。静默了一会儿,他又坐了下来,缓缓说:“你说的话我一点也不明白,我那天晚上是经过了钟楼,我要去图书馆查阅写论文的资料,我只是路过,正好看到了跳下楼的叶璇。我……我打了120,可是太晚了。我很内疚,没能救她。可是我……我并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听说是她和后妈吵架了,她和她后妈的关系一直不好。”   苏雨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一沓子案卷,一页页翻着。魏鹏飞骤然觉得浑身燥热,他竭力握着双手克制自己体内某种邪恶的欲望。   “你是十年前叶璇事件中最早到达现场的目击证人,当年你在证词中是这样说的,你那天急着要去图书馆查一份资料,所以不顾当时外面狂风暴雨,独自骑着自行车从师大的北门进入。天黑了,又下着雨,一路上你没看见一个熟人。正骑到学校钟楼边时,你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好像一个重物落了下来。你急忙停车,跑过去一看,是一个人从钟楼上摔了下来。于是你就马上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到医院时你才知道原来是你们诗社的叶璇,于是赶快通知了她的家人。是这样吗?”说到这里,苏雨停下望了望魏鹏飞。   魏鹏飞微微点了点头,说:“是这样。我看到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苏雨放下案卷,直视着魏鹏飞,眼光灼灼:“魏鹏飞,你这段话乍听起来,条理通顺,合情合理。其实却存在三个漏洞,这三个漏洞串联起来构成的证据链能证明你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魏鹏飞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什么炸了一下。这一天还是来了,虽然迟了十年。他咽了一下口水,低声说:“什么漏洞?”   “第一个漏洞,你骑车从学校北门前往图书馆,必须骑上那段小山坡,钟楼在山坡下,是必经之路,所以你说在那儿看见了坠落的叶璇,似乎是合理的。可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叶璇坠落的位置并不是在钟楼的正面,而是在钟楼的背面。那里现在是一大片绿地,但在十年前,却是师大的旧围墙。我刚才专门打电话问了师大的总务处负责人。他们证明了这一点。假设你真的是骑车直奔图书馆,当然是从钟楼正面经过,没可能也不应该会走到那段平时就没什么人去的旧围墙边去。那你是不是真的听到叶璇坠落的声响才停下车走到围墙边去的呢?”   魏鹏飞脸色渐渐变得灰暗起来,咬紧了嘴唇。   苏雨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说:“假设那天是个很平常的天气,或许你真的会听到一声巨响,因为一个人从高处坠落的冲击力是很大的。但是那天晚上是个狂风暴雨之夜,应该还不时会有雷声,你不去努力地侧耳倾听,是不会听到那声巨响的。除非你听力超群,除非你知道那一刻会有东西落下来,早有心理准备,否则是不可能听见的。即使听见,你也会当成天上滚过一个雷而已。这里的调查笔录中就有那段旧围墙外一排平房中的居民的回答。当警察问他们是否听见或看见女孩坠楼时,大家都说没看见。其中有两家人说听到一个很响的闷雷声,并不知道是有人跳楼了。当然你可以坚持你就是听力超群,你就是听见了。可是还有第二个漏洞,那就是时间。”   魏鹏飞脸色已经变得很差,他抬起头有些迷惑地望着苏雨,问:“时间?什么时间?”   “你在证词中说,你跑过去看到躺在地上的叶璇,就马上用自己的手机打了急救电话。警方调取了当时急救中心的电话记录,你打入电话的时间显示是九点三十分,而叶璇坠楼时戴在手腕上的一块石英表却定格在九点十五分。十五分钟之差,这十五分钟你在干什么呢?在施救吗?作为一个没什么抢救经验的大学生,而且是面临这种突发情况,你应该不会采取什么急救措施。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的第一个反应无疑是马上打急救电话。可是你呢,你却耽误了整整十五分钟。是你不急于抢救叶璇吗?从你后来在医院的表现来看也不像。据急救人员的证词,你当时在医院里差不多要跪下来求医生救救叶璇。那么这耽误的十五分钟究竟去了哪儿呢?这使我想起了今天的一个小插曲,我用了十分钟小跑着登上了师大钟楼。而当年才二十几岁的你应该速度不比我慢。突然间我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你并不是路过钟楼,看见躺在地上的叶璇,而是在钟楼顶上亲眼看着叶璇坠楼才跑着下去救她,那就完全可以解释得通了。在黑暗的楼道里,你花费了比平时多五分钟的时间跑到楼下,才立刻打了急救电话。也许这才是事实,对吗?”苏雨的话像某种化学药剂,让魏鹏飞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开始缩紧自己的身体,但一言不发。   苏雨见状起身走出门去,和门外等候的王刚耳语了几句。   等他再回到屋里时,魏鹏飞已经慢慢闭起了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苏雨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魏鹏飞,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无论怎么样,这件事隔了这么久,你也辛苦地隐瞒了这么久,你绝不愿意前功尽弃。我刚才说的不管再怎么有道理,也只是猜测而已。你觉得我拿不出证据。可是你错了,有一个证人,他的证词你绝对无法反驳。”   “谁?”   “你自己。”苏雨说着,回到桌边拿起那份卷宗翻到其中一页。“这是当天到达现场的急救人员的证词。急救医生说,由于天黑路滑,他们用了二十分钟才赶到师大门口,急匆匆地抬着担架赶到钟楼下时,在瓢泼大雨里,漆黑一片的墙边只模模糊糊地看见那儿蹲着一个人,地上似乎有一团东西。他们走近了才看清原来地上躺着的是一个人。其实那时已经是一具尸体,一具面朝下趴着的尸体。医生们忙翻过来,一看,死者满脸是血,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了。那时的你呆呆地蹲在那儿,傻了一样。一个医生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死者是你什么人。注意,你当时的回答是:你们救救她,她才二十岁。求求你们,你们快救救她。”苏雨停住,深深地注视着魏鹏飞。   魏鹏飞猛地睁开了眼睛,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的致命漏洞。   苏雨缓缓说:“这是你的第三个漏洞,在医生们没有把躺在地上的叶璇翻过来之前,可以说在那样漆黑的环境里,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辨认得出那是谁。而你的回答却证明了你知道那就是叶璇。为什么?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你根本不是偶然经过那里,你是在钟楼顶上亲眼看着叶璇摔了下来。你为什么处心积虑地隐瞒这一切?原因只能有一个,你和她的死有关。甚至可以推测,她并不是自杀,而是有人故意把她推下楼去的。”   屋里静默了长长的一段时间,魏鹏飞终于开口了:“是我,我害死了她。我不该约她那天晚上去钟楼,不然她就不会死。是我害死了她。”魏鹏飞突然双手抱头,不可遏制地抖动起来。他似乎没办法控制自己,从椅子上猛地滑倒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   “快,嫌疑人毒瘾发作了,你们快进来!”苏雨朝着门外大喝一声。   一个早就等待在门外的医生迅速冲了进来,熟练地拿出注射器帮魏鹏飞注射了镇静剂。跟着一起冲进来的王刚和何丽忙帮着把神志已不太清醒的魏鹏飞扶出审讯室,暂时送到附近的一个医务所,让几个民警轮流看着。   秦阳兴奋地拍拍苏雨的肩膀:“好小子,好一个连环推理啊,愣是攻破了魏鹏飞的心理防线,那么久的案子都挖出来了。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这个魏鹏飞刚才是承认他是凶手,可是明天神志清醒过来可能又会反口。要不我们晚上再来个连夜突审?”   苏雨摇摇头:“应该不会,每个人都有一个心理极限,冲破这个极限以后就像洪水决堤一样,收也收不回去了。对魏鹏飞来说,对叶璇深深的负疚感就是他的心理极限。其实我刚才就是利用他的这种负疚感来一点点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如果他真的是个冷血杀手,那一套推理也未必能奏效。毕竟时隔多年,已经很难再找到什么现场证据了。不过秦队,我并不认为魏鹏飞是杀死叶璇的真正凶手。”   “什么?你刚才不是对魏鹏飞说,是有人把那个女孩子推下钟楼的吗?他也承认了呀?”   “秦队,魏鹏飞刚才说的是,‘是我害死了她。我不该约她那天晚上去钟楼。不然她就不会死。’”苏雨把这句话咬得很重。   秦阳想了想,斟酌地说:“你的意思是魏鹏飞只是约了叶璇去钟楼,并没有刻意要推她下来。或者是他们那天在钟楼上发生了什么争执,失手推她下来的。又或者是他们争吵起来,叶璇一时想不开自己跳了下来。”   “可以肯定他不是故意杀害叶璇的,不然不会用最快的速度跑下楼去试图救她。应该也不是叶璇自己跳下去的,不然魏鹏飞也不用如此刻意对所有的人隐瞒事实。不过,我最感兴趣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他的自行车,案卷中提及警方到达现场时看到的那辆魏鹏飞留下的自行车。”   “自行车?自行车怎么了?”秦阳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队,我现在暂时还不想解释这一点,需要回家泡个热水澡,让脑子好好放个假。一张一弛嘛。明天我再来队里,和你们一起审讯魏鹏飞,他的回答或许能印证我的一些还不太完整的推想。如果我的推想成立,那么,宋紫欣的案子也许也就此打开了一个缺口。”   秦阳了解苏雨的脾气,他习惯于独立思考而不是团队合作。这也是他无法在警队工作,而坚持去做私人侦探的主要原因。“那好吧,你回去歇歇。明天,明天我们一定要一举拿下这个魏鹏飞。你不知道,关于宋紫欣案,连市长都亲自过问了,毕竟她老公秦浩天在江城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我们压力很大呀。”   苏雨点点头,他明白这种无形的压力。案件是一座曲折回旋的迷宫,在找不到出口前,只能在里面到处碰壁。   “秦队,我想只要侦破了叶璇自杀案,就会找到宋紫欣案的突破口。我相信邪不压正,真相总有揭开的一天。”   秦阳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握了握苏雨的手。男人间不需更多的表达,有时最大的信任就是一个眼神而已。   从门口走进来的王刚故意叹了口气说:“秦队就是偏心,看见苏雨连眼角都带着笑。”   秦阳瞪他一眼:“废什么话,你小子就是不如苏雨爱动脑子。赶明儿让何丽多管管你。”   审讯室里立马一片笑声。   何丽脸上泛起了红晕,扭头跑开了。   *   “开车送我一下,我要去来意浓酒店。”苏雨在王刚耳边小声说。   当警车到达来意浓酒店前,正是华灯初上、宾客盈门的时候。王刚一把拉住急着下车的苏雨:“佳人有约吧?到什么程度了?看来案子结了的时候就该你请大家喝喜酒了吧?”   苏雨微微一笑:“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姐姐的事情一天不查清楚,我想她也不会安心。”   “也是,唯一的亲人死得不明不白的,换谁也受不了。那你多安慰安慰她吧。明天我在队里等你过来,一起再审魏鹏飞。”   苏雨答应着目送车子绝尘而去。   *   一个女人的声音远远地从楼上传来:“苏雨,快上来。我们在这儿。”   苏雨抬头一看,那顶白色贝雷帽在斑斓的灯光里显得那么耀眼。宋紫妍含笑在向他招手。等苏雨走进楼上雅间的时候,才发现那儿原来还坐着个面容忠厚的中年男人。   宋紫妍忙着帮他们做介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系总务处的叶师傅。他是叶教授的亲侄子,也就是叶璇的堂哥。他一直照顾叶教授的生活起居。叶师傅,这位就是我说的在调查叶璇案件的侦探,姓苏。”   中年男人忙起身很热情地和苏雨握手。   三个人落座后,宋紫妍一边帮两人斟茶一边说:“今天我去系里打听叶教授的住处,大家就让我去问叶师傅。我才知道原来叶教授前几年得了帕金森症。目前他唯一的亲人就是叶师傅了,于是我就请叶师傅和我一起过来聊聊。”   被称为叶师傅的男人有些困惑地问苏雨:“苏侦探,我听小宋老师说,你们在调查我堂妹的事情。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当年也已经结了案。为什么现在又来调查呢?”   苏雨很温和地说:“叶师傅,你别紧张。是这样,我们是在查另一起案件的时候,发现了叶璇自杀案的很多疑点,并提供给了警方,所以警方已经重新开始调查这起案件了。目前虽然还没有最后结果,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叶璇当年很可能不是自杀,而是被人谋杀的。”   叶师傅大惊失色:“什么,被谋杀的?!这……这怎么说?我叔叔当年为了这件事一直非常自责,才六十多岁的人,就弄得满头白发,前几年还被诊断出患了帕金森症。原来小璇竟然是被人谋杀的。我叔叔要是知道了可怎么受得了啊?”   宋紫妍听了不由轻叹了口气:“听说当年叶教授是我们系里的名师,很多学生都喜欢上他的课。现在晚景竟然这么凄凉,真是太可怜了。”   苏雨想了想,问道:“叶师傅,我想问问你,叶璇出事那天,你见过她吗?都说她和父亲之间发生了一些争执,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师傅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说:“嗯,我记得,那天我正好去她家找叔叔有点事,一进门就看见小璇抹着眼泪往里屋去了。叔叔气呼呼地坐在桌边。我就问是怎么回事。叔叔说是因为他想要小璇考上海一个大学的研究生,而小璇执意不肯,非要留在江城搞什么诗社。叔叔就说让她脚踏实地,别做什么诗人梦。所以父女俩吵了起来。后来我们没说几句话,小璇就拿了个小包一声不吭地往门外走去。叔叔问她去哪儿。她只说了句,我会让你知道你今天说的话错了,就头也不回地跑了。那天的情况就是这样。后来第二天我才听说小璇出了事。叔叔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星期才能起来。唯一的女儿啊,宝贝似的捧大的,就这么没了,谁受得了?”   苏雨凝神听着,追问了一句:“叶璇出门前是说,我会让你知道你今天说的话错了,是这么说的?”   “是啊,就这么一句。”   “她出门背的那个包应该属于遗物,警方回来还给你们了吗?”   叶师傅摸着脑门儿想了想:“对了,那段时间叔叔的精神不好,是我去公安局领的遗物。就是那个小包,黑色的双肩包,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就一个黑色笔记本和一本书。后来我交给了叔叔,他想小璇的时候就会拿出来摸着想着,一坐就是大半天,唉——可怜啊!”   苏雨追问道:“你说包里是一个笔记本和一本书,还记得是什么样的书吗?”   “嗯,这个还真记不清了,这么多年了。反正包还在叔叔那里,我明天带你们去大埔的疗养院问问他吧,不过他现在说话很不利索了,脑子也变糊涂了。”   苏雨还想问什么,宋紫妍打断他的话头:“大侦探,你跑了一天,饿不饿?叶师傅也该饿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有什么问题等明天去大埔疗养院时再问。”   苏雨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对,是该吃饭了,来,我点菜。”   “不用了,我早点好了。”   宋紫妍起身唤了服务员,一盘盘精致的菜肴不一会儿就摆了一桌子。中午在刑警队也就对付了一个盒饭,苏雨还真是有点饿了,就大口大口地吃着。叶师傅也吃得挺香,“来意浓”的本帮菜在江城是很有名气的。   宋紫妍却只浅浅地吃了几口,只是对一碗酒酿元宵很感兴趣,拿着小勺子很仔细地吃着。   苏雨拿眼神悄悄地瞄瞄她,她的脸庞在晶亮的吊灯下看起来近似象牙色,透着一种动人的光彩。苏雨的心里有某种澎湃的情绪在涌动。这些天来他为了案子在奔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仔细考虑他对宋紫妍的感情。但在这一刻,他又一次明白了,爱情这种东西一旦在心里发了芽,就会像荒草一样疯长。   宋紫妍也感到了苏雨的目光,但不回应,只是微微低着头,专心吃那碗酒酿元宵。女孩子的心对爱慕她的男人来说,不亚于狮身人面像,让你永远无法猜透。   这顿饭的气氛异常微妙,直到被一阵手机铃声打破,苏雨和宋紫妍都去看自己的手机,其实却是叶师傅的手机在响。叶师傅接了电话后只说了几句语气就变得异常焦急。   “哎呀,这可怎么好,叔叔出事了。”叶师傅挂了电话,摇着头,连声叹气。   “怎么了?”苏雨和宋紫妍几乎异口同声。   “刚才大埔疗养院那边打电话来说,叔叔在上厕所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现在虽然神志很清醒,但腿脚都很疼。他们让我明天去把叔叔接走送去医院检查。”   苏雨的心里一紧,一个命运多舛的老人啊!   “你别着急,叶师傅,我明天正好开车去疗养院。我们问完情况就一起把叶教授送到医院检查。”宋紫妍温柔的语调让人如沐春风。   叶师傅忙连声感谢。   三个人商量好明天一大早赶去江北的大埔镇。   走出暖烘烘的酒店,一阵裹着寒意的秋风让人浑身冰凉。叶师傅坚持自己打车先走了。剩下苏雨和宋紫妍,在清冷的月光下缓步向步行街街头走去。   宋紫妍的新车停在那儿。   “什么时候买的车,我怎么不知道?”苏雨感到宋紫妍白皙的小手不时碰触到自己的手臂,悄悄等待着握住它的最佳时机。   “不是我买的,其实是今天别人刚送的。”   “谁?出手这么阔?”苏雨有些气恼的口气让宋紫妍暗暗抿嘴一笑。这是女孩子的小小伎俩。   “你猜是谁?”宋紫妍停下脚步静静望着苏雨,月色中,她的瞳孔散发着一抹幽幽的光。   苏雨想了一下:“你姐夫,秦浩天。是吧?”   宋紫妍不由得微微咬了咬嘴唇:“怎么什么都能让你猜中啊?你就不能装个糊涂吗?让我觉得自己智商好低啊。”   苏雨轻轻笑了,他俊朗的脸庞一笑起来就像个孩子:“听说人谈起恋爱来智商就几乎等于零,只要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我自然会变笨的。”   宋紫妍窘住了,不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苏雨很自然地揽着她的肩,两个人继续缓步向前走。   “你怎么知道是我姐夫送的?”   “这很简单。其一,这两天我们一直见面,也没听说你去哪个汽车卖场看了汽车,所以这辆车一定是某个人自行买下送给你的。在江城,能随便出手送别人汽车的人并不是太多。这样范围就很小了。其二,送车人一定是你的关系人,而你刚从英国回到江城不久,认识的人很有限。这样锁定是谁也就很简单了。其三,也是很重要的一点,你那天在别墅放弃了对你姐姐财产的继承权。秦浩天当时很激动,他心里一定为此很感激你,因为你放弃‘都宝’股份没有影响他在‘都宝’的控制权。所以,你明天就要去都宝集团正式上班了,他作为你的姐夫,作为‘都宝’的董事长,在公在私,都应该有所表示,而送辆车给你似乎是最为合适的。”   “这么说起来,还真的是很简单。今天下午,陈雪把汽车钥匙交给我的时候,我却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受。以前,姐姐提出帮我买车,我都没同意。我总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该再依赖姐姐了。可是现在却接受姐夫的馈赠,好像不大好。但是我也不好拒绝姐夫的好意,所以只好收下了。”   苏雨停下来很专注地望着宋紫妍:“紫妍,你真是很特别的女孩,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   “什么样的?很傻是吗?”   苏雨摇摇头,柔声说:“完美,很完美。”   宋紫妍猛然觉得眼眶有点涩涩的,有点晶亮的东西就要涌出来。她轻轻靠在苏雨胸前,说:“其实我不愿意完美,完美的东西总是易碎的。”   苏雨只觉得脑子发蒙,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他缓缓垂下头去。   月亮此时被淡淡的乌云遮住了一半,树影花影朦朦胧胧,街边虽有三两个叫卖的小贩,但无人注意这一对年轻人。苏雨终于捕捉到那片温润的嘴唇,这是一个悠长甜蜜的吻。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激动,两人的身子都微微颤抖着。   “滴——”一声尖锐的响声,停在不远处的汽车不知为什么解了锁。   两人很不情愿地分开了,宋紫妍从口袋里掏出了汽车钥匙,扑哧笑了。   “谁让你抱得那么紧,碰到车钥匙了。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不行,是我送你回家,我要送你到九里香溪别墅门口,看着你进去。”苏雨有些霸道地说。   宋紫妍无奈地横了他一眼,走过去打开了那辆蓝色马自达的车门。苏雨敏捷地打开了另一边的车门,稳稳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宋紫妍摇摇头,微笑着发动了汽车。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灯火,如同苏雨的心情般灿烂。车子缓缓地驶进了九里香溪别墅区,只要再拐一个岔道就是秦家的九号别墅了。   宋紫妍把车子稳稳地停在了一棵树干异常粗大的香樟树下,茂盛庞大的树枝几乎要垂到车顶上,恰好把车子整个罩在巨大的阴影下。   苏雨还有些恋恋不舍:“紫妍,你住在这儿凡事小心,在你姐姐的事情没查清之前,对你姐夫、对陈雪都要多加小心。”   “放心,我会的,你查案子时也要一切小心,明天早上见。”宋紫妍的眸子里深情款款。   苏雨刚想再做些亲密的动作,突然一辆香槟色别克车刷地一下从旁边疾驰而过。宋紫妍和苏雨都吓了一跳,好一个鲁莽的驾车人,莫非是个新手?等他们定睛仔细望去,车子已经嘎的一声停在了九号别墅的大门口。   两个人很亲密地走下车来。   “啊,是陈雪,还有姐夫!”宋紫妍有些吃惊地说。   借着稍显昏暗的廊灯,苏雨看得出陈雪的打扮明显与上次葬礼时不同。用男人的眼光来看,简直让人眼前一亮!   一头秀发高高盘起,斜戴着镶满水钻的皇冠式发饰。粉蓝色的晚礼服衬得肤色恰到好处地柔和,袒露着的胸口和手臂在灯光下看起来非常醒目。虽说秋夜的寒意已经足够让人缩手缩脚,但她此刻显然兴致正高,正微仰着头和身材高大的秦浩天说着什么,秦浩天很爱怜地拍拍她的脸颊。两人说笑着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紫妍,看来他们是去参加了什么派对。”   “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天有个全市企业界的慈善舞会。看来陈雪一定是和姐夫一起参加这个舞会去了。想不到姐姐才去世没多久,姐夫已经另觅新欢了。苏雨,是不是你们男人都这么善变?”宋紫妍说着,扭头一看,不由绷紧了小脸。苏雨正盯着陈雪的背影若有所思。   “哼,男人都一样,看见美女就走不动了。”   苏雨回过神来,微笑着说:“现在,我的眼睛里除了你就没有别的美女了。我是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件有关陈雪的事情。”   “什么事?”   “上次你不是给我发了张陈雪的照片吗?我发了邮件给我在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一位学长,让他帮着查查陈雪的背景。可是他昨天回了封邮件,拿着照片说问了不少人,都说没见过这样一个中国女留学生。我刚才看见陈雪,似乎突然间明白了是什么缘故。今晚回去我要再给那位学长发一封电邮,相信这一次应该会有所收获。”   宋紫妍忽闪了一下大眼睛:“你看了她一眼就明白了,我不信,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很晚了,紫妍,婷婷说不定还在家里等着你这个小姨呢。乖乖回去早点睡。明天,明天我们去大埔镇时我再告诉你。好不好?”苏雨像哄个孩子似的哄着宋紫妍。只要他愿意,是很能讨女孩欢心的。   宋紫妍撅起的小嘴又弯成了个好看的弧度。   *   夜风渐紧,月亮被吹得似薄纸片一般在云彩里晃来晃去。   青山街寓所里。汩汩的热水缓缓地漫过苏雨的身体,他微闭双眼,任自己漂浮在水中。这是他很喜欢的一种思考问题的方式。这一刻,他不再是苏雨,他正在试图进入另一个角色。   *   黑暗的楼道里,魏鹏飞在拼尽全力地奔跑,他跌跌撞撞,几次险些摔倒。粗重的呼吸声听起来就像一声声闷雷,几乎要把他炸碎。终于,他看到了亮光,那是楼道出口,快,快点!再快点!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落在他的脸上,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面朝下趴在草地上的人。啪嚓——雷声滚过,天空闪过一道亮光。   他看清了,一股股殷红的血在草地上渐渐弥漫着。   “叶子,叶子,你不要死!”扑倒在地的魏鹏飞徒劳地呼喊着,颤抖的手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啪嚓——又一道闪电。   不远处的草地上,一辆红色自行车侧翻在地,裹满了泥巴。   那是一辆26寸女式金狮自行车!   *   哗啦一声,苏雨从浴缸中挺直了身体,用力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   “还有一个人,现场还有另一个人。”他自言自语着。   丁零零——客厅的电话响了,苏雨忙起身跨出浴缸,套上浴袍,推门而出。   “我是苏雨,请问是哪位?”   “我,王刚,你的手机怎么关了?”   “哦,没电了吧,我正在泡澡呢。什么事?”   “魏鹏飞在医务室里吞刀片自杀。幸好看管的民警发现及时,立刻送到第一人民医院,现在已经救过来了。不过,他现在情绪很抵触,什么也不肯说。我让两个人在那儿盯着呢。你看怎么办?”   苏雨长舒了口气:“我看暂时什么都不要问了,安抚他的情绪,让他家里人来看看他。等明天我见过叶璇的父亲以后,我们再一起去医院见他。王刚,请你帮我找一下当年调查叶璇案的那位老民警,我明天到了想问他几个问题。”   王刚在电话那头马上来了精神:“是不是已经有了关于凶手的想法了?是不是想问那辆自行车的事?其实我也有很多推论,真想像以前一样,咱俩彻夜研究案子,互相看谁能驳倒谁。”   话筒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杂音。   王刚的声音又蔫了:“算了,还是明天见面再详细说吧。我在刑警队等你。我和秦队都很想听你说说关于自行车的推论。你可给我们大家都留了个哑谜。”   电话挂断,苏雨不由微微一笑。王刚这匹没笼头的马总算套上缰绳了。一双脚配一双鞋,无论多自由随性的男人总能遇上那个把他攥在手心的女人。   苏雨向后仰靠在宽大的沙发上,头顶上的吊灯散发的柔和光线令他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脑子里像有一枚落进水中的石子,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在闪现。   钟楼顶上不断被吹起的黑色长发,魏鹏飞绝望痛苦的脸庞,陈雪袒露着的白色肌肤。渐渐地,渐渐地,他的眼皮一点点合上了,发出了一阵阵惬意的鼾声。窗外,一片厚重的云层悄悄蔓延开来,清冷的月光若隐若现。   第二天清晨,红日刚刚从城市的东方喷薄而出,雄伟的长江大桥沐浴在点点的金光中。一辆蓝色的马自达正疾驰在宽阔的桥面上,晨曦中的江景如一幅渐渐展开的画卷不断快速掠过车窗。车里的三个人似乎都无心欣赏窗外的风景,他们正急着赶往位于长江对岸的大埔疗养院。   “苏雨,你昨晚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宋紫妍一边紧握方向盘一边问。   “哪句话?”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苏雨正啃着一份肯德基汉堡。   “就是那句,你说看到陈雪就明白了为什么查不到她的背景资料,你还说会再发一封电邮给你的那位学长。到底你明白了什么?”   “哦,那个啊。”苏雨暗自一笑,女人真是奇怪,紫妍可能一直为昨晚自己盯着陈雪看而耿耿于怀吧?   “你快说啊,我就知道你是糊弄我的,哼,看几眼能看出什么?”宋紫妍有些气恼地说。   苏雨吞下了最后一口汉堡,抽出几张餐巾纸擦了擦手。他瞅了一眼后座上坐着的叶师傅,笑着说:“小姐,你专心点开车吧,我先告诉你我昨晚发给学长的电邮写了什么。首先我让学长帮我查一下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里的体育社团。你知道美国的大学里各种社团是非常多的,我怀疑陈雪就是其中一个体育社团中的骨干分子。等等,你先别惊讶,我等会儿再告诉你我是如何分析出这一点的。其次,我用电脑软件帮陈雪绘制了一张当年上学时的肖像图,让学长根据这张图片再去访问一下资深的教授们,看看他们有没有印象。最后一点,就是我的一个大胆的猜测了。我告诉学长,陈雪很可能是一个在当地长大的华侨,或者是一个有华裔血统的纯正美国人,而并不是一个从大陆去的留学生,所以请他去学校里的勤工俭学机构里查问一下有没有相关的信息。”   宋紫妍一边熟练地避让迎面而来的大货车,一边向苏雨投去质疑的目光:“这些都是昨晚看了陈雪几眼后分析出来的?你可别告诉我你会看相。就算会看相,你也不过才见过陈雪两面而已,就能看出这么多情况?”   苏雨故意耸耸肩:“我当然不会看相,如果我说出分析的过程,你准会说太简单了。还是不说,保持你对我的一份崇拜好了。”   “别啰唆了,快点说。”宋紫妍柳眉一挑。   “是这样,我昨晚见到穿着晚礼服的陈雪,她和上次我见到时完全变了样,几乎像另一个人。所以我突然想到,一个女人,她的服装、发型如果改变了,她的样子也就会和原来看起来大不相同。美国大学里的女生一般穿T恤衫、牛仔裤这样随意的服装比较多,所以她不会像现在一样穿这些职业套装,况且那时她年纪不过20出头,头发应该也是比较简单的发式。于是我就帮她绘制了一张学生时代的肖像图。”   “这也算推理?简直就是常识。那你怎么知道她是户外运动社团的骨干呢?”   苏雨无奈地笑笑,继续说:“你没注意到陈雪脸上和身上的肤色有比较大的差别吗?上次在别墅见到她我觉得她是我们中国人里比较少见的深色皮肤。也算不上黑,但是偏褐色。可是昨天晚上见到她,却猛然发现原来她胸口、手臂上部的肤色都很白皙。这点再联系到她在美国上的大学,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她是个经常参加户外运动的人,甚至是某个户外运动社团的积极分子。要知道,美国大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参加一个或几个学校的社团活动的。”   “就这么简单啊,我想起来了,上次都宝集团举行过一次慈善长跑活动,陈雪还得了女子冠军,我当时在场,她就说过在美国常参加体育活动。我怎么给忘了?”   后座上的叶师傅这时也很有兴趣地加入他们的谈话:“苏侦探可真厉害,看别人几眼就知道这么多事。有点福尔摩斯的意思啊!你来查我们小璇的案子,我们家里人可有盼头了。”   苏雨忙摆手说过誉了。   宋紫妍也笑着说:“叶师傅,你别夸他了。他这些推论还不知道是不是符合事实呢。”   这时,车子开到了一个岔路口。宋紫妍放慢了车速,叶师傅忙说:“宋老师,往左边拐,再开几分钟就到大埔疗养院了。”   车子轻快地拐入了左边的乡村公路上。   宋紫妍一边开车一边还追问道:“苏雨,你还没说完,到底你是凭什么说陈雪是在美国生活的华侨呢?我从没听说她在美国长大呀。她自己倒是曾经说过她是上海人。”   “这个嘛,我想我还是暂时留些悬念吧,等学长那边的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苏雨似乎胸有成竹,摇下车窗,望了望路边,麦浪滚滚的田野上尽是农夫忙碌的身影。“这里的景色不错啊,乡村的空气又很好,很适合老人家养老。”苏雨衷心地感叹着。   叶师傅点着头说:“是啊,是啊,我们家里人就是想让叔叔住在这里,远远离开师大,见不到熟人,也就不会再听到那些闲言碎语了。自从小璇死后,叔叔经常被别人背后说逼死了女儿,精神压力非常大,医生说他的病就是与长期抑郁有关系。”   “吱——”一阵尖锐的刹车声。马自达猛然停住了。   两个孩子嬉笑着横穿过公路。   宋紫妍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胸脯微微起伏。   “你没事吧?”苏雨和叶师傅都异口同声地问。   “没什么,小孩子突然冲出来,我被吓坏了。不过幸亏及时刹住了。”宋紫妍平静了一会儿,微笑着说。   “这里是乡下,小孩都野得很,也不看车,到处乱窜。”叶师傅说着伸出头去呵斥那两个孩子。   “算了,算了,叶师傅,其实也不怪他们,要怪就怪苏雨。”宋紫妍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一边笑着说。   “为什么?我怎么了?”苏雨有点莫名其妙。   “就是你那个悬念啊,我刚才一直在想你是怎么推论出陈雪是在美国长大的,有点走神,才没注意路边玩耍的这两个孩子。”   苏雨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啊!”宋紫妍不由扑哧一笑。   “到了,到了,这就是大埔疗养院。”叶师傅指着路边树丛中一所典雅的三层灰色楼房叫着。   车子刚开进疗养院的大门,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就迎了出来。她是疗养院的谢院长。苏雨他们一下车,叶师傅就帮他们互相做了介绍。   谢院长一听说他们是来探望叶教授的,就连连叹气:“唉,作孽呀,昨天摔了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本来就行动不大方便,现在就更动不了了。”苏雨他们听了都觉得心里一紧。   在谢院长的带领下,三个人穿过宽敞整洁的前院,径直走进了略显狭小的后院。廊檐下几个老人正围坐着闲谈,看见谢院长都纷纷打招呼。看得出来,这家老人院虽然规模不大,但管理得还是井井有条的。   “叶教授,今天好点了吗?你家里人来看你了。”谢院长一推开房门,就笑盈盈地对坐在床上的老人说。三个人跟着进了屋,谢院长就轻轻退了出去。   正在低头看着什么的老人缓缓抬起头来,老花镜后一双布满哀伤的眼睛来回扫视着进来的三个人。   “叔叔,您怎么样?还好吧?我们今天就是来接您去医院的。”叶师傅忙上前帮老人掖好被角。   老人摇了摇头:“唉——有什么好不好的,早一天入土早一天心安。这两位是——”   “哦,叔叔,这位是我们系的宋老师,她今天特地开了车来送您去医院。这位是个侦探,他要找您了解情况。”   “是什么?侦探?”老人狐疑地望望苏雨。   苏雨忙自我介绍:“叶教授,我姓苏,是百帮事务调查所的调查员。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您女儿叶璇生前的一些情况。因为警方最近发现了叶璇自杀案的一些新线索。叶璇很可能不是自杀。”   “什么?你说什么?”老人脸色骤变,手一松,一本黑色的皮质笔记本滑落在地上。   苏雨忙躬身捡起了笔记本,放在床头柜上。   老人颤抖着手伸向苏雨:“你说什么?小璇……小璇她不是自杀?”   苏雨发现那是一种无法自制的颤抖,帕金森症的典型症状!在这样一位老人面前重提往事,他心里很不忍,但却又必须开口:“叶教授,您别激动,我来告诉您详细的情形。”   叶师傅和宋紫妍忙帮老人背后垫上一个大靠枕,又倒了满满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魏鹏飞,竟然是他,没想到竟然是他!”老人听完苏雨的叙述,颓然地悲叹着。   “叶教授,您很熟悉这个魏鹏飞吗?”苏雨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随手打开了微型录音机。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他是师大的学生会干事,经常会跟我们老师打交道。我见过他几次,知道他是药学系的高才生,私人的交往并没有什么。但是小璇出事前不久,有一天傍晚,我却在学校的文艺长廊看见他和小璇在一起……在一起——”老人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   “是不是他们在一起神态很亲密,很像热恋中的情侣?”   老人默然点了点头。   苏雨继续问:“教授,您看到叶璇和魏鹏飞时他们俩是什么表情?很镇定还是很惊慌?”   老人想了想说:“我当时很惊讶,高声喊了小璇的名字,他们俩才分开。小璇倒是很坦然,只是不说话。倒是那个魏鹏飞,满脸的惊慌,低着头都不看我,后来竟然扭头就走。小璇还跟着他后面追着喊。那天晚上回家后,我越想越生气,本来女儿大了谈恋爱也很正常,但是,她谁也不选,偏偏选了这么个男人。我想无论如何得把她送走,送得远远的,不能眼看着她被人玩弄,落个被抛弃的悲惨下场啊!”   “教授,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是不是您又发现了魏鹏飞有别的女朋友?”   “不是我的发现,而是我们整个中文系的师生都知道这一点。就在那件事的前几天,这个魏鹏飞还陪着我们系的一个女学生宋紫欣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我还记得不少学生都跑去看那个访问,我走过时也看了几眼,还听到宋紫欣说她和魏鹏飞是以诗结缘,是永远的爱人,还说一毕业他们就会结婚。小璇真是太傻了,魏鹏飞分明是玩弄她的感情。论容貌,论才华,无论比什么,她拿什么跟人家宋紫欣比?可是这个傻孩子啊,无论我怎么说,她就是不听我的,一心想着那个魏鹏飞。到底把自己给害了。”   说着,叶教授悲伤得不能自已,禁不住泪光闪闪。   宋紫妍忙拿出纸巾递给教授。   苏雨等老人情绪平静后接着说:“教授,我来说说叶璇出事那天晚上的情形吧,不对的您再补充。”   教授边擦泪边点了点头。   “那天,叶璇从学校回家后,您又一次试图劝叶璇放弃对魏鹏飞的感情,离开江城去考上海的研究生。可是却遭到她的断然拒绝。您当时一定非常生气,于是就说了一些很决绝的话。例如她根本没有写诗的天分,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根本没法和宋紫欣相比,等等。您的本意是迫使她打消留在江城的念头,没想到却激起了她更激烈的对抗情绪。叶璇大哭了一场之后,就拿起了一个双肩背包出了门。那个包里放着一个黑色笔记本和一本书。那也是您最后一次看到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会让你知道你今天说的话错了。是吗?”   “你说得很对,就像你在旁边亲眼看到一样。我这后半生都在为那天对小璇说的话后悔,有些伤害是无法再弥补了。我现在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的真相是什么。魏鹏飞为什么要害死小璇?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苏雨望着叶教授悲愤的脸,心情无比沉重。他轻轻说:“教授,我答应您,一定帮您查出全部真相,不让叶璇枉死。为了查明真相,我需要两样东西。”   “什么?你想要什么?”   苏雨抬手指指床头柜上刚才捡起的那个笔记本和另一本蓝色封面的书,说:“就是它们。”   叶教授伸出手去久久抚摸,神情凄然,默然良久。   市第一人民医院就诊大厅里,苏雨和宋紫妍并排坐在长椅上等待,叶师傅正在各个缴费窗口间跑来跑去地忙着办住院手续。   “幸好叶教授没什么大碍,医生说了只要做个简单的手术就可以回去休养了。”   “是啊,叶教授太可怜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要是叶璇还在,他肯定是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了。苏雨,你说到底为什么鹏飞哥要杀害叶璇呢?会不会是因为害怕我姐姐发现他和叶璇之间的事情呢?”   苏雨抬眼望了望宋紫妍,迟疑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只微微点了点头。   “对了,苏雨,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叶璇留下的那个笔记本呢?”宋紫妍拿过苏雨手上的黑色笔记本,迷惑地问。   “这个啊,其实很简单,我们走进房间的时候,叶教授脸上的表情你还记得吧?”   宋紫妍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教授那时候眼里有泪花,似乎是刚刚哭过的。那么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看着叶璇留下的笔记本睹物思人。那个笔记本后来掉在地上被你捡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推理啊,也并不神秘嘛,看来我要细心点也可以当侦探了。”   苏雨被她娇憨的样子逗笑了,故意说:“不错不错,进步很大,看来你很快可以顶替小薇的位子,让她安心地去嫁人了。不过,判断的根据还不够全面。我捡起笔记本时摸到了本子的表面,非常光滑,看来被拿在手里抚摸的次数很多。再看一看表皮的颜色,明显失去了皮质的光泽,可见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这么综合来看,被叶教授含着泪翻看的旧笔记本,不是叶璇的本子还会是什么呢?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本书一眼看上去就和笔记本是同一年代的产物。而且,”说着,苏雨拿起书指着封面下方继续说,“封面上还有一行字,茉莉宝贝倾情推荐——最唯美新锐女诗人合集,我要是没记错,这个茉莉宝贝是十几年前红极一时的女作家,特别受大学生的追捧,而近几年已经鲜有耳闻了。仅从这一点,就足以判断这是叶璇的遗物,而不是叶教授随便拿来阅读的。”   宋紫妍拿过书细细看看,笑着说:“真精彩,苏雨,你的观察和分析能力真是太强了。我都要崇拜你了。不过——”突然,宋紫妍的脸色变了,似乎非常惊诧。   “怎么了,紫妍?”   “苏雨,这本书,我见过这本书。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这次轮到苏雨惊讶了,他急忙拿过书,迅速地翻了翻目录。   “想起来了,我姐姐是这本诗集入选的新锐女诗人之一。样书出来后姐姐曾经拿给我看过的。可是后来姐姐把这本诗集和其他的一些稿子都烧掉了。过了这么多年,这本书在书店里都买不到了。没想到叶璇的遗物里还保留了一本。”   苏雨的手指停在了某一页上,轻轻读着:“校园诗人、清纯乖乖女,宋紫欣,代表作《徽州情思》。”他又翻到书的扉页上仔细看了看,说,“这个印章虽然有点模糊了,但是大致还能看出和流云社的徽章图案是一样的。看来这本是流云社里的藏书。叶璇是诗社里的骨干,她保存你姐姐的诗集也说得过去。不过,她为什么会在那天晚上带上这本诗集出去呢?难道——”   宋紫妍咬了咬嘴唇,问:“苏雨,你不会是怀疑叶璇死的那天晚上我姐姐也去了钟楼吧?”   苏雨深深望了她一眼,斟酌着说:“紫妍,任何推测都是在事实的基础上建立的。这是一个完整的连环,我不会凭一本书就匆忙地下结论。不过,目前的确有两条线索指向你姐姐。第一,当时魏鹏飞是你姐姐的热恋男友,叶璇也深深迷恋着他。第二,这本书是叶璇坠楼当天的遗物,而且明显可以看出不少书页上都有水渍的印迹。这本书在出事后就一直保存在警局,后来又还给叶教授,可以设想,叶教授一定会很精心地保存它。那么这水渍从何而来?最可能的就是在出事当天被人从包里拿出来而淋上的雨水。为什么书会被拿出来呢?是不是叶璇本人拿的呢?这点很值得研究。”   这时,宋紫妍脸庞微微涨红,说:“你就是怀疑我姐姐,这些也算不上什么证据。我姐姐和魏鹏飞后来分手了,也不一定就是因为叶璇。至于水渍,也可能是叶璇自己不小心弄上去的,看书的时候碰倒了茶杯也是常有的事。”说着,就赌气背过身去,不理苏雨。   苏雨见她这样,只好无奈地笑笑,也不和她争辩,只低着头再细细翻看那本诗集。苏雨不断地翻阅着诗集和笔记本,眉峰不时地蹙起。突然间,他像是有所发现,把诗集和笔记本都摊开在膝盖上,嘴里小声地嘟囔着什么。   这时,手机在口袋里突突地跳动起来。苏雨拿出来扫了一遍,是王刚的短信。他的神色顿时变得严峻,沉声说:“紫妍,魏鹏飞现在已经回到刑警队。他要见我,看来他准备开口了。”   宋紫妍转过身来,想了想很坚决地说:“苏雨,我要和你一起去,听听他说什么。”   苏雨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总是要来临的,就像白昼的后面总是无尽的长夜。   *   去往市刑警队的路上,两个人异常沉默,宋紫妍一边开车一边偷眼看看苏雨。他好像深深沉浸在某种思绪中,双眼始终望着车窗外,不发一言。   宋紫妍心里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天好像变了,天气预报说下午会有暴雨,这鬼天气!”她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远远的天际,大朵大朵的乌云已经爬上了城市上空,空气里开始飘荡起压抑闷热的气息。市刑警队里,魏鹏飞被安置在一间宽敞舒适的会议室里。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凝望着那扇半开着的大玻璃窗。虽然胃里的伤口还在不停折磨着他,但远远比不上他心里的痛苦。那是种让人窒息的痛苦,无法逃避又无法面对,如影相随。只有在海洛因燃烧后飘起的袅袅轻烟里,他才能暂时忘记这一切。   会议室的门无声地打开了,一个人轻轻走到魏鹏飞背后。   “你知道有的事是逃避不了的。你欠叶璇的已经无法弥补,但是至少可以让她的老父亲不再生活在无尽的悔恨中。”   魏鹏飞缓缓转过身,正迎上苏雨清澈的目光。那是一道能洞穿人心灵的目光,一刹那,魏鹏飞觉得自己心里最黑暗的部分已经无法遁形。   他哆嗦着嘴唇说:“警官,我是个有罪的人,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应该让我以死赎罪。”   苏雨摇摇头:“死亡并不能抹去一切,其实十年前那一天的主要事实我已经都清楚了,不过细节方面还需要你再补充。如果你觉得无法启齿,那我来说说吧。”   魏鹏飞缓缓地合上了双眼,默然点了点头。   苏雨找了把椅子和魏鹏飞面对面坐下,伴着哗哗的雨声开始了他的讲述:   “那天,你本来是约了叶璇去学校的钟楼谈分手的事。你为什么会约她去那么僻静的地方呢?我想应该是害怕被学校里的熟人看见,害怕闲言碎语会传到你的女友宋紫欣耳朵里。就在前几天,你们俩刚一起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刚甜蜜地对外宣布一毕业就会结婚。如果在这个时候,你和叶璇的关系被发现,你所谓的才子佳人式的美满爱情肯定就无法保全了。还是接着说那天的情形吧。到了傍晚,雨越下越大,你正要出门的时候,一个料想不到的人来了,宋紫欣突然来到了你家,她不知从什么渠道已经知道了你和叶璇的事。你们发生了争执,又或者是她说服了你,终于决定还是由她去钟楼见叶璇谈分手。”   魏鹏飞突然轻轻说:“我求她,我苦苦地求她不要去见叶璇,可是没有用。我从她眼神里看出了刻骨的恨意。她那个人是从来不会甘心失败的。她对我说,如果我放弃她,和叶璇在一起,她会让我后悔一辈子。”   “于是你最终决定选择宋紫欣。”   “是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她。她那么美丽、有才华,是学校里每个男生的梦中情人。我得到了她,得到这样的女人,我还怎么能放弃掉呢?可是,有谁知道,她究竟带给了我什么呢?她毁了我一辈子,她真的做到了。”   魏鹏飞说着,竟然一时哽咽难言,双手捂住脸默默流泪。   苏雨轻叹了口气,沉声说:“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你太低估女人对感情的执著了。宋紫欣不放弃你,叶璇就会愿意离开你吗?虽然对你来说,可能她不过是你换换口味、填补寂寞时的一个替代品,可是她却甘心为了你舍弃一切:深造的机会、父亲的爱,甚至梦想。”   魏鹏飞猛地抬起头:“不,我没有把她当做替代品,我是爱她的,但是那种感情,更近似于一个兄长对妹妹的感情。我愿意照顾她,关心她,看着她开心快乐,但并不需要占有她。本来一切都很好,我有成功的学业,有关于诗歌的梦想,有心爱的女友,还有乖巧的如妹妹一样的叶璇。似乎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在向我招手,可惜,一次偶然的醉酒却把一切都改变了。”   苏雨静静地听着,并不插嘴,他知道魏鹏飞心里积郁了太多苦涩的往事。他需要一个宣泄的机会。   “紫欣的诗入选了新锐诗人合集,她被很多报刊做了专访,甚至连成大文学院都给她发来了邀请,她很有可能被破格录取为成大中文系研究生。总之,命运之神特别眷顾了她。不止她,我们整个流云社都为此欢欣鼓舞。我们在学校宿舍里喝酒、唱歌、笑啊闹啊,一直折腾了半夜。大家都说不醉不归,还拼命灌我和紫欣的酒。紫欣喝醉了,就留在了学校的女生宿舍里。我本来也可以留在男生宿舍里,可是,第二天要做一个实验,我必须回家拿数据资料给我的教授。所以我跌跌撞撞地往回走,谁知绊倒了石头,摔了一跤,突然有一双手把我扶了起来。”   “是叶璇。”   魏鹏飞抹了一把眼泪:“是她,她悄悄跟着我,想要照顾我。她把我扶到了家。那天我爸爸正好回了老家,家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人。那晚月亮又圆又大,我还记得月光透过纱窗照在她的脸庞上,她痴痴地注视着我,眼中竟然闪着点点泪花。我当时脑子很混乱,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就伸出手去帮她擦眼泪。她突然扑在我胸口,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她一直暗暗爱着我。我当时的心情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一个女孩,一个那么沉默乖巧的女孩居然能这样对我表白,我想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不能对这样一个女孩无动于衷。我吻了她,我们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一切。她把她珍贵的第一次给了我,那一夜是美好的,难忘的。我们怀着真挚的感情拥有了彼此,虽然我们俩都明知可能没有未来。”   苏雨听着,骤然觉得心里有些发闷,他起身走到窗前。几丝清凉的雨飘在他的唇边,淡淡的咸,很像爱情的感觉。叶璇的爱情从皎洁的月光开始,结局却是在无尽的黑夜。这究竟是爱情本身错了还是迷失在爱情里的人错了?   身后的魏鹏飞停了停,继续说:“后来,我们一直偷偷地见面,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这种关系维持了三个月,我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我总觉得就顺其自然吧。我知道叶璇的爸爸总想让她考上海的研究生,以后就留在那里工作。我想,等毕业了,叶璇走了,她会进入更广阔的天地,她……她会渐渐忘了我。谁知,那天在学校的艺术长廊里,叶璇非要我吻她,却被叶教授撞见了。我想我是到了该作抉择的时候了,从我的内心来说,我实在无法割舍紫欣,所以只有放弃叶璇,谁知我刚跟叶璇一提,她就坚决不肯,情绪还很激动。我没办法,于是就约了她那天晚上去钟楼详谈。那儿也是我们俩经常见面的地方。”   “你太自私了,你的一念之差毁了两个女人、两个家庭,还毁了你自己!”苏雨几乎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怒声说。   魏鹏飞的脸色立时死灰一片,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苏雨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说:“叶璇那天在家里和她父亲发生了很激烈的争执,她父亲一气之下说了一些伤害她的话。所以那天她是带着受伤破碎的心离开家的。她急于见到你,急于寻求你的安慰,最重要的,她准备豁出一切,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她隐瞒得很辛苦的秘密。”   “什么?一个秘密?我……我不知道什么秘密啊。我赶到时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跟我说就摔下楼去了。”魏鹏飞茫然地望着苏雨。   “这个问题我等会儿再告诉你,你先说说那天你赶到钟楼都看到了什么。”   “我……我……”   魏鹏飞似乎一下子被什么掐住了喉咙,他解开领口,大口地呼吸着窗外吹进来的冷冽而清新的空气。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那天我真不该喝紫欣端来的咖啡,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在咖啡里下安眠药。当时她很生气,我还答应她一起去和叶璇当面说清楚,我以为一切就会回到原来的轨道。可是,当我的头开始隐隐地疼时,我就知道情况不对了,紫欣,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很古怪,就那么冷冷地望着我,无论我怎么求她倒杯水给我喝,她动也不动。直到我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了,一点点合上,好像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等我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在黑暗里摸到闹钟,打开灯来一看,已经是九点十分了,距我和叶璇约好的九点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我很害怕,我不知道紫欣想干什么,从来没见过她那样的眼神。我急忙冲出门,因为头昏昏沉沉的,我走得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拼着命跑到学校的小山坡时,我一眼就看到了紫欣的那辆红色自行车。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向钟楼上跑去,那漆黑的楼道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喘气声。当我跑到最后一层楼,只差十几个台阶就要跑到楼顶的时候,突然,我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哀叫,是那种很绝望、很悲怆的叫声。我的脑子一下子凝固了,不能思维了,腿一个劲儿地发软,瘫坐在地上。”说着,魏鹏飞的眼神开始变得惊恐,死死盯着窗口,他的思绪似乎随着越来越密集的雨点再次回到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   啪嚓!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钟楼窗户上镶嵌着的彩绘玻璃被震得微微颤动。魏鹏飞被雷声震醒了,他忽然间明白过来,跃身从地上爬起来,猛推开通往楼顶的那扇陈旧的木门。空荡荡的楼顶,一个女人呆呆地站在黑色的雨幕中。   “紫欣,你干了什么?!你到底干了什么?!”魏鹏飞嘶哑的呼喊声卷入铺天盖地的风雨声中,很快就被吞噬了。   宋紫欣缓缓地转过身来,被淋得湿透的长发一缕缕地贴在脸庞两侧,使那张本来娇美无比的脸有如蛇妖般诡异。特别是她的眼睛,散发着逼人的光芒,那眼神里甚至还有几分得意。她轻轻说:“是她逼我的,谁让她像个疯子似的扑上来的?我只是自卫,推开她而已。”   魏鹏飞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瞬间崩塌了,他明白悲剧已经无可避免地发生了。魏鹏飞转过身发了疯似的往楼下跑去,楼道里很黑,他摔了几跤已经记不清了。终于,他冲出了楼梯口。   这时,天空中又闪过一道强烈刺眼的电光,像是要把整个天幕撕开一样。   啪嚓!   *   苏雨打断魏鹏飞的叙述,接着说:“你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叶璇,她已经没救了。你当时就已经知道这一点,可是还是拨打了120。而宋紫欣就是在这个时候悄悄离开了钟楼,也许是因为慌张,也许是因为她害怕被熟人撞见,我想她是穿着雨衣沿着围墙边的小路步行离开的。而你为了帮她掩饰犯下的罪行,当警察问起草地上翻倒的自行车时,就马上编造了那套骑车经过钟楼偶然撞见叶璇坠楼的说辞。我想当时之所以警方会相信你的话,很大原因还是你的身份起了作用。一个人人羡慕的高才生,叶璇的朋友,怎么会编织谎言保护那个害死她的凶手呢?人们是有思维定势的,再加上你非常真实的悲痛之情,叶璇父亲情急之下的过激话语,还有那天的大雨也洗去了所有的痕迹。天时地利人和啊,这一切保证了宋紫欣这次并不完美的谋杀却足足被隐瞒了十年。”   魏鹏飞像被烫了一下:“谋杀?不,警官,我刚才已经说了,那是一个错误,是一次失手。我想她们都很激动,或许是起了些争执,互相推搡时叶璇失足落下钟楼。宋紫欣是犯了无可原谅的错,可是我说出来又会怎么样呢?除了再多毁掉一个人以外,已没有任何意义。况且她们之间本没有纠葛,只是因为我,才弄成这样的结局。我才是罪魁祸首,如果说有罪,我比宋紫欣的罪还要大,还要深重。”   “就是为了自我惩罚,你才选择了自我堕落,用毒品麻醉自己。你真的解脱了吗?没有,只是让你可怜的老父亲连气带病,于去年去世了。”苏雨的话像一柄锋利的匕首直刺魏鹏飞心底,他双手抱头哀哀痛哭起来,那哭声因为被压抑着,听起来就更令人揪心。   苏雨拧着眉注视了他片刻,推门走出了会议室,吩咐站在门外的一个小警察:“小李,去请秦队他们过来吧,带上从叶璇父亲那里取来的笔记本和书。”小李答应着,向苏雨竖起大拇指:“雨哥,厉害啊,我们刚才都听见了,你怎么知道魏鹏飞没骑自行车去钟楼啊?又怎么知道那自行车是宋紫欣的?你都没看见过那辆自行车呢。”   苏雨笑笑:“不用看,当年的调查警员都写得很清楚了,那是一辆红色的女式金狮自行车。”   “可是,男人也可以骑女式车啊,我以前就骑过我妈的车。”小李困惑地问。   “是可以,不过,你想想,魏鹏飞家只有他和他父亲两个人生活,两个男人怎么会买一辆红色的女式自行车来骑呢?”   “对啊,有道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魏鹏飞的母亲去世前是师大的老师,他们住的就是师大的一批旧宿舍,就在与师大一墙之隔的小区里。那里原来和师大校园区有一扇小门,教职工平时都是走那扇小门的,很近,根本不用骑车。通往图书馆的路是个小山坡,骑车远不如走路方便。况且那是个大雨之夜,自行车旁边却没有发现遮雨的雨衣。综合这些考虑,魏鹏飞无疑说了假话。他为什么帮骑车而来的人隐瞒呢?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个女人,而且是和他很亲密的女人,又是和叶璇有着某种联系的女人。你想想,会是谁呢?”   小李一拍脑袋:“宋紫欣,除了她还真找不出别人符合这些条件了。雨哥,我真服了你了,那么复杂的案情给你几句话就剖析清楚了。”   “少给我戴高帽子了,快去请秦队来。”   苏雨转身折回会议室,拿起几张面巾纸递给魏鹏飞。魏鹏飞接过来擦擦眼角,经过这场释放式的痛哭,他的情绪似乎平复了许多。   不一会儿,秦阳、王刚等一群人推门鱼贯而入。待大家坐定,苏雨朗声说:“现在,我们就来揭开这件十年旧案的全部真相吧。刚才大家在隔壁的闭路电视上也都听到了,案件的一个主要当事人魏鹏飞已经讲述了事情的过程。但是,这是全部真相吗?不,远远不是。”   苏雨顿了顿,在场众人都互相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   魏鹏飞似乎听愣了,呆呆地望着苏雨。   “别卖关子了,苏雨,快公布谜底吧。”王刚兴致勃勃。   苏雨缓缓说:“其实谜底很简单,那就是宋紫欣并不是失手推叶璇摔下钟楼的,不是误杀,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冷血谋杀。宋紫欣去钟楼见叶璇之前就已经下了杀人的决心。那是因为她有个非杀叶璇不可的理由。”   “我知道,情敌之争嘛,女人的爱有时候真是很可怕的!”小李抢着说。   “都是你们男人不好,我们女人才不可怕呢,是对感情认真!”何丽气哼哼地插嘴。   秦阳拉下脸来说:“这是讨论案情呢,你们胡闹什么?要搞辩论回家辩去。”   王刚思忖着说:“那个致命的理由就在叶璇留下的这个笔记本和这本书里。”说着,他把手里的书递给苏雨。人们的目光也都随之聚焦到苏雨的手上。   苏雨点点头,扬起手里的笔记本:“让我先读一首叶璇笔记本上的诗给大家听吧。”   他翻开本子的某一页,用舒缓的语调念道:“斑驳栏杆边默默无语的女子/撑着雨伞行走在山间的离人/渐行渐远/那个不舍的身影/消逝在祠堂庄严的牌匾下……我只读这么几句吧,这是叶璇自己写的一首诗,题目叫《宏村印象》,本子上记录的写作日期是那一年的五月,也就是她死前三个月。如果大家仔细翻翻这个本子就会明白,这是叶璇的一本写作笔记,里面全都是她自己写的诗。总计有六十多首,时间跨度大概包括了她整个的大学时代。”   “写得真不错啊,这个叶璇还挺有才的。可惜她死得早,不然还真是个诗人的料。”几个刑警议论道。   “雨哥,但是这与案子有什么关系呢?”小李心急地追问。   苏雨继续说:“我仔细读过这本写作笔记发现,在前面的四十多首诗下面都会有这样奇怪的记号,一颗心形的图案,上面用黑色记号笔画了一道斜线。有的诗下面有两个,有的诗下面有三个,数量不一。”说着,苏雨一转身,在墙上的磁性黑板上画下了这个图案。   “我猜想,这应该是叶璇做的一个记录,记录什么呢?会不会是记录这首诗的投稿次数呢?这起初只是我一个大胆的设想,可是在看了后面二十多首诗下面的记录,我坚信我的猜想没错。王刚,请你读给大家听听。”   王刚接过笔记本读道:“《读书人杂志》第三期,《校刊》第五期,《校园诗歌》纪念版,哈,看来这些全都发表了,这里记录的是发表的日期。”   一直沉默的魏鹏飞这时突然插言:“不对,这记录不对。我记得叶璇只是我们流云社的总务干事,她是喜欢写一点,但是在我的印象里,她从没在任何报刊上发表过作品。至于那个图案,我倒是见过。有一次我们约会时,我看见她在一张纸上画这个图案,我问她是什么意思,她说心代表希望,斜线代表失望,希望和失望总是紧紧相连的。”   苏雨直视着他,说:“叶璇说得多好,可惜你从来没有真正倾听过她心底的希望。诸位,这个女孩,叶璇,其实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诗人。但是她多次投稿都被退稿了,这从她本子上所做的记录可以看出,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希望和失望不断在她的内心交错着。但是从她死之前的一年开始,她的作品就陆续在多家杂志上发表了。可是用的却是另一个名字——宋紫欣。”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魏鹏飞更是如遭雷击。   苏雨拿起摆在桌上的那本《新锐诗人诗集》,翻到其中一页递给王刚。王刚拿眼一扫,又翻了几页,不由惊诧地说:“果然一模一样,这首《徽韵情思》和刚才你读的《宏村印象》就是同一首诗,不过换了个名字。这里宋紫欣入选的五首诗里看来有四首都是抄袭叶璇的。秦队,你看。”   秦阳接过来,翻看了一下,点点头,但随即又质疑道:“难道真有人仅仅为了几首诗就去杀人?”   苏雨的语气变得异常沉重:“不错,这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这就是性格的悲剧。我想起初叶璇是愿意把自己写的诗拿去给宋紫欣发表的。因为她屡投不中,她性格中软弱的部分已经让她没有勇气再次尝试了。而当时宋紫欣已经是师大校刊的编辑,在江城校园诗人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美女诗人。她的名字已经成为一种投稿的保证。可惜宋紫欣当时可能正处于一个创作的瓶颈期,无法写出什么精彩的诗来。也许是宋紫欣偶然看到了叶璇的诗,于是提出由自己投稿帮她发表,也许是叶璇自己提出把诗稿交给宋紫欣处置,不管怎样,她们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一个写诗,一个发表,犹如在幕前幕后表演的双簧演员。但这个平衡从叶璇渐渐爱上魏鹏飞起开始被打破。叶璇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内心并不缺乏诗人澎湃的激情。对自己的初恋,她爱得狂热、忘我,特别是在那个晚上,宋紫欣凭借那几首诗出版诗集,在诗坛崭露头角。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眼看宋紫欣拥有了自己所向往的一切,叶璇的心灵不可能不受到强烈的震撼和打击。随后发生的那一切大家都已经听过魏鹏飞的讲述了。我只想说,那夜之后,叶璇其实已经下决心要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了。事件的导火索在于那天叶璇父亲撞见了这偷偷来往的一对,他们已经避无可避,必须做个了断了。魏鹏飞约叶璇去钟楼见面,叶璇却写了个纸条通过某种方式传给了宋紫欣,约宋紫欣晚上也去钟楼,她打算的是三个人见面把一切说清楚。她想要回那份属于自己的荣誉和爱情。”   小李大声插嘴道:“雨哥,你怎么知道叶璇那天传了个纸条给宋紫欣?”   不等苏雨答话,王刚扭头说:“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因为在叶璇的这个黑色笔记本里留下了那个便条的印记。苏雨和我刚才在办公室分析这个笔记本时,发现了这一点。她在本子的最后一页上写了便条,然后又撕了下来,因为她是在情绪比较激动的时候写的,笔尖很用力,大部分字迹都印在了后一页上。我已经让何丽做了拓印和电脑修复。何丽,给大家看看吧。”何丽忙起身走到会议桌前方,打开了投影仪,把一张薄薄的纸片放在展台之上。   这是一张仅有二十几个字的便条:“今晚八点半到钟楼,我会说出一切,让鹏飞作决定吧。”   脸色已异常苍白的魏鹏飞盯着屏幕上的字迹,手紧紧握住椅把,似乎坐都坐不住了。苏雨同情地望了他一眼,做了手势示意一个刑警先把他带出去。   他转过身,加快语速对众人说:“宋紫欣接到这个便条,立刻意识到如果叶璇说出真相,对她会是怎么样不堪忍受的境遇。抄袭对文人来说是最可耻的,她会在学校,甚至整个江城颜面尽失。还有一直崇拜她的妹妹、流云社的同学以后会怎么看待她?她无法想象这一切,再加上知道了男友的背叛,性格高傲偏执的她忽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杀死叶璇,埋葬这一切麻烦。她带着这个危险的想法迷晕了魏鹏飞之后独自骑车来到钟楼,见到了提早到来等候的叶璇。两个女孩见了面,开始并没发生很激烈的冲突,只是默默地一起登上了钟楼。她们站在钟楼最高层的楼梯间交谈着,宋紫欣也许会说叶璇没有证据证明她的抄袭行为,而叶璇则是拿出了《新锐诗人诗集》和黑色笔记本,翻到其中的那几页,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宋紫欣当然很恼火,她可能会说,魏鹏飞不会来了,他会选择自己而非叶璇。叶璇于是把书和笔记本都放回包里,准备离开去找魏鹏飞当面问个明白。这一切并非我的猜测,而是我从笔记本和诗集中研究出来的,用显微镜看,就能看出诗集和笔记本的这几页左侧边缘上都有隐约的斑点状水迹,虽然时间很长,水迹已经完全干了,但是纸张上被水浸湿过的部分是能看出与别的部分的区别的。这本诗集那时候是崭新的,笔记本也是被叶璇精心收藏的,唯一可能被同时沾上水迹的时间就是在那个雨夜。而钟楼是直到前年才被师大彻底翻修的,管理钟楼的老大爷说那之前钟楼上的窗户玻璃都是破损严重的,可以推测她们俩是站在楼梯间左侧的窗户边交谈的,雨点从玻璃的缝隙中溅进来溅在书页上。”   小李等几个年轻刑警听了这番推论真是心服口服,连连竖大拇指。   苏雨忙摆摆手,继续说:“应该说这件案子里最困惑我的就是宋紫欣如何能将叶璇推下钟楼。两个女孩虽然个子一高一矮,但是从当时的照片上来看,都是中等体型,力量上应该差距不大。即使发生厮打,宋紫欣想在一瞬间把叶璇推下楼也是几乎不可能的。而当时的验尸报告说明了叶璇全身没有任何外力的伤痕,也就是没有发生过任何的纠缠。不过在我和当年调查叶璇案的老民警谈过后,有一个特别的现象引起了我的注意,就是叶璇坠楼的草地上除了找到了她的黑色双肩包,还找到了一把蓝色长柄雨伞。这把伞经叶教授辨认是叶璇本人的。本来下雨天她带着把伞来到钟楼并不奇怪,但是她居然会带着伞跳下楼就太不寻常了。有谁自杀时还会抓着把伞?那么是不是凶手扔下去的呢?看来也不是,雨伞就落在离她手指不到一米的地方。再说,凶手又有什么必要特意扔下伞呢?所以我就又仔细问了问那个老民警,他回忆出一个细节,当时黑色双肩包的包带是缠绕在伞把上的,他还费了一些时间才把它们分开。这时,我才豁然开朗,拼凑出了那晚钟楼上最骇人的一幕。”   苏雨的话语深深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屏息凝神静静听着。此时窗外急促的雨点就像某种画外音,平添了一层悲惨恐怖的气氛。   “叶璇刚刚准备去找魏鹏飞,一转身之际,宋紫欣突然出其不意地抢走了她还没来得及背好的双肩包。叶璇当然是大惊失色,急于抢回双肩包。可是宋紫欣马上推开门,跑到了楼顶的宽阔平台上。大家应该知道,那个平台呈四方形,在钟楼的最顶端,下面就是那口百年大钟,周围都修着半人高的汉白玉栏杆。宋紫欣跑到平台栏杆边,把黑色双肩包猛地一用力甩到栏杆外面那窄窄的一块凸起处,那里是大钟的边框,雕刻着很精致的花纹。黑包落在那里一时掉不下去,但是在强劲的大风里也随时摇摇欲坠。请大家注意,宋紫欣是故意把包扔在那里的。她在中学时曾经是名标枪运动员,手腕的力度和准确性都相当好。叶璇赶过来时看见这种情况自然是又急又气。宋紫欣却在一边故意表现得很得意,目的是进一步刺激她。叶璇下定决心要拿回包里的书和诗集,就奋力把身子探出栏杆去够双肩包,可是由于她个子不高,手臂不长,可能始终就差一点点。于是她用手握着那把长柄雨伞的伞尖,用伞柄努力去够黑包,这时她的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危险。身后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的宋紫欣,这个她昔日的好朋友此时悄悄地靠近她,就像是小时候我们都玩过的吓唬人的游戏一样,宋紫欣只是用手轻轻一推叶璇的身体,她就毫无反抗地坠下楼去,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魏鹏飞听到的那声惨叫应该是叶璇在坠楼过程中发出来的。这就是这个案子最后的一个疑团,关于那把长柄雨伞,当时它已经缠绕上了那个黑色双肩包,并被摔下楼的叶璇紧紧抓着一起落在草地上。也许正因为这样,才没让宋紫欣带走包里的笔记本。也为我们留下了唯一的破案线索。”   会议室里沉默了片刻,大家才纷纷议论起来。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心计真深啊!”何丽由衷地感叹道。   小李一边往本子上记着一边兴奋地说:“雨哥,这个案子可以上警校的教材了。精彩!”   秦阳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容,但他还是很慎重地说:“苏雨的分析很细致,但是证据的收集方面我们还要做到面面俱到。双肩包上是否找到了宋紫欣的指纹,笔记本上的诗是不是叶璇亲笔所写,这些都要验清楚,将来都要写进结案报告的。”   王刚调皮地做了个敬礼的动作:“Yes Sir!您放心吧,这些工作我们都在同步进行,保证误不了您的结案报告。苏雨还建议请专家给魏鹏飞做一次测谎,这样案情就板上钉钉了。”   秦阳起身把手一挥:“这主意不错,测谎的专家由王刚负责落实,尽快进行。小李和何丽跟进指纹和笔记鉴定。大家先散了吧,各忙各的去。苏雨、王刚留一下,我们再做个案情小结。”   第二章 谁在复仇?   苏雨缓缓说:“应该就是关于那个凶手的线索!魏鹏飞想到了什么……先被灌下了海妖之歌,然后,又被注射了海洛因。他在垂死的那一刻,拼尽力气跑到厨房,他想告诉我们,他想把那个线索说出来——但是那到底是什么呢?”   众人纷纷散去,秦阳望着独自在窗边出神的苏雨,刚要开口,苏雨却突然转身说:“秦队,你是不是想说,宋紫欣神秘坠楼案和叶璇案之间有关联,是有人在为十年前冤死的叶璇复仇?”   秦阳微微有些愕然:“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连读心术都学会了。”   王刚笑着说:“你这小子是生在现在,要是在古代,得被当成神棍烧死。”   苏雨有些困惑地摇摇头:“其实,自从想清楚了叶璇案的真相,我一直也是在往这个思路上考虑的。魏鹏飞和宋紫欣十年不联系了,竟然鬼使神差地都同时跑到叶璇的墓地去祭奠她,这绝非偶然。三个月后,宋紫欣就离奇死去,死亡的方式和当时的天气都与叶璇死亡当晚一模一样,这就更坚定了我的想法。但是,除了魏鹏飞、叶璇、宋紫欣三个人,当时现场并没有其他人。什么人会洞悉这其中的真相,并且隐瞒了十年再来为叶璇复仇呢?”   王刚揣测道:“魏鹏飞,我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他。他很可能没说实话。当他跑上楼顶的时候,可能正好看到了叶璇被宋紫欣推下楼。他当时隐忍不发,十年后,正好缺少买毒品的钱了,就又把这事想起来了。于是他找到宋紫欣的联系方式,敲诈她。宋紫欣无奈,只好一次次地付给他钱。最后实在不堪忍耐,两人发生争执,魏干脆用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毒素毒死了宋紫欣。”   秦阳忍不住插嘴:“可是,你别忘了,魏鹏飞有不在现场的时间证人,那个兔子。再说,宋紫欣总共也就打给他五万块,这点钱对宋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她不至于为这点钱就冒险跟魏鹏飞翻脸。她完全可以花钱在黑道上找个人把魏鹏飞摆平。反正时隔这么久,魏也根本拿不出什么实际证据来证明她杀过人。”   他转向苏雨问:“苏雨,说说你的判断,宋紫欣的死到底是不是与叶璇案有关?还是只是一起单独的个案?”   苏雨犹豫了一下,说:“秦队,这个问题我真的不是很有把握。直觉告诉我,两者之间肯定有密切的联系,但确实,目前唯一的知情人魏鹏飞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据。更蹊跷的一点是,那种在宋紫欣体内发现的毒素据说是在美国也被很严格管制的,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个小小的江城呢?我建议,目前先做这样几件事:第一,尽快让魏鹏飞接受测谎。第二,查找毒素的源头,弄清它的成分,这可能需要申请省公安厅专家的帮助。第三,通过媒体在全江城征集宋紫欣坠楼案的线索,特别是案发那天皇冠酒店员工、附近居民,以及行人,他们或许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不管多微小的线索,都要收集起来,这些或许都是破案的关键。最后一点,调查一下叶教授的病历记录,查清他是不是真的患了帕金森症。”   王刚一惊:“什么,你不会是怀疑叶教授吧?”   苏雨很严肃地说:“所有关系人都是怀疑对象,这是原则。叶教授是最有动机为叶璇复仇的人。你见过比宋紫欣更不像凶手的人吗?人性是最不可测的。尤其是面对贪欲和仇恨,很多人都无法把握自己,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秦阳赞许地点点头:“说得好,看看现在层出不穷的刑事案件,如果没有那么多铤而走险的人,我们刑警也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不用忙得整天连胡子都来不及刮了。”   王刚伸过头瞧瞧:“秦队,您不刮胡子也挺帅的,苏雨,是吧?”说着,冲苏雨眨眨眼。   苏雨憋不住也笑了:“那当然,咱们秦队是刑警队第一帅哥。”   “去,去,去,你们俩少拍马屁了,这次破了叶璇坠楼案,大家都辛苦了。我会向局长打报告,争取搞个一日游什么的。放松一下,回来再接再厉,拿下宋紫欣案。”   “啊,才一日游啊。”王刚马上苦着脸。   “不错了,你小子,还不知足啊。”   三个人正说笑着,何丽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苏雨,快去追紫妍吧,她走了,哭得眼泪汪汪的,我拦都拦不住。”   苏雨心一沉。   王刚叹了口气:“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是杀人凶手,换了谁一下子也接受不了。”   秦阳忙摆摆手说:“苏雨,快去吧。”   苏雨一口气冲出刑警队办公大楼。满街的人流车流,她去了哪儿?   “紫妍,接电话,快接电话啊!”苏雨一边顺着路边小跑一边焦急地拨打着电话。   深秋的雨丝,裹着缕缕的寒气,飘在苏雨的头发、衣领上,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冷,因为心里正燃着一团炽热的火苗。   突然,他眼前闪过一个孤单的背影,正倚在一辆蓝色马自达车旁。   “紫妍——”他隔着一条街大声喊着。   宋紫妍缓缓转过身来,蓝色碎花伞下是一张盈盈带泪的脸庞。   “苏雨——”她哽咽着轻轻喊。   苏雨深深凝望着她,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无限温暖的笑容。   *   雨依然下得缠绵。   “你猜她有多大?25?28?看那气质像是个空姐。我看她不是个模特就是个空姐。”王刚用余光瞄着对面泡着水的一个穿紫色泳衣的高个姑娘悄声说。   正惬意的全身浸泡在温泉池中的苏雨哼了一声,懒懒地睁开了眼睛。这是离江城最近的一处温泉度假地——玉泉山庄,山脚下散落着大大小小十几个雾气腾腾的温泉池。男客们除了泡温泉外最大的乐趣就是观赏各色泳衣美女,这在初冬季节确是一大乐事。   苏雨凌厉的眼神闪过高个美女的全身,最后停留在她随意搭在池边的芊芊玉手上。片刻后,他很笃定地对王刚说:“这已经是第7个了,你确定还要比下去?”   “比,我就是不信你每个都能说准。”王刚口气挺硬。   “那好,我看这是个美女护士,而且已经结婚了,婚龄大概五六年。”苏雨说完就又缩身仰靠在池边,闭目养神。   王刚半信半疑地望望他,刚想游过去搭讪询问,突然一个导游模样的女孩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跑来。   “哎呀,美女,你怎么还在这儿呀?不是说三点半集合吗?你们医院的人都在外面大厅里了。你们家李医生急得到处找你呢。我们都说你又不是小孩,还会给别人骗跑了。”   高个姑娘这才不大情愿地从温泉池里起身走出来,慢吞吞地披上浴袍,撇着嘴说:“他就是瞎疑心。我给病人打针闲聊几句,他都要啰唆。”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渐渐走远。   王刚懊丧地说:“怎么又是你对?哎,你到底是怎么看出她是个护士的?”   “看她的手,护士给病人进行静脉注射时有个习惯,喜欢把胶布撕成一小条一小条地贴在手背上备用,所以她手背上会有一道道比较清晰的痕迹。再说,她手指上还残留着微微的黄色,那一定是昨天上班时沾上的碘酒。那东西一旦沾上,清洗多次才能洗掉。”   “那婚龄五六年呢?”   “还是看手,无名指上有清晰的印记,无疑是戴结婚戒指造成的,而且有好几年时间了。戒指应该是到温泉来怕丢了才褪下的。再说,身上的泳衣是百货公司的折扣货,如果不是居家女人就不会如此精打细算了。”   王刚惊诧:“你怎么还知道那件泳衣是折扣货?真奇了。”   苏雨压低声音说:“秦队通知我和刑警队一起来温泉度假之前,我陪紫妍去百货公司买泳衣,她挑了一件名牌正价的,是我付的账。刚才那个美眉身上穿的就在旁边货架上,便宜一大半。”   王刚听了不由笑出了声:“好,该,终于碰上个能克制你的了。你们家人要是知道了,还不定乐成什么样呢。”   正说着,苏雨丢在岸上的浴袍口袋里发出了一阵滴滴嘟嘟的声响。   “有邮件。”苏雨马上来了精神,起身跨出温泉池。来不及披浴袍,先掏出手机细细地翻看。   “谁的?美国方面的?”王刚扭头问。   “嗯,两封。其中一封是我那位当教授的学长发来的。”苏雨说着,拿着手机又回到池中来。   “他说,我的猜测基本正确,陈雪是美籍华人,在那儿人们只熟悉她的英文名字:玛丽安·陈,并没什么人知道她的中文名。在学校的勤工俭学机构有她的记录。不过看来她的家境很殷实,上学期间并不在校居住,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住公寓。她是网球社团成员,曾获得少年网球冠军。啊,看这个,社团里的人都说她有个很年轻漂亮的妈妈,网球也打得很好。看来是典型的遗传因素。但没人见过她父亲,应该是单亲家庭,这在美国倒是常事。不过没什么特别之处显示她和都宝集团有什么联系。”   苏雨读完,略略思索了一会儿,继续点开第二封电邮。   王刚把头凑过来,微微吃惊道:“哎,是魏鹏飞发来的,他怎么知道你的邮箱啊?他现在不是在戒毒所吗?”   “哦,自从叶璇案告破,他就很信任我。邮箱是上次他接受测谎后我留给他的,让他在戒毒期间可以给我发邮件。主要是要他回忆和宋紫欣接触的一切细节,无论回忆起什么,都及时联系我。我有种感觉,凶手必然熟悉他和宋紫欣,是他们生活圈子里能遇到的人,不然那打给宋紫欣的最后一个电话怎么会是在魏鹏飞家门前的公用电话亭打出的?这很明显是想扰乱警方的视线。”   苏雨说着,扫视了一遍打开的页面,脸上掠过一丝惊喜。   “王刚,事情果然如我们所料,魏鹏飞在这里说,他有个情况一直没告诉我们,其实他和宋紫欣不是恰好在叶璇墓地碰上的,而是同时接到一封电邮,被约到那儿去的。可是那封电邮发来后就神秘地自动删除了。因为怕说了没根没据被警方怀疑,所以上次才没说。至于内容,只有一句话:‘还记得叶子吗?她在那边很寂寞,很想你们呢。明天别忘了去看看她。’他接到邮件后很震惊,还以为是宋紫欣搞的鬼,因为这件事只有他们俩知情。所以第二天他就急急忙忙地赶到神仙台墓园,果然在那儿遇见了惊慌失措的宋紫欣。两人一见面,宋紫欣就问他想要多少钱才肯保守秘密。魏鹏飞告诉她邮件不是自己发的,宋紫欣还是不信,硬是塞给他几千块钱,还苦苦哀求他,不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她目前正准备和丈夫秦浩天办理离婚,一旦涉嫌杀人的事被抖搂出去,不但财产分不到,而且女儿的监护权也很难争取到。魏鹏飞一心软,就答应了她。于是,他们就达成协议,宋紫欣会定期给魏鹏飞经济帮助,魏鹏飞呢,对谁也不透露当年的事情,直到宋紫心顺利离婚,拿到财产,带着女儿去国外生活。后来,大概在宋紫欣死前一个月,他们曾经见过一面,宋紫欣向他透露,有人正在敲诈她,但是并没有说那个人是谁。魏鹏飞想让我去一趟戒毒所详细谈谈。”   王刚一皱眉说:“这个魏鹏飞,这么重要的情况,他怎么才说出来?真误事。这样两个案子就连上了,一定是有人借叶璇的事敲诈宋紫欣,后来宋紫欣不肯再拿钱了,那人干脆就杀了她。还有宋紫欣要离婚这个情况我们以前也不知道,看来她那位富豪丈夫的嫌疑也上升了。谁会愿意好好地被人分走一半财产,还要带走唯一的女儿?杀人动机很充足啊!这下可有了新的侦查方向了。”   苏雨合上手机,点点头,又摇摇头:“看似有了新的突破口,其实线索更纷乱。第一,还是那句话,叶璇事件只有宋紫欣和魏鹏飞知情,除了他们俩,谁会清楚内情而要挟宋紫欣呢?唯一的另一个关系人叶教授已经证实确实患有帕金森症,不可能实施什么犯罪行为了。第二,再来看秦浩天这边,他在宋紫欣死的当晚确实在都宝集团内,这点你们早就证实过了。如果说他买凶杀人,那他也太冒险了,等于授柄于人,万一被黑道那些人抓住把柄,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会,以他那么精明的性格来说,不会这么做。他要杀宋紫欣也只会自己动手或者找最信任的人。可是宋紫欣和他已经闹得要分道扬镳了,不会不对他有所防备。他怎么能不知不觉地下毒?第三,一个老问题,毒素从何而来?为什么使用这种很难取得的毒素?我怀疑凶手多多少少和美国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陈雪啊,她不是从美国来的?说不定就是她帮秦浩天弄来的毒素。”   苏雨笑了:“英雄所见略同,这回我们俩想到一块儿了。这趟回去,赶紧让秦队向公安厅申请,请求一下美国警方那边的协助,没他们的信息,我们还真是大海捞针,不知去哪儿找这种毒素的来源。另外,我还想去戒毒所找魏鹏飞好好聊聊,看看还有什么被忽略的细节。”   王刚搓着手,很兴奋地说:“真想马上回去上班,我就是当刑警的累命,不查案子就心痒痒。”   远远的,何丽从休息大厅的门口探出头来,朝他们俩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王刚哎了一声:“看来她们那个什么SPA做完了,我们赶紧去吧。去晚了,我们家何丽回去就得说我不温柔体贴。现在,这男人活得真累啊!工作、女朋友一样不能疏忽。”   “你那是甜蜜的负担,还抱怨。不知道紫妍现在情绪怎么样,早上来的路上她还有些闷闷不乐的。”   “放心吧,有何丽和小薇呢,准能把她开导好了。”说着,两个人就起身披好浴袍往大厅里走去。   从远远的玉泉山上,骤然吹来一阵寒风,吹得树叶乱摇,沙沙作响。似乎江城的冬季才刚刚来临,就已经让人措手不及。   *   市刑警队。秦阳正在办公室里埋首写着什么,时不时蹙起眉头思考着。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了,小李兴冲冲地跑进来。   “秦队,大好事啊!”   “干吗?你小子中彩票了?”秦阳疑惑地望着他。   “有发现,宋紫欣案有新线索了。”   “什么线索?”秦阳不由喜上眉梢。   “一段视频,最近有人上传到一个叫江城鬼故事的论坛上去的。我们前一段时间在媒体上发布了协查通报后,那个论坛版主看到后主动联系我们警方的。”   “走,看看去。打电话通知苏雨和王刚快回来。”秦阳忙起身随小李走出办公室。   此时,通往市区的公路上,一辆轿车在疾驰。坐在前排的苏雨和王刚都有种隐隐的兴奋感,一个默默盯着前方出神,一个专注地开车一言不发。两个男人的沉默感染了后排坐着的三个女孩。可能是为了调节车厢里有点沉闷的气氛,找点话题,小薇故意问宋紫妍:“紫妍,你说雨哥究竟怎么判断出陈雪的那些真实情况的?他最喜欢保密了,搞得神神秘秘的,让我们都摸不着头脑。”   “哦,那个啊,是这样。”宋紫妍虽然明显兴致不高,但还是耐心地把苏雨的一些分析根据详细说了说。   “苏雨,你真是火眼金睛呢,以后啊,我看让你待在我们刑警队,专门看嫌疑人,不用他们开口就全知道他们的底了。”何丽快人快语,抢着拿苏雨调侃。   “雨哥总有一天还是要去香港的,不会一直待在江城的。”小薇小声嘟囔了一句。   “苏雨,我想你是根据陈雪左臂上的那个文身判断出的,是吗?”宋紫妍轻轻插了一句。   苏雨扭过头,目光中漾起一丝温情:“紫妍,你很有做侦探的天分,可惜我们调查所请不起你这个华威大学的高才生。”   何丽不由吃吃笑起来:“不用请,娶回去不就行了?”   大家都笑了,只是宋紫妍笑得羞涩,小薇笑得有几分心酸。   “哎,苏雨,什么文身,你倒是说说啊?”王刚被吊起了胃口。   “哦,那天在别墅,我和紫妍一起看到盛装的陈雪,因为她穿的是晚礼服,所以左臂的一部分正好显露在灯光下,当然,不经过一定的训练也不一定能注意到,所以我才说紫妍有这方面的天分。陈雪左臂上有个人像文身,能很清晰地看出是个男人的头像,是谁呢?也很巧,前一阵子我的一个表哥从美国回来,亲戚们请他吃饭,我们都去了。他就是一个华侨家庭的孩子,俗称‘香蕉人’。除了长了张中国面孔,无论思维和生活方式都完全美国化。席间大家自然会谈到中美教育的差异等等,我表哥就卷起袖子,让我看了一个人像文身,是一个男人的头像,据说是美国一位很红的歌星。我表哥说,这是他在中学七年级时纹的,相当于我们高二吧,当时他父母不仅没反对、责骂他,反而很认真地欣赏了他这个文身。当时席上众人都感叹,这事要是在中国,老师、家长都得狠批这孩子不可。”   “我知道了,你表哥身上的文身和陈雪身上的文身是同一个人,都是那个美国歌星。”何丽听得津津有味。   苏雨点点头:“那天看到陈雪左臂上的文身我就觉得眼熟,因为我不太熟悉那些歌星,就特地回去查了查,原来是美国很著名的一个男孩组合里的主唱,叫安德鲁。”   小薇惊叫了一声:“忧郁男孩啊,我特别喜欢他们的歌,虽然都四五十岁了。但是个个都那么酷。”   苏雨笑笑继续说:“不错,就是忧郁男孩主唱,他们曾经是美国最红的青春偶像,到了现在,人虽然老了影响力还是不减。不过,他们毕竟是西方人,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女孩又怎么会把他们的头像文在身上呢?要知道,陈雪是美国著名大学的毕业生,那是所私立大学,也是所谓的常春藤大学,能进入其中学习的美国人家境都在中产阶级之上。所以陈雪假如是中国留学生,必然是出身名校的优等生。在中国一个优等生有歌星文身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这样反着推论一下,那就是陈雪是在美国长大的,是当地华侨家庭的孩子。我还有个佐证,第一次见她,她就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不过却有种奇怪的卷舌音。我想那是因为她从小讲的是美式英语,虽然学习了汉语,可是毕竟没有大的语言环境,所以难免说汉语时会有点卷舌,我那位表哥就是如此,遇到一些生涩的词语时还不免要说英语来代替。”   宋紫妍用柔情的目光望望苏雨,接口说:“不错,陈雪就是那样,有时说话说快了就带出英文单词来。公司里的人背后还笑她假洋鬼子,没想到她就是个真正的美国人。”   苏雨脸色微微变得严肃:“这点也是陈雪身上最古怪的地方。一个美籍华人却要伪装成在国内生长的留学生。我看过她在都宝集团网页上的简历,也说她是上海人。她似乎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世,这就很值得怀疑。不过目前来说,还提不出她身上更大的疑点,也看不出她与紫妍姐姐的事有什么关系。紫妍,你反正已经进入都宝集团上班了,以后就凡事留心陈雪,如果有进一步的情况,我们再做相关的调查。”   王刚也很郑重地补充道:“紫妍,现在看来你姐夫的嫌疑在加大。特别是他和陈雪关系这么暧昧。你在公司里可得一切小心,遇到事马上联系苏雨,不要贸然行动。打草惊蛇不好,要是危及你自己的安全可就更糟了。”   “知道,你们放心吧,我想现在他们还不至于对我怎么样吧。”提到宋紫欣,气氛似乎又变得压抑起来,宋紫妍的脸色微微苍白着。大家也不知该说什么话题。   王刚顺手点开了收音机,恰好正在播放的是“金曲回顾”,一首忧郁男孩的《谜一样的你》轻轻响起。忧伤唯美的旋律缓缓流淌在整个车厢,瞬间就抓住了每个人的心。一时间,大家都闭口不言。   车子车速稍减,拐进了江城刑警大队的大院。   *   “倩女幽魂,这还真是倩女幽魂啊!”苏雨一走进网络安全组的办公室就听到了小李的声音。   “什么视频?让我看看。”王刚比他还心急,几步跨到电脑前,把原本坐在那儿的一个年轻刑警挤到旁边去了。   秦阳对苏雨一挥手:“看看吧,有个网友上传到论坛上的,日期显示是在宋紫欣跳楼的那天晚上拍摄的。小李,从头放一遍。”   苏雨忙在王刚身旁坐下,两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屏幕上模模糊糊的图像吸引住了。   黑乎乎的一片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皇冠酒店那酷似冠冕的六角尖顶。瓢泼大雨中,周围的灯光看起来都星星点点,只有酒店的灯火堪称辉煌。从拍摄者的角度望去,酒店宛如一座巨大的舞台。突然,在酒店的某一楼层的阳台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那是个纤细的身影,虽然在镜头中只是远远一瞥,但是也能看出那是个女人。因为她居然穿着一条裙子,裙摆在狂风中不断被吹起。要知道那天可是台风席卷全城的一个深秋夜晚,寒冷异常。这个女人的出现显然也引起了拍摄者的兴趣,镜头方向马上被做了调整,焦距似乎也调得更近了。   苏雨和王刚都看清楚了,那确实是个女人!她的黑色长发被大风不断吹起,单薄的裙子被吹得飘飘欲飞,在那样一种天气中,骤然看见这样一个女人,真让人心惊肉跳,又欲罢不能。   这诡异而神秘的女子!难怪刚才小李会把她比做聊斋中美丽的女鬼聂小倩。想不到,只短短几秒钟后,另一个意外情况又出现了,旁边相邻房间的阳台门似乎被猛地推开了,一个女子猛地冲了出来。   “宋紫欣!”苏雨脱口而出,“是她,没错!鹅黄色高领毛衣,她在现场就是穿着这身衣服躺在那儿的。”   王刚也兴奋得两眼冒光。拍摄者似乎也被这突然的情况惊呆了,屏幕猛烈地晃动了几下。等镜头再次定格下来后,那个后来走出来的女子已经站在了阳台的边缘上,手抓栏杆,似乎在犹豫是否跳下。   另一个阳台上的“聂小倩”手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她慢慢举起那样东西,猛一用力扔了下去。这下,那个酷似宋紫欣的女子好像受了极大的刺激,抱着头,神情痛苦至极。   一刹那,她翻身跃下栏杆,几乎毫不犹豫,身影在暗夜里一闪而过,不见了踪影。   “快看,‘聂小倩’飞走了!”小李在旁边惊叫道。   果然,“聂小倩”的身子竟然飘飘荡荡地飞了起来,一点点地、缓缓地向着天空中升起。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难道真能像只飞鸟飞走不成?   刷地一下,在这关键一刻,屏幕竟然全黑,视频到此结束了!   王刚一拍桌子:“这下明白了,宋紫欣原来是被这个女鬼吓得跳楼的。”   “王队,她是先被灌了神秘毒药后再被‘聂小倩’惊吓后跳楼的。”小李补充道。   “一般都是女鬼缠上俏书生,这个女鬼怎么偏偏缠上了个美女啊?”王刚这一幽默让大家哈哈一笑,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   苏雨不禁也笑了,但随即又正色道:“因为这个女鬼她不是鬼,她肯定是个人,而且那天晚上就是冲着宋紫欣去的。大家想到她扮演的是谁了吗?”   沉默了片刻,小李小声说:“雨哥,我想应该是叶璇。”   王刚和苏雨相视一笑。苏雨分析道:“对,就是叶璇。叶璇案发生的时间是夏天,案卷里记载着她穿着的是一件粉色碎花连衣裙。刚才的这个女鬼,我们暂时就称她为聂小倩吧,她在如此的深秋季节,偏偏穿着薄裙,虽然视频里看不清颜色,但大致可以看到是浅色的。现在综合一下,无论天气、衣服、死亡的方式,叶璇案和宋紫欣案都惊人相似。秦队,我提议两案可以并案侦查了,可以确定宋紫欣是被一个清楚叶璇案内情的人杀死的。”   秦阳点点头,脸色凝重:“这个凶手很狡猾啊,她所用的杀人手法是我当警察这么多年从没见过的。先让宋紫欣服下毒药,令她神志混乱,然后再伪装成叶璇的样子来吓唬她,直到吓得她自己跳楼自杀。她几乎从头到尾没有接近宋紫欣就完成了犯罪。”   王刚接口说:“是啊,她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来杀人呢?这虽然很巧妙,但是却需要很多步骤。首先预订宋紫欣隔壁的房间,再次,等待合适的时机,装扮成叶璇的样子吓唬宋紫欣,直到看到她惊吓跳楼,再逃走。哦,还是飞走。对了,苏雨,你觉得她那个飞的动作是怎么回事?”   托着下巴思索的苏雨目光一闪,又坐到电脑前点开了那个视频:“大家来看,我慢放聂小倩飞起来的这一段吧,注意看她的身后,特别是与楼上阳台相连的那段墙面。”   众人纷纷围拢到他身后,聚精会神地盯着。   宋紫欣坠楼,女鬼“聂小倩”的一只手在身后很快速地动了一下,随即身子就慢慢地升了起来,越升越高。在漫天夜雨的衬托下,真是有那么股飞天的味道。   刷,视频戛然而止。   “好像有一根绳子,细绳子,从楼上的阳台垂下来的。”王刚缓缓说。   “我也看见绳子了,不过没看清聂小倩在背后做的那个动作。”另一个年轻刑警说。   秦阳沉声说:“是细钢丝,就是拍电影用的那种。我上次去横店参加会议的时候参观过电影拍摄现场。就是这样,演员吊上这个,然后就在空中飞来飞去,观众是看不出来的。这个女鬼就是往身后吊上了这样一个装置。不过动作确实很快。”   苏雨关闭了网页,扭头说:“秦队的想法和我一致,这个聂小倩真是用心良苦啊,她应该是事先也订下了18层的那间房,在阳台上装好了类似电影特技所用的威亚。在亲眼看见宋紫欣摔下楼去之后,她才不慌不忙地用事先准备好的装置把自己吊上了18层的阳台。这并不困难,只需要摁个遥控按钮就行了。”   “不过这个聂小倩也得是个有点胆量的女人,要不就是个运动健将什么的。一般女人吊在这么高的地方还不吓死?”王刚补充道。   “应该说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凶手。她沉着、冷静、大胆,而且残忍。在相同的天气、相同的环境里,让曾经犯过罪的人重新回到犯罪的记忆里,运用心理暗示的方法,让宋紫欣自己不堪精神压力摔下楼去。我可以肯定地说,这个女鬼聂小倩具有相当的心理学和犯罪学知识。或者——”苏雨说到这儿,忽然顿住,“或者,她还有其他的帮手,具有这样的知识能力。”   秦阳狐疑地问:“你觉得她不是一个人犯案?”   “女人一般对机械装置之类的都不是很在行,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下,也有特例。但是如果要准备好这样一套装置,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皇冠酒店安装好,我想应该还是有很大可能会有个帮手。”   王刚点头说:“有道理,而且这一个或两个凶手还必须清楚当年叶璇案的内情。真是太匪夷所思了。什么人会这么想杀死宋紫欣呢?叶教授那边,我们已经查过了,他确实得了帕金森症。行动都很困难,也不可能来为叶璇复仇了。关系人里就只剩下魏鹏飞了,可是他已经通过了测谎,证实对当年的情况并没有撒谎。难道他还有所隐瞒?”   苏雨抱着肘沉思片刻,说:“秦队,我觉得还要深挖魏鹏飞这条线,虽然他自己并没撒谎,但是也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叶璇案的内情透露给了什么人,让人利用了。我打算去戒毒所跟他好好谈谈。另外,宋紫欣的其他关系人我们也不要忽视了。她的死亡究竟让哪些人得到了利益。只要抓住这条线,我们或许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是说她丈夫秦浩天?”秦阳问。   “还有那个女秘书陈雪。秦队,从美国方面得到的信息,这个女人可隐瞒了不少东西,绝不简单。”王刚插嘴说。   苏雨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何丽,你帮我查一下这个视频上传的IP地址,我想找到这个拍摄的网友,看看他还有什么能提供的情况。”   “哎,雨哥,这事交给我吧,准把这小子挖出来。他的网名就叫追梦小子。”   王刚又吩咐另一个刑警:“嗯,小唐,你查一下宋紫欣案那天晚上,皇冠酒店1709号房间隔壁和楼上的那两间房都是被谁定了。要秘密地查,别打草惊蛇。”   “放心吧,王队!”   秦阳咧嘴一笑:“小伙子姑娘们,各忙各的吧。等宋紫欣案结了,我打报告给你们来个新马泰双飞五日游。”   小李把舌头一吐:“我还是自己攒钱去吧,等秦队打报告啊,等到六十岁差不多。”   “找打啊!还不干活去!”秦阳马上假意虎起脸。   众人说笑着都纷纷走出了办公室。   “哎,苏雨,你急着去哪儿?”秦阳追上大步流星往外迈的苏雨。   “戒毒所啊!我想去跟魏鹏飞谈谈。他今天发来的邮件里说是和宋紫欣同时接到一封电邮才去的叶璇的墓地。这点我觉得非常重要,可以说这封电邮是一系列事件的开端。这个发电邮的人为的就是把十年不见的这两个人再重新联系起来。为什么呢?魏鹏飞和宋紫欣见面后的三个月里,究竟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呢?我觉得魏鹏飞那里可能还会有以前忽略的一些线索。”   “你忘了今天星期几了?”秦阳忍不住笑了。   “哦,对了,是星期天。”苏雨一拍脑袋,他们一行人正是利用这个休息日去温泉度假的,可是戒毒所今天是不会允许亲友探视的。   “休息日就先休息吧,明天再去不迟,那魏鹏飞又飞不了。这边小李再抓抓紧,等明天把发帖人带过来,我们一起好好问问。”   “秦队,你不是都没休息?还加班呢,又没时间陪嫂子了。”   秦阳哈哈一笑,推着苏雨往外走:“我们不一样,老夫老妻了,你不是还要争取早日让你妈抱上孙子吗?他们去香港之前可是拜托了我的。我不能不管啊!去吧,去吧。”   苏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答应着径直走出了刑警队的大门。远远的,宋紫妍正在街的那边向他挥手。她的笑容,就如一缕淡淡的春风袭来,真能使人忘了这冬日的寒冷!   苏雨凝视着她,心旌摇曳,一瞬间竟有了求婚的冲动!似乎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和秦队刚才的话有关呢?苏雨稳了稳心神,也冲她挥了挥手,大踏步地穿过了马路。   “紫妍,晚上想吃什么?要不吃烛光——”苏雨去拉车门的时候正触到了小薇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雨哥,要不我自己回去吧,你们就别送我了,我可不想当电灯泡。”小薇说话的语气像个小可怜。   “不要紧,一起吧,烛光晚餐时要是忽然停电了,灯泡不就派上用场了?”苏雨笑嘻嘻地说。   “别听苏雨胡说,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吧,步行街那边最近开了家花鼓香火锅,味道很不错的。”宋紫妍瞪了苏雨一眼,准备发动车子引擎。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宋紫妍接听了几句,脸色微变。   “什么事?”   “苏雨,刚才唐医生打电话来说,婷婷病了,我得马上回去。”宋紫妍急得脸色绯红。   “要不要我陪你去?”苏雨也觉得心里一紧。那个孩子,那个可怜的孩子!   “不用了,你送小薇回家。小孩子拉肚子而已,但是她需要我在身边陪着。”宋紫妍温柔而坚决地说。   苏雨和小薇目送蓝色马自达离开,两人都沉默了几分钟,似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紫妍没出现前的那三年,小薇常常觉得自己迟早会进入苏雨的生活,以一种更亲密的身份,而不只是帮他冲冲咖啡、打打文件而已。可是,宋紫妍来了,她就像一道强光,推开百帮调查所的那一刻,改变了三个人的生活。小薇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苏雨同样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可是,有些时候,知不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小薇,先打辆车送你回家吧!”   “不,打辆车先送你回青山街,我再回家。”   “没听说过女人先送男人回家的。”   “有时候我想我要不是女人,而是个男人该有多好。”   苏雨本想调侃,但却引来了小薇这么幽怨的一句,只得赶紧转换话题。   “小薇,其实目前调查所的事情也不是很多。你有没有想过还回到我妈的公司去上班?其实三年前,你第一次来我这儿应聘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妈派来的卧底。”苏雨这句话着实让小薇惊诧得嘴巴半张,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半天无语。   “这很容易猜,我只在网上发了个谁也不注意的帖子,居然就引得你这个师大的高才生来主动应聘,而且还问都不问待遇就马上答应来上班。这自然证明你另有幕后老板而不在乎我提供的这2000元工资了。而这个世界上,最有可能这么做又花得起这份钱的自然就是我妈了。”   “雨哥,你不会怪我吧,其实董事长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江城,才让我去你那儿盯着你的。我原本在那边公司里是做行政工作的,经常去送送文件什么的,所以和董事长也就渐渐熟悉起来了。有天,她突然问我,愿不愿意拿双份工资。我自然说愿意。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让我去一家私人侦探社应聘。后来,我才慢慢知道原来你竟然就是董事长的儿子。”   “没想到董事长的儿子却是个私人侦探?其实我的亲生父亲就是个警察,可能我有这方面的遗传吧。小薇,其实你更适合当一个白领。待遇好,有发展前途。你如果想回去,我来打电话跟我妈说。”   “我不急,我就喜欢待在江城。除非你不在江城了。雨哥,其实你没想过去香港帮董事长的忙吗?她那边真的很需要你。她前几天还打电话给我,让我劝劝你。”   “车来了,你先走,回去锁好门,女孩子一个人晚上别在外面瞎逛。”苏雨连哄带拉,愣是把小薇塞进了一辆出租车。小薇那幽怨的眼神一直飘在苏雨脑门儿上面,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苏雨竖起棉风衣的衣领,抵御着冬日夜晚丝丝的寒气,沿着步行街漫无目的地一路走去。次第亮起的灯火无法抹平那不时袅袅升起的孤独感。   母亲,似乎是他心底一个不能触及的柔软之处。   英年殉职的父亲,改嫁他人的母亲,虹桥机场送别时妹妹婆娑的泪眼。   “苏雨,你听着,我给你三年时间,就三年,你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过后你就得到香港来当一个好儿子、好哥哥,不然你爸爸在天上的灵魂也不会放过你。”   临走进安检口时,母亲有些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   那个在商海沉浮多年的奇女子,苏雨明明看见那一刻她的眼眶里噙着泪。   唉!三年之约眼看就要到了,恰好在此时老天安排紫妍翩然而至。   莫非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   苏雨胡思乱想着,差点没看见亮起的红色信号灯。他忙收回已经跨出半步的脚,停在人行横道线上。   “滴滴——”手机突然响了,等苏雨的手刚触到那个硬硬的手机壳,它突然又停了。   他这才想起,今天因为去温泉,忘了带充电器,看来手机是没电了。   是谁?会不会是紫妍呢?回去再看吧。脑海中这么想着时,苏雨心中不知怎么掠过一丝奇异的不安感,但很快又被瞬间亮起的绿灯冲散了。他丝毫没料到,这个没有接到的电话,竟会成为他在这个萧瑟冬季里最黑色的一段记忆。   第二天,初冬的阳光还没有射进低低垂着的窗帘,苏雨就被一阵刺耳的铃声从酣睡中吵醒。他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手,抓起床头的电话放在耳边。   “谁?”   “我,王刚,你的手机怎么又不开啊?”王刚的声音在听筒里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苏雨猛地清醒过来,忙翻身坐起:“怎么了?”   “魏鹏飞失踪了。今早秦队让我去戒毒所带他过来,可是我一到那儿就听说他昨天被人带走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问清楚了吗?什么人领走的?”苏雨的脑子蒙了一下,一边迅速穿衣一边问。   “说是他表哥来接他的,理由是他姑妈病重,想见见他。可是我查了,他根本没表哥。只有一个远房的姑妈在本市,可是前几年就去世了。”   “马上去他家!我们在那儿会合。”   当苏雨心急火燎地跑上那幢略显陈旧的五层居民楼时,王刚已经在指挥几个刑警撬门了。   “怎么样?”   “里面没声音。敲门也不开。但是邻居们反映昨天晚上看见魏鹏飞和一个男人一起回来了。”   “什么样的男人?”   “有胡子,个子挺高的,肩膀挺宽,戴个墨镜。”   嘭的一声,防盗门被生生地撬开了。客厅的地上狼藉一片,桌椅翻倒,王刚和苏雨互相望了一眼,心里顿时一沉。   “大家注意,里面可能有情况。”王刚吩咐了一声,就率先轻移脚步,跨过地上零星散落的物品,一步步往里屋走去。   众人紧跟着他,小心地不碰触任何东西。只有苏雨俯身仔细地查看地上的物件。   “没人!”王刚轻轻推开虚掩着的卧室门,有些失望地说。   “他在这儿,但已经死了。”众人一扭头,苏雨已经脸色苍白地站在了厨房门口。   魏鹏飞瘦削单薄的身体斜斜地躺在厨房的白色地砖上,一只手臂直直地伸向前方。另一只手五指微微弓起,似乎正在用力支撑起什么。他俊秀苍白的脸上,眼睛半睁,嘴唇微闭。最怪异的是他的表情,竟是在微笑,一种安详的笑容,让人感觉他并不痛苦,就像是在快乐中结束了生命。   王刚把手挥了挥:“其他人都别进来了,保护现场。通知鉴证科的人过来吧。拿两副手套来。”   刑警们答应着,纷纷退出门外,有的忙着打电话找人,有的封锁现场。   王刚戴好手套,轻轻跨过魏鹏飞的身体,蹲下身去,说:“应该是注射了毒品。表面看不出明显的伤口,可能是毒品过量致死。具体还要等法医来了化验了才知道。”   王刚侧着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魏鹏飞高高挽起的袖口里露出一截手臂,那里还残留着几个明显的注射针孔。他抬起头,对苏雨说:“我想魏鹏飞和那个高个男人回到家里后,可能是突然毒瘾发作了,他忙给自己注射毒品,可是后来当他过了毒瘾后,不知为了什么,和那个男人发生了争执,两个人可能是打了起来,把客厅里弄得乱七八糟。后来,魏鹏飞跑进了厨房,突然倒地挣扎。估计是毒品注射过量了。那个男人见此情景自然是逃走了。你看呢?”   苏雨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和过来,他靠在门框上,双眉紧锁。   这也难怪,平时他多是做一些分析案情的脑力工作,真正像这样亲历死亡现场非常罕见。况且死者还是他认识的熟人。   但苏雨就是苏雨,他稳定了一下心神,开始环视这间小小的厨房。他必须在现场鉴识人员到达之前再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破案线索。   这是一间狭长拥挤的房间,像那个年代建造的大多数的楼房一样,并不考虑厨房里要摆放华丽美观的整体厨具,而只是仅仅设计成一个能做饭的屋子而已。如果与客厅的凌乱不堪比起来,这里倒算是收拾得挺整齐干净的。灶台上寥寥的几个锅具和碗筷体现出男人独居的特色。   “这是什么?”苏雨弯下腰,拾起一些被摔得面目全非的陶瓷残片。   王刚也凑过来,两个人细细地查看这些残片。   “似乎是一个杯子,这儿的形状像个把手。”   “咖啡杯,你看这个弧线,上宽下窄,很明显是个杯子的形状。”   王刚说着,把手里的几块碎片拼凑了一下,隐隐是个杯子的底部。   苏雨沉吟了片刻说:“我想不是咖啡杯,而是茶杯。看,这里的颜色和花纹,似乎是青花瓷的图案,当然,还需要进行复原,才能看出它本来的面目。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快说说——”   “你看那边客厅里,东西凌乱不堪,椅子翻倒,桌上的东西很多都滚落在了地上,似乎是曾经发生过什么激烈的打斗。而这边呢,却整洁如常。除了这具尸体,还有这个摔得粉碎的杯子。这说明了什么呢?”   王刚目光一闪:“两个人肯定纠缠过,魏鹏飞和那个高个男人在客厅里应该有一番打斗,是不是后来体力不支,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被他打倒了,又被他拖到了厨房里?可是为什么这个男人一定要把魏鹏飞拖到厨房呢?难道这里有什么他要的东西吗?还是,魏鹏飞反抗时逃到了厨房,那个男人追了上来?”王刚说着,仔仔细细地把这个巴掌大的厨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又蹲下轻轻提起魏鹏飞的脚看了看,很快,他推翻了自己刚才的结论。   “不像,这儿除了魏鹏飞,根本没别人进来过的痕迹。看地上,只有几个脚尖冲里的鞋印,鞋底的花纹和魏鹏飞脚上穿的力士运动鞋也很吻合。”   一直在厨房和客厅的地面上低头来回查看的苏雨这时开口说:“肯定是魏鹏飞自己走进厨房去的。客厅到厨房的通道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并没有拖过东西的痕迹。而且,脚印前面部分清楚,后面部分很模糊,证明他去厨房时已经很虚弱了,脚步无力,是一步步拖着身体走进去的。”   “他为什么一定要走进厨房里呢?你看会不会是因为那时候他已经注射了毒品,神志不太清醒呢?”王刚一边拿起魏鹏飞的手臂细细看着那些针孔一边问。   “也许是,也许不是,一个神志不太清醒的人当然可能走到家里的任何地方。但是,他为什么不走去卧室?那里离客厅更近,只要推开一扇门就可以了。到厨房则要通过一个四五米长的通道,如果从逻辑上考虑,我猜想他是有意识地往厨房走的。不过,这里有两个疑问,那个神秘的高个男人既然和他在客厅发生了冲突,为什么没追着他去厨房呢?还有就是这个杯子,它就在魏鹏飞的手边,已经被摔得粉碎。既然不是高个男人摔的。那最可能的就是魏鹏飞自己摔的,难道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走进厨房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苏雨凝视着那些碎片,像是在问王刚,也像是在问自己。   “或许只是个巧合吧,我想也许他口渴了想喝水,有时毒品注射后的兴奋感会让人口干舌燥。我就见过那样的瘾君子,总是找我们干警要水喝。”   “也许。等杯子复原出来之后就会有答案了。”苏雨点点头。   “王队,雨哥,在楼下草地里发现了这个。”小李伸进头,递上一个揉成一团的包装袋和一支塑料针管。   王刚接过看了看:“医院专用的针管,这个魏鹏飞不愧是药学系毕业的高才生啊,注射毒品还真专业。好些瘾君子都混着用注射针管,很容易交叉感染。”   苏雨盯着那支针管缓缓说:“不,魏鹏飞不是自己注射了毒品,而是被这屋子的另一个人,也就是那个高个男人注射了毒品。但是他一定戴着手套,我想我们无法在这支针管上发现他的指纹。”   “你怎么这么肯定?有根据?”   苏雨指了指灶台,说:“因为魏鹏飞是个左撇子,他的菜刀放在了砧板的左边,抹布挂在塑料挂钩的最左边,甚至煤气灶上面的这个小气窗都只开了左边的半扇。我刚才检查房间时发现他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也都是摆放在左手边的。”   “啊,还真是,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啊!”王刚连忙走进卫生间看了看,满脸的讶异。   “魏鹏飞和我们接触的时候,多半都是在审讯室里。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案情上,当然不会注意这样的细节。可是,今天我一走进这个客厅,就觉得怪怪的,茶几摆在沙发的左边,从桌子上滚落的东西也基本都是在房间左边的地面上。无疑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左撇子。可是你看魏鹏飞的注射针孔,全部都在他的左臂上。试问一个左撇子,怎么会在毒瘾发作的时候,改变平时的习惯,用右手来给自己注射毒品呢?所以必然是别人给他做了注射,而且这个人事先准备了一支一次性针管。为什么呢?要么他也是个瘾君子,为自己准备着的;要么他就是为魏鹏飞准备的。他是有备而来。”   “谋杀!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王刚脱口而出。   苏雨低头注视着那个已经渐渐变得僵硬的身体,微微咬了咬嘴唇。   “我还记得那天在刑警队测谎结束后,他对我说,要忘了以前那些不幸,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可是没想到,他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王刚深深地叹了口气。尽管作为刑警,他见惯了凶杀现场,但今天面对这个逝去的生命,还是觉得格外压抑。   当法医和鉴证科的人哗啦啦地挤满了整个屋子时,苏雨和王刚已经下了楼。   小区的花坛边,拉起了警戒线,好奇的人群围在楼下,窃窃私语,不时伸头想探听出什么最新的小道消息。小李正在给住在同楼的几个邻居做着笔录。   一个拎着菜篮的老太太叹着气说:“鹏飞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作孽呀。本来挺好的一个孩子,长得好成绩又好,偏偏得了个精神病。听说还吸毒,生生把他老爸给气死了。现在自己年纪轻轻的也死了,作孽啊。”   她连说了几个“作孽”,旁边的几个老人也不禁纷纷附和,为魏鹏飞可惜。   小李很耐心地启发他们:“那你们昨晚都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呢?任何细微的小事都可以说,可能都是对我们破案有帮助的。”   一个老太太说:“嗯,我就住在小魏家对门,昨晚听见楼道里脚步声响,还以为是我儿媳妇下班回来了,赶紧打开门,结果看见小魏和一个男人一起上楼来。他闷着头,一声不吭地拿出钥匙开门,我还纳闷呢,这孩子不是听说被送到戒毒所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放回来了?我刚想张口问问他,他就被那个男人一推,一下子钻进屋里去了。”   “你说是那个男人把魏鹏飞推进屋里去的?”   “嗯,没错,是推了一下。我当时还在想,这个人挺凶的,是不是什么来讨债的小混混什么的。”   小李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问:“以前,魏鹏飞经常被别人讨债吗?”   另一个老太太插嘴说:“可不是,自从吸上了那个,隔三差五地总有些小流氓来敲门要钱。原本他老爸在的时候帮他还,后来他老爸死了,被人家堵在楼下好几次,差点被打了。不过啊,这半年,倒是没见什么人来要过钱了。”   “老人家,那个跟魏鹏飞一起上楼的男人,他有什么特征吗?”   老太太想了想:“嗯,跟你们那位警官说过了,个子挺高的,肩膀挺宽,大晚上的还戴个墨镜,戴着宽边的帽子。脸我可一点没看到,他一直背对着我。”   这些说了也等于没说啊,全是伪装!茫茫人海里上哪儿去找这个高个男人呢?小李不由皱起眉来。   “我也看见那个男人了。不过是在他走的时候。”一个挺时髦的姑娘小声地说了一句。   小李忙追问:“请详细说说。越详细越好。”   “嗯,昨晚我和几个朋友去唱歌了,玩到九点多,打的回来的。刚走到二楼,就看见一个男人急匆匆地往楼下走。他走得太快,还碰了我一下,碰掉了我手上拿的手机。我当时挺恼火的,但是那个男人马上帮我捡起来递给我,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对不起。我觉得他态度挺好的,也挺有风度的,就算了,没追究。然后他就很快下楼走了。”   “小姐,你说那个男人挺有风度的,能具体说说是怎么样的吗?”   一直站在一边听着没做声的苏雨很有兴趣地插嘴问。   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说的是很标准的普通话,这在我们江城不大听到。还有他的身上似乎有股古龙男士香水的气味。我挺喜欢注重仪表的男人。”   苏雨和王刚互相望了望,眼神中有几分兴奋,总算是找到关于那个男人的一些蛛丝马迹了。   王刚接着问:“小姐,你刚才说,那个男人帮你捡起手机递给你,那他抬头的时候,你有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姑娘轻轻摇摇头:“啊,没有,二楼的走廊灯坏了,只能借着三楼的光看东西。再说,他当时戴着挺宽的墨镜,帽子压得低低的。不过——”姑娘顿了顿,有些犹豫,“我倒是瞥了一眼他的手,虽然就一眼。但是我看见他右手中指上戴了一个白金指环,亮亮的,在灯光下很显眼。指环上似乎还刻了一个字母,M。”   “M,M。”苏雨轻轻重复着这个字母,若有所思。   *   这时,王刚的手机突然响了。原来,上传“聂小倩”视频的网友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在刑警队,秦阳让他们俩赶紧回去。   等苏雨和王刚一踏进秦阳办公室的大门,就吃了一惊,原来那个追梦小子还真是个小个子。一个个子矮小的中年男人正紧张不安地搓着手四下张望。   “他就是追梦小子?”王刚几乎要笑出声来。   秦阳指指桌上那部长筒炮似的摄像机说:“嗯,他是个偷窥的爱好者,所以家里准备了很专业的摄影设备。”   王刚和苏雨各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矮个男人。   “警官,我……我可没干什么坏事。只是爱观察人。真的,我发誓,我没干什么坏事。我只是个出租车司机,只知道跑车挣钱,哪儿敢干杀人的事啊?”   王刚咧嘴一笑:“谁说你杀人了?但是你知情不报,明明有这么重要的线索却不向我们公安机关举报,而是往什么鬼故事论坛上传。你知不知道耽误了我们多少警力?等于是杀人凶手的帮凶。”   这“帮凶”两个字可把矮个男人吓得马上变色。他忙苦着脸辩解:“警官,你不知道啊,我们老百姓没什么事谁愿意往公安局跑啊?!俗话不是说嘛,各扫门前雪。我……我那天晚上就那么邪,拍到了那个女鬼,怕都怕死了,哪儿还敢到处传?都是我那个宝贝儿子,他小孩子只图好玩,往那个什么鬼故事论坛上传的。”   “这哪是个追梦小子啊?不过是个愣头小子!”苏雨、王刚、秦阳不禁都笑了。   “那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吧,将功折罪。”苏雨温和地说。   “一定,一定老实。警官,你尽管问。”   “你怎么想起来要拍摄皇冠酒店里的住客呢?”   “这个,嗯,我们家就住在皇冠酒店旁边的一个小区里,平时从酒店门口进进出出挺多的,但是还真没怎么进去过。听说那是个五星级酒店,消费高,住在那里的都是些有钱人。我平时也就爱观察观察人,所以家里有些望远镜、摄像机什么的。那天晚上没开晚班,老婆也回娘家了,儿子上晚自习去了。外面雨下得那么大,也不想出去,一个人实在闲着没事,就把那套摄像镜头搬出来对着酒店,想看看那里的人都在干什么。”   王刚哼了一声:“恐怕你是想看看那里面住着哪些漂亮女人吧?”   矮个男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小声说:“当时心里也有那种想法,男人嘛,都爱看漂亮女人。不过还真让我看到一个漂亮女人。”   苏雨心中一动,追问道:“你说看见一个漂亮女人,是不是指那个死者宋紫欣?”   矮个男人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刚开始一点都没看见那个跳楼死的女人。她的房间阳台上落地窗的窗帘始终是拉着的。可是她隔壁的那个房间阳台上的窗帘没拉,灯开得亮堂堂的。我就是从望远镜里看见了那间房里有个很漂亮的女人在走来走去,才会打开摄像机镜头的。”   “等等,很漂亮的女人,你仔细说说在拍摄视频前,你都看到了什么。”   矮个男人皱着眉努力回忆着:“嗯,我看见那个房间的灯亮了,一个盘着头发、穿着灰色套装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还打开玻璃拉门,站在阳台上望了一会儿。说实话,她的身材真是正点,所以我就盯着看。过了一会儿,她走进里面的那间房间,我还以为就看不见她了。谁知过了大概几分钟,她又走了出来,还换了条裙子。头发也披了下来。也奇怪,她这么一打扮,就像个女学生一样清纯。而且那天天那么冷,她的两条腿露着,白生生的。我当时心里还想,幸亏她待在空调房里,要是跑到外面来,还不冻坏了。”   苏雨插嘴道:“这个女人走进房间时穿的是套装,你确定吗?”   矮个男人直点头:“确定,确定,想起来了,她还背着个米色的小包,进了门就放在了房间的沙发上。穿的似乎是高跟鞋,这个看不清,但我感觉是,她一进门就把两只鞋子甩掉,换上了拖鞋,我老婆也是那样,穿高跟鞋觉得累又非要穿。”   王刚可没心思听他分析女人的心理,催促道:“接着说,那个女人后来还干了什么?”   “嗯,她换上裙子出来后,好像是往腰上拴什么东西,低头弄了半天。弄好了后她打开那个放在沙发上的小包,掏出一个东西,抓在手里,往阳台这边走过来。我这时想,她不会是要出来吧,要是能把她拍下来留着以后慢慢看有多好。于是就赶紧按下了摄像机的拍摄键。后来的你们都从视频里看到了。我说的全是实话,警官。”   矮个男人说完,眨巴着小眼睛望着苏雨和王刚。   “后来你还看到些什么?”   “警官,你别说,这事还真邪乎,那个漂亮女人换了条裙子刚走出来,隔壁房间的那个女人就疯了似的冲了出来,盯着漂亮女人看。不,不对,是盯着那个漂亮女鬼看,看着看着就不对劲了,忽地一下从楼上跳了下去,就像是有鬼在后面推她一样。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女鬼就飘飘忽忽地飘起来了,真吓人啊!你说大活人哪儿能飘起来呢,肯定是个鬼啊!”   矮个男人说着,还心有余悸似的舒了口气。   王刚接着问:“为什么那段视频后来忽然中断了?”   “唉,还不是我老婆,本来说晚上不回来了。谁知道临时又回来了。我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忙关掉电源,匆匆忙忙地就把摄像机随手放在橱子里,也忘了上锁。谁知道我们家小祖宗回来就偷偷拿出来看了,还往网上传了。”   苏雨想了想,问:“那个漂亮女人,也就是你说的女鬼,看到死者从房间出来以后,往楼下扔了一样东西,也就是你说的她从包里拿出来的东西。你有没有看清那是样什么东西?”   矮个男人憋足了劲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警官,我也是胡猜啊,那个东西像个小人的样子,还有长长的头发,会不会是小说里写的那种咒人死的小木偶啊?女鬼拿着它夺了那个阔太太的命。”   “你想象力够丰富的!鬼怪小说看得不少吧!苏雨、王刚,你们觉得怎么样?”秦阳问。   “秦队,没什么要问的了,让他下去做了笔录,可以走了。”   矮个男人一脸轻松地被带下去了。屋里的三个人都抽出一根烟,只是苏雨并不吸,只在手指间绕着。   “秦队,从这个偷窥达人看到的情况来看,果然和苏雨判断的差不多。那个所谓女鬼早就进入隔壁1708号房间准备着,换上酷似叶璇的裙子,戴好能升降的装置。一切准备就绪,就来到阳台上静等宋紫欣自投罗网。而宋紫欣呢,应该是被那个电话所召唤,跑到阳台上去的。两个人一见面,宋紫欣就被吓得跳楼了。杀人计划很精妙啊!”   “嗯,看来这个案子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杀人案,而是一起高智商犯罪。而且一定是和叶璇案有割不断的联系。这个女鬼要不就是为叶璇复仇,要不就是知道案子的内幕借此杀死宋紫欣。现在魏鹏飞也死了,了解叶璇案内情的人还会有谁呢?苏雨,你也别闷着了,晾晾你的想法吧。”   低头沉思着的苏雨缓缓说:“魏鹏飞昨天才给我发过邮件,说起他和宋紫欣是因为一封邮件相约才不约而同去叶璇的墓地的。这就说明有人早就洞悉了叶璇案的内情,并且,想引起他们俩的惊慌,特别是宋紫欣。这个人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三个月后的皇冠酒店的谋杀行动作准备。从心理学上来说,一个人长期处于被惊吓的状态,如果这时再骤然见到早已死去的被害者,一定会极度恐惧。当然要想让宋紫欣自己跳楼少不了那神秘的毒素,还有假女鬼扔下楼去的那样东西。所以当务之急是调查清楚毒素的来源和寻找扔下楼的东西。至于魏鹏飞的死是不是与宋紫欣案有联系,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线索而被人灭口,这个暂时还不能定论。我们需要更多关于那戴银色指环的高个男人的资料才能进行分析研究。”   王刚点头:“完全同意苏雨的意见,秦队,我建议,第一,再催催省法医专家罗教授,他上次已答应帮我们验明神秘毒素的成分。第二,我和苏雨再去戒毒所,弄清楚魏鹏飞失踪时的具体情况。第三,加派人手,去皇冠酒店附近寻访,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假女鬼丢下楼的东西。虽然案件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月,但是还不能放弃希望。这次女鬼视频不就是个意外收获吗?第四,调取皇冠酒店17、18楼当天的全部录像资料,彻查那个假女鬼的踪迹。”   秦阳失望地摇摇头:“这点我已经让小唐去调查过了,可是酒店方面的规定是录像资料只保存两个月。那天的资料已经被洗掉了。”   苏雨追问道:“那是谁订的1708号房间和楼上的1808号房间,这个应该有记录吧?”   “全是在网上预订的,通过网上银行转账,登记用的身份证是别的省市报失的。这个聂小倩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呢。”   “那当天值班的服务员呢?对入住这两个房间的客人有没有什么印象?”苏雨还是有些不死心。   秦阳吐出一个烟圈,摇摇头:“小唐也问过了,可能时间太长了,前台服务员都说不记得了。有个楼层服务员说,那天她正好去那两个楼层做清洁,好像看见一个挺漂亮的女人从1808号房间走出来,但是她推着清洁车刚走进电梯门,等她转过身关电梯门的时候,那个女人就不见了。前后就两三分钟。因为这件事挺奇怪,所以她记得挺清楚。目前就是这些情况了。”   苏雨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好,只要有人见过这个女鬼的真容就好,我会去皇冠酒店再跟这个服务员聊聊。”   秦阳点点头,说:“毒素检验的问题,罗教授今天已经打了电话来,他好像有了很大的进展。明天,他会到江城来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到时候他要和你们俩面谈。戒毒所方面,苏雨去吧,看看能不能揪住那个接走魏鹏飞的男人留下的什么破绽。至于寻找假女鬼丢下楼的东西,我想交给何丽带几个人负责,女同志比较细心,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王刚哎了一声:“秦队,你交给何丽负责,那我们俩以后约会就改成在皇冠酒店附近捡破烂了。”   秦阳不由呵呵发笑,拍着王刚肩膀说:“那就是你们的家务事了,我这个大队长也管不着。”   苏雨也淡淡一笑,可眉头随即又蹙起来了,似乎今天勘察魏鹏飞死亡现场在他心里留下的阴霾还未散去。他缓缓说:“秦队,关于调查工作,我还要补充一点,据魏鹏飞的邻居反映,和他一起回家的那个男人右手中指上戴着一个银色的指环,从他们描述的光泽度来推想,这个指环应该是近几年的饰品。所以我建议,要在全城的首饰卖场和私人首饰作坊里进行调查,看能不能查出这个银色指环的来源。”   秦阳很赞许地点点头。   *   这时,王刚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唱起了歌,原来是一条短消息。他惊讶地拍了苏雨一下:“是紫妍,怎么,她一直打你的手机,你都没开机?她急了,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呢。”   苏雨这才猛地想起,自己的手机昨晚就没电了,今早上走得急,居然丢在家里了。他忙用王刚的手机给宋紫妍回了个电话,约好了一会儿去都宝集团接她下班。宋紫妍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总有些犹豫,似乎欲言又止。她会有什么事呢?难道婷婷的病还没好吗?   苏雨挂断电话时,觉得自己也有几分心神不宁。这就是所谓关心则乱吧,太在意一个人不免会被她的情绪所影响。   “秦队,那我先去一下戒毒所,跟那儿的管理人员谈谈。”   不等秦阳开口,王刚就抢着说:“我开车送你去。我顺便回家换件衣服。”   两人一坐上王刚那辆号称整个刑警队最拉风的路虎车,苏雨就淡淡地说:“你是不是假借送我的名义好在下班后不陪何丽逛街啊?”   “你怎么知道的啊?你这人真是可怕,我跟你做朋友可是倒了霉了。一点秘密都没有。”   苏雨笑笑,不置可否。   王刚一边开车一边诉起苦来:“你不知道,这何丽最近不知怎么老是拉着我逛那首饰柜台,看钻戒啊、白金项链什么的。我这一个月那么点工资,哪经得起她这么折腾?所以只好想办法躲了。”   苏雨瞥了他一眼:“我刚才看见我们在谈话的时候,何丽在窗户外面冲你指指手表,还做了个‘等我’的口型,当然知道她要你等她一起下班去逛街。至于何丽为什么拉你逛首饰店的原因,我也知道。”   “啊,什么?你快说!”   “她是想让你求婚了。只要你把钻戒往她手上一套,保证她再也不往那些首饰店跑了。”   苏雨的话让王刚一愣,不甘心地说:“那我的黄金单身生涯就这么结束了,只能过水深火热的日子了,以后就只能看着你潇洒了。”   苏雨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那我就陪着你一起水深火热吧,我已经打了电话给我妈,告诉她等紫妍她姐姐的案子调查结束,就带着她一起去香港见家长。”   王刚哀叹了一声:“女人是如来佛,男人是孙悟空,早早晚晚总是逃不出她们的手心啊!”   说着,他一个急刹车,瑞虎吱的一声停在江城戒毒所的红漆大门前。   戒毒所是由解放前的一位逃亡资本家的住所改造而成,院落深幽,树木繁茂,令人丝毫想不到关在这里的竟多是一些被毒品掏空了身体和灵魂的年轻人。   在值班室里,一个模样机警的年轻干警一脸惋惜地说:“魏鹏飞在我们戒毒所里是个很特殊的学员。他学历高,有知识,而且为人也很温和。要不是在这里遇见他,我真想好好和他交个朋友。可惜了。原来我们都以为他已经熬过了最初的难关,能顺利戒毒开始新的生活呢,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果。”   苏雨黯然点了点头,接着问:“我想知道一下星期天那个男人来接走魏鹏飞的具体情况。任何细节对我们都可能是很重要的线索。请尽量说得详细点。”   年轻干警很认真地查看了一下亲友探视记录,开口说:“那天是我和老刘当班,老刘去巡查各个监室了。我在办公室里打一份急着要交的报告。正打着呢,突然电脑罢工了。我急得火急火燎的,星期天人都不在,我找谁去修呢?这时,正好,魏鹏飞从所里的图书室借书经过我的办公室,我就赶紧叫住他。我知道他是个研究生,搞电脑很有一套。果然,魏鹏飞摆弄了几分钟就把电脑重新启动起来了。我当然非常高兴,谁知他站在一边半天不走,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我就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想发一封邮件给一个朋友。我想这也不算什么违反规定的事就同意了。我站在一边看着他发了一封电邮给一个叫苏雨的人。我扫了一眼,似乎是说什么和谁去墓地拜祭的事,没什么特别的。”   王刚插嘴道:“嗯,那封电邮就是发给我们这位同志的。后来怎么样?”   “后来,老李在外面叫我,我就出去了一会儿。等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魏鹏飞还坐在电脑那儿,愣愣的,脸色很差。我问他怎么了?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想打个电话回家。我们这儿是有亲情电话的,但是星期天不开放。所以我就让他用我办公桌上的电话打了。但是电话好像始终都没打通,他反复地拨了好几遍,样子很焦急,最后还是放弃了。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他却什么也不肯说。我只好让他先回监室休息。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吧,就有个男人来接魏鹏飞了,说是他姑妈病危了,想见他最后一面。像这样的特殊情况,我们自然是批准外出的。所以办好手续,魏鹏飞就随那个男人走了。”   王刚忙追问:“那你看见那个来接他的男人了吗?”   “哦,是老李负责登记的。我只是看见个背影,个子挺高的,穿黑色长大衣。这样吧,我叫老李过来,你们再问问他。”年轻干警说着就起身出去喊人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苏雨这时突然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点开年轻干警的电脑网页快速查看了一下,但旋即他失望地摇摇头。然后他拿起那部电话机仔细看了看,就开始一下下地摁着电话机的某个按键。   “你又搞什么玄机啊?”王刚惊讶地跟过去问。   “这是一部有来电显示和记忆功能的电话机,只要没删除,魏鹏飞打出的那个电话号码一定还存在里面。”   正说着,苏雨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了。王刚赶紧伸头细看。   啊!那个号码,电子屏上显示的那个号码正是苏雨的手机号,时间是星期天下午4点20分。   “怎么?魏鹏飞那天下午曾经打过电话给你?”王刚轻轻问,他不敢大声,因为苏雨已经无力地跌坐在了椅子上,双眉紧锁。   这时,两位干警先后走进屋来。老李是个胖胖的老干警,一看就特亲切和蔼。   “两位刑警同志,这次魏鹏飞的事情我可内疚了,要是我当时多问问,再问得详细点,也许他就不会被凶手领走了。是我工作没做好啊!”老李刚坐下就马上自我检讨了一番。   王刚望望低头不语的苏雨,忙和老李握了握手,安慰他:“没人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老李同志,请你回忆一下,当天来带走魏鹏飞的男人是什么样的,有什么特征。”   “那个男人个子挺高,戴着墨镜、宽边帽,脸还真看不清样子。不过我记得他的手。签字时我看见那双手白白净净,还戴着一个银色的指环。对了,他说普通话,很标准的。”   果然和那个女孩子说的情况一致。王刚忙细问:“还有什么吗?他怎么走的?开车还是打的?”   老李思索了一会儿说:“嗯,开车,我从二楼这个窗户看见他们俩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哦,我想起来一件奇怪的事。我告诉魏鹏飞他表哥来接他的时候,他似乎是早就在等着了,起身就走。走到监室门口,又返回去从他床上拿起一本书,说是所里图书馆的书,想带回去看两天。我当时也没注意,就顺口答应了。谁知道,当他和那个男人办好手续,一起往大门外走的时候,却突然折回来,把那本书递在我手里,说了声,李管教,你好好看看这本书,一定要好好看看,然后就掉头走了。把我弄得莫名其妙,回来后我翻了翻,那是本古人的诗词集。我对这方面根本不懂啊!越想越奇怪,昨天听说了他被杀的消息,我更觉得这件事奇怪了。”   “现在那本书在哪儿呢?”王刚还没答话,苏雨忽然抢着问。   “就在抽屉里,我来找找啊。”   老李忙拉开抽屉翻找了一下,递过一本封面有些陈旧的书。   《南唐二主词》,王刚凑过去一看,眉头一皱,说:“这是一本什么书啊,该不会跟谋杀案扯上关系吧?”   苏雨不说话,接过书,一页页快速地翻起来。在场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苏雨到底在找什么。   突然,苏雨手里的动作停住了,他把书摊开放在桌子上,低低地说:“他走出去的时候就意识到可能是条不归路。他求救过,可是,大家都没发现。”   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翻开的一页上,那页书角是折起来的,反面用铅笔写着“速报警,去青山街我家中,杀紫欣的凶手在那儿。”   屋里顿时静默了一会儿,好半天老李懊悔地说了一句:“唉!我怎么没细看看呢?可是,为什么魏鹏飞当时不对我明说呢?”   “因为他想弄清宋紫欣案的真相,不惜以自己为饵引凶手出来。还因为他相信,相信我看到电话号码会去找他。可惜,我的一个小失误竟然送了他的命。”苏雨说完,合上书,神情黯然。   王刚忧心地望着他,苏雨自从开始探案生涯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大的波折,这回准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一直到两个人走出戒毒所的红漆大门,苏雨都没再开口,只是默默地走在王刚身边。   王刚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你也别太自责了。凶手这么狡猾,谁能料到呢?不过我还没弄懂,魏鹏飞怎么会知道那个凶手会主动来戒毒所找他呢?”   苏雨没回答,只是靠在后座上,默默地望着车窗外有些灰暗的天空,眼神时而茫然,时而专注。   “哎,苏雨,你倒是说话啊。现在你别分心想那些没用的了,只有抓到凶手才能让魏鹏飞瞑目。”   苏雨悠悠地说:“电邮!魏鹏飞发了两封电邮,我一听那个干警说他在电脑前愣愣地坐着就想到他又发了一封电邮,他待在戒毒所里,没有手机,也没有其他的联络方式,只有面前那台电脑。而他又靠什么能联系上凶手呢?只有那个邮箱号,就是发给他和宋紫欣邮件的那个邮箱号。我真笨啊,早该想到他会记得那个邮箱号,他是优等生,获得过多次奖学金,这样的学生都记忆力超群。即使电邮发来后就被自动删除了,但是魏鹏飞却能记下那个邮箱号。他在戒毒所这段时间里一定是想到了宋紫欣案的什么线索。一个人一旦被固定在某个地方,身体被禁锢了,思想反而会更活跃。他想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发电邮给我,让我来面谈。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试着给那个邮箱号也发了封电邮,当然这完全是赌一把,谁知道那个凶手还在不在使用这个邮箱?但是也不乏心理学上的根据,凶手能把一场谋杀策划那么久,那么精细,他或她一定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是不会轻易改变生活习惯的,甚至一个邮箱。总之,魏鹏飞发了电邮,也得到了答复。不过这两封电邮都已经被自动删除了。”   王刚啊了一声:“什么?你说魏鹏飞收到了凶手的回信?这怎么可能?那个凶手为什么会这么蠢,给他回信?”   “他不蠢,相反很聪明,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也会是个极端自负的人。他不相信魏鹏飞能逃过他的诱惑,一个瘾君子最难逃过的是什么?毒品!这个凶手在回信里必定许诺给魏鹏飞提供毒品。因为他就是带着毒品来的,然后又把这些毒品注射到了魏鹏飞的身体。而且魏鹏飞必定掌握了什么线索,一个很隐秘的线索,无法作为直接证据提供给警方,所以他才想先找到我商量。但是这个线索对凶手来说却是非常致命的,他决不能冒险让魏鹏飞说出来,所以他来了。当然,我相信他也作了充分的准备,一旦发现有警方介入就全身而退。”   王刚有些疑惑地说:“可魏鹏飞为什么这么做呢?我还是不太明白,他明明知道独自跟着凶手走会很危险,他值得为破宋紫欣的案子冒生命危险吗?宋紫欣可以说毁了他一生。他应该恨宋紫欣才对啊!”   苏雨轻轻说:“你真的以为魏鹏飞恨宋紫欣吗?”   王刚反问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爱她,十年来从未改变。”苏雨的语气骤然变得忧伤,“这就是魏鹏飞内心最深沉的痛苦,即使宋紫欣害死叶璇,而且早就为人妻,为人母,却并不能磨灭他心里的爱情。为什么他甘心为她隐瞒杀人的真相?为什么多年来他宁肯被人追债也从来没有想过打扰宋紫欣的生活?为什么他一接到那封电邮就赶到叶璇的墓地?如果他早就不再关心宋紫欣,那他大可以置身事外,宋紫欣的事情与他何干?王刚,你有没有注意到魏鹏飞家客厅里散落在地上的东西里有本相册?”   “似乎瞟到一眼,怎么?”   “那本相册里全是宋紫欣的照片,很多都是她儿童时代和少女时代的照片,我不知道魏鹏飞是怎么收集来的。但是我知道这本相册曾被精心地保存。相册的第一页上写着:送给鹏飞20岁生日快乐!紫欣。魏鹏飞一定是常常翻着相册回忆往事,因为相册就曾经放在客厅的桌上,而且相册的最后一页里夹着剪下的半张报纸,就是十年前魏鹏飞和宋紫欣一起接受报社采访的那则新闻。这就是魏鹏飞为什么要冒着巨大的危险来引出凶手的原因,很简单,为了他爱的那个女人,也是那个几乎毁了他一生的女人。”   王刚半晌无语,车子拐过神山岔道口,才叹了口气说:“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太复杂了,我实在是不懂,这究竟是爱还是恨?”   苏雨也深深叹了口气:“爱到了极致就是恨,恨到了尽头又变成了爱。这就是魏鹏飞、宋紫欣、叶璇之间的悲剧。王刚,停车!”   王刚猛地一踩刹车,车子刚停稳,苏雨就跳下车,凝视着黄叶遍地、萧瑟冷清的神山发愣。   “哎,你不去接紫妍下班了?”王刚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喊。   苏雨没回头,说了句:“心里闷,想去看看我老爸,你帮我打个电话给紫妍,说我今天有点事去不了,明天会打电话给她。”   说完就顺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奋力向着山腰攀去,他似乎憋着劲,只几分钟时间,背影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王刚不无担心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他略一思索,就一转方向盘,往市区方向开去。他觉得,苏雨此时最需要的是一个人的陪伴,对,紫妍,就是她!   *   苏雨静静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他遗传了父亲挺直的鼻梁,坚毅的嘴唇,也遗传了父亲的侦探天分。   苏雨的父亲苏青生前曾是江城刑警队最出色的刑警,屡破奇案,最后是在侦破一起特大绑架女童案件时不幸殉职的,那年苏雨才8岁,妹妹苏小蝶5岁。   现在回忆起来,苏雨对父亲的印象已很模糊,唯一清晰的就是他大盖帽上明晃晃的警徽,还有那张俊朗脸庞上洋溢着的亲切笑容。   “老爸,你寂寞吗?我来看你啦。”苏雨蹲下身,捡起一根松枝轻轻扫着墓台上的尘土。   因为父亲的缘故,他注定与侦破罪案结缘。也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他答应了母亲永远不会加入警队。   一阵瑟瑟的山风吹过静默的松林,让苏雨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寒战。他突然听见身后草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轻轻的,轻轻的,越来越近。   苏雨猛地一个敏捷的转身,两根手指快如闪电,直扣对方的咽喉。   *   “苏雨,是我!”宋紫妍惊愕的脸庞几乎撞到苏雨的怀里。苏雨忙抽回手指,迅速变换成搀扶的姿势。   “紫妍,你怎么来了?”苏雨又是心疼又是懊悔。   “是王刚,他去都宝公司接的我,告诉我你在这儿。”   苏雨拉着宋紫妍在墓碑旁坐下,轻声说:“哦,我就知道是他多事。其实我没什么,只是今天魏鹏飞的案子让我很懊丧,我没想到只是因为我忘了给手机充电,就让一个人白白丢了性命。如果他当时不是由于信任我,也许就不会冒那么大险跟着凶手走,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杀身之祸。”   “不,不是你的错。”宋紫妍掩住他的嘴,说,“苏雨,曾经有这样一个小女孩,她失业的妈妈为了送给她一个生日礼物,就砸破商店的橱窗,偷了那里面最漂亮的一个芭比娃娃。她拿着娃娃拼着命奔跑,想躲过商店警卫的追赶,结果,她被一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撞得当场断了气。那个小女孩自那天起一直不肯说话,把自己封闭起来。她深深自责,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妈妈。后来有一天,孤儿院来了一位很漂亮温柔的年轻女老师,她对那个小女孩说,每个生命的逝去都是天使犯下的一个错,为了弥补这个错,天使会让另一个生命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出生,你妈妈的生命也会在那个婴儿的身体里重生。于是,那个小女孩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总会不可避免地发生,并不是她的错,而是天使的错。所以你千万不要太自责,连天使都会犯错,何况是你?”说着,她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着些晶莹的光。   “你说的这个小女孩是?”苏雨听得很入神,轻轻问。   “是我在英国留学时一个最要好的女同学。我们在一个宿舍里住了三年。她和我一样,也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不同的是我是在江城孤儿院,而她是在伦敦孤儿院。”   苏雨点点头:“哦,比起你们来,我算是很幸福的了。就是我老爸,也一直在这儿陪着我。每当我感觉遇到了难题,我就会来这儿和他聊聊。”   说着,两人都扭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苏雨很郑重地说:“老爸,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破了这个案子,然后带着你儿媳妇再来看望你。”   “什么,儿媳妇,你说谁?”宋紫妍听出了话外之音,不由轻捶了一下苏雨的胸口。   “走走走,去吃晚饭,我肚子咕咕叫了。”苏雨故意转移话题,拉起宋紫妍就往山下走。   “你真讨厌,老是说一句藏一句的。”   “是我的总是我的,你信不信月老牵红绳的说法?”   “我不信。”   两个人亲密地说着话一路走去,越走越远。   又是一阵凄冷的山风拂过松林,一个人影从林间闪身而出。宽大的墨镜遮住了他大半个脸庞,质地考究的黑色大衣显得他身材更加高大挺拔。   这个男人默默注视着远去的一对情侣,突然,他举起右手做了个射击的姿势,中指上一个银色的指环异常醒目。   随即,他无声地笑了,嘴角挂上了一丝冷酷而迷人的笑容。   天色已渐渐地暗了,整个神山缓缓地沉入了黑暗里。   *   翌日清晨,天气骤然转阴,江城的天空像戴上了一枚巨大的面具,难窥其真容。   “这个苏雨,怎么回事啊?手机居然转秘书台,家里电话也没人接,真是急死人!”   市刑警队办公室里,王刚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转来转去。   秦阳倒是不急不忙,吸了口烟,说:“你先去海螺酒店接罗教授吧,我昨天已经在电话里和他说好了,散了会就过来做尸检。至于苏雨,我想他自有分寸,他一向有他自己做事的方式。”   “公子哥脾气!说好今天一起问罗教授情况的,突然来这么一下。”王刚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转身气呼呼地出了门。   瑞虎车风驰电掣般在九华山路上的车流中穿行,王刚还不时瞟瞟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   一直没响。   苏雨这小子还真的玩失踪?难道他昨晚沉入温柔乡里去了?王刚带着这个疑问走进坐得黑压压一片的海螺酒店会议厅里。他轻手轻脚地找了个后排靠墙的位置坐下。   台上一位戴无框眼镜的西装男正在娓娓讲述他在美国如何费尽周折设立了自己的私人药物学实验室。   王刚仔细听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那些学术名词他一听就脑袋疼。   罗教授会在那儿呢?王刚四处张望,他在上次帮宋紫欣验尸时见过一次罗教授。   这时,会议进入了听众提问的时段,台下的与会人员都可以通过传纸条的方式来向主讲人提问。   西装男微笑着一一回答服务人员拿上去的纸条上的问题。突然,他展开一张纸条,似乎是怔了一下,思索了半晌,才缓缓说:“这里有位苏先生提问,问在美国有没有一种人工合成的毒素类似河豚毒素,能麻痹人的神经,让人产生幻觉,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甚至做出极端行为。”他顿了顿,继续说,“我肯定地回答这位苏先生,这样的一种物质是有的,我本人就曾经研制过一种药物,含有这样的成分。但是我研制它的最初目的是把它运用到临床医学,让一些绝症病人减轻痛苦或是帮一些做小手术的病人作为麻醉剂的替代品。可是由于在后来的试验阶段里发现这种药物的副作用很大,容易让人产生幻觉,甚至有个别参与药物试验的大学生做出了自杀这样的极端行为,所以我决定放弃那种药物的研制,并且销毁了全部已研制出的样品。作为一个中国人,我秉承老祖宗的教诲,不会为了钱而干伤天害理的事。”   话音一落,台下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王刚不由得也跟着拍起巴掌来。   说得真好!好一位有道德良知的青年科学家!   “你相信他说的全是真的?”一个声音低低地在他耳边响起。王刚猛地一扭头,苏雨正抱着肩坐在他身边,双眼紧紧地盯着台上正一再点头致意的西装男。   王刚顿时一肚子无名火:“你,你这家伙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想叫上你一起过来你偏偏不接电话,谁知你却自己先跑了过来。”   苏雨却像没听见,依然自说自话:“如果宋紫欣体内的毒素就是出自他的私人实验室,如果他并没有把研制出的样品全部毁掉,那么是谁把这种致命的毒素带回江城的呢?难道是他?”   王刚听得一头雾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西装男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一个身材魁梧、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   会议主持人正激动地向听众们介绍:“诸位,这是本次会议的赞助企业都宝集团的董事长、我市著名企业家秦浩天先生,现在我们请他说几句。”   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秦浩天操着极标准的普通话说了一大篇研制新药、造福人类之类的溢美之词。   王刚猛地醒悟过来,脱口而出:“对啊,秦浩天,他有机会接触这位科学家,说不定就是他!”   苏雨忙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王刚这才发现前排的人正回头厌恶地望着他。   王刚忙闭上嘴。苏雨努努嘴,两个人起身悄悄走出了会议室的门。   “你怎么知道秦浩天今天会来参加会议?怎么知道演讲的那位科学家就是研制出神秘毒素的人?”一出去,王刚就迫不及待地问。   “原因很简单,昨晚我就来海螺酒店见过罗教授了。我们谈了一个多小时,他告诉我,宋紫欣体内检查出的毒素的确是从天然河豚毒素中提取的,但是却需要很精密的仪器才能将它合成为人工毒素。而且,他曾听行内人士提起过,在美国的私人实验室里,有科学家在悄悄试验此类药物,但是却从未亲眼见过。当时,紫妍陪着我一起过来的,她就提起这次会议是由都宝集团大力赞助的,而且还邀请了一位旅居美国的华裔科学家来演讲。神秘毒素、美国、华裔科学家、秦浩天、都宝集团,我突然觉得这些零碎的线索可以串联起来了。半年前,为了考察美国的汽车市场,秦浩天和陈雪曾经一起赴美,在费城停留了两个星期,而这么巧,今天被邀请的这位司徒博士的私人实验室就设在费城。”   “于是,你就决定独自行动,一个人先来会场,而且还传纸条提出个尖锐的问题,好看看那位司徒博士的反应?”   看王刚还是对自己单独行动的事颇有微词,苏雨忙小声说:“其实我今天早上之所以关掉手机,是因为我到达酒店时突然发现了一个非常意外的情况。”   “什么情况?”   苏雨正要详细说,这时大门打开,散会的人们一涌而出。苏雨和王刚忙闪在一旁,注意盯着门口走出的人群。好一会儿,才见刚才演讲的西装男和罗教授一边攀谈着一边缓缓而出,而陪在旁边的正是秦浩天。   罗教授一看见他们就哈哈一笑,打着招呼:“小王、小苏,秦队还派你们两员大将过来接,我昨天不是跟他说了,散了会我自己会过去的?”   “您是我们刑警队的贵客,秦队要不是有事走不开,还要亲自来接您呢。”王刚忙迎过去和罗教授热情握手,苏雨也和罗教授互相寒暄了几句。   罗教授笑眯眯地帮几个人互做介绍:“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在美国研修时的师弟,年轻有为的药物学专家、麻省学院博士,司徒南。这两位是江城的青年刑侦专家,王刚、苏雨。这一位,我想就不用介绍了吧,江城大名鼎鼎的企业家了。”   被称为司徒博士的西装男马上很谦和地和王刚、苏雨握了握手。   秦浩天也敷衍似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王刚忍不住略带嘲讽地说:“哦,秦董事长,我们是老熟人了。”   秦浩天和苏雨对视了几秒,似乎在心灵上默默地进行着某种对抗。最后还是秦浩天移开眼神,淡淡地说了句:“原来苏先生也是警界精英啊!失敬失敬!”   “我不是警察,只是一个闲人,有时给王队帮个忙,出出主意。”苏雨很彬彬有礼地回答。   秦浩天转向王刚问:“王警官,不知道你们警方调查了这么久,我太太的案子有没有什么进展?”   王刚脸色严峻地说:“有很重大的发现,我们警方已经把这件案子立为谋杀案来调查。这位罗教授已经从你太太身上验出一种国内罕见的毒素,今天我们过来就是想调查这种毒素的来源。”   秦浩天轻轻皱起眉:“怎么会这样?紫欣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怎么会有人这么残忍地害死她?希望你们警方一定要缉拿凶手,让她能安息。需要我们家属配合什么,我一定照做。”   “那是当然,这是我们警察的天职,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王刚的回答不卑不亢。   “那就全拜托王队了。我就先走一步了,公司里还有一大堆的杂事。罗教授、司徒博士,还有苏先生,欢迎在方便的时候去九里香溪别墅做客。”秦浩天说着,很优雅地伸出手来和几个人一一握手作别。   苏雨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只白净的手,直到它和自己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之时,他毫无疑问地确定,秦浩天的右手中指上曾经戴过某个饰品,只是现在那儿空无一物。   望着秦浩天的背影,王刚小声说了句:“香水味。苏雨,你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了吗?”   罗教授诧异地问:“王队,你说什么?什么香水啊?”   苏雨忙捣了一下王刚,岔开话题问:“司徒博士,我还有个很冒昧的请求,不知您能不能答应?”   司徒南忙微笑着说:“尽管说,苏先生,只要我能做到。罗教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我想请您和罗教授一起去刑警队参与我们正在侦查的这件案子的验尸工作,因为我怀疑这个死者魏鹏飞体内就含有您刚才在会议上所说的那种能让人疯狂的毒素。”   司徒南脸色大变:“什么?你说海妖之歌流到了江城,还在这里毒死了人?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已经把剩下的样品全部毁掉了呀。难道是詹姆斯?”   “海妖之歌!原来那种神秘毒素就叫海妖之歌!”罗教授惊叫道。   王刚狐疑地问三个人:“你们打什么哑谜?什么海妖之歌?什么詹姆斯?苏雨你怎么说魏鹏飞体内有司徒博士研制出的那种毒素?他不是注射毒品过量致死的吗?”   苏雨沉着地说:“还是请司徒博士先说说这海妖之歌的来历吧,我再告诉大家我的发现。”   司徒南推推眼睛,缓缓开口:“说来话长,就像我刚才在会议上所说,我在自己的私人药物实验室里,经过三年的艰苦研究,无数次的反复试验,才和我的助手詹姆斯一起研制出一种新药,它能替代传统的脊椎麻醉术,用口服的方式让病人达到神经完全麻醉的效果。当我们满心欢喜地想把这种新药报请政府批准时,在最后一轮人体耐受力试验中,却发生了来试药的大学生用药后神态癫狂,跑上顶楼要跳楼自杀的情况。我这才发现詹姆斯偷偷在我的药物成分中加入了曼陀罗花粉,这样一来药力加强,严重地伤害了人类的脑部神经,副作用简直大得惊人。可是当我要去质问詹姆斯的时候,他早已经逃得没影子了,还带走了部分我们已经研制出的样品。于是,我只好销毁剩下的所有样品,准备投入新的一轮研究中去。谁知没过多久,就有警方找上门来。我从他们嘴里得知,原来詹姆斯为了谋取巨额利润,竟把一些我们研制的样品药物卖给了一些黑道人物,让他们去控制当地的富商,以达到非法的目的。他还给这种药物起了个挺别致的名字‘海妖之歌’。”   “海妖之歌,这名字真怪,什么意思呢?”王刚问道。   “古希腊神话中,海上女妖的歌声能使航海的水手们忘记一切,投入她的怀抱。这种药物也是一样,能控制人的灵魂和思想。”苏雨沉声说。   “对,我想詹姆斯就是这个意思。警方顺藤摸瓜,找到了我的实验室。我向他们解释了事情的原委,他们表示会全力追捕詹姆斯。我为了避免麻烦也把实验室由芝加哥搬到了费城。”   司徒南说着,叹了口气:“两年了,我的新实验室已经上了轨道。我还以为这件事的阴影已经离我远去了,万万没想到这种药物居然会流入中国大陆。我想如果真的是海妖之歌毒死了人,那么事情必然和詹姆斯脱不了干系,因为美国警方一直没有抓到这个科学界的败类。”   罗教授听了,神色凝重地说:“司徒,恐怕你这个败类助手已经把这种致命毒药带进了国内。我昨晚已经验了本案第二个死者,他体内有很大含量的未知毒素,和第一个女死者相比,剂量大得惊人。这种药物和海洛因在一起混合,好像产生了更大的毒性。”   “不错,这种药和任何致幻毒品混合,威力都会加倍,服用或注射者必死无疑。这个我是亲自做过动物实验的。看来很可能是海妖之歌。”司徒南黯然点头。   苏雨望望他们俩,说:“两位边走边说吧,请一起去刑警队再进行一次验尸吧。有两位专家的证言,我们也可以据此要求美国警方的大力协助。王刚,你先去取车吧。”   王刚憋着一肚子话要问,也只得先咽下去,赶紧跑去酒店停车场取车。   *   罗教授和司徒南换好白大褂,和刑警队的法医们一起走进了验尸工作室。除了出去走访调查的刑警,众人都聚在秦阳办公室里等结果。   王刚再也憋不住了,他把保温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正趴在电脑前专心查着什么的苏雨吓了一跳。   “你干吗?哪儿来那么大的火?吃枪药了?”   “你这小子,瞒着我,昨晚就带着罗教授来验过尸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今天早上又关手机,想当孤胆神探啊。甩了我,太不够意思了。”   苏雨转过头,笑笑说:“咱们俩是哼哈二将,我甩谁也不能甩你啊!不过昨晚我和罗教授谈过后确实已经很晚了,罗教授提出马上验尸,我也想立刻知道结果,就陪着他来到队里,找到老张打开门。这件事我是打电话跟秦队汇报过的。孤胆神探之类的我可不敢当。至于今天早上,我到达酒店后,正要和你联系,突然,我在全透明的升降电梯里看到了一个女人。她坐的是另一边的电梯,却和我到的是同一个楼层。我走出电梯,躲在一边观察,她竟然敲敲门,走进了司徒博士的房间。”   “雨哥,是谁啊?”旁边坐着的几个刑警都来了兴趣,凑过来问。   王刚摸摸下巴,从嘴巴里蹦出一个名字:“陈雪!”   苏雨点头:“就是她,我当时很奇怪。虽然是都宝集团赞助了这次学术会议,但这两个人看上去很熟悉,态度亲密,也不像是纯粹的业务关系。而且那时才早上6点多,公事拜访也不会那么早,也不会单独去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啊。于是我就躲在楼梯间里,想观察一下,怕手机突然响起来,才把手机调成了秘书台转接状态。”   王刚此时已经被苏雨讲的情况吸引住了,早把自己的小小不满抛到了脑后,追问道:“后来呢?你看见了什么?”   “嗯,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陈雪出来了,脸色红扑扑的。司徒南送她出来,两人走到电梯边,司徒南还搂着她的腰恋恋不舍的,俩人又缠绵了好一会儿才分手。临分手,陈雪还叮嘱他,说你这段时间别过多联系我,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只要再忍耐一时,等我在公司站稳脚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往了。司徒南似乎很无奈地答应了,陈雪才下电梯走了。”   “陈雪这个女人真厉害!居然脚踏两条船!搭上秦浩天又跟司徒南搞在一起!男人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小李摇摇头,不屑地说。   王刚分析道:“根本不是三角恋爱的问题,而是陈雪说的那句话,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忍耐一时,等她在公司站稳脚跟。这是什么意思呢?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是不是指宋紫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往了,她在秦浩天的眼皮底下怎么能跟司徒南公开来往呢?难道她想谋夺‘都宝’的产业?她会不会就是宋紫欣案中的那个女鬼?”王刚一边分析着一边在纸上迅速画出了一个简图。   陈雪——秦浩天——宋紫欣   司徒南——陈雪——秦浩天   他又在陈雪的名字旁用红笔写上了“女鬼”,在司徒南名字旁写上了“海妖之歌”。   众人盯着那张纸,议论纷纷:   “陈雪的体貌特征和目击者描写的女鬼很相似。她又有作案动机,谋夺家产。”   “司徒南能搞到海妖之歌,再化装一下,戴上墨镜、帽子,上戒毒所接出魏鹏飞再毒死他,易如反掌。那个什么助手詹姆斯偷走样品,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编的。”   “这两个人下一步一定是对付秦浩天。”   “那司徒南为什么杀魏鹏飞啊?”   “那准是宋紫欣死之前把司徒南敲诈她的事告诉了魏鹏飞,魏鹏飞反过来要敲诈司徒南呗。”   “可是,司徒南怎么能知道十年前叶璇案的内情呢?那时候他一直都在美国呀!”   这个问题一提出,热烈的讨论都停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苏雨。   苏雨神闲气定地开口说:“大家分析得都很有道理,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司徒南不是带走魏鹏飞的那个男人。根据有四点:一、那个男人经目击者一致认定,个子起码在我和王刚之上。而司徒南只是中等身材,比我还矮一大截。身高上不相符。二、司徒南的右手中指上没有戴过银色指环的痕迹。近期戴过饰物即使摘掉也会在皮肤上留下印记。三、司徒南是在一个星期前入境的,我刚才查了他的入境记录,以前他没有到过中国内地,更别提江城。四、司徒南的国语说得很不标准,绝不像目击女孩说的那个男人,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另外,就像大家刚才所说,司徒南也不可能了解到叶璇案的内情,想出装女鬼吓死宋紫欣的办法来。”   他扫视了一下众人,接着说:“可是,有一个人,他完全符合以上几点。谁呢?宋紫欣的丈夫,秦浩天。他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手指纤长白皙,右手中指上有块皮肤呈白色,显示戴过很长时间的戒指类饰物。他的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音色很不错。而且,他和宋紫欣是夫妻,结婚快十年了,不可能完全不了解妻子的过去经历。如果说他从某种渠道了解到叶璇案的一些内幕而借此来策划了女鬼杀人事件,那也是完全可行的。不过,这一点到目前仍然只是我的一种推测。特别是秦浩天在宋紫欣出事当晚是在都宝公司内等待‘都宝奔奔’首辆车下线的,没有人能证明他离开过公司。但是,他完全可能遥控另一个人去犯罪,也就是那个假女鬼。他们可以在事先订好房间,装好吊线等设备,到时只需要假女鬼一个人就可以完成整个杀人计划了。”   “完全可能,我看戴银色指环的男人必是秦浩天无疑。”几个年轻刑警马上亢奋起来,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抓人。   苏雨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接着分析:“再来分析一下假女鬼是不是陈雪。从身材样貌来说,两个见过她的目击者,那个偷窥者和那个女服务员都说得比较一致,很像陈雪。关于陈雪在案发那天晚上的活动情况,我已经让紫妍去公司里暗地调查,这样不容易打草惊蛇。如果她在活动时间上有可疑,我们就安排一次秘密的认人,让两个目击者在隐蔽的地方来看看她。”   王刚赞同地说:“这个主意好!我马上安排一下先把秦浩天、陈雪监视起来。秦浩天、陈雪,这两个人目前来说,是最有动机的。一个怕离婚被分财产,一个想当都宝集团新的女主人,合伙演一出女鬼吓人的戏并不难。后来宋紫欣透露给了魏鹏飞,这两个人知道了当然要杀魏鹏飞灭口。”   众人一时情绪高昂,案子也跟了三四个月,终于有了个比较明确的侦查方向。   只有苏雨还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你心里还有什么怀疑对象吗?”王刚轻声问。   “目前没有,”苏雨轻轻摇头,“只是这个案子有很多不寻常的地方。我还需要更多的资料来进行分析。对了,魏鹏飞家里发现的那个打破的杯子呢?复原做好了吗?”   “昨天就拿去让技术科的人做了,那帮懒家伙,不催不行。我马上让小李过去催。”   苏雨忙按住王刚:“别催了,他们也够辛苦的,案子多人手少,连着几星期没休息了。再等等,明天不拿来再说吧。”   王刚龇牙一笑:“要说辛苦,谁能比得上我们家何丽啊?自从秦队把那个找女鬼丢下的东西的任务交给她,她就成了垃圾清洁女工了。昨天她带着几个人在皇冠酒店附近的垃圾站里转悠了一天,今天一早又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苏雨心里漾起一股温情,刚想说什么,秦阳推门而入,后面跟着罗教授和司徒南。   三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挺严肃的表情。   “确定了吗,秦队?”   “确定无疑,魏鹏飞和宋紫欣体内的毒素都是海妖之歌。纯度很高,司徒博士认为比他研制出的那种药物毒性高得多。”   司徒南点点头,补充说:“我觉得这次发现的毒素比詹姆斯带走的那些毒性更大,加入了更多的曼陀罗花粉,还有一些未明确的物质,像是非洲一些古老部落里用的那种毒蜘蛛之类的。也就是说有人在詹姆斯带走的样品基础上又做了提纯,这个人应该是行内人士。”   苏雨问:“会不会就是失踪了的詹姆斯?您认为他有这个能力吗?”   司徒南犹豫了一下,说:“他是个很有悟性的人,曾经是个高才生,不过,他后来更多的关注赚钱,科研能力在下降。我想做这样的提纯,他一个人恐怕不够。”   罗教授补充道:“另外还需要大量的资金,科学仪器都是很昂贵的。”   秦阳吩咐王刚:“送两位专家回宾馆吧!他们还有学术上的事情要忙。”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就告别出来。王刚忙请他们稍等,自己去发动车子。   苏雨悄悄地跟到院子里,叫住司徒南。   “博士,对不起,我还有两个私人问题,想问问您。”   “哦,苏先生,别客气,请问。”   “我想知道您和都宝集团的陈雪小姐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司徒南很尴尬地左右望望,看见罗教授正在和一个熟人谈话,并没有注意他们,才稍稍放心。   “这个,苏先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知道我的身份比较尴尬。”   “我知道您目前还没有离婚,和您太太属于分居状态。我问这个是与案子有关,您放心,不涉及您的隐私。”   司徒南这才缓缓开口:“其实我和陈雪小姐是在两年前我刚到费城时认识的,她是陪同都宝公司董事长秦浩天去那里考察汽车市场的。刚好在那里病了,到我哥哥的诊所里去看病,我正好在那里,就这样认识了陈小姐。当时,我和我太太感情已经出现问题,所以也正处于比较苦闷的时期。我们开始是作为朋友相处的,但是,苏先生,你也是男人,像陈小姐那么有魅力的女人,时间久了,我自然就被她所吸引了。她呢,也对我有好感。在她离开美国之前,我们终于逾越了朋友的界限,发展为情侣关系。不过,我对她是很认真的,绝不是那种一夜情之类的。”   司徒南赌咒发誓,苏雨只是淡淡一笑,继续问:“那你们后来又见过面吗?”   “嗯,我们一直有联系,后来她又来过一次美国,我们也在圣诞节一起在香港度过假。还有这次我能来江城参加研讨会,包括都宝公司的赞助,也都是她全力促成的。”   “哦,那么,博士,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觉得陈雪和都宝董事长秦浩天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无疑是个很尖锐的问题。   司徒南斟酌了很久,才说:“苏先生,我知道外界都对陈小姐和秦董之间的关系有诸多的猜测,包括已经去世的秦太太,似乎她生前也对此颇有微词,但是我知道陈小姐是个很独立的女人,她跟我提过,秦董是她已故父亲的好朋友,所以她才会一直留在都宝集团。而且她在都宝集团也付出了心血,一时确实也割舍不下。所以我几次叫她去美国发展,她都婉言拒绝了。我也能理解她。”   苏雨心里蓦地火花一闪,有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那边王刚已经在不耐烦地直按喇叭,司徒南在苏雨承诺一定帮他保密后,才放心离去。   “雨哥,在想什么?”小李拍拍苏雨的肩膀,好奇地问。   “哦,没什么,忽然间有了个新思路。对了,小李,你这是去哪儿?”   “去皇冠酒店,接何丽他们,据说又收集了一大堆有用的垃圾。这聂小倩可把咱们整惨了。”小李说着,用手一指,一楼小会议室里几个内勤小姑娘正在仔细分拣收集来的东西。   “走,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要去找那个撞见聂小倩的清洁女工聊聊。”   *   两个人刚在皇冠酒店门前停好车,何丽就领着几个毛头小子拎着几个黑色大塑胶袋从旁边的小巷子里蹿了出来。   “哎呀!小李,你可来了,我们拎着这些垃圾连居民们都绕着走,弄得像过街老鼠似的。”   何丽把一个沉重的袋子甩进后备箱,如释重负。   “这个是什么,何丽,你买的?”苏雨瞥见何丽手上还抓着个长卷发、穿公主裙的洋娃娃。   “嘻嘻,意外收获,不知是谁把这么漂亮的一个芭比扔在那边的垃圾堆里了,让个流浪汉给捡回来了,刚才看见我们去了,他吓跑了,把这个丢下了。”   苏雨拿过娃娃仔细看看,绣在衣服上的商标还挺新的,果然是个好货色。   小李抢过娃娃去,调侃何丽道:“丽姐,你是不是想以后和王队就生这么个漂亮女儿啊?”   何丽给他一个大白眼。   大家一片笑声,收拾好东西纷纷上车。   “苏雨,完了事别忘了去看看紫妍,我刚刚和她通过电话,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好。”   何丽临走还不忘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叮嘱苏雨。   紫妍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呢?昨晚就见她欲言又止的。自己老是忙案子,似乎这一阵子都忽略她了。苏雨想着,向何丽他们挥挥手,转身走进酒店大堂。   楼层主管领着苏雨找到那个清洁女工的时候,她正和一帮子男女服务员在休息室里绘声绘色地说着“女鬼索命”的事。   一见主管沉着脸走进来,众人纷纷作鸟兽散。那个女工也拿起抹布往门口蹭。   苏雨温和地叫住她:“大姐,你别害怕,我就是来听你说说那天遇见女鬼的事。”   女工瞅瞅主管,有些畏畏缩缩的。   “张大姐,好好给警方提供线索,别搞迷信那一套。”这个挺年轻的女主管吩咐了一句就转身出去了。   苏雨让女工坐下谈,自己掏出了电子笔记本,这样两个人面对面,气氛马上变得轻松了不少。   “警官,我看见的那个女的真是女鬼?”女工这一问倒是把苏雨问得一愣。   “你说呢?她更像个人还是更像个鬼?”苏雨反问她。   “这个,我也说不准,瞅着漂漂亮亮的一个大姑娘,有血有肉,在灯光下还有影子,不像是鬼。可是你们来调查的同志又说她原本在17楼,怎么又飞到了18楼来了?我自己也亲眼看到她来无影去无踪的,可不是女鬼吗?来索那个阔太太的命的。”   苏雨轻轻一笑:“大姐,你先说说那天你见到的那个女鬼是什么样的,说得尽量具体些,想起多少就说多少,别漏下,我再告诉你她是不是鬼。”   “嗯,她穿的是浅驼色羊绒大衣,就跟世家百货橱窗里挂的那件一模一样。她穿得真好看,所以我又多看了两眼。她好像里面穿得挺单薄的,是条裙子什么的,现在小姑娘都喜欢这么穿,也不稀奇。但是她手里拎着个大箱子,挺大的,她拎起来却是轻轻松松的,走得挺轻快的。我当时还想这姑娘力气可真不小。等我走进电梯门,再转过身的时候,哎,那个姑娘就不见了。就那么点时间,她能跑哪儿去呢?我真的觉得怪,还四处看看,就是没人影了。后来再想想,我真觉得后背上都冒凉气呢!”   苏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得到的信息,很笃定地说:“大姐,你们每层的紧急楼梯出口就在走廊的尽头吧,那个女鬼并不是消失了,而是从紧急出口走了。”   “啊!提那么个大箱子走18楼,这哪儿是一般人啊?”   苏雨接口说:“她本来就不是一般人,但也绝不是女鬼,而是个训练有素的犯罪分子。大姐,你看清她的长相了吗?如果再见到她你能认出她吗?”   “嗯,不敢说,警官,她戴着个墨镜,头低低的,就觉得长得挺秀气的,下巴尖尖的,皮肤特别白。”   “还有什么比较明显的特征吗?”苏雨启发她。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她提箱子的那只手上戴着个银色指环,在灯光下闪闪的,很亮,我绝对没看错。”   银色指环,又是银色指环!苏雨马上在电子笔记本上写下了“一对银色指环”几个字。   “警官,你说那个女人真不是鬼,那个阔太太也不是被鬼杀死的?”女工还心有余悸地追问着。   “肯定无疑。大姐,你想想如果真的是女鬼,都可以杀人于无形了,又何必费这么大劲来掩饰呢?你只要心中没鬼,行得正做得端,就不用怕任何妖魔鬼怪。也跟大家说说,别再害怕了,咱们的人民警察会把这个假女鬼抓住的。”苏雨安慰她。   “警官,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回头就跟大家说去,小姑娘们晚上值班也不用害怕了。你不知道,自从出了这个阔太太跳楼的事,特别是那个小金又神神叨叨的,老是半夜做噩梦大喊大叫的,把那些小姑娘们都吓坏了,连个厕所都不敢上。”   “小金?”苏雨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哦,就是那个管17楼楼层清洁的小姑娘,出事那天晚上是她负责打扫的1709号房间,从那以后就吓得不行。”   苏雨猛地想起来了,王刚提过的。他忙问道:“大姐,这个小金不是已经辞职离开酒店了吗?怎么,她又回来了?”   女工忙摆手:“没有,她哪儿敢再回来。自从出了那事,别人还好,也就是议论议论。她可真信是鬼干的,老是没精打采的,晚上做噩梦,上班老打岔。没两天,就辞职不干了。她走的那天,我来替她打扫17楼,还见她在1709号房间门口又是作揖又是念念有词的,搞了好一会儿。一个小年轻,真是比我们都迷信。不过也难怪,摊上这事谁都害怕。”   “这个小金是什么地方的人?”   “江北无为的。”   “那她在本市还有什么亲戚吗?”   女工想了想:“哦,有个男朋友,姓马,是同乡,在南市场批发水果,来过好几次,我见过。”   这个女孩一定有问题!一定要找到她!苏雨想着起身,又安慰了女工几句,才转身出了休息室。走到走廊窗口,他忙掏出手机给王刚打电话。   “喂,王刚吧,我在皇冠酒店这边很有些收获。你先别问,马上安排人去南市水果批发市场找一个姓马的商贩,无为人,找到他以后问他女朋友的去向,就是那个服务员小金。务必要找到她。”   “放心吧,挖地三尺,一定找到她,除非她长翅膀飞了。”王刚撂下这句话就收了线。   苏雨长舒了口气,案子的转折往往就在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身上。   手机又啦啦啦地唱了起来,是小薇。自己这两天忙起来没空去调查所,那边的几个客户怕是要急了。   苏雨忙把手机放在耳边,果然是小薇急着找他,却不是为了调查所的事,而是苏妈妈来了指令,说她下个月回江城处理一些房产事宜,不过主要目的还是要见未来儿媳。   “未来儿媳。”苏雨放下电话,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在父亲墓碑前宋紫妍那娇羞的脸庞。这个心急的老妈啊!   可是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没开口求过婚,到底该怎么个求法呢?鲜花、烛光、单腿跪地,旁边还得有悠扬的小提琴声。   苏雨摇摇头,不行,他苏雨的求婚一定得是最与众不同的!   得想想,好好想想!可是案子像头顶上的一片乌云,不破了这个案子只怕紫妍和自己都无心考虑婚姻大事。   突然间他非常想见紫妍,那种思念之情就像忍不住的困意似的,说来就来。   苏雨努力收回自己的浮想联翩,手指轻动给宋紫妍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马上去都宝公司接她下班。   *   苏雨刚走上电梯,宋紫妍的回信就来了。   “苏雨,我今天没上班,家里这两天连续发生怪事,今天又让婷婷受了很大的惊吓。你快过来吧,我真的挺害怕的!”   苏雨心头一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婷婷!难道她母亲那悲剧性的命运又延伸到了她身上?   九里香溪别墅,在苏雨眼中,依然如初次见到时那样,阴沉而诡异。隔了几个月没来,一切似乎都没改变,只是屋子周围的许多植物都凋零枯萎了,原本的绿藤紫花都不见了影子,只剩下几株矮松在寒风中飒飒作响。   苏雨按门铃的力道过大,弄得林阿姨一边开门一边抱怨:   “谁啊!这么拼命按铃,别把婷婷吵醒了!哦,原来是苏先生。”   这个林阿姨苏雨是认识的,她在秦家做了不少年,一手把婷婷带大,上次苏雨来参加丧礼的时候就见过她。   “林阿姨,是谁来了?是不是苏雨?”宋紫妍说着,顺着旋转楼梯快步而下。她秀丽的脸颊略略显得有些憔悴。   “紫妍,怎么回事?婷婷怎么了?”   宋紫妍紧紧抓住苏雨的手,声音微微颤抖地说:“苏雨,今天下午要不是林阿姨及时发现,婷婷就淹死在鱼缸里了。”   “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雨沉着地问。   两人刚在硕大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林阿姨就手脚麻利地端上了茶。宋紫妍稳稳心神,才开始讲述这两天别墅里的怪事。   “其实,我本来是要告诉你的。可是看到你为了鹏飞哥的案子心情不好,所以不想让你再操心。可是没想到,今天居然发生了这么恐怖的一幕。前几天,婷婷不是病了吗?唐医生建议她休息几天,所以也就没上幼儿园,留在家里由林阿姨照顾。昨天,我正在公司上班,突然接到林阿姨的电话,说婷婷从家里的楼梯上摔了下去。我急忙赶回来,一问,才觉得事情很蹊跷。”   站在一旁的林阿姨插嘴说:“是啊,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本来我在厨房做菜,婷婷在楼上看电视,都挺好的。可是突然我听到啊的一声,我赶紧跑出来一看,婷婷竟然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正趴在地板上大哭。我赶紧把她抱起来,到处摸摸,还好,没摔得太重,只是腿上蹭破了点皮。我心里啊,直念阿弥陀佛。”   “那你有没有问她是怎么摔下来的?”   “问了,她说正在看电视的时候,突然有只蝴蝶飞进屋子里,她就去捉蝴蝶,一直追到楼梯边,蝴蝶往楼下飞,她也往楼下跑。不知怎么,就摔了下来。可是现在这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蝴蝶呢?我当时四处找找,也没看到什么蝴蝶影子。”   苏雨略一思索,问道:“林阿姨,你当时有没有查看楼梯,是不是那上面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林阿姨惊讶地张大了嘴说:“苏先生,你怎么知道啊?真是,我爬上楼梯查看,结果在转角的地方,发现了一大块油渍,像是那种工厂里用的机油,那东西很滑的,大人踩了都要摔跤,何况孩子呢。”   “肯定是有人故意洒在那儿的,林阿姨记得清清楚楚,她早上才把楼梯打扫得很干净。还有那只奇怪的蝴蝶,我想也是有人故意放出来吸引婷婷的。”宋紫妍说。   苏雨点点头,继续问道:“林阿姨,昨天发生这件事前,别墅里除了你和婷婷,还有别人来过吗?”   林阿姨望望宋紫妍,有些犹豫地说:“其实昨天我也跟二小姐说过了,一整天都只有我和婷婷在家。婷婷她爸爸平时就早出晚归的,每天晚上都要到很迟才回来。很难得在家吃顿饭的。二小姐她也是要到晚上才回来陪婷婷。至于说有人来过嘛,我在切菜时一抬头倒是看见个人影在窗口那儿晃了一下,像是个女人,穿着套紫色的衣服,个子高高的,一闪而过,也没怎么看真切。”   苏雨望望宋紫妍,问:“你们俩心里已经有怀疑的人了,是吗?”   宋紫妍柳眉一挑,轻轻地说:“一定是她,一定是陈雪,昨天她在公司时穿的就是紫色短大衣。而且,下午开例会的时候,她就不在,秘书小王说她开着车出去了。”   “的确很可疑。”苏雨眉峰微蹙,接着问,“那么今天婷婷掉进鱼缸又是怎么回事呢?”   林阿姨很内疚地说:“都怪我,昨天出了那件事后,二小姐都叮嘱过我了,要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婷婷。可是,今天偏偏又出了事。要是让秦总知道了,我就别想再干下去了。本来我看婷婷睡着了,就想着下楼去,把那件没打完的毛衣拿上来织。谁知刚转了个身上来,也就十分钟吧,婷婷居然不见了,我赶紧到处找,结果在楼顶露台上发现她正整个身子趴在那个大玻璃鱼缸边上,差一点就要掉进去了。我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还昏昏沉沉的,嘴里直说什么要找小鱼一起玩。可怜的孩子啊,我真怕她是中邪了。还好二小姐及时赶回来了,还带来了唐医生。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宋紫妍摇摇头:“绝对不是中邪,我刚才听唐医生说,婷婷告诉他,是一个人把她抱起来放在鱼缸上的。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听到那个人在她耳边说,鱼缸里的小鱼觉得很孤单,要她到水里去一起玩。可惜孩子太小,一点说不出那人是什么样的。”   苏雨目光一闪:“紫妍,我上次来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下,记得楼顶露台是有两侧楼梯的,一侧从屋子里能直接上去,还有一侧楼梯是通向别墅的后院,是吗?”   “你记忆力真好,的确如此,另一侧楼梯平时不怎么用,只是花木公司的工人们来给花草施肥除虫时才用一下,他们会直接从后院门进出而不必走别墅正门。”   苏雨缓缓说:“我推测可能有人弄开了后院门,从那侧楼梯悄悄上来,等着林阿姨离开时,就抱起熟睡中的婷婷把她放在鱼缸边,目的是想造成她自己溺水的假象。”   “难道又是她,陈雪?!我真的想不出什么人能这么熟悉别墅里的情况了。”宋紫妍脱口而出。   苏雨思忖着问:“陈雪以前不是对婷婷很好吗?至少表面看上去很好。你最近发现她和你姐夫之间有什么问题吗?”   宋紫妍想了想,说:“最近,姐夫的脾气非常暴躁,动不动就会发火。公司里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不注意惹了他。就在前几天,我还在办公室门外听见姐夫和陈雪在吵架,并不是我存心偷听,他们的声音很大,公司里不少人都听见了。话里话外似乎还提到了婷婷,最后,陈雪摔门出来,临走时还说了句,你只关心婷婷,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说话时脸上还有泪水。姐夫当时脸色铁青,一句话都没说。从那天以后,我在家里就没见到陈雪来过。”   林阿姨也在一边忙点头道:“没错,有一天我也看见陈雪小姐眼泪汪汪地跑回来,从楼上的客房里收拾了好些她的衣服,气呼呼地抓着个箱子就往门外走。我还跟在后面问是怎么了,我还记得她说,人家是亲生父女,我算什么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晚上,秦总回来了,我跟他提了一下,他就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八成啊,两个人是闹翻了。我原来还一直以为太太不在了,秦总迟早会娶陈雪小姐呢。”   宋紫妍紧张得嘴唇微微发白,问:“苏雨,你说会不会是姐夫和陈雪为什么事闹翻了,她迁怒于婷婷,所以才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   苏雨仔细听着她们俩说,默默思考了一会儿,起身说:“紫妍,我们一起上楼顶露台看看去,不管是陈雪,还是别人,如果有人从后门进来,上过露台,总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好,跟我来。”宋紫妍握着他的手,就像又找到了勇气。两个人顺着楼梯上到二楼,转了个弯,拐过婷婷的房间,推开两大扇玻璃门,就是宽大幽静的露台了。   苏雨让宋紫妍在一边等着,自己在露台上四处查看,一会儿用手在栏杆上摸摸,一会儿趴在地上仔细研究那些模糊的脚印,最后又在大玻璃鱼缸的周围转悠了好几圈。   捣鼓了好一阵子,他拍拍手上的泥土说:“好了,基本情况清楚了,我们再去院子里看看吧。”苏雨拉着宋紫妍快步沿着左侧的石阶来到后院。他拔掉后门上的插销,拉开门,往外踏了几步,又退回来,这样反复走了几次。   “苏雨,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嗯,紫妍,你看,这门上有用硬物撬过的划痕,而且很新,说明就在今天有人从外面撬开门进了院子。这里的几个脚印明显是刚刚留下的,很浅,说明那个人脚步很轻,努力在踮着脚走路,并且穿了一双簇新的运动鞋,这一点从脚印上也能看出来,鞋底的花纹很清晰,说明没穿多长时间,还很新。这里,还有这里,都是这个人的脚印。”   宋紫妍顺着苏雨的指点一一看去,最后来到了左侧石阶前。   “苏雨,你看她是不是上了露台?”   “肯定上了,刚才我在露台上看到了几个一模一样的脚印,一直通到屋子里。还有,我在大鱼缸边发现了这个。”苏雨说着,张开手,手掌中是几根细细的小刺。   “这是什么?”   “应该是某种仙人掌类植物上的刺。但是我看了你们这儿院子里外都没有这类植物,所以,这个一定是那个潜入者的鞋底沾上的,在他抱婷婷走到鱼缸边时留下的。也可以推测,他来的那个地方就种有这种植物。而且很可能——”苏雨停住,默默思索着什么。   “苏雨,我该怎么办?要不要把婷婷藏起来?万一陈雪,不,那个潜入者再来伤害婷婷怎么办?”宋紫妍追问着。   苏雨轻轻拍拍她的手:“不用紧张,换掉后门的锁,你请几天假在家陪着婷婷,让林阿姨多注意门户,有任何情况及时联系我。不会有事。”   苏雨温和的声音让宋紫妍稍稍安定下来。   “而且,那个潜入者肯定不是陈雪,他是个男人。”   苏雨说着,拉着宋紫妍顺着石阶又回到了楼顶露台。   “你怎么知道那个潜入者是个男人?”宋紫妍一边走一边惊讶地问。   “步距,男人和女人的步距相差很大。我刚才在后门量了一下那几个脚印之间的步距,除非是一米八以上的女人,谁能每步都跨得那么大?而陈雪的身高只不过跟你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而且从脚印的深浅来看,这个人的体重至少在一百六十斤上下,绝不会是身材苗条的陈雪。那双鞋印也是双四十二码的男鞋,所以我推测偷偷潜入者是个男人。”   “会是谁呢?除了陈雪,谁会这么对待婷婷呢?”   苏雨在露台上又转了一圈,踱到硕大的玻璃鱼缸边,拧着眉说:“虽然不是陈雪本人,也不能排除是她指使别人来做的。总之目前来看,她的嫌疑最大。紫妍,你知不知道陈雪在江城还有什么住处?”   “听说她买了套房子,但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她平时独来独往,不大跟同事交往,公司里没人去过她家。”   宋紫妍正说着,突然苏雨啊的一声,猛地趴在大鱼缸边,捋起袖子,伸出手去,在缸底缠绕的水草间捞着什么。   “苏雨,你找什么呀?”   苏雨没回答,而是奋力捞着,不一会儿,哗啦一声,手从水下举起来,手上竟是一个湿淋淋的洋娃娃。   “是婷婷的芭比!是姐姐帮她在香港买的圣诞节礼物,她每天晚上都要抱着睡觉的。”宋紫妍惊叫起来。   “看来是那个潜入者把婷婷抱过来时,婷婷手里就拿着这个芭比娃娃。结果手一松,娃娃就落在了鱼缸里。等等,这个娃娃,”苏雨心头一动,突然问道,“紫妍,这个娃娃买来时是不是一对?”   “对啊,是一对,圣诞节推出的姐妹芭比。你怎么知道?”   “后来丢了一个,是吗?”   “是啊,姐姐的丧事办完之后,我搬进来住的时候就发现丢了一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你见过那个娃娃吗?”   苏雨沉声说:“见过,在你姐姐出事的那个晚上,那个娃娃被一个假扮的女鬼扔下了皇冠酒店的17楼,又被一个流浪汉捡到,现在它应该在刑警队的证物箱里。”   宋紫妍困惑地说:“苏雨,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什么女鬼?什么证物?”   这时,苏雨的手机突然滴滴滴地响起来,是王刚的短消息。   “紫妍,对不起,我现在马上要赶回刑警队去,不能陪你了。至于娃娃的事,明天我抽个空过来,再详细告诉你。这个娃娃我要带到队里去。”苏雨满含歉意地说。   “明天我在家里等你。”宋紫妍柔声说。苏雨的心竟不知怎么的,突然像涨满了水的春日池塘,几乎快要满得溢出来了。   他垂下头,在宋紫妍红润颤抖的双唇上吻了一下,宋紫妍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   “我爱你,紫妍。”   “我也爱你。”   苏雨正要再说什么,宋紫妍脸上的笑容突然有点僵,目光飘向他身后的什么地方。   苏雨一转身,宽大的玻璃拉门前,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正双手插在口袋里,以颇为闲适的姿势望着他们俩。   “唐医生,你怎么出来了?婷婷怎么样?”宋紫妍的口气明显有些不满。这样偷看一对恋人之间的缠绵也太让人难堪了。   “她睡着了。不用担心,休息休息明天就没事了。苏先生,你好,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面的。”唐珏微笑着向苏雨伸出手。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唐医生还念了句李白的诗,千金散尽还复来,令人记忆深刻呢。”   “苏先生记忆力真好,不愧是神探,难怪能得到宋小姐的青睐。”   两个男人热情地握着手,眼神里却像是互相较着劲。   “不过宋小姐的追求者可很多,苏先生要小心哦。”唐珏看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宋紫妍冷冷地插了一句:“苏雨,刑警队那边还等着你呢,我送你出去。”   唐珏有些讪讪地退到了一边,目送这甜蜜的一对离去。苏雨走出门口,又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这所华丽的大屋子里,似乎总是让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阴冷之气。秦浩天躲躲闪闪的目光,陈雪身上越来越重的疑点,诡异的闯入者,这些迷雾始终缠绕着孤单无助的紫妍和婷婷。   还有那个唐珏,这个人身上似乎也颇有些奇特之处。   苏雨脑海中带着这些问号,快步走进了刑警队灯光幽暗的大会议室。   *   秦阳和王刚等人都没下班,正齐刷刷地坐着,注视着投影屏幕上的一张青花瓷杯的图片。   秦阳一眼看见苏雨,马上笑眯眯地一招手:“苏雨,快来快来,看看,这就是你们在魏鹏飞家发现的那个杯子的复原图。”   苏雨在王刚身边坐下定睛细看,那是个相当普通的盖碗茶杯,最特别的是杯壁外侧似乎刻着一行小字。   “那是什么字?小李,放大一点!”王刚喊了一声,小李忙调节了一下焦距。   “天然居茶楼开业十周年纪念。”苏雨轻轻念出了那几个字。   “谁知道这个天然居茶楼在哪儿?”王刚扭头问道。   “就在镜湖边上,我上次相亲就在那儿。”一个年轻刑警大声答道,招来大家一片笑声。   苏雨也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魏鹏飞被注射了海妖之歌和毒品,临死之际意识应该已经比较混乱。他挣扎着跑到厨房里,从现场的痕迹来看,那时候应该是高个男人根本没有跟过去。他也许已经走了,也许还没有走,他知道海妖之歌和海洛因混合的强大药效,魏鹏飞必死无疑,所以他很有可能在客厅里静静等待魏鹏飞死去的一刻。关键是魏鹏飞为什么要拼尽最后的力气跑去厨房呢?这个茶杯就打碎在他手边,而且还是厨房里唯一被动过的东西,说明魏鹏飞跑进厨房就是为了这个杯子。他想告诉我们什么?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是为了告诉我们一些线索,关于那个凶手,关于宋紫妍案吗?”   王刚有些疑惑地问:“难道魏鹏飞在戒毒所里真的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他如果知道宋紫欣案的凶手是谁,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或者我们警方呢?白白丢了性命。”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两天也时常在想这个问题。可能他觉得证据不够吧。我还需要再想想,再想想。”苏雨若有所思地说。   “想想不如行动,这样吧,明天你们俩去一趟天然居吧,看看那儿究竟有什么猫腻。”秦阳掷地有声。   “秦队,我今天去九里香溪别墅,还有个意外的收获。”苏雨说着,拿起那个还湿漉漉的芭比娃娃。   “咦,这个娃娃,怎么跟我下午从流浪汉那儿找到的一模一样啊?”正端着几碗热腾腾的方便面走进来的何丽诧异地说。   “这两个娃娃本来就是一对,是宋紫欣从香港买来送给她女儿婷婷的礼物。你从流浪汉那儿捡来的娃娃,我想应该就是假女鬼在那个大雨之夜扔下楼去的。”苏雨的一句话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苏雨,你是说那个娃娃就是女鬼在宋紫欣跳楼那天扔下楼的那样东西?”何丽追问。   “其实在看了那段视频之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在那个假女鬼扔下那样东西后,宋紫欣就会突然那么决然地跳下楼去。即使她那时已经中了海妖之歌的毒,即使她已经被叶璇的鬼魂吓得六神无主,但是凶手还不肯定她就一定会自己跳下楼去,所以,假女鬼一定还要加上一个有分量的砝码。这个砝码就是这个娃娃,在一个母亲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孩子。在神志已经开始混乱的宋紫欣眼中,假女鬼就是来索命的叶璇,而被她扔下楼去的这个娃娃就是她的女儿婷婷。所以,她才会奋不顾身地跳下楼去救自己的孩子,也就是这个娃娃。”   “好歹毒的主意啊!这个假女鬼看来很懂心理学呢,很难对付呀!”小李一边大口吃着面一边说。   “还有那个高个男人,这一男一女肯定是同伙。女的吓死宋紫欣,男的毒死了魏鹏飞。苏雨,我怎么越想越觉得这两个人的体貌特征那么像陈雪和秦浩天呀?他们俩也有很强烈的动机,就是还没找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不然就可以直接请他们来问话了。”王刚吃了几口面条,有些不甘心地说。   苏雨接过何丽递过来的一碗面,说:“陈雪的嫌疑现在又在上升,而且今天在九里香溪别墅,还有个神秘的男人潜入想要加害小婷婷。这起案子,从目前的证据看来,基本可以确定是两个凶手在联合作案。”   “小婷婷,怎么回事?”何丽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碗掉在地上。   苏雨简要地说了说下午的鱼缸溺水事件。   “好险啊!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一定要抓住他。把我们警察都当摆设了。”秦阳一下子火大了。   苏雨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几根小刺,递给何丽:“仔细查查,这个是沾在那个男人鞋底上的,应该属于某种仙人掌类植物。查查市区哪些住宅区种有这种植物,特别是离九里香溪别墅区在一站路之内的小区。”   何丽答应着小心翼翼地用个证物袋把那几根小刺装好。   “别忘了,查查九里香溪别墅区之内有没有哪家种有这种植物。”苏雨又叮嘱了一句。   “你怀疑那个潜入的男人就住在九里香溪别墅区里?”秦阳问。   “秦队,我问过别墅区的门卫,那儿一整天都没有任何陌生人进出过,也没有可疑的车辆来过。而且那里是高档别墅区,也不通公交车。秦家别墅又是在整个别墅区的最深处,后门更是僻静之处,那儿留着闯入者的脚印,而且那些脚印消失在不远处的小溪边。可以想象那个男人涉过了小溪,他去了哪儿?如果是外来人,当然是从后门那儿直接翻墙离开才最合理,除非他就躲藏在别墅区里。当然,也不能排除门卫一个疏忽让个别人溜了进去,所以我才说要查离九里香溪别墅一站路之内的住宅区。既然这个男人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来别墅区,那他必定是走路来的。虽然也可能骑自行车或者摩托车等,但是那必定会引起门卫的注意。”   “有道理,何丽,重点查别墅区有没有哪家种着这种仙人掌。太晚了,现在大家都回家歇着吧,不然你们家里老的小的都得埋怨我了。”秦阳起身发了话。   这时众人才发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墨黑色的天空,隐约有些闪闪烁烁的星星。   王刚和苏雨并肩走出刑警队的大门,冬夜凛冽的寒风不禁让他们精神为之一振。   “苏雨,你妈就要回来了。你跟紫妍的事进行得怎么样?求过婚了吗?”王刚拍了拍苏雨的肩膀。   “没那么快,反正我们不会抢在你和何丽前面。”苏雨微微一笑。   “要不现在去天然居?”停了一会儿,两个人居然同时说出这么一句,接着,又相视哈哈一笑。两个人都明白要是不走这一趟怕是晚上也睡不踏实。   二十分钟后,王刚那辆破瑞虎已经喘着气停在了天然居前一片平整的草坪上。   两个人一跳下车,就被镜湖上一柱高高扬起的喷泉所吸引。被灯光渲染得五彩斑斓的湖面上,不时有游人在划着夜船来来去去。天然居茶馆的位置应该说是闹中取静,得天独厚。   苏雨和王刚上了茶馆二楼,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王刚点了一壶龙井,一碟点心。   等服务员把东西一一摆放上桌时,王刚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你们这个茶馆前不久搞了个十周年纪念活动,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我们天然居可是老字号了。在江城没有比我们更有历史的茶馆了。”这个年轻的男服务员显然是能说会道,很殷勤地回答道。   苏雨微笑着说:“是这样,我上次在你们十周年纪念的那天来喝茶,还得到了一个青花瓷茶杯赠品。我挺喜欢的,可是上次一个朋友不小心给打碎了,我想问问你们这儿还有没有这种茶杯,能不能再赠送我一个呢?”   “这个啊,我们那种杯子是为了十周年纪念活动专门定做的,过了两个多月了,现在恐怕很难找到了。”男服务员有些为难地说。   王刚马上拉下脸,一副很不满意的表情:“你们怎么这样做生意啊?我和这位先生都是老客户了,哪个月不在你们这儿消费千儿八百的,这么点小要求你们也不能满足啊?找你们老板来,我来跟他说。”   男服务员被王刚的样子吓住,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惶恐地直道歉。   王刚还是不依不饶的,声调提高了不少,果然惊动了吧台那边的人,一位经理模样的男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两位先生,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吗?”   男服务员颇为委屈地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还是经理为人圆滑,忙笑呵呵地说:“两位,那种杯子确实很少了,不过既然二位是老顾客了,我帮你们去后面仓库找一找吧,如果有一定满足两位的要求。”   苏雨插嘴道:“经理,我们跟你一起去仓库看看吧,万一你找错了呢,我可只要那一种杯子。”   经理马上连连点头同意,于是两个人随经理下了楼,绕过大堂,直走到后面的一间小小的仓库。   经理在几个大箱子里细细翻找着,不一会儿掏出了个青花瓷杯子,递过来。   苏雨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果然和在魏鹏飞家里摔碎的杯子一模一样。   “就是这个,谢谢了,经理,我对你们的服务太满意了。我女朋友很快就要过生日了,想包你们这儿搞个庆生会。你看,你们能不能像搞十周年庆祝那样搞一场?如果我觉得那天的气氛和节目都很好,价钱方面完全没问题。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当时都有哪些节目呢?”   经理感觉来了大生意,态度极其热情地邀请苏雨和王刚来到吧台详谈。   王刚一边走一边不时冲苏雨投去疑问的目光,心里纳闷,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雨冲他眨眨眼。经理翻出吧台里一大沓相册,找出一本来,摊在苏雨面前。   “这位先生,您先看看,这是我们搞十周年纪念时拍的照片,您看看,想给您女朋友搞些什么余兴节目。演员班子我们都能帮您联系到。”   苏雨点点头,一页页翻看着,表演的种类果然很多,唱歌、魔术,甚至连京剧都有。王刚在旁边也伸着头一起看。   突然,苏雨的手指停住了,这张照片上拍的是不远处的小舞台上一位全身白衣的女歌手正在深情演唱着什么。但是,苏雨的目光却被照片左下角两个人的背影所吸引。   “那不是……不是魏鹏飞吗?他身边坐的那个女人难道是——”王刚不由得叫了起来。   “就是宋紫欣。”苏雨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王刚压低声音在苏雨耳边说:“原来这两个人曾经在这儿见过面。这个杯子原来就是他们见面那天魏鹏飞拿到的。那他临死前非要拿到这个杯子,难道是要告诉我们在这个茶馆里他和宋紫欣发生了什么事?”   苏雨缓缓说:“应该就是关于那个凶手的线索!魏鹏飞想到了什么,于是给那个邮箱发了封电邮,他得到了回音,那个高个男人来接走了他。他先被灌下了海妖之歌,然后,又被注射了海洛因。他在垂死的那一刻,拼尽力气跑到厨房,他想告诉我们,他想把那个线索说出来——但是那到底是什么呢?”   茶馆经理被他们俩的表情弄得一头雾水,紧张地说:“两位,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我们是警察,来调查一起命案的,请您配合。”王刚掏出警官证在经理面前亮了亮。   “什么?命案!啊!两位警官,我们这里做生意向来是奉公守法的呀。”经理马上一脸晦气地解释道。   苏雨摆摆手,让他别惊慌,问道:“你们举办十周年纪念活动那天是哪些服务员在这里上班?请把他们全都叫过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   几个服务员过来的时候似乎都惴惴不安,老百姓好好的谁也不愿和警察打交道。   “大家别紧张,我请大家看看这两个人,谁在十周年店庆活动的那天见过他们?”苏雨说着,就打开自己的电子笔记本中魏鹏飞和宋紫欣两人的照片,举起来给大家看。   服务员们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一个模样娇小的女服务员怯生生地说了句:“警官,我看到那个女的了,她开始和那个男人坐在一起喝茶,是我给送的点心。”   “你确定就是她吗?”   “没错,是这个女人。”女服务员走进一些,再细细看了看照片,点头道,“她很漂亮,穿得也时髦,走进来时就很吸引人眼球。但是跟她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就像个病秧子,脸色惨白惨白的。我当时给他们送茶的时候,还看见那个女人抓着那个男人的手,好像在求他什么,模样似乎挺害怕的。我觉得特别奇怪,就格外多看了他们几眼。”   “后来怎么样?”   “后来不知为什么,她接了个电话,突然把手机给摔了,气冲冲地站起来,那个男人帮她捡起手机,还跟她说了几句什么,她就独自一个人急匆匆地出去了。”   手机!电话!   苏雨脑子的某根神经跳动了一下。他追问:“你还记得那时候是几点吗?”   “下午四点,我五点换班,约了男朋友看电影,所以偷偷看了好几次手表,记得很清楚。”   苏雨忙在自己的电子笔记本上记下时间。   王刚接着问:“那后来呢,那个男人跟着走了没有?”   女服务员很肯定地说:“没有,他一个人又坐了好一会儿,当时舞台上在唱京剧,咿咿呀呀的,好多人都在聊天谈心,茶馆里乱哄哄的,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听,所以显得特别突出。我当时还想这个男人真奇怪,居然这么喜欢听唱戏。大概在那段京剧唱完了以后,他才站起来闷着头往外走,我赶紧上去拦着他,他们那桌的钱还没付呢,要是他走了我可得挨老板骂了。他一声不吭,把钱塞在我手里就走了。怪人,总之是怪人!”   王刚望望苏雨,见他默默不语,就让那些服务员们都散去了。   “查电话?赶紧回队里去找人查宋紫欣在那天下午接到的那个电话,我看魏鹏飞就是想告诉我们这个。你看会不会那个电话就是杀宋紫欣的凶手打来的?也许就是那时,宋紫欣把那个人的什么信息透露给了魏鹏飞。总算给我们逮住这条狐狸尾巴了。”王刚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就是这样,只要案件一有转机,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苏雨把手一抬,露出手表,在他眼前一晃,苦笑道:“王队,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还打算回刑警队?”   王刚把脑袋一拍,啊了一声:“都十点了,糟了,忘了约了何丽去看晚场电影。完了,完了,这下起码让她埋怨一个月。”   苏雨拍怕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转头望了望巨大的玻璃窗外,夜色迷离,那色彩斑斓的喷泉还在一上一下地喷射着,人们还在镜湖边悠闲地散着步,这座看似安宁祥和的城市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这一夜,苏雨总是被奇异的梦魇所缠绕。一会儿是白裙女子在高高的楼顶上冷冷地凝望着他,那双长发飘拂下的眼睛闪着妖异的光芒;一会儿是魏鹏飞苍白瘦削的手臂缓缓伸向他,手中始终握着那个青花瓷杯。   嘭!那个青色的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梦醒了!   苏雨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窗外的天空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第三章 初次较量   他缓缓走近已昏倒在地的苏雨,俯下身子,仔细查看着。突然,他发出了一阵阴森的笑声,颇为得意地轻声说:“苏雨,你自以为很聪明吗?今天我要你喂饱我的宝贝。”说着,他狞笑着伸出了右手,手背上赫然缠着一条黑褐色的粗带子。   江城又开始了热闹异常的一天。   刑警队里一大早就开始忙忙碌碌起来,何丽兴冲冲地拿着一叠资料走进了秦阳的办公室。   “秦队,仙人掌,那种仙人掌找到了。”   “什么仙人掌?小丫头一大早的嚷嚷什么?”秦阳端了杯茶刚喝了一口。   “秦队,昨天苏雨拿回来的那几根刺已经找到出处了。”何丽粲然一笑,把一张烂漫花店的销售单据放到办公桌上。   “蟹爪兰,景观植物,仙人掌科。九里香溪别墅区五号别墅,四个月前进了二十盆。”刚刚跨进门槛来的苏雨拿起来轻声读着。   “果然在九里香溪别墅区!真让苏雨猜对了。查查,这个五号别墅的主人是谁?”秦阳追问。   何丽冲他们俩眨眨眼睛,说:“刚才我已经查了,你们猜,这幢别墅的买主是谁?”   “不会还是秦浩天吧?”   何丽摇摇头,说:“是陈雪!她在半年前花了一百五十万买了下来。”   秦阳望望苏雨,掩饰不住的兴奋:“苏雨,看来这案子总算是查对路子了。一个女下属傍上了富有的男上司,不然她哪儿来那么多钱买这么高档的别墅?还专门买在秦浩天家的旁边,这样两个人来往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后来他们的关系被男方的老婆发现了,这样一来,也就有了杀人的动机了,这对情人勾结起来用个装鬼的办法害死了宋紫欣。这个陈雪正想取而代之,却没想到男方却为了孩子要反悔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想连孩子一起害死。”   “手段真毒辣,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何丽咬了咬嘴唇。   “秦队,请申请搜查令,我觉得应该立刻搜查五号别墅,现在陈雪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在调查她,或许很多证据还没有毁去。如果陈雪和秦浩天得到了风声,很多事怕就查无实据了。”苏雨目光灼灼地望着秦阳。   “何丽,立刻申请搜查令,查了几个月,这回该有些动作了。”秦阳一声令下,刑警队里的小青年们都暗暗摩拳擦掌起来。   直到下午,搜查令才批下来,秦阳亲自带着队一路疾驰来到九里香溪别墅区。门卫们都面色惶恐,这里自从建成还从没来过这样大批的警察呢。   五号别墅是一座颇具中国民族特色的红砖小楼,甚至还专门做旧了红漆的大门,以使整个建筑更有沧桑感。   陪同而来的物业管理人员上前敲了半天门,无人应门。   一个保安员说:“这幢房子自从卖出去以后,我就很少看到有人过来住的,有时晚上很迟的时候,我巡查走过,会看到一辆黑色奥迪车停在门口,屋子里面有隐约的灯光,但是始终没看到过主人的样子。似乎是挺神秘的。”   秦阳皱了皱眉,命令几个刑警翻墙而入。   大门被打开后,众人一拥而入,才发觉这座宅子真是别有洞天。宽阔整洁的庭院里居然还有个面积挺大的花房,种植了许多说不上名字的花草。在这个万物萧条的冬天,这儿倒可以说是生机勃勃。   “秦队,快看这儿!”何丽用手一指左边花圃中的一排植物,颜色艳丽的花朵下长着绿得耀眼而带着无数尖锐小刺的植株。   “蟹爪兰,美丽而危险,又开放在寒冷异常的冬季。看来这位陈雪小姐的确是有着与众不同的嗜好啊!”苏雨颇有感触地说了一句。   当刑警们走进屋子时,才猛地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蓝色的迷宫里。   墙壁贴了蓝色的壁纸,屋顶镶着蓝色的玻璃装饰,家具都被漆成梦幻般的蓝色。最引人注目的是晶亮的大玻璃茶几上那一束蓝得夺人眼球的花束。   “啊!蓝色妖姬啊!这么一大束啊!”何丽惊叫了一声走过去仔仔细细地端详那束花,那是她多次在花店里看到但是始终也没舍得让王刚花钱去买的。   其他刑警也在最初的震惊后,开始鱼贯而入,分别在各个房间里忙乎起来。   苏雨也在屋子里四处转悠着,这间令人炫目的蓝色房子无论装潢和布置都独具特色,看来必是花了主人不少心思。   “秦队,雨哥,你们快来看!”一个年轻刑警很兴奋地在卧室里喊。   秦阳和苏雨忙走进左首的那间,这里是个依然以蓝色调子为主的豪华卧室。   在整整一面墙的连体衣橱边,几个刑警正蹲在地上围着什么。   苏雨快步走过去,拿起那团东西细看,钢丝穿过三四个小滑轮,被牢牢地固定起来。   “准是那个假女鬼用的吊线装置。雨哥,你再看看这个。”一个刑警递过来一双橡胶手套和一根一次性针管。   秦阳沉声说:“好啊,看来作案的东西都全了。再仔细翻翻,看看还有什么。”   大家答应着,又在衣橱、梳妆台、床头柜里四处翻找。   何丽从衣橱一角掏出件粉色裙子,刷地一下抖开,小李抢着说:“聂小倩穿的裙子!”   何丽白了他一眼:“什么聂小倩,是假女鬼穿的裙子!”   另一个刑警又急急地走过来递上一个相框:“秦队,床头柜里有张照片。”   秦阳和苏雨低头细看,照片里的一对男女身穿运动服并肩站着,笑得很幸福,是秦浩天和陈雪。   “证据确凿,这回看他们还怎么抵赖。”秦阳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后面的背景似乎是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校园。”苏雨凝神说。   “看来这两个人早就是老相好了。秦队,抽屉里还有这些单据,水电费、煤气费、银行卡账单等等,名字都是陈雪的。”那个刑警补充道。   “全面搜查整个屋子、地下室、花园,一个地方都别放过,我要搜集所有有用的物证,审秦浩天和陈雪可是块硬骨头!”秦阳把声调提高了命令道。   经过一个小时的地毯式搜查,各种指纹、物证都被整整齐齐地收在了袋子里。连垃圾袋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不一会儿,何丽臭着张脸捏着个袋子走了过来。小李问:“丽姐,是什么呀?”   “自己看。”   苏雨和小李伸过头去一看,都闭上了嘴。原来竟是个避孕套,看来还是前不久才用过的。   “何丽,王刚呢?”苏雨这时才想起一早上都没看见王刚的影子。   “去接你要找的那个女服务员了,说是还在对江的老家待着呢。另外大华首饰店里的店长看到我们发的协查报告后,昨天来电话说,他们那儿几个月前曾有个女人来定做过一对情侣对戒,上面都刻有英文字母。王刚顺便去那儿取戒指的样图回来。”   苏雨暗暗舒了一口气,终于,各种线索都有了明确的方向,像是通往迷宫的无数道门都在一瞬间打开了,蛰伏在黑暗中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却有种巨大的压迫感,仿佛正坠向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里?   “苏雨,发什么愣呢?走,王刚来电话了,人已经带回队里了,就等我们回去问话了。”   秦阳拍了拍苏雨的肩膀,转身吩咐一个年轻刑警:“小张,你带两个人去都宝公司把秦浩天和陈雪给我盯死,别让这两个人跑了。万一消息走漏,人往海外一跑,再想抓到就比登天还难了。”   小张应声离去。秦阳大手一挥:“收队!把五号别墅封起来,任何人不许进入。”   “秦浩天家里呢?苏雨,你看怎么办?”秦阳问。   “我想让何丽带人去吧,她和紫妍、婷婷都熟悉,不至于惊吓到她们。让她在那儿守着,秦浩天和陈雪一回去就立刻采取行动。”   “就这么办吧,网已经拉好了,就等这狐狸落网了。”秦阳斩钉截铁地说。   警车拉着警笛一路飞驰出九里香溪别墅区,苏雨从半开的车窗中远远望去,那两幢风格各异的别墅似乎深藏在团团的迷雾之中,他不由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男人,非得这么脚踏两只船吗?上次是魏鹏飞,这次是秦浩天,结果是毁了两个女人、几个家庭,还几乎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这案子查得真叫人憋屈死了。”坐在苏雨身边的何丽恨恨地说。   “也不能全说是男人的错,这两个女人,宋紫欣和陈雪都太可怕了。一个为了几首诗就杀人,一个插足当小三还想害死别人取而代之。我觉得魏鹏飞才真叫冤,这一辈子都毁在一个情字上了。”小李叹了口气说。   “少发感慨,多干实事。什么男人女人的,犯罪就是犯罪,所有罪犯都是极端自私的人,要是他们肯为家人、社会多考虑考虑,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冤魂了。”秦阳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下。   苏雨扭头问道:“小李,昨晚我让你查的那个宋紫欣的电话记录呢?查到电话来源了吗?”   “哦,查了,那天下午四点左右,就一个电话打进宋紫欣的手机,登记的是一家调查事务所的电话。对了,苏雨,还是你的同行呢。”   “哪一家?”   “天眼私人事务调查所,不过那个私人侦探嘴巴挺紧的,我昨天打电话给他时,他说什么客户资料不便透露。”   “是小胖开的那家。他原来是我的助手,一年前自己出去自立门户。这样就好办了,你再打个电话给他,就说苏雨请他过来一趟,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李点头,马上掏出了手机,电话那头的小胖听了苏雨的名字,果然爽快地答应带好资料来刑警队。   秦阳又在路上打了电话给局长汇报了一下案情进展,挂断电话时他眼含笑意说:“好消息,已经查到了关于司徒南那个助手詹姆斯的线索,他更名改姓逃到田纳西州的一个小镇上躲了起来。美国警方从一个被捕的黑帮小喽啰嘴里得知,那些想得到海妖之歌配方的黑道人物不放过詹姆斯,一直在找他。所以美国警方已经派了几个精干警员去抓捕他了,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了。”   “太好了,抓到詹姆斯也就解开了海妖之歌为何出现在江城之谜。秦队,我有种预感,这件案子就要进入高潮了,就像唱戏就要唱到戏点了一样,一切谜团或许在这几天就会迎刃而解。”   苏雨说着,又把目光投向远远的天际,一团乌云正悄悄掠过城市的上空,瞬间天色就阴暗了下来。   *   市刑警队办公室里,王刚正皱着眉望着一个瘦弱惊惶的年轻女子。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女子垂着头,嘴里只反复重复这一句。   王刚围着她转了几圈,颇为恼怒地说:“你知不知道,这可是刑事案件,你不说实话是要触犯法律的,是要坐牢的。”   年轻女子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轻轻说:“我不想坐牢,警官,我不想坐牢。”   正当王刚无可奈何之际,秦阳一行人走了进来。王刚忙对苏雨说:“苏雨,这就是那个叫小金的服务员,问了半个小时了,就光知道害怕。”   “别害怕,你只要把那天晚上在宾馆发生的事情说清楚就没事了。但要如实说,不要隐瞒,我们已经知道你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苏雨语调很温和,这个叫小金的年轻女子情绪很快稳定了下来。   她抹了抹泪,迅速爬起来在椅子上坐好,可怜巴巴地问:“警官,你们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   苏雨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几个人都坐下来,注视着她,气势上就让小金心虚胆怯。   “都知道了,那天晚上住在1709号房间的女客人,你见过她,还往她住的房间里放了些不该放的东西,是吗?”   苏雨话音一落,小金就面如土色地开口了:“警官,都怪我贪心,那个男人给了我五千元让我把那个小瓶子里的药水倒在浴缸里,我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答应了。谁知后来那个女人就跳楼死了。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害她呀。”   “你说什么?你把一种药水倒在了浴缸里?是一个男人让你做的?快说,什么样子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详细说一遍!”王刚厉声道。   秦阳摆摆手,让他坐下。小金这才开始了她的讲述。原来那天晚上她正推着清洁车准备去打扫17楼各个房间的卫生。突然,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他如鬼魅一般把小金拉到了一边的楼道暗影处,直截了当地问小金想不想赚些外快。小金那时正为老家父母要翻盖新房缺钱而烦恼,听了这话当然心动,而且这个男人的要求也极其简单,只是要小金往1709号房间的浴缸里倒一瓶子药水而已。当小金拿起那一小瓶透明的药水时,也是满心疑窦,她曾经问过那个男人这是什么,高个男人的回答也优雅而暧昧:   “今晚我订下这个房间就是为了和我的女人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这个不过是让她更加快乐的东西。”   小金当时就暗暗发笑,因为皇冠酒店其实常常有些有身份的男女来幽会,服务员也常常会在垃圾袋里发现一些提高性趣的小产品,所以,大家对这种事也就见怪不怪了。   就是这种洒药水的方法,小金以前也曾经听过。所以,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那五千元钱,在走进1709号房间打扫卫生时把那瓶小小的药水洒在了浴缸里面。   “我真的没想到,那个女人后来会跳楼,我要知道她会死,就是给我十万块,我也不敢干呀。”小金真是巴心巴肝地后悔。   可是关于那个男人的长相,她却和上次那个目击者说得差不多,都是高个,皮肤白皙,戴墨镜,手指上戴着银色指环,身上散发着香水味,此外就再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线索了。小金做完笔录被带走了,几个人展开了热烈的讨论:“真没想到是把毒素洒在浴缸里,原来凶手是用这个方法来使宋紫欣中毒的。这样一来,只要放水沐浴,人体一接触热水中的毒素,不知不觉地就中毒了。”   “这说明这个凶手是个相当了解宋紫欣生活习惯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她身边的熟人。”   “又是这个神秘男人,看来是他一手策划了这一系列案件。他究竟是谁呢?是不是秦浩天呢?”   “我看是,外貌、动机,他都符合,再说,还有这个,”王刚说着,取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对做工极其精巧的情侣对戒。   那是大华首饰店专门照下来留做样本的,因为这确实是他们店里最好师傅的心血之作。   “看这儿,这个男戒上刻着的字母是M,女戒上刻的字母是S,我查了一下,秦浩天的英文名字叫迈克,陈雪的英文名字叫赛琳娜。这两个恰好是他们名字的第一个字母。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秦队,听说今天搜查五号别墅又有很大收获,我看可以请秦浩天和陈雪来刑警队喝茶了。”   秦阳转向苏雨,问:“你看呢?是不是先审陈雪?秦浩天方面我总感觉证据不足,仅凭几个证人模糊的描述和一个戒指上的字母怕不能让他开口,他可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人,不容易对付。”   苏雨略一思索:“同意,先审陈雪,即使不能撬开她的嘴,也能给秦浩天造成震慑,打乱他的方寸。”   秦阳生怕小李等人有个闪失,还是自己亲自带队去了都宝公司。   苏雨和王刚才喝上几口茶,那个叫小胖的私人调查员就来了。他进了门就给了苏雨一个大大的拥抱,直叫师傅。   “那个秦太太是来找过我,她非常有气质,所以我印象很深刻。我们调查所一般主要就是承接这种婚外恋调查,所以她一开口我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想查她老公在外面的一个秘密情人。如果能查到这个女人,她可以分到更多的财产,更主要的是,能争取到她的独生女儿的抚养权。不然,她没什么胜算,因为她老公在本市很有影响力。”   苏雨递给他一杯茶,问:“那你查到了什么?”   小胖耸耸肩:“嗯,其实我跟了她老公大概两个月吧,可是却没什么大收获。他每天从公司出来就马上驾车回到九里香溪别墅区,没去什么别的地方。即使有时去夜店应酬一下,也会很快回家。以我的观察,这位秦总可说是个好爸爸,有空就带他女儿去玩。不过就是有一点,他和他那个女秘书似乎有点猫腻,常常都有说有笑的。后来我看见那个女秘书也开车进了九里香溪别墅,我也就跟了进去,谁知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原来那个女秘书走进了秦家别墅旁边的一幢别墅里。我潜进院子里看了看,装潢得真够豪华的。而且最惊人的是,那屋子全是蓝色的,我真给看呆了。所以我忙打电话告诉了秦太太,也就是你们要查的那个电话。可是她听了却让我不用再查了。”   “不让你再查了——她没说为什么?”   “什么也没说,只是声调似乎有些颤抖。当天她就把调查费打进了我的账户。人家毕竟是家事,或许是不想家丑外扬吧,我也不好追问。”   送走了小胖,没过一个小时,秦阳就把陈雪带了回来。这个女人有种格外冷静的气质,即使是在走进刑警队时,仍然漂亮得让人侧目。   苏雨默默注视着她,直到她仪态万千地在椅子上坐好。   陈雪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烟盒,朝着面前的三个男人优雅地扬了扬:“警官,可以吗?”   秦阳沉着脸摇了摇头,王刚严肃地说:“陈小姐,我有必要提醒你,这里是刑警队。我们既然能请你来,说明是掌握了很重要的证据。你涉及的是很严重的刑事案件,请你端正态度,认真地回答我们警方的询问。”   陈雪撇撇嘴,把烟盒放回去,一挑秀眉说:“我知道你们今天搜查了我的那幢别墅,那又怎么样?我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我不明白你们所说的证据是什么。”   秦阳对王刚耳语了几句,王刚答应着推门而去。秦阳和苏雨在桌前并排坐下,四道目光齐齐逼视着陈雪。这是审讯时的一种策略,让被审者首先在心理上被压倒。   *   陈雪似乎并没有畏缩的意思,直视着两人,神态自若。   “陈小姐,你在九里香溪的那幢别墅是你自己出钱购买的吗?”秦阳单刀直入。   “嗯,当然,当然是我自己购买的。”陈雪的语气似乎有一点点的迟疑。   “可是据我们的调查,你在都宝公司的年薪大概是20万,你才工作了一年多,这样一算,你无论如何也无法一次性付款购买这样一套别墅。特别是里面还进行了豪华装潢,种植的也都是些名贵花木,这些都是要花大笔金钱的。我们有理由相信替这一切埋单的另有其人。”   陈雪脸微微泛白:“就算这别墅是别人替我买的又怎么样?难道你们警方还管这种私事?”   “只要这个私事涉及谋杀,我们当然要管。”苏雨说话不怒自威。   “谋杀!什么谋杀?我不懂你的话,我怎么会与谋杀扯上关系?”陈雪猛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   “请坐下,我们从你的别墅里搜出了很多证物,这些证物都是在宋紫欣神秘自杀案以及魏鹏飞被毒杀案中凶手使用过的,马上就会给你看。我们警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不会放过一个罪犯。”秦阳轻拍了一下桌面,眼神变得凌厉。   陈雪只得又坐回座位,嘴唇有些轻轻的颤抖。   这时,王刚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个证物袋。   秦阳把这些证物一一向陈雪展示:“陈小姐,你看清楚,这是从你的别墅里搜出来的。这个吊线装置,这双橡胶手套,这条粉色裙子,经过化验,上面全都有你的指纹,而这些都是杀死宋紫欣的那个凶手使用过的。”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别冤枉我。不错,我是讨厌那个女人,但是我没有杀她。她是自己得了抑郁症跳楼死的。这些东西我见都没见过,怎么会有我的指纹?”   陈雪的嘴唇变得灰白,早就失去了刚才的镇静。   “你的九里香溪五号别墅是秦浩天出钱购买的,是吗?”苏雨缓缓开口。   陈雪点点头:“是的,是迈克帮我买的。不过,我并不怎么住在那里,我在别处还有一套公寓。但是,这并不代表我谋杀了宋紫欣啊!就算我再讨厌她,看在她是婷婷的妈妈,我也不会害她的。我不在这儿跟你们说了,我是美国公民,我要见迈克,我要见律师。”提到秦浩天,似乎是给陈雪提了神,她大声叫嚷起来。   秦阳努力心平气和地说:“陈雪,你不要这样,我们会让你见律师的,但是要在我们询问完之后。请你好好回答问题,这是你的义务。”   陈雪又一次激动地站起来,她试图离开房间,但刚一转身,像被什么东西射中了似的僵住了,只几秒钟,就直直地向前倒去,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板上。   太突然了!一瞬间,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愣在当场!   时间仿佛凝结住了!   等大家醒悟过来,忙跑过去把陈雪的身子翻过来。“陈雪,陈雪,你醒醒!”苏雨拍打着陈雪的脸庞,但只是徒劳,她紧闭的双眼、毫无血色的嘴唇,都预示着生命的迹象正在一点点从她身体里逝去。   “来人,送医院!马上送医院抢救!”秦阳气急败坏地冲着门外大喝了一声。   刑警队陷入了罕见的一片混乱中。在审讯时,嫌疑人突然倒地昏迷,这恐怕是江城刑警队历史上的第一次,也是秦阳20年警察生涯中的巨大耻辱!   在医院重症监护室外,秦阳狠狠地拍了一下墙壁,颓然地说:“我居然让陈雪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下毒,我这个刑警队队长真该辞职了。”   一直在旁边和医生交谈的苏雨走过来,递上一杯水:“秦队,喝口水吧,我们还有希望,医生说了,已经洗了胃,陈雪只是暂时昏迷,24小时之内还有很大可能醒过来。”   秦阳接过水,仍然双眉紧皱:“可是医生也说她很可能成为植物人,永远醒不过来了。你说她体内的毒会不会是——”   “海妖之歌!”苏雨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听到这个名字,连王刚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司徒南,他马上会赶过来,只有经过他的检验,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海妖之歌。”   苏雨正说着,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就从医院走廊那头跑来。   “司徒博士,在这儿。”苏雨朝他挥挥手。   “小雪怎么样?她怎么样?”司徒南喘着气焦急地问。   “目前还在昏迷,不过医生说了还是有醒过来的希望的。博士,我怀疑她是中了海妖之歌的毒,请你马上验一验她洗胃后的残渣。”   “不会,怎么会?海妖之歌,这个魔鬼,它怎么总是缠着我!”司徒南把手指深深插进自己的头发中,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苏雨缓缓说:“教授,你要坚强,陈雪现在在生死边缘,她需要你。”好一会儿,司徒南才平静下来,定了定心神,推门走进了病房。   “现在我们怎么办?”王刚望望秦阳和苏雨。   “秦队,医生刚才说,陈雪中毒时间大约在两个小时前,那应该正是你带领刑警队赶到都宝公司之前。她那时候正在公司里开会,什么人能给她下毒呢?我想必然是能自由进出都宝公司的人。”   秦阳点点头:“现在回想起来,我们推门走进会议室时,陈雪似乎正在喝咖啡,会不会是那杯咖啡有什么问题?”   “秦队,我有个感觉,这个凶手很了解我们,非常了解。他能猜透我们的下一步行动,提前把线索掐断,魏鹏飞是如此,陈雪也是如此。”   苏雨顿了顿,说:“秦队,让小李在这儿守着,您回去歇歇。我和王刚去都宝公司走一趟,看看凶手玩的什么花样。”   秦阳摆摆手:“不用,我就在这儿等化验结果。你们快去快回。”   苏雨了解秦阳的心情,作为一个警察,他关心躺在里面床上的那个女人的安危,哪怕她是一个嫌疑人。   陈雪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她会不会也像魏鹏飞一样带着这个秘密悄然离去呢?   苏雨脑海中带着这个巨大的问号走进都宝公司富丽堂皇的会议室。   一个白领丽人装束的女孩接待了他们。她是陈雪的助理。   “今天秦总去市里参加一个活动,公司的例会就由陈副总负责召开。她开会前一般习惯喝一杯咖啡,所以我就帮她准备好了水和磨好的咖啡豆,连同她专用的咖啡杯,一起放在了会议室里的茶水间。   “陈雪平时总是用自己专用的咖啡杯吗?”   “是的,那个杯子据说是陈副总的妈妈送给她的,所以她很喜欢,总是用它冲咖啡,从来不用别的杯子。那个杯子也的确很漂亮,就是那一个。”   女孩说着,指了指还摆在会议圆桌上的一个淡紫色的咖啡杯。   王刚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杯子,放在了证物袋里。   “那么,你回想一下,今天早上有没有人进过这间会议室。好好想想。”   女孩蹙着眉头努力想着:“嗯,打扫卫生的阿姨是昨晚就来过了。饮水机里的水我昨天也喊工人来换过了。我一大早就把会议所用的文件都送进去放好了。因为陈副总要求很高的,我不想被她说。后来,我送了咖啡杯进去以后,直到开会前,就没有人进去过了呀!我的办公桌就对着会议室的门,没理由我看不见啊。不过——”   “你想起了什么?”   女孩有几分踌躇:“是这样,唐医生今天早上来找陈副总,送她的体检报告。因为她还没来,我就让他先在会议室里等一会儿,大概过了五分钟吧,唐医生就出来了,说有点急事,把体检报告丢下就走了。”   唐珏!   苏雨心头猛地一震,某种模糊的怀疑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是不是秦家的那个私人医生唐珏?”王刚问。   “就是唐医生,他也是秦总的好朋友,平时也经常会来公司的。”   *   问话完毕,苏雨和王刚一边快步走下都宝公司前长长的台阶,一边讨论着:“唐珏,这个人我们以前似乎忽略了,他和秦家的人都很熟悉,能自由进出秦家。宋紫欣案中贿赂服务员小金的那个男人和魏鹏飞案中从戒毒所领走他的男人外貌特征也跟唐珏很符合。我以前一直以为是秦浩天,看来也很有可能是这个姓唐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记得第一次在秦宅和唐珏见面时,他说过,宋紫欣死前一段时间一直在他那儿进行治疗,还告诉他自己为学生时代的事情而苦恼。你想想,宋紫欣会在他那儿进行什么治疗呢?”   王刚拉开车门的手停住,问:“什么治疗?”   苏雨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缓缓说:“心理治疗!我真迟钝,当时唐珏就提到他在英国时参与了一些心理病例的研究,他是个心理医生。在我们的分析中,什么人会装叶璇的鬼魂来杀宋紫欣?除了无法行动的叶教授、死了的魏鹏飞,好像就只剩下了宋紫欣的枕边人秦浩天。其实,还应该有一个人可能会了解当年那件惨事的真相。”   王刚坐下,刚要发动车子,突然猛拍了一下方向盘,“对啊!心理医生能了解病人的绝密隐私。这个唐珏,难道真的是他?要不找那两个目击者来认认人?”   苏雨思索着说:“他刻意做了掩饰,就算是目击者说有几分相似也不能作为定案的有力证据。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先回去化验一下这个杯子里的残余物,再听听司徒南那边的检验结果。对唐珏,做秘密监视,另外查他的背景。一个人如果处心积虑地做了这么多事,那绝不是没有目的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要查到了一点他可能的动机,恐怕我们整个的疑团就能迎刃而解了。”   在疾驰的车子上,苏雨忙着打了几个电话,先让在队里的小李赶快查唐珏的背景和家庭情况,又问了问还在医院的秦阳,得知化验结果果然和他的设想一致,陈雪中的毒就是那神秘的海妖之歌。最后一个电话,他打给了宋紫妍。仅仅两天不见她,就似乎是过去了两个世纪,苏雨从前不相信所谓相思之苦,现在却甘愿让自己陷入这种傻乎乎的情感中去,乐而不疲。   “坠入情网啊!咱们的苏公子这回算是真正坠入情网了!”王刚在一边阴阳怪气地打趣他。   苏雨温柔地和宋紫妍说了再见后,挂断了电话,回击王刚道:“你还不是被何丽的小手抓得牢牢的?彼此彼此!”   “唉!一把辛酸泪啊!”王刚掩不住乐颠颠的表情。   苏雨的手机又响了,一接听是小薇,告诉他自己现在在机场,马上飞去香港。原来苏妈妈在那边事务繁忙,又知道苏雨这边忙着查案,暂时关闭了调查所,就干脆让小薇飞去陪伴自小因病瘫痪的苏小蝶。   “一路小心点!自己照顾好自己。”苏雨叮嘱了几句,收了线,不禁凝眉不语。   “怎么,想你妈妈和你妹妹了?”王刚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苏雨轻轻说:“自从一年前我继父去世,我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了。我妈妈说得对,我是应该负起一个哥哥和儿子的责任。所以这个案子结了以后,我打算向紫妍求婚,带着她一起去香港定居。”   王刚点点头,但随即又沉默了。他和苏雨十几年的朋友情谊,一旦谈起离别自然难免伤感。   “我妈说了,我结婚时,让你和何丽、秦队,以及刑警队的伙计们一起过去玩玩,大家好好热闹热闹。”   王刚咧嘴一笑:“那敢情好,白吃白玩,我们家何丽准会乐坏了,她就想去香港买漂亮衣服呢。”   两人正说着,一辆黑色奥迪车迎头开来,两车相错时,对方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似乎深深地望了一眼苏雨。   苏雨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他忙扭过头再看时,那辆车已经扬起一阵尘土,转了个弯不见了。他来医院想干什么?难道是想对陈雪不利?   苏雨顿时有些心神不宁。   两人停好车,一路小跑爬上医院的三楼,秦阳正在一边听一位中年医生说着什么一边点着头。看到他们俩来了,秦阳和医生握了握手走了过来。   “秦队,陈雪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苏雨有些紧张地问。   “人还是没醒,不过刚才主治医生说了,脑电波检测已经有信号了,心脏检测也比较平稳,应该说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一个星期内苏醒的几率很高。”   苏雨舒了一口气,又追问道:“刚才那个唐珏有没有到医院来过?”   “唐珏,那个私人医生?他没有来过,倒是秦浩天赶来了,怎么?”秦阳诧异地问。   苏雨和王刚就详细地向他汇报了一下在都宝公司的发现。   秦阳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个唐珏有很大的嫌疑,可是他为什么要毒杀陈雪呢?除非他就是那个神秘的戴银色指环的男人。”   王刚补充道:“如果是陈雪想除掉宋紫欣而成为秦氏集团的女主人,她找到唐珏做帮手,或许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他们俩一个是医生,深谙人的心理,能了解宋紫欣的陈年往事,利用她杀人心虚的事情敲诈她,造成她的恐慌;一个是曾经的运动健将,身体条件完全能做到视频中假女鬼那样凌空而起,而且相貌身材都和目击者描述的一致。而且还有一点,这两个人都有在美国生活的背景,想弄到海妖之歌还是很有可能的。那么当唐珏感觉我们警方已经开始注意到陈雪,而且开始调查她时,担心我们会顺藤摸瓜找到他,可能就会干脆提前下毒,杀人灭口。”   “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苏雨,你觉得呢?”   苏雨沉吟了片刻:“我有个想法,陈雪也许未必有杀宋紫欣的动机。不过这还需要联系上一个人以后才能证明。”   “谁?”秦阳和王刚追问道。苏雨正要说话时,重症监护室的门被推开了,秦浩天脸色哀伤地走了出来。   他抬头望望秦阳等人,突然盯住了苏雨,双眼射出了一股怨恨的光芒,他狠狠地说:“苏先生,你说会帮我查婷婷妈妈的案子,怎么会查到赛琳娜的身上?怎么会让她中毒?”   苏雨还没开口,王刚抢着答话:“秦总,我们警方完全是根据案情的需要来询问陈雪,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难过。但是我们已经有了下毒者的线索,会追查下去。请相信我们警方。”   秦浩天的怒气似乎被这句话激了起来:   “相信,怎么相信?你们警方就会到处乱查,结果什么也查不出来。”   王刚正要再理论,被苏雨一把拉住。   苏雨向前一步,静静地望着秦浩天:“秦总,五号别墅里查出的东西已经足以证明陈雪与你太太的死有关,一切证据都指向陈雪是杀人凶手。我想事情到了这时候,你该下决心说出真话了。你为什么帮陈雪买那幢别墅?为什么把她带回江城?为什么千方百计隐瞒你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你如果真的关心陈雪,想帮助她,就该说出全部真相。”   秦浩天坚决地摇摇头:“我没什么可说的,赛琳娜肯定不会是杀我太太的凶手,为了婷婷她也不会这么做。”   王刚忍不住接口说:“你怎么知道她不会?除非你知道凶手是谁?”   秦浩天脸色变得惨白:“我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太太是抑郁自杀的。”   “你知道吗?宋紫欣中的毒是海妖之歌,陈雪中的毒也是海妖之歌,而且这个凶手已经开始在威胁你的女儿,难道你还不想说出你隐瞒的事情吗?”   苏雨说完这句话,紧紧盯着秦浩天的脸。   秦浩天愣了几秒钟,嘴巴张了张,最终闭上了。   他阴沉着脸,推开苏雨,一言不发地快步往楼梯口走去。   苏雨咬了咬嘴唇,就差一点,他刚才已经感觉到了秦浩天内心的动摇,但是仅仅只是一瞬间。   “我看这个人嫌疑还是很大,口口声声说宋紫欣是自杀,拼命维护陈雪。对自己老婆这么薄情,对别的女人却这么用心。说他是凶手绝对有动机。”王刚有些不屑地说。   重症监护室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护士不耐烦地把一个男人推了出来。   是司徒南!他眼角挂着泪水。   “司徒博士,里面情况怎么样?”苏雨等人忙问道。   “刚才小雪的手指动了动,我以为她就要醒了,就大声叫医生护士快来。谁知护士来看了说,是我看花眼了,仪器上没有任何的波动,还不让我待在里面陪她,赶了我出来。”   王刚拍拍他的肩膀,颇为感慨地说:“博士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像个男人!”   秦阳把司徒南拉到一边长椅上坐下,苏雨倒了杯水递给他。   “谢谢,苏先生,我想小雪目前这种样子,还是要赶紧通知她妈妈,她只有这一个亲人,医生说了如果有亲人的呼唤,她苏醒的机会会大一些。”   “我也正想问您这件事,博士,您能联络上陈雪的妈妈吗?我正想就一件事的真相向她求证。”   司徒南掏出自己的手机,在里面搜索了半天,点出了一个号码。   “我试试,小雪的妈妈是个单身妈妈,18岁就生下了她,独立把她抚养长大。前几年,她嫁了个加拿大人,到那儿定居去了。我曾经和她通过一次电话。”   谁知司徒南的电话打过去,那边却是电话录音。原来陈雪的妈妈和她的继父外出度假了,要十天后才回来。   “没办法,苏先生,暂时联络不上她妈妈,不过我给他们留了言,让她一回来就立刻赶到江城来。”   司徒南失望地摇摇头,刚要把手机收进口袋,一直注视着他的苏雨突然问:“等等,博士,您的这个手机屏幕保护上的照片上的背景不是江城师大的钟楼吗?”   司徒南点点头:“苏先生的眼力真好,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唯一一张照片了,自从我们家败落后,很多小时候的东西都丢失了,我生怕这张照片也丢了,才把它从我哥哥那里翻拍后保存在电脑和手机里。”   “怎么,博士您的家乡是江城?”这一说连秦阳和王刚都有几分好奇。   司徒南点点头,眉间涌上一丝愁绪:“是啊,以前,我爷爷原本经营着江城最大的纱厂和药铺等等,可以说是当时的江城首富。我们家以前的旧宅就在现在的九里香溪别墅区一带。”   秦阳岁数大些,对那些旧事有所耳闻。   “想起来了,我听老辈人说过,司徒家以前可是富甲一方啊,后来在解放前不久全家带着家产逃亡海外了。真没想到,原来博士您还是名门之后啊。”   司徒南苦笑了一下:“名门之后,一场繁华幻梦而已。我们家的确是带了大笔财产逃亡到香港,后来又辗转去了美国,可是在我爷爷死去后没几年就彻底败落了。原因是我父亲是我爷爷的独子,但自小身体孱弱,常犯头痛症,我奶奶就听从庸医之说,让他吸上了鸦片,结果造成他整天就窝在烟榻上虚耗生命。我母亲本来就是个书香门第的小姐,不善持家,结果被我父亲的姨太太卷跑了家里全部值钱的财物。家里还剩下的几处房屋,也在我父亲后来的几次错误的投资中被抵押掉了。后来,我父亲抑郁病死,母亲没多久也过世了,有一段时间我和我哥哥都要靠勤工俭学来完成医学院的学业。”   秦阳等人听了都不免欷歔,似乎许多富豪之家到最后都会有这样一个悲凉的结局。   “不过,博士,如今您在医学界这么有成就,您父母也可以很安慰了。”王刚劝慰司徒南。   司徒南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哥哥的天资本来比我高得多,原本是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医生的,可惜——”   “您哥哥,他不也是位医生吗?博士您上次不是提过您认识陈雪就是在您哥哥的诊所的吗?”苏雨插嘴说。   司徒南很佩服地望望苏雨:“苏先生真是过耳不忘啊!我随口说的一句话你也记得。”   王刚笑了:“他小子是著名的人体电脑,电话号码打过一遍都能记得住。”   司徒南听了后又是赞叹不已,倒把苏雨弄得不好意思地直摇头。   “不错,我哥哥比我早两年从医学院毕业,因为成绩优异直接成为住院医生,后来又在华盛顿戈登教授的心理治疗诊所里服务了两年。他的天赋极高,在心理治疗方面很有建树,才28岁就已经获得年轻医生的最高荣誉总统金质奖章,可是在前途无量之时,他却突然被一件丑闻缠上了,不得不辞职了。”   司徒南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   “丑闻?到底是怎么回事,博士?”苏雨的眉头轻轻蹙起。   *   司徒南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这件事本来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我从不愿向任何人提起。但是,两位警官和苏先生都是信得过的人,再说事过境迁,现在再说出来对我哥哥也没有妨碍了。其实我哥哥在戈登教授的诊所里主要从事心理创伤的治疗。本来这个职业是要求绝对的职业操守的,医生不能透露病人的任何隐私,可是一年间,却先后有几位女病人向戈登教授反馈说,我哥哥私下约会她们,向她们借钱,数目很大,如果不肯,就威胁要把她们在被催眠时说的隐私公开。开始教授也不信,可是,次数多了,教授也开始怀疑我哥哥。所以,我哥哥只好被迫辞了职去了费城。他不愿待在公立医院,就自己开了家私人诊所。因为小雪在美国公干时去那儿看病,我才和小雪在那儿遇见了。”   听完讲述,秦阳的脸色也严峻起来。   “博士,如果这些女病人反映的情况属实,那你哥哥可是涉嫌敲诈罪了。”   “的确是这样,我也曾经问过他,可是他的说法是这些女病人都爱慕他,都是他的女朋友。然而我哥哥却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他可以和女人卿卿我我,发生关系,却绝对不愿结婚束缚自己。所以每当这些女人提出想要结婚时哥哥便会冷淡地疏远她们,也正因为这样,她们才会去戈登教授那里污蔑他、报复他。两种说法中,我也很难断定哪种是真实的。哥哥的性格的确是风流不羁,从中学起,就不断有女同学对他投怀送抱,他也多次跟我说过,他只谈恋爱不结婚。所以,像他自己说的这样,也有很大的可能。不过,现在真相究竟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苏雨目光闪动:“博士,您哥哥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您会说现在说这些对他已没有意义了?”   司徒南脸上掠过一抹忧伤:“不瞒诸位,我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就在我和小雪认识的那一年,我哥哥独自去瑞士登山,结果遇到山体滑坡,就此失踪。登山搜救队搜索了两天,只是在一个悬崖边找到了他的登山装备和留下的求救信息。我接到消息的那天是个黑色星期五,我还记得很清楚。现在我已经是我们司马家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幸存的人了。那年,多亏小雪在我身边鼓励我、陪伴我,可是现在她也生死未卜。”   秦阳和王刚都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这个故事听来实在让人惆怅,连窗外暖暖的冬日阳光都变得阴郁起来。   “博士,您确定您哥哥已经在登山活动中遇难了?”苏雨却在这时追问道。   司徒南愣了半晌,才说:“那当然,登山装备是他的,山下的那个小镇上有不止一个人见过他在往山上爬。瑞士登山搜救队正式发了公函给我的。难道还会有假吗?谁会开这样的黑色玩笑?再说,他如果没死,为什么不联系我?连他在费城的屋子、汽车我都已经帮他处理掉了,他的社会福利号都已经销号了。可以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哥哥这个人了。”   苏雨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这时,重症监护室里走出来一个医生,让病人家属快点回去取些换洗衣服来。秦阳忙安排王刚送司徒南去陈雪居住的公寓取衣物。   两人重新在走廊长椅上坐下,秦阳一边掏出烟来一边问:“苏雨,你刚才问司徒南他哥哥是不是真的死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和这个案子有关啊?”   “我怀疑司徒南的哥哥并没有死,而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苏雨的话令秦阳大吃一惊:“变成另一个人?谁?”   “唐珏!”   秦阳倒吸了一口冷气:“唐珏,唐珏,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人实在是太诡异了。说说你的推论。”   苏雨还未开口,秦阳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听完电话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什么事,秦队?”苏雨问。   秦阳脸露雀跃之色:“苏雨,这回真是抓到大鱼了。那个失踪的助手詹姆斯被美国警方逮住了。受了重伤,差点就被黑帮杀了。现在正在医院里,等手术一做完警方就会讯问他。到时候就能知道是哪些人从他手里得到了海妖之歌。局长让我们现在赶回队里去,开个案情讨论会,部署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苏雨也兴奋地点点头。   他隐隐感到破解谜团的那一刻就要到了,仿佛幽暗山谷中的一支火把已经握在自己手中,只需要再走几步,再往前走几步而已。   但那一刻,苏雨万万没想到,不久后,他跨出的这几步几乎让他坠入生命的无底深渊中去。   不知不觉,天边日影悄悄西斜,时间在无情地一点一滴地流逝,由于等待而使每分每秒都觉得很漫长。   市刑警队办公室里,几个男人手里的烟让屋里飘荡着一股浓浓的烟草香味。   但推门而入的何丽却不觉得这是一股好闻的味道,她皱了皱鼻子,横了王刚一眼,径直走到默默坐在窗边的苏雨面前。   “苏雨,给,这是你要查的唐珏的背景资料。”   苏雨忙接过仔细翻看着,何丽撅着嘴说:“似乎没什么可疑,出身于华侨家庭,父母经营中国餐馆,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读大学时成绩很普通,经历也很平常,先在华盛顿工作,接着因为和秦浩天是美国同一所大学的同学,应他的邀请来到江城,一边在大学任教一边行医。只有一点特别一些,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因为工作压力过大在华盛顿的一家心理诊所治疗过半年。”   苏雨猛抬起头,想了想,又低头翻到了资料中的某一页。那上面清楚地记录着:曾经因为精神压力过大在华盛顿戈登教授心理诊所治疗过半年,后来康复了,离开华盛顿才来到了江城。   “戈登教授心理诊所,华盛顿。”苏雨轻轻重复这几个词,若有所思。   何丽又递上一张纸:“这是司徒南的哥哥司徒风的死亡证明。我查了,他的确是在一次登山事故中死去的。没有找到尸骨,但是找到了一颗牙齿,做了DNA检测,确定了是他。这也是处理登山遇难者的一种国际惯例,往往有好多人是只能找到一些残骸的。”   苏雨接过看了看,问:“他生前的经济情况怎么样?有负债吗?”   “嗯,很糟糕,这个司徒风好像是专喜欢做一些投机的投资,股市上亏了一大笔,又有喜欢赌博的毛病,各种赌的方式都喜欢,输赢都很大。幸亏他死了,拍卖了他的房子也只是还了一小部分债务。其他债主也只得罢休了。”   “而且他还是个好冒险、风流成性的人,这些嗜好都是很费钱的。你不觉得他的死亡似乎是太巧合了吗?对了,有没有这个司徒风的照片?”   “也找到了,你看,可是看上去和唐珏有很大不同哦!”   苏雨细细看着何丽递过来的那张照片,虽然那是张证件照,但是一眼看上去还是和唐珏有很大的不同。司徒风是一个留着短寸头的眼神慵懒的青年。   唐珏虽然算不上美男子,但是绝对也是一副俊秀的书生模样。   难道是自己的猜测有偏差?   苏雨轻轻地皱起了眉头,这时王刚在那边焦急地问秦阳:“秦队,这美国警察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问出个结果来啊?都等了两个小时了。”   “别急,沉住气,美国方面说了,一有结果马上就会通知我们。医院、都宝公司、九里香溪别墅那边都有人盯着,人跑不了,一定得等到有实质性证据才能行动。”   秦阳说完,吸了口烟。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急,但是作为刑警队的头儿,他必须加倍冷静。   何丽走过去点了点王刚的头,意思让他别嚷嚷,多点耐心。   一直沉思的苏雨走过来坐下说:“何丽,我想请你再查查唐珏的家人现在都住在哪里,试着跟他们联系一下,问问三年前唐珏离开华盛顿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王刚凑过来问:“你还是怀疑唐珏和司徒风就是同一个人?可是,他们俩的样子可是一点也不像啊!”   苏雨微微点点头:“司徒风七年前在瑞士登山遇险失踪,唐珏恰恰就在三年前离开华盛顿;司徒风曾经在戈登教授诊所当心理治疗师,唐珏那么巧也在那家诊所接受过治疗;司徒风曾经被投诉利用病人的隐私敲诈钱财,而曾经在唐珏那里做过治疗的宋紫欣就对魏鹏飞说过她在被别人敲诈。这么多的交叉点和相似点,不得不令人怀疑这个司徒风和唐珏之间有某种隐秘的联系。至于相貌的差别,或许——”苏雨顿了顿。   王刚插嘴:“难道你怀疑他整过容?”   苏雨没说话,又把手里的资料细细研究了一下,才开口:“两个人的血型都是A型,身高都是一米八,而且都喜欢打桥牌。但是这个司徒风是个桥牌高手,资料上显示他这个人很聪明,不管玩什么都很快能出类拔萃。而唐珏只不过是入门水平。可是奇怪的却是,唐珏自从来到江城以后,似乎桥牌水平突飞猛进,曾经获得去年市里的企业家俱乐部的桥牌赛冠军。”   苏雨合上资料继续说:“简而言之,司徒风是个天才型的人,他风流倜傥,游历世界,见多识广,各种时髦刺激的活动他都很精通,而三年前的唐珏只是华盛顿这个大都市里一个最普通的上班族。这两个人,要判断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应该有一个简便有效的办法。”   “测DNA!只要把司徒南的DNA和唐珏的做个对比,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一个人外貌无论再怎么变,他的基因是变不了的。”王刚和苏雨会心一笑。   “知我者王刚也!我正在想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得唐珏的毛发和血液样本。”   何丽在一边柳眉一竖:“直接把他拉来,剪一缕头发下来不就行了?”   苏雨和王刚又互相看了一眼,笑了,是苦笑!真是位麻辣女警!   *   会议室的门砰地被推开了,老局长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   “同志们,有好消息了,美国警方传了詹姆斯的问讯笔录过来。找他买过毒药海妖之歌的果然是我们江城的重量级人物!”   一屋子的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秦阳接过那份闻讯笔录,扫了一遍,眉峰猛地展开了。   “是秦浩天,詹姆斯已经承认了,三年前,他在费城把从司徒南实验室带走的试验样品做了加工,做成了毒性加倍的迷幻类毒药——海妖之歌。随即他的第一位客户就是那时正在费城考察汽车市场的都宝集团董事长秦浩天。他们是通过一个所谓杀人无形网页联络上的,詹姆斯在那个网站上发布了卖海妖之歌的帖子。秦浩天就主动跟他联系上了。两个人约在一家汽车旅馆见的面,进行了肮脏的交易。”   “美国怎么还有这样的网站啊?真是,这不是帮助人去犯罪吗?”何丽气冲冲地说。   苏雨解释道:“没办法,美国是一个什么都讲自由的国家,再说个人开办的这类网站也很隐蔽,确实很难被发现。不过,秦队,詹姆斯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个买家就是秦浩天的呢?照道理秦应该是不会透露他的真实身份的。”   老局长赞许地点点头:“苏雨的脑子果然转得快,美国警方也是这么问詹姆斯的。就像你说的,秦浩天去的时候,戴着帽子、墨镜、假胡须什么的,掩饰得很好。可是这个詹姆斯也是个狠角色,他为了自保,也为了以后能再敲诈这些买家,偷偷跟踪取了货的秦浩天回到了他下榻的世纪大酒店。看着他进了房间,又在酒店前台通过一些手段查到了秦浩天的真实身份,而且在他交给秦浩天海妖之歌时特地留下了秦喝过的一个纸杯,这个纸杯上提取的DNA美国警方也给我们发过来了,经比对,确实是秦浩天本人的。到此可以说秦浩天购买海妖之歌的证据确凿了。所以,经市长批准,我们可以对这位著名企业家进行逮捕了。不过,同志们——”老局长的语气变得凝重,“同志们,你们要想给秦浩天定个杀人罪,还需要他的口供。秦浩天买了毒药,他的妻子宋紫欣死于这种毒药,但却不能作为最后的定罪证据。一个善于狡辩的律师就可以把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而秦浩天不缺少的就是聘请律师的钱。所以你们每一步都要很小心,要拿出驳不倒的证据来。”   秦阳、王刚都敬礼齐声答道:“放心吧,老局长,保证完成任务。”   “出发吧!”老局长把手一摆。   警灯闪烁,警车呼啸着穿过繁华的九华山路,引得路边行人纷纷驻足。   这是秦阳特意安排的,要给那位不可一世的秦董事长一个下马威。   此时的秦浩天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后冷冷地望着楼下。他的这间超豪华的办公室,位于都宝大厦的顶楼。   十几辆警车疾驰进都宝集团的大门,刚一停稳,就走下来大批全副武装的警察。   秦浩天不由得眯起了眼,他觉得那些大盖帽上的某种闪亮的东西刺痛了他的眼。   那是警徽!这些警察到底还是找来了!从早上听说他们查抄了五号别墅起,他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刻。   如果不是有那个男人的出现,本来一切都很完美!秦浩天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死死盯住那群警察中的一个,那唯一一个没有穿警服,却器宇轩昂、英俊不凡的男人!   苏雨!   秦浩天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他猛地转过身,扑向办公桌,哗啦一下拉开左边的抽屉,那里面赫然是一把左轮手枪。   秦浩天用颤抖的手拿起那把枪。那是一把外形精巧的银色手枪,任何男人握住它,都会犹如握住了女人光滑的小手,爱不释手。   之前,唐珏把枪交到他手上时,带着一种莫测诡异的笑容。   “秦总,对待它要像对待您所爱的女人那样。女人或许会背叛您,但是它绝对不会。”   这个唐珏是魔鬼!从第一眼看见他时自己就该知道这一点。可是,没办法,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痴梦,他早已把灵魂卖给了魔鬼!   秦浩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手枪迅速收进了口袋里,坐回那张舒适的真皮座椅上去,端起桌上的咖啡杯一口喝尽。   那股醇香的味道直直地冲进了他的脑子!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秘书小白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秦总,这几位警官说有事找您!”   她身后秦阳、苏雨、王刚,几双眼睛正静静地望着他。   秦浩天摆了摆手,让小白先出去。   “几位警官,请随便坐吧。”   秦浩天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三人,最后定在苏雨脸上。   “苏先生,你今天是来抓我的吗?”秦浩天的声音冷酷而略带嘲讽。   “不是苏雨抓你,是刑警队想请秦总回去协助调查你妻子宋紫欣被害的案子。”秦阳的语气异常冷峻。   秦浩天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说:“我不会跟你们去刑警队,有什么话各位就在这儿问吧。”   秦阳、王刚和苏雨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默默地在那张紫檀木大办公桌边坐下。   三双刀锋般的眼睛紧紧注视着秦浩天。   秦阳率先开口:“秦总,你应该知道,我们警方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会来打扰你,请问,你还记得一个叫詹姆斯的人吗?他曾经是费城一位科学家司徒博士的助手,三年前他和你有一面之缘。现在他因为研制和贩卖迷幻类毒药已经在美国被捕。”   秦浩天的脸色灰了灰,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我想不起这个名字了。我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每天不知要见多少人,或者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忘了也不奇怪。”   “你忘了他,詹姆斯可没有忘记你。你可能万万想不到,你们那天在汽车旅馆进行了见不得人的交易后,他偷偷跟着你回到你住的酒店,搞清楚了你的名字、背景。看来他不仅没忘了你,而且还是非常难忘。”   秦浩天强自镇定地说:“污蔑!纯粹是污蔑!你们这么说有什么证据?什么交易?我完全不懂!”   秦阳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份传真放在桌上,厉声说:“秦总,詹姆斯在你们见面时特意留下了一个你喝过的纸杯,那上面有你留下的DNA,这一点美国警方已经化验过了,如果你们从未见过面,他怎么会有这个杯子?如果不信,你可以看看这份美国警方传真过来的文件。”   秦浩天只低下头轻轻扫了一眼那张纸,就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灰暗,嘴唇还在轻轻颤抖着。   一直在观察他的苏雨轻轻开口说:“秦总,你应该明白,像詹姆斯这样的人是贪婪的魔鬼,他这么做,是想借此再敲诈你,如果他现在没被抓,很可能他早就来敲诈你了。你当初和他交易时为了验货还亲自打开了那个装着毒药的盒子,拿出那包药来查看。没错吧?那个你丢在一边的盒子也被詹姆斯收了起来,现在那上面也验出了你的指纹,你还有什么解释?那盒子上有司徒博士实验室的标志,而你不正是因为偶然认识了司徒博士,得知他在研制那种毒药,才千万百计找到他贪财的助手购买那种药物的吗?”   他此言一出,连秦阳、王刚都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美国方面的报告上可没有提到盒子的事情啊,这个苏雨又玩了个玄虚。   秦浩天的嘴唇颤抖得更厉害了,静默了几秒钟,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他缓缓开口:“不错,我是找詹姆斯买了那种药,司徒南跟我谈起过,那种药可以让人神经麻痹、思维混乱,分不清幻想和现实,量大一点点就可以让人心甘情愿地做任何疯狂的事情。我想这也不错,起码可以让紫欣走得不那么痛苦——”   秦阳禁不住沉声追问了一句:“这么说,你承认是你毒杀了你的妻子宋紫欣?”   秦浩天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我虽然已经一分一秒也不能忍受再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了,但是,念在她毕竟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年,毕竟是婷婷的妈妈,我还是帮她选择了一种最舒服的死亡方法,不是吗?她可以毫无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像一只鸟那样划过天空。”说着,他甚至还抬起手做了一个飞翔的手势。   “你混蛋!”个性直爽的王刚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愤怒,猛拍了一下桌子。   “就算宋紫欣再怎么坏,她总是你妻子,你孩子的妈,你这么冷血地谋杀她还理直气壮的?”   秦阳、苏雨也都站了起来:“秦总,你还是跟我们回刑警队去,事情总是要说清楚的!你躲不掉的!”   “哈哈哈!”秦浩天突然爆发出一阵狰狞的笑声,他缓缓站起身,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我杀了她,我杀了她又怎么样呢?她十年前不是早就杀了那个叫叶璇的女孩吗?她双手早就沾满别人的血了。她那种女人,当初就是为了钱才嫁给我,后来又跟那个姓魏的勾勾搭搭,竟然还想跟我分财产,带走女儿。她该死!她该死!她该死一万次!”说着,秦浩天发出一阵更加诡异的笑声,此时他已经退到了落地玻璃窗前,背靠窗户,退无可退。   苏雨觉察出几分异样:“注意,他情况不对,小心他有过激行为!”苏雨轻轻在秦阳耳边说道。   秦阳点点头,他也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接近疯狂的边缘!   “秦总,你要保持镇静,凡事都可以解决,你如果有什么苦衷我们愿意听。”这是缓兵之计,秦阳曾经参加过多次与嫌犯谈判的训练,这方面有经验。   “是啊!秦总,你不要激动,你要多想想你女儿婷婷,她还小,需要你。”苏雨语气温和。   说话间,三个人都不动声色地往秦浩天所站的位置上移动过去。   秦浩天的眼睛中此时已经布满了血丝,脸上的肌肉神经质似的抽动着。但他有着疯子似的敏感,马上意识到了苏雨他们的意图。   “别动,你们都别靠近,你们都别想抓住我,我不坐牢,我是谁啊?秦浩天!都宝集团董事长!我不可能去坐牢,你们这些臭警察别想逮住我。哈哈!”   秦浩天笑得声嘶力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左右张望着,犹如一个落进陷阱的野兽般警惕。   “秦总,我知道你一个人干不了这事,那个女人,那个装成叶璇鬼魂的女人她是谁?是陈雪吗?”王刚故意大声问话,吸引着秦浩天的注意力。   就差一点点了,苏雨在心里悄悄计算着距离,他一寸一寸地向那个绝佳的攻击位置移动着脚步。   那边的秦阳正在和他进行着无声的眼神交流,两人都心领神会!只要到了那儿,只需一个准确利落的背摔,他和秦阳两个人足以控制住癫狂中的秦浩天。   但是他的设想落空了,秦浩天立刻发现了他的意图。   “别动,你这个小丑侦探,你想干吗?想抓住我——不可能,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打败我!”   秦浩天狂叫了一声,手再次从口袋里拿出来时,已经多了一把亮晃晃的左轮手枪!他怪笑着把枪口在屋里的三个人之间来回晃着。   “都别动,谁也别想抓住我!”   “他有枪,都别靠近!”秦阳大喝一声,三个人都停下了脚步。   一瞬间,偌大的办公室里静得出奇,只有四个男人不均匀的呼吸声在空气中飘荡。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秘书小白和几个“都宝”职员神色惊恐地伸进头来。   “快报警!让所有人都别进来!”王刚扭头对那几个吓得不知所措的女孩子说。   女孩子们答应着正待往后退去。   “等等,刚才你们秦总喝的那杯咖啡是你端进来的吗?”苏雨突然神色严峻地问惶恐不安的小白。   小白哪见过这场面,几乎站都站不稳,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我冲好的,唐医生正好要找董事长,是他帮我端进来的。”   “唐珏!”苏雨、王刚、秦阳几乎同时惊呼出这个名字。   苏雨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又一次被挫败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唐珏”这两个字似乎对秦浩天是个魔咒,他竟然垂下枪口,颓然无力地靠在玻璃上。   这可是个好机会!秦阳和苏雨马上悄悄地向着玻璃幕墙边走去!   一步、两步,他们俩小心翼翼地不去惊动还在神思恍惚中的秦浩天。   突然,一阵尖锐而单调的铃声在房间里回荡起来。   秦浩天猛地抬起了头,眼睛直直地望着办公桌的方向。   声音是来自桌上那个维纳斯女神造型的闹钟,时针和分针刚好走成了一个V字形,如同两根竖起的手指诱惑着秦浩天的灵魂。   “快!按停那个闹铃,那是催眠秦浩天的工具。”苏雨一边喊着一边扑向那张办公桌。   王刚也敏捷地扑了过去,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扑到了闹钟上。   砰!铃声消失了,但却响起了一声刺破耳膜的枪声!   血,一股细细的血线从太阳穴里直射了出来,喷在了擦得晶亮透明的玻璃窗上。秦浩天的身体像是一个掷出去的沙包,重重地砸在玻璃上,又被弹了一下,斜斜地摔在了地上。   几乎和枪声同时跃起的秦阳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指只来得及划过秦浩天的脸庞,指尖上还沾上了几滴溅起的血点。一刹那,他几乎也僵在那儿,无力爬起身来。   *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像一场噩梦!   后来据都宝集团的员工回忆,那不是一声枪响,而是连续的两声枪响!划过宁静的城市上空,让人们的心头一颤!   特大新闻,昨天都宝集团董事长开枪自杀了!有消息灵通人士这么说。顿时,满城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秦浩天再也不会受这些流言蜚语的影响了,他此刻双目紧闭,安详地躺在刑警队的硕大冰柜里,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从容的微笑。   这微笑看了让人心里直发毛。如果不是他太阳穴旁的那些凝结了的血迹,几乎看不出他是死于非命。   “关上吧。”苏雨仔细审视了一下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轻轻说。   两个人转过身,走出了这间阴郁的屋子,但心情依然没有从几天前那场惨剧中恢复过来。   “唐珏呢?还没发现他的踪迹吗?”   王刚有些泄气地说:“让他给跑了,这家伙鬼得很,平时就住在学校提供的单身宿舍里,没人知道他在外面还有没有别的住处。不过我已经在飞机场火车站都安排了人。估计他应该还在本市。这两天准备再安排派出所的民警进社区进行地毯式搜索。”   苏雨凝眉道:“上百万人的城市,他要存心躲起来一时确实也很难发现。况且他很有钱,钱能通神,那些黑道上的人物都会竭力帮他逃避搜查。”   “跑不了,我想不出一个星期我们准能逮住他。”王刚做了个抓的动作,眼神凌厉。   苏雨拍拍他的肩膀,给了老搭档一个鼓励,有些黯然地说:“紫妍刚才打电话来说,婷婷在家里吵着要找爸爸。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孩子说。”   “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父母双亡,幸好还有紫妍这样的好阿姨,不至于孤苦伶仃。”   苏雨点点头,默默地想,这两天忙乎完了一定要抽空好好陪陪紫妍和婷婷。   “罗教授的检验结果怎么样?”   “如你所料,咖啡杯里的残液里验出了海妖之歌的成分。看来又是唐珏动的手脚。”   “他先是在咖啡中下毒,接着对秦浩天进行了催眠,交给他那把左轮手枪。”   “苏雨,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唐珏不直接毒死秦浩天,而是要进行催眠,让他自杀这么麻烦?”   苏雨在办公室门前停住脚步:“因为我想他本来是想让秦浩天替他杀人后再自杀的。”   “怎么说?”王刚一愣。   “催眠是分层次的,唐珏是专业人士,他对这个一定是驾轻就熟。据秘书小白说,他本来就定期来帮秦浩天做心理放松的治疗。所以秦浩天首先在心理上就不会抗拒他。昨天唐珏首先对他进行了浅度催眠,让他作了行凶的心理准备。然后他给闹钟做了定时,以确定一个小时后能再对秦浩天进行一次深度催眠。他算好了,那是我们正好进入秦浩天办公室的时间。他的本意是想让秦浩天向我们开枪,再自杀或是被我们击毙。”   王刚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魔鬼!这个狡猾的魔鬼!”   “美国警方不是说在詹姆斯的电脑里找到了他和一个网名叫‘风中尘埃’的人有多封来往的电邮?从电邮里的内容来看,说了很多詹姆斯在费城试验室的情况,我想这个‘风中尘埃’应该就是唐珏。他一直和詹姆斯有联系,甚至还经常从经济上资助詹姆斯。因为詹姆斯的账户上每个月总会有从瑞士银行某个账号打入的钱。这恐怕也是詹姆斯虽然躲得那么隐蔽,还偷偷和唐珏联系的原因。唐珏一和詹姆斯失去联系,就知道美国警方抓到了詹姆斯,所以他马不停蹄地行动了。不过我还是没想到他的行动这么快。真是太快了!”   王刚皱着眉说:“太狡猾了,这个人居然想起利用桌上的闹钟来进行深度催眠。可惜我们还是迟了一步,不然就可以阻止秦浩天自杀,也就可以找到指证唐珏的铁证了。”   苏雨摇摇头:“没用的,咖啡里早就下了剂量很大的海妖之歌。即使他不被催眠也会毒发身亡,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但是唐珏居然连这个时间差也不想留给我们,可能他担心秦浩天在弥留之际会说出什么。”   “还不是怕秦浩天供出他来吗?他们俩肯定是同谋。那个出现在皇冠酒店贿赂小金的神秘男人和那个从戒毒所领走魏鹏飞的男人肯定都是唐珏。这样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唐珏为了钱而帮助秦浩天和陈雪杀人,事情败露了,他又为了灭口而连续毒杀陈雪和秦浩天。”   苏雨沉吟着:“这个案子的谜团太多了,唐珏究竟是不是已经被宣布死了的司徒风?如果是,他为什么变成另一个人来到这小小的江城?那个真的唐珏又去了哪里?是不是已经死了?这个唐珏为什么要帮助秦浩天杀死宋紫欣和魏鹏飞?难道就简单的是为了钱?还是他背后有什么更深更大的内幕?”   王刚还没答话,秦阳的声音就从门里响了起来,“苏雨问得好!这个唐珏真是深不可测呢!”   “秦队,美国方面有新的消息吗?”苏雨和王刚不禁心头一喜,赶忙跨进门去。   闪烁的电脑屏幕上正缓缓打开一个网页,唐珏的脸缓缓出现了。只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和那个衣冠楚楚的医生大不相同。   他身穿一件阿拉伯式的白袍,头戴黑色的头箍,优雅俊秀的面庞在这异族的服饰衬托下越发突出。身后的背景似乎是一片漫漫的黄沙。   “唐珏,他怎么跑到沙漠上去了?这是哪儿?”王刚惊诧地问。   秦阳摆摆手让他们俩坐下:“照片上是阿联酋首都迪拜!五年前,这个男人在那儿,名字叫唐文龙,是个富有的中国商人。他年轻、富有且单身,出入当地的上流社会,三个月后娶了当地一个日本籍富商的独生女儿。谁知,不出一年,富商夫妻先后生怪病死了,只剩下唐文龙和他年轻的妻子。于是,两个人决定变卖产业回到中国定居。谁知就在即将启程返回的前几天,这个温柔的日本女孩却在骑着骆驼出去游玩时,被突然发狂的骆驼摔下来,当场断了气。”   秦阳的讲述让苏雨和王刚都心中一寒,仿佛那个奄奄一息的年轻女孩正在屋里某一个角落睁大幽怨的眼睛望着他们俩。   “我想后来唐文龙必定是继承了庞大的家产,在当地销声匿迹了,从此再没有人见过他。”苏雨缓缓说。   秦阳点点头:“不错,正是这样,还是这个女孩的一个远房表姐去报了警。她曾经被邀请到这对年轻夫妻家里短期做客,亲耳听到女主人说对她父母的死有怀疑,说他们在死前都曾经吃过女婿从中国带去的某种据说可以延年益寿的补药。当时,这位表姐还劝慰表妹别乱猜想,她无论如何不能把文雅体贴的表妹夫和阴险下毒联系起来。可是后来,就在她表妹出事的前几天,她偶然经过关骆驼的地方,发现唐文龙在那里往骆驼饲料里添加什么东西。她表妹出事以后她才联想到表妹夫这种古怪的举动,可是也没实质性的证据,所以忍住了。直到一年后,她在纽约的街头遇见失踪已久的唐文龙,她上前打招呼,可是唐却说从来都不认识她,拉起身边的女人就走了。这位表姐这才下定了决心,去当地警察局报了警。”   苏雨凑近电脑仔细看着,虽然美国警方传过来的资料是全英文的,但是难不住自小就英语成绩优秀的苏雨。   “说了什么?美国佬都说了什么?”王刚焦急地问。   苏雨转过身:“美国警方已经把失踪的唐文龙和6年前发生在美国加州的一起巨额骗保案联系起来。一个小镇上的单身汽车推销员白天乐在购买了巨额保险金后没过多久突然失踪,过了两个月他的尸体才在镇子外的一个湖里浮了上来。因为他身穿泳衣,所以被警方断定为游泳时意外溺水,按照保险条款,他在美国的唯一亲人——哥哥白天宇来领取了全部的一百万美元保险金。可是没过多久,就有个喜欢在湖边垂钓的老人来警局说他曾经在白天乐失踪的那一天看见过白天乐是和另一个男人一起乘着小船往湖中心划去的。”   “那个男人是他的哥哥白天宇。”王刚很笃定地一敲桌子。   “天才儿童!”苏雨微微一笑。   “可是当美国警方去找那个白天宇的时候,他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找到过这个人。”   “可是这与唐珏,哦,不,唐文龙有什么关系?”   苏雨没说话,而是敲击了几下键盘,另一个网页被打开了,出现的是一具烧焦了尸体。“这是后来加州警方在离那个镇子大约十公里的一处小树林里发现的一具无名男尸,经过与失踪人口的DNA对比,发现他就是白天宇,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半年前,也就是他弟弟白天乐溺水身亡之前。”   “这怎么可能?那个领走了保险金的白天宇又是谁呢?”王刚追问。   秦阳在一旁开口道:“当然就是这位善于乔装改扮的唐文龙了。警方的调查结果表明白天宇死之前是当地一家医院的男护士,而唐文龙也在这家医院里当医生。因为都是中国人,两人曾经过从甚密,但是有一天白天宇突然从医院辞职离开了,没有和任何人告别,辞职信是由唐文龙代为转交院长的。发现了白天宇的尸体后,警方来找唐文龙进行调查时,却发现他人去楼空、杳无音讯了。美国警方自此把他列为重点逃犯进行追踪,可是却一直都没有在美国国内发现他的踪迹。”   苏雨接口说:“因为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去了遥远的阿联酋,伪装成富商,在那里娶妻,接着谋害了妻子全家人,取得巨额财富后悄悄返回了美国。直到那位日本女士在纽约报案后这些情况才引起美国警方的注意,他们开始循着蛛丝马迹追查唐文龙的去向,结果三年前最终线索在华盛顿断了。唐文龙再次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直到他终于不甘寂寞,再一次出现在了我们江城。这个人应该就是一直隐身在秦浩天身边的唐珏。”   “没错!你们看,这是唐文龙档案里的指纹,这是在唐珏诊所提取到的指纹,技术科给两者进行了对比。”秦阳说着,俯身点击了一下。   两个指纹迅速地合成了一体。   “再看美国传过来的真正的唐珏档案里的指纹。”秦阳又移动了一下鼠标。滴滴——电脑发出了异样的声音。   “不是同一个人!看来真的唐珏被掉包了。”苏雨的眉峰深深拧了起来,“秦队,我发邮件请美国警方找的司徒风的指纹呢?”   秦阳摇摇头:“找不到了,7年前司徒风登山失踪后,他的档案就被移交到美国的社会福利署,后来在一次火灾中付之一炬了。”   “这么巧合!这个司徒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甚至连个指纹都没有留下,真是个幽灵。”王刚望望苏雨说。   苏雨拿过一张纸,迅速写下几行字,然后摆在了秦阳和王刚的面前:   9年前司徒风因敲诈丑闻被迫离开戈登教授诊所。   8年前司徒风来到费城开私人诊所。   7年前司徒风登山失踪,同年唐文龙来到加州小镇医院工作。   6年前假白天宇骗保案——真白天宇死,医院同事唐文龙失踪——去向不明。   5年前唐文龙出现,在阿联酋娶妻,获得巨额遗产之后失踪。   3年前唐珏离开华盛顿来到江城,同年美国警方在华盛顿发现失踪很久的唐文龙,之后又神秘消失。   苏雨指指那张纸说:“看看这个时间列表,不难找出司徒风和唐文龙、唐珏之间的联系,他们都是医生,他们出现的时间是连续的、不重复的。我们看到的所谓唐珏或许是一个能借尸还魂的幽灵!秦队,我想那个真的唐珏很可能已经在华盛顿的某条幽暗街道上遇害,并且连尸体都无法找到了。何丽联络他的家人有结果吗?”   “哦,这个是昨天和他家人的通话记录,小李做的翻译,这小子英语进步很快。”   苏雨接过那张通话记录一行行看去:“三年前失去联络,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曾经寄过一张圣诞卡说他来了中国找老同学秦浩天。因为他自小就很爱四处游荡,所以家人也就不以为然。他哥哥记得三年前最后一次通话时,唐珏是在一个酒吧里,背景音乐很嘈杂,但是他清楚地听到唐珏叫了一声苏珊,快过来,我在这边。”   他停住,轻轻重复着:“苏珊,苏珊,一定是个女人。可惜唐珏的家人并不了解他的私生活,如果能找到这个苏珊,也许就能找到真唐珏遇害的真相。秦队我想再找司徒南聊聊,现在只有他才了解司徒风的情况,唐文龙究竟是不是司徒风,我想只有从他嘴里或许还能挖出什么线索。他还在医院里陪着陈雪吗?”   “在,天天去,还真是痴情种子,陈雪的情况现在稳定多了,省里的罗教授你还记得吧,他寄来了一种特效药,据说对海妖之歌这类毒很有效果。我问过,医生说陈雪用了药后苏醒的机会很大。”秦阳说着,也露出了这两天来难得的笑容。   “希望陈雪的妈妈听到电话留言后能尽快赶到江城!我想如果她来了或许能找到解开这个谜团的一个绳结。”苏雨轻声自言自语。   “什么重要一环?苏雨,你嘀嘀咕咕什么?陈雪的妈妈来不来和这件案子有啥关系?”王刚端详着苏雨,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线索来。他知道苏雨从上警校开始就总是爱玩悬念,很多事不到最后一刻不肯吐口。   果然,苏雨凝思不语,半晌才说:“有些事,我总是隐隐地觉得不对头,但是又说不出具体哪些地方不对头,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王刚还要再追问,桌上的电话响了。   秦阳刚接听了几句,就放下电话对苏雨和王刚说:“快走,看看去,找到唐珏躲藏的窝了。”   这的确是个意外之喜!   *   一个辖区的派出所民警在夜里查抄一家夜总会时,从一个KTV小姐的包里搜出了一个银色的男士指环,上面刻着M。恰好,其中有一个民警和小李是特别铁的哥们儿,听他谈起过宋紫欣案和魏鹏飞案里都出现过这样一个银色指环,于是就留了心,重点审了审这个小姐。   原来,这个姓黄的小姐在前一天晚上刚一上班就被一位男客买了钟,跟随他去了郊外的白马镇,汽车一直颠颠簸簸地开了很久,才在一幢农家小楼前停了下来。黄小姐心里本来直犯嘀咕,这个男人穿得这么衣着光鲜,却把她拉到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她刚想撅起小嘴,一沓钞票啪的一声摔在她眼前。于是,黄小姐马上转怒为喜,娇俏地往那男人身上一靠。夜色迷离,星光暗淡,一对痴男怨女就在那幢小楼里颠鸾倒凤,直折腾了大半夜。   天色微明之时,黄小姐从梦里醒来,才发觉那个男人早就没影子了。她懵懵懂懂,要不是身在这个陌生的屋子里,差一点就要以为自己做了一个荒唐的春梦。   她一从床上坐起来,就发现那个银色的指环正落在她的高跟鞋边,应该是昨晚缠绵纠缠时从男人的手上脱落下来的。于是,黄小姐就当捞了笔外快,把这个指环放进了自己的坤包,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那幢空无一人的屋子。   审讯结束时,黄姓小姐最后还说了句,那个男人长得真帅,像韩国明星,就是那双眼睛太冷了,像是要把人的心刺穿。   苏雨听着小李的叙述,眼前慢慢浮现出唐珏的那张脸。   镜片后那双眼似乎总是藏在深深迷雾中,怎么也看不清。   “雨哥,到了,就在这儿。”小李叫了一声,唤回了苏雨游离的思绪。   这是一桩很像凶宅的二层小楼。孤零零地矗立在村子的一头,不和任何一家毗邻。   据村里人说,这里以前住着一户农家,后来由于媳妇喝农药自杀了,全家人为了躲熟人都搬走了,屋子空了很久,最近才看见一个男人开车来住过一阵子。   “村里人轻易不敢来这儿,都说这屋子晚上闹鬼,冤魂不散。所以也没人见过那个男人具体长什么样。”陪着他们进屋的村治保主任说。   苏雨的目光在幽暗的客厅里扫了一圈。餐桌、沙发上浮着浅浅的一层灰,像是有一段时间没人居住了。   王刚比他心急,蹬蹬几步跨上了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苏雨等人也随着上了楼。二楼上共有三间屋子,其中的主卧室也就是那个黄姓小姐昨晚来过的房间。很意外的,这间屋子却是异常整洁。地面上一尘不染,家具典雅舒适,甚至窗帘都是簇新的,除了床上的被褥有些零乱,处处都显示出主人的品位不凡。   “不得了,还以为走错了门呢,简直像在九里香溪别墅区。”王刚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秦阳走到墙边的书架上,拿起几本书瞧瞧:“读书的品位还真不低,还是英文原版书。苏雨,你来看看这是些什么书。”   苏雨忙接过书,翻了翻:“两本小说,一本是《基督山伯爵》,一本叫《幻梦天国》,好像是本犯罪小说。还有一本是心理学杂志。”   “心理学,唐珏不正是学心理学的吗?看来还真是那小子的窝。”秦阳点点头。   苏雨嗯了一声,只拿着那本《幻梦天国》细细翻了翻。   “小伙子们,利索点,再搜搜,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其实不等秦阳发话,王刚等人早就忙乎开了。尤其是鉴证科的人,采集指纹、脚印,甚至垃圾,样样都有序不乱。   半小时后,王刚皱着眉走回房间,把手一摊:“秦队,没什么收获,这家伙真是比猴子还精,连根头发都没有,我真不明白,难道他在干那事后竟然把屋子里打扫了一遍?”   一直坐在一边沙发上翻看那本《幻梦天国》的苏雨突然插嘴道:“他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非常专业。可以说是职业罪犯。秦队,我怀疑这个唐珏,不,应该说是假唐珏并不是一个人独自犯案,而是身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犯罪集团。”   秦阳脸色凝重:“苏雨的判断和美国警方的结论一致,唐文龙几次骗取到的巨大财富都从他的账户上不翼而飞,他本人能躲过警方的重重追踪,轻易地从美国去到阿联酋,这一切仅凭他个人的力量很难做到。他们之所以一直追踪这个唐文龙,就是因为想查清楚他背后的那个组织。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妈的,可是偏偏让这小子又溜了,这回不知上哪儿逮他去了,也找不到什么可以验他DNA的东西,真是郁闷死我了。”王刚的急脾气一上来,就口不择言。   “其实他应该留下了身上的一样东西,而且肯定是带不走的东西。”苏雨嘴角现出一丝微笑。   “什么?你快说啊,别卖关子!”   “那个KTV小姐,昨晚和唐珏过的夜,一醒过来就马上赶回夜总会,接着被民警查出来带回了派出所。这期间,我想她应该不会洗过澡吧?”   秦阳和王刚恍然大悟,不由绷不住笑了。   “你这小子,真是鬼,幸亏你不是罪犯,不然准是头号通缉犯。不过,你怎么就知道这个小姐在这儿没洗过澡呢?”   苏雨轻轻一努嘴:“那边浴室里昨晚没有用过的痕迹,再说女人心理,她总是洗完澡要化化妆什么的,但是这间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一面镜子。”   这屋子里居然没有一面镜子!   王刚惊讶地四处看看:“真是没有镜子!这个唐文龙是不是怕看到自己的样子啊?”   “或许,他是想忘掉自己的样子,而去试着变成另一个人!在心理学上,这叫强迫遗忘,一般能做到的人都是对自己要求很严苛的人。唐文龙身上同时具备医生和罪犯两种人格,他完全能做到这一点。”   说着,秦阳马上掏出电话,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让那边安排医生给那个小姐做个提取化验,再去医院请司徒南配合做个对比。   这时,小李拎着个黑色垃圾袋走了进来:“秦队、王队、雨哥,我们在屋子周围的田野里找了一圈,只找到这个,好像有点可疑。你们看看。”   垃圾袋里倒出来的不过是些黑色的粉末,像是烧什么东西剩下的灰烬。   王刚用手扒拉了几下,露出了一块小小的纸片。他拿起来,抖了抖上面沾的灰。   几个人都凑上去细看。   “像是一张照片的一角。”   “嗯,是照片,但颜色泛黄,应该是老照片。”苏雨说着,接过照片,举起来,对着光线细看。   “这边好像是个什么建筑的部分,有个尖顶。哎,雨哥,你说这个会不会是唐文龙烧的呀?这附近根本就没什么人来,再说前两天这里下过雨,昨天傍晚才停,而这个垃圾袋里一点都没有湿,可见是昨天晚上扔掉的。”   秦阳笑道:“好啊,苏雨收了个徒弟了。这小子也学会动脑子了。”   苏雨突然凝思片刻,望着王刚说:“你还记得上次在医院里,司徒南手机上的那张照片吗?”   “你是说她妈妈的那张照片?对了,背景是江城师大的钟楼,上面也是一个尖顶。你怀疑这张就是?”   苏雨默默点点头。   王刚忙掏出手机:“我马上打电话给司徒博士,让他把那张照片传过来。”   秦阳和小李又把照片拿过去细细研究。不一会儿,王刚的手机叮咚一声响,司徒南的彩信来了。   对照着手机上的照片和那张残片,几双眼睛紧张地寻找着共同之处。   “很相似,拍摄的角度,尖顶所在的位置,这儿,还有半个人头,发型很像司徒妈妈。不过要想确定还得让小李做个精确的照片复原。苏雨,如果这张照片真的是司徒风手里的那张旧照片。那也就是说,这个唐文龙很大可能就是已经被宣布死去的司徒风。不过,他究竟为什么要烧掉这张照片呢?据司徒南说,这可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了。”秦阳皱着眉头缓缓说。   “还是苏雨说的那个强迫遗忘吧,这个人根本没法用正常的心理去揣测。类似《沉默的羔羊》里那个汉尼拔博士,天生的罪犯,所以连自己妈妈的照片也要烧掉。简直不是人。”   王刚简直压不住自己的厌恶之情。   苏雨小心翼翼地把那张残片放进小李手中的证物袋中,低低地说:“究竟这个人是唐文龙还是司徒风,只要派出所那边留在KTV小姐体内的精液化验后就会有结果,我担心的是,他烧毁照片这件事的另一层含意。”   “什么含义?”他的话让人陡地一惊。   “他一直把这张照片带在身上,源于对母亲的思念,也可以说他还保留着作为司徒风时的记忆。也就是他的身体或许变成了唐文龙,但是精神上还是司徒风。但是昨晚他烧毁了这张照片,说明什么?说明他要完全抛弃过去了,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也就是说他又要准备变成另一个人了。”   “什么,又要准备变成另一个人!这也太恐怖了吧!”小李失声低喊了一声。   “对,苏雨的分析完全有可能,唐文龙已经不可能再作为唐珏存在下去,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故技重施,再一次替换掉另一个人,以别人的身份逃离江城。”   “可是,这样他的模样就又会改变了。简直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易容术,我们去哪儿抓他呢?唉!算白忙乎一场了。”王刚沮丧得恨不得揪自己的头发。   连秦阳脸上都露出几分掩不住的失望。   苏雨低着头在屋里踱了几步,猛地抬起头:“其实我一直在想,既然唐文龙已经有了准备变成另一个人,他为什么还不离开江城?为什么呢?我想他必然有必须继续留在江城的理由。”   “可是会是什么事情呢?”   “去问一个人,司徒南,我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唐文龙了,假如他真的就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司徒风。”苏雨轻声而坚决地说。   此时,从窗口吹进一阵裹着瑟瑟寒意的冷风,让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江城已经开始进入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   医院的贵宾室里,司徒南的嘴唇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哆嗦:“难道那个唐珏真的是我哥哥司徒风,我不相信!这不可能!”他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声音却越来越小。无数往事突然间都像煮开了的粥,在他心里沸腾翻滚起来。   十四岁,父亲死后,他和哥哥一起被迫离开旧金山的旧宅,他一边抹泪一边不时回头望去。大他两岁的哥哥却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只在登上来接他们的校车的那一刻,扭头瞥了一眼,冷冷地说:“哭什么,我们的东西,我们总有一天会讨回来,到那时候,他们要付出的就不只是眼泪了。”   哥哥那时的目光像刀片般刻在自己心上,想忘也忘不了。   二十六岁,他还是个青涩的医学院穷学生,有一次囊中羞涩,实在是迫于无奈,于是跑到哥哥常待的那个“秘密”酒吧去找他。正搂着一个金发美女接吻的哥哥英俊逼人,简直让自己自惭形秽。哥哥推开金发女郎,走到他面前,把一卷钞票塞进他的上衣口袋,轻轻说:“看看这些人,他们都很有钱,而且都很蠢,只要你动动嘴皮子,他们就会乖乖地把钱拿出来给你。记住,我们司徒家的人是天生的贵族,我们应该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那年,哥哥离开工作的戈登教授心理诊所,去向不明。后来,有一段长长的时间空白——兄弟俩几乎断了联系。   直到八年前,一个狂风暴雨之夜,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实验室回来,刚到家门前,一个黑影缓缓从树影后闪出。   “谁?”   “是我。”   一记闷雷,电光闪处,哥哥那俊秀苍白的脸庞出现在黑暗中。   “哥,是你,你这几年都在哪儿?我一直在找你。”   “在地狱里。”这个冷酷的回答让自己惊得几乎跌倒。   哥哥一把扶住了自己,竟然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弟弟,你怎么还是这么懦弱?一点也不像我们司徒家的人。我是从地狱里复活的鬼魂,以后就是不死之身了。”   一瞬间,他真觉得哥哥的脸变成了中世纪画卷中吸血鬼的脸,美则美矣,只是已经没了人类的气息。难道他真的为了永生不死而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魔鬼?   这之后一年时间,哥哥在费城开业行医,而且生意兴隆。他身边似乎总是围绕着很多性感火辣的女人,总是挥金如土,潇洒风流。他滑雪、跳伞、开快车,甚至考了个直升机驾驶执照,任何行走在生死边缘的运动似乎都是他狂热嗜好的,直到那次去瑞士登山,他一去未回!白纸黑字的官方文件上写着:司徒风,29岁,登山意外遇险身亡。   站在他的大理石墓碑前,自己亲手往那个空无一物的棺材上撒了第一把土。脑海中猛地闪过哥哥的那句话:我是从地狱里复活的鬼魂,以后就是不死之身了。   不死之身!他果然没死,只是他已经不是司徒风,而是另一个人,唐珏!真让人不寒而栗!   司徒南双手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这时,一个人轻轻走近他身边:“司徒博士,我想您已经知道DNA检测的结果了,我们可以谈谈吗?”   司徒南缓缓抬起头,正触到苏雨凝视的目光:“苏先生,我……我哥哥他真的没有死,而且还变成了另一个人,还在江城杀了人?”   苏雨默默地点了点头:“如果我们不想办法阻止他,我想他还会杀更多的人。所以,您要完全信任我,把您所了解的一切都告诉我。博士,您不要再犹豫了。”   司徒南咬住嘴唇,有些无助地望着苏雨,几分钟后,他被那双眼睛里的智慧和清澈所折服,长长地舒了口气:“其实我早就怀疑我哥哥加入了一个黑暗组织,从九年前他辞职离开华盛顿戈登教授的诊所开始,他的行踪就变得很诡异。而且他总是有花不完的钱。有一次我偶然发现他公寓的抽屉里竟然有把手枪,还有射击俱乐部的高级会员卡,可是他以前从来都不碰这些东西的——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似乎是那一年来到费城后就完全变了。”   “他有哪些很反常的表现?博士,您别急,详细说说。”苏雨说着,忙倒了杯茶递给司徒南,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下。   司徒南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缓缓打开了脑海中尘封已久的往事匣子。   隔壁房间里,王刚在焦急地走来走去。   “王队,你能不能别晃了?把我头都晃晕了。”趴在笔记本电脑上搞照片复原的小李苦着脸说。   “忙你的,就你话多,快把照片复原好,不是吹牛说半个小时搞定吗?现在都过了一个小时了。”   “王队,我已经很快了,这个照片烧剩下的部分也太少了,有难度啊。”小李小声嘟囔着。   王刚却没心思听他的抱怨:“哎,你说这个苏雨神神秘秘地和司徒南在那边谈什么呢?这都一个小时了,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王队,你别急啊,雨哥不是说了吗,只有司徒南最了解他哥哥。说不定从他嘴里能了解到司徒风的什么隐私,也就能想办法抓到这个家伙了。要是这回再让他给溜了,又不知道到哪儿去害人了。”   “是啊,这都两天了,飞机场、火车站、汽车站、高速公路都派人严密盯守,可就是没任何动静,我真担心像从前两次一样,从此世界上就没有唐珏这个人了。”   王刚和小李一时都没了话,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案子也就成了悬案,那也将是全体刑警队成员心头的一个死结。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个异常美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是她如黛的双眉间似乎藏着浅浅的轻愁。   “紫妍,你怎么跑来了?”王刚诧异着迎上前去。   宋紫妍的情绪明显不对:“王刚、小李,你们都在啊?我想找苏雨,刚才我打过电话给他,他说在医院里。”   “哦,他正在隔壁和司徒博士谈一些事情。怎么,有什么急事吗?”王刚意识到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宋紫妍手紧紧握住包带,踌躇了半晌,才说:“我真没办法了,婷婷自从她爸爸出事以后,虽然我们一个字也没敢对她透露,只说她爸爸去国外出差了,要很长时间才回来。但是,不知怎么的,她似乎感觉到了,一会儿要给爸爸打电话,一会儿要我带她坐飞机去。我哄她,给她买玩具,买洋娃娃,她都不要。昨天一天她都躲在屋子里,一个人哭了很久,今天早上起来就一句话不说了。无论我和林阿姨怎么哄她,她都没说过一个字,就像突然哑了。”   说着,她的泪水已经慢慢溢上眼角,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别急,坐下来慢慢说。”王刚忙把宋紫妍拉到椅子上坐下,并对小李使了个眼色,“去看看,如果苏雨谈好了,让他快过来。”   小李答应着忙起身去了。   宋紫妍擦擦泪痕,才缓缓开口:“刚才我带婷婷到医院里请医生检查了一下,医生说她听力很正常,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可能是受到突然的刺激而造成的。他建议我们给婷婷做心理治疗。林阿姨正陪她在心理诊疗室那边,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姐姐死了,姐夫很可能就是凶手,本来我就心力交瘁了,现在,婷婷又这样。我真是撑不下去了。”   “紫妍,你一定要撑住,婷婷只有靠你了。她已经没有了爸爸妈妈,她只有你这个阿姨了,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能泄气,你要为了婷婷、为了苏雨坚强起来。”王刚耐心地安慰她。   提到苏雨,宋紫妍眼中闪过一抹动人的光彩:“我知道,我自己小时候是孤儿,我知道孤儿的感受,我不会让婷婷再过我小时候过的那种生活。”   两人正说着,苏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紫妍,婷婷现在怎么样?”   宋紫妍一看见苏雨,已经止住的眼泪不知怎么又冒了出来,她欲言又止,只是深深地望着苏雨。   王刚马上识趣地起身往门外走,顺手拍拍苏雨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问:“跟司徒南谈出什么结果了吗?”   “嗯,你跟秦队说,我晚上会赶回队里去,有重要的线索。而且,我已经想好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办法了。”   “请君入瓮?”王刚迷惑地望着他。   苏雨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光灼灼。   王刚心里一阵兴奋,苏雨的这种眼神说明案子终于到了柳暗花明的一刻。   “好好安慰一下紫妍。”王刚补了一句就转身出了门。   苏雨的目光刚刚移到宋紫妍的脸上,就被那种凄楚无助的神情惊呆了。这时他才明白,梨花一枝春带雨,这诗句里的原意应该是形容一个女子而不是植物吧?   “苏雨,我好害怕啊!”宋紫妍猛地跑过来扑在苏雨怀里。   “别怕,紫妍,有我在呢。”苏雨紧紧地拥住她柔软的身子,一缕发香直钻进他的鼻子。   宋紫妍也轻轻蹭着苏雨那微微的小胡楂,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她才第一次感觉到爱的美妙和神圣。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个人都默默数着对方的心跳。   “走,看看婷婷去。”苏雨轻轻在宋紫妍耳边悄声说。   宋紫妍从他肩上抬起头,眸子里全是柔情和信任。苏雨就是她的天,是她如今在孤寂的世界里唯一可以依靠的那个人。但是,见到婷婷的那一刻,连苏雨这最坚韧的神经也不免为之一震!仅仅两三天前,这个孩子还是云端上的小公主,可是现在,她遗传自母亲的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只剩下了迷惘。   “婷婷,雨叔叔来看你了。”宋紫妍柔声唤她,可是她乌黑的眼珠只转了转,就马上又垂下头去。   “来,乖,你该吃点东西,从早上起来你就什么都没吃。”宋紫妍试图牵婷婷的手。   婷婷立刻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声。   苏雨忙给宋紫妍使了个眼色,温和地摸摸婷婷的头。   “我们婷婷最乖了,听小阿姨的话回家好吗?好,让雨叔叔带婷婷一起回家去。”   说着,苏雨大力把婷婷举起骑跨在自己的肩膀上。以前,这是婷婷最喜欢的一个游戏,每次总是能逗得她咯咯直笑。但是,今天她只是微微咬着小嘴唇,一声不发。   宋紫妍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担心,而林阿姨在一边则是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这一家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啊!爸爸妈妈都死得那么惨,现在孩子又这样,唉!这是不是撞上什么邪了?”随着林阿姨的低声叹息,苏雨也默默陷入沉思。   为什么?为什么?不过几个月时间,这江城最显赫的家庭似乎被诡异无常的命运所缠绕,团团迷雾中的那个魔影似乎正一步步走向那华丽别墅的最深处。秦浩天、陈雪、唐珏、司徒风几张不同的面孔交替在眼前浮现着。   “苏雨,下车吧,我们到家了。”宋紫妍温软的手牵住了苏雨的手,打破了他的思绪。   *   那幢灰色的三层小楼现在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幢不祥的凶宅。枯死的藤蔓杂乱地缠绕在墙壁两侧,原本整洁如镜的窗台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几片飘落在走廊里的黄叶更增加了冬季的肃杀衰败之感。   “唉,真不想再住在这儿了。我打算过段时间带着婷婷去别的地方定居,远远离开这儿,再也不回来了。”和苏雨并肩走着的宋紫妍轻轻说。   “怎么,你想离开江城?”苏雨心里咯噔一下,他酝酿已久的求婚是不是该马上进行?   “是啊,再也不想待在江城了,每天晚上都睡不安,不管姐姐姐夫他们是不是杀了人,可他们总是我最亲的人,我忘不了他们,一想到他们心就像刀割一样的痛。我一个大人都这样,婷婷更是无法承受了。医生刚才跟我说,让婷婷换个环境,或许她的病就会不药而愈。正好我几个朋友想去欧洲旅行,我打算过几天带上婷婷和他们一块儿去。”   苏雨猛地停住了脚步,轻轻把宋紫妍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不要去欧洲,和我一起去香港!紫妍,带上婷婷,我们三个人永远都不分开,我会用以后的生命来爱护你们,直到永远。”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让宋紫妍的脸色转瞬间变得绯红,她的眸子里闪烁着犹豫不定的光芒,幸福来临的一刻确实令人迷茫!   “啊!”一声惊恐万状的惨叫回荡在空寂的别墅区。   苏雨和宋紫妍稍稍一愣,马上拔腿向秦家别墅门前奔去。那正是声音传来的方向。   林阿姨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只手按在胸前,另一只手颤抖地指向地上的一个打开的快递包裹盒。   倒是小小的婷婷,她独自坐在门前回廊上的吊椅上,来回轻轻晃着,大眼睛呆呆地不知在望向什么地方。   苏雨快步跑上前蹲下身子,一眼看见那盒子里的东西,忙摆手让宋紫妍不要上前。等宋紫妍扶着吓得半死的林阿姨,牵着小婷婷走进屋子里去,苏雨仔细端详起盒子里那一只血淋淋的物件。   从轮廓上看,那应该是某个人的左耳,被深深埋在白色的粗盐颗粒里。但最让人惊心的不是这只可怕的耳朵,而是盐粒上居然还插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红的花瓣,红的血液,白色的盐粒,这三者竟然构成了某种诡异的美。   能做成这件恐怖杰作的人身上应该刻着地狱的烙印!难道是他?!   苏雨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一角的一张粉红色卡片轻轻读起来:   致紫妍小姐:   谨送上我最深的爱意,献给你我最珍爱的一件收藏品。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地留在那个小丑侦探身边,他的耳朵必将会成为我的下一样珍藏品。我以我们伟大首领的名义发誓,你将是我的新娘!   司徒风即日   苏雨轻轻放回卡片,缓缓起身,他机警的目光在屋子四周扫了一圈。风声飒飒,树叶沙沙作响,除了不时还有几片迟迟凋零的枯叶落下,四下寂静无声。   这安静里有种令人窒息的杀气在悄悄逼近!   等王刚带着人赶到九里香溪别墅区时,苏雨和宋紫妍刚刚把小婷婷哄睡着了,还在安抚惊魂未定的林阿姨。   那件恐怖的礼物端端正正地放在客厅的雕花玻璃茶几上。   王刚打开盒盖,拿起卡片读了读,气恼地一拍茶几:“苏雨,这是向你挑战啊!也是向我们警方挑战啊!一个通缉犯居然还敢送东西恐吓追查他的人?我看今晚就向老局长汇报,聚集全市的警力,搞拉网式的搜查,我就不信他能长翅膀飞出江城去!”   “不,这样正好中了他的诡计,他正是希望我们乱起来,这样他才有机可乘。我们反而要低调,通知秦队,让盯在飞机场、火车站、码头各处的伙计们都撤了吧。我可以肯定司徒风现在不会离开江城。”   王刚不由得急了:“这怎么行?这个人是疯子,这耳朵又不知是害了谁后割下来的,他随时会威胁你和紫妍的生命安全。要我说不仅那些地方的人不能撤,别墅这边还得派人来搞警戒。”   苏雨微微一笑:“不用担心,司徒风不仅不疯,而且是个头脑超级冷静的罪犯。他之所以寄这个来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给我们造成恐怖气氛。你看这只耳朵,明显是冷冻过的,并不是从活人的身体上割下来的,切割的部位很整齐,像是手术刀割的。让小李调查一下江城医学院那边,司徒风以前曾经在那里教过课,很可能就是从某个实验室里取来的。倒是那朵玫瑰,有些蹊跷。”   王刚和宋紫妍都问:“玫瑰怎么了?”   “这种玫瑰不是一般的品种,叫美人泪,是香港花市上独有的品种,我想江城还没有公开售卖。因为我妈妈最喜欢这种花,每年过生日我们都会送她美人泪,所以我很熟悉这种花。为什么这个司徒风能得到这种玫瑰呢?只能说明他不仅在江城,在香港,甚至在海外都有很深的背景。这才是我最担心的,王刚,你看他那张卡片上的最后一句。”   苏雨说着,拿起那张卡片递给王刚。   “我以我们伟大首领的名义发誓,你将是我的新娘!”王刚低声读着,点点头,“司徒风背后有个庞大的罪恶组织,还有个首领。这点我们要向国际刑警组织通报。只有请求他们的帮助,我们才能查清这个组织的内幕。”   “和我想的一致。我想这个组织肯定早已为司徒风准备好了逃离江城的途径。之所以他到现在不走,是因为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苏雨缓缓说。   “什么事?你快说啊,今天在医院你就神神秘秘地说什么引君入瓮,你要急死我啊?”王刚的急脾气一上来,直搔自己的头发。   “你别急,我们到队里和秦队好好商量一下行动计划。”   王刚刚要再追问,鉴证科的几个年轻刑警走了进来。   “王队,雨哥,外面的痕迹都采集好了,除了送包裹的工人和这里住户的脚印外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线索。这个包裹盒我们要带回队里仔细化验才能知道结果。”   “嗯,我和你们一起回队里去。”苏雨也站起来,略带不舍地望了望宋紫妍。   “我送你们出去。”宋紫妍说着,轻轻勾住了苏雨的手。   王刚和其他刑警队员带着盒子在前面大步流星地向着警车走去,故意给这对情侣留些独自说话的空间。   “紫妍,等我,我的计划如果成功,这几天这个案子就会真相大白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答应你,一定会帮你查清你姐姐的案子。我会完成我的承诺,到时候希望你能答复我刚才对你说的那句话。”苏雨柔声说。   “哪句话?”宋紫妍的头垂得低低的,嘴角的小波纹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喜悦。   苏雨抬头看前面王刚他们已经走出挺远一截子路了,他迅速而轻柔地在宋紫妍脸颊上吻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嫁给我,让我照顾你和婷婷一辈子。”   宋紫妍如雾气笼罩着的眸子闪了闪,莞尔一笑:“那我要你送给我999朵美人泪,我才答应你。”   “美人泪,哦,原来你最喜欢的是美人泪。”苏雨不禁也笑了,“当然,我的新娘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宋紫妍痴痴望着苏雨,缓缓说:“苏雨,我想只要当一天你的新娘,就会是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傻瓜。”苏雨点了点她的鼻子。   其实,情人间说的话多数都是傻话痴话,但是,往往说者听者都乐此不疲。苏雨和宋紫妍也不例外。   “苏雨,上车了。”王刚远远地招手。   等苏雨他们的车驶出去很远,他从后窗望去,宋紫妍婀娜的身影依然静静地站在那棵叶子已经落得光秃秃的紫丁香树下。苏雨心头微微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不知是这样萧瑟的天气,还是那所不祥的豪宅,总之有什么不明的重负压在苏雨心头。   天边,乌云翻滚聚集,不一会儿就布满了整个城市的上空。今年江城的冬季多风多雨!   “这个鬼天气,看来今天夜里会有一场大雨。”秦阳推开刑警队二楼厚重的窗户看了看,皱起眉头说。   “秦队,盒饭来了,王刚、苏雨,你们都快吃了晚饭再研究那个计划吧。”何丽拎着一个大袋子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那边桌上正趴着研究一张地图的苏雨和王刚抬起头来。   “饿死了,快,老婆,快给我个鱼香肉丝饭。”王刚把手一伸。   “去你的,谁是你老婆,人家苏雨都向紫妍求婚了,你都没表示。不给,苏雨,这个鱼香肉丝饭给你。”何丽把王刚的手一打,饭盒塞在苏雨手上。   苏雨和秦阳不由得都笑了。   “唉,老婆,我怎么没表示了,上次我不是给你买了那个白金戒指了吗?”   “买戒指就行了?要嘴巴说!”何丽小腰一叉,翻了他一眼。   “嗯嗯,出去说去,出去说去啊!”王刚直推着她,两人拌着嘴亲密地走出门去。   秦阳转过身坐下,和苏雨两人一边吃盒饭一边聊着:“苏雨,你觉得这次的计划一定能引出司徒风吗?要有十足的把握一击必中,不然这次让这个人跑了,再想抓他就非常困难了。”   “嗯,根据国际刑警组织刚才给我们提供的情报,司徒风加入的这个组织叫‘天堂之翼’,这个组织很隐秘,也很庞大,国际刑警组织派遣过多位警员跟踪调查,但是都莫名地失踪了。根据这些警员生前传回去的消息,这个天堂之翼的组织结构很严密,每个成员和上线或者下线都是单线联系,一旦发现其中一环出现问题,就马上灭口,切断一切线索,让警方无法再查下去。所以,到现在为止,这个组织中,到底有多少人,领袖是谁,有多少骨干成员,这些都是谜。但是所幸的是,最后一位调查的警员死之前,用密码传回来一份情报,提到了这个组织中几个重要的人物,天堂鸟、风影、蓝天使,当然这些都是代号,我们不知道他们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年龄长相等等。但是,报告上有个地方引起了我的注意,上面说风影精通心理犯罪,能运用催眠等手法来操纵被害者,还是个下毒高手。”   “你怀疑这个风影就是司徒风?”   苏雨停下筷子,脸色凝重:“司徒风已经进行了数次成功的诈骗,包括在美国骗保,在阿联酋骗婚,杀死女受害者全家。这次他来到江城的目的是什么呢?我仔细考虑过,我想他本来是冲着紫妍来的。就像他在卡片上所写,他本来就准备要娶紫妍。我问过紫妍,自从这个假唐珏来到江城就一直在追求她,甚至有一度秦浩天和宋紫欣也极力促成他们谈恋爱,但是紫妍总觉得唐珏这个人城府太深,拖着没答应。”   “什么?娶紫妍?哦,我明白了,你是说他又想把阿联酋那套故伎重施,所以才设计杀了宋紫欣、秦浩天,还想要害死小婷婷。最后秦家就剩下一个宋紫妍,他就可以再次实现谋夺财产的计划了。这帮人真是太冷血了。”秦阳说着,觉得身上一阵冷汗,“苏雨,幸亏老天安排了你和紫妍相遇,不然,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落在了司徒风这样人的手里,命运可就惨了。这个组织为了钱可以说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他们的手居然从美国伸到我们江城来了。”   苏雨点点头,他何尝不是为自己和紫妍的相遇而感激命运的赐予呢?   “这个天堂之翼组织这几年发展得很快,一直在疯狂积聚财富。司徒风这种方式只是其中一种,他们还有很多非法的渠道。国际刑警组织确认有数百起绑架勒索、抢劫、拐卖妇女卖淫等案件都与这个组织有关。随着他们的财富的增加,他们的犯罪手段也越来越科技化了。”   秦阳听着苏雨的分析,眼中露出深深的担忧:“这个组织如果任其发展真是个巨大的毒瘤。如果我们这次能抓住司徒风,就能为国际刑警组织破获这个天堂之翼组织起很大的作用呢。苏雨,这次行动我们就定名为‘捕风行动’吧。”   “捕风,捕风。”苏雨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现出坚毅之色。   他起身缓缓走到窗前,细雨正漫天飘飞起来,整个江城都笼罩在一片阴沉的夜色中。   “快了,就快是我们张开大网捕风的时候了。”苏雨喃喃地说,像是对秦阳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雨越下越大,哗啦啦地下了一夜,天明时才渐渐停了。   清晨,一架波音飞机轰鸣着划过江城的上空。   *   城外的公路上,一辆汽车疾驰而去,溅起一路水花。   从半摇开的车窗里,能看得见一位金发白肤的妇人神色焦虑地往外张望,旁边一位鬓发有些斑白的大胡子男士正在安慰她。坐在前排的驾驶座上的正是苏雨和王刚。   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司徒南正趴在陈雪病床前打着盹。   突然,心电监测仪上出现了一串异常的响声。   司徒南被惊醒了,几个医生护士也急忙跑过来,量血压,测心跳,忙成一团。   “去去,家属上外面等着。”一个小护士愣是把司徒南推了出来。   门嘭的一声关住了,司徒南急得直从门缝里看,可是什么也看不着。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门里面始终毫无声息。   司徒南焦躁地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可是摸遍全身,却找不到打火机。他无奈地把烟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篓。   为什么人非要在失去时才学会珍惜呢?司徒南暗暗在心里祈祷,老天,别把小雪从我身边带走,别带走她,我爱她!   “赛琳娜,赛琳娜,我的赛琳娜在哪儿?”一声悲怆的呼唤。   司徒南一抬头,金发妇人和大胡子男士正急匆匆地从走廊那头走来。苏雨和王刚也陪同而来。   “Auntie,你终于来了。”司徒南含泪迎了上去。   “司徒,我的赛琳娜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在江城生活得很好吗?怎么会这样?”金发妇人的汉语竟然说得颇为纯正。   “Auntie,我不知道怎么说,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小雪是中了一种剧毒而昏迷的,已经四天了。刚才,突然心电监测仪器上有了剧烈的波动,医生现在正在急救。”   金发妇人一听这话,情绪立刻失控,捂住嘴巴哀哀痛哭起来。   旁边的大胡子男士也急得手足无措。   一直站在一边的苏雨这时温和地劝慰道:“戴尔太太,你先不用太伤心,对昏迷的病人来说,心电监测仪上的波动往往是苏醒的前兆。”   “是吗?苏先生,赛琳娜真的会醒,上帝不会把我的宝贝带走吗?”金发妇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司徒博士是医学专家,你让他说说吧。”   司徒南忙点点头:“Auntie,苏先生说得很对,小雪一定会闯过这一关,她爱您,爱这个世界,她不会离开我们。”虽然是安慰,但是司徒南说着说着,自己也伤感起来,声音有些哽咽。   金发妇人稍稍心定,掏出手绢擦着眼泪,然后四下望望:“都宝集团的秦总呢,他怎么没有来陪着赛琳娜?”   “秦总?他——”司徒南没想到金发妇人会问到秦浩天,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苏雨插嘴道:“戴尔太太,戴尔先生,我想有一件事恐怕你们还不知道,秦浩天,也就是都宝集团董事长,前几天在都宝集团的大厦里开枪自杀了。”   金发妇人一听这话,如五雷轰顶,半晌都无法发出声音,还是她那忠诚的大胡子丈夫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用温情的眼神示意她要坚强。   金发妇人望着她丈夫说:“没想到迈克已经不在人世了,去年他来美国我们还见过面,我们还谈到赛琳娜结婚时我们要送她什么礼物。可是现在迈克死了,赛琳娜在死亡线上挣扎,天啊,鲍勃,这究竟是怎么了?”   “爱美,你要坚强,现在赛琳娜最需要的人就是你了。”丈夫的话让金发妇人重新镇定下来。   她转向苏雨:“苏先生,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迈克为什么会自杀?赛琳娜为什么会中毒昏迷?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苏雨和王刚互相望了望,说道:“戴尔先生,戴尔太太,我们正想和你们好好谈一谈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请上贵宾会客室详谈吧。”   司徒南忙说:“是啊,Auntie,你们和苏先生去聊聊吧,小雪一有情况我就去叫你们。”   金发妇人点了点头,和丈夫一起随着苏雨和王刚走进了医院贵宾室。   司徒南回到走廊长椅上坐下,但始终心神不宁,又起身走到窗边猛吸几口冷冽而新鲜的空气。   煎熬般地度过了半个小时后,重症监护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年轻男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摘掉口罩。   “医生,她怎么样?小雪怎么样?”司徒南声音颤抖地问。   男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她挺过来了,多亏罗教授提供的特效药,你可以进去看她了,但不要说太多的话。”   那一刻,司徒南突然间明白了“奇迹”两个字的含义。他连声对着医生说谢谢,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喜极而泣。   两天后,陈雪已经去掉了心电监测仪器,能坐起来喝点皮蛋瘦肉粥了。   爱人和母亲的照顾似乎比任何良药都有益于她的病情,她正一分一分地恢复昔日的美丽。   但是,她始终有些郁郁寡欢,时不时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和煦的午后阳光里,爱美、戴尔和女儿说着悄悄话,翻看着一些老照片。母女俩神情间都满含着哀伤。司徒南看在眼中,急在心上。他知道陈雪一定还在为陷入谋杀案的嫌疑中烦恼。看着她难受,自己真是心如针刺。   倚在门前的司徒南深深地叹了口气:“博士,您知道中国有句老话,叫心病还需心药治吗?”苏雨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他旁边轻声说。   “苏先生,你来了,哎呀,我正想去找你。”司徒南看见是苏雨就面露喜色。   苏雨微微一笑:“是不是想问我,您那天在医院拜托我去办的两件事怎么样了?”   “苏先生,我总觉得你能看透人的内心,谁的心思都瞒不住你。”   苏雨眉峰一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交给司徒南。   “看看吧,你法律上的妻子已经签署了离婚文件,条件是您把您在费城全部的产业和住宅都转到她的名下。作为您的全权代表,我已经在电话里答应她的要求了。博士,我想对于这一点,您不会有意见吧?”   司徒南愣了愣,说:“没想到她的胃口这么大,不过不管怎么样,总算是从那痛苦的婚姻里解脱出来了。她是个眼里只有钱的女人,就是为了钱才一直拖着不肯和我签字离婚的。”   “恭喜您,博士,您现在是自由身了,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了。”苏雨说着,朝着病床上的陈雪努努嘴。   司徒南点点头,又掠过一丝无奈之色:“可是我现在是个身无分文的穷科学家了。我怕我给不了小雪幸福的生活。”   “不,您将是过亿遗产的继承人。”   说着,苏雨又从包里抽出一份电报递给司徒南:“博士,您看看,这是今天刚刚从美国发来的电报,您舅舅今天在旧金山您家的那所旧宅里去世了,他没有任何子女,您就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司徒南脸色大变,忙接过电报细读:“啊!舅舅去世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美国来的时候去探望过他老人家,他还很健康,怎么会突然去世了呢?”   “心脏病突发,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博士,您节哀顺变吧,我想你们家旧金山老宅终于回到您的手中,也是您舅舅的心愿。他也早就立了遗嘱把财产全部留给您。这也是您应该得到的。”苏雨安慰司徒南说。   “话虽如此,但是舅舅是我除了哥哥以后唯一的亲人了,现在哥哥生死不明,舅舅又不在了。我心里突然觉得空荡荡的。”司徒南一时神色凄然。   “不,博士,您还有陈雪,她的嫌疑已经调查清楚了。宋紫欣那起谋杀案发生的时候,她正在布置新买的那幢五号别墅,有装潢公司的员工作证。她和您现在都是自由身了,您为自己的幸福该做点什么了。”苏雨的眼神里透着温暖和力量。   司徒南用力点点头,鼓了好大一会儿勇气,转身向着陈雪的病床走去。   “小雪,Auntie,我有句话想对你们说。”   爱美和陈雪都扭过头静静地望着司徒南。特别是爱美,双手抚在胸口,比女儿还要激动期待。   陈雪的脸沐浴在淡淡的喜悦中,散发着一种别样的美。   司徒南轻轻握住陈雪的手,缓缓单腿跪了下去,声音微微颤抖着说:“小雪,我以前不说是因为我身上有枷锁。今天这个枷锁没有了,我要用最真诚的心说一句,嫁给我吧,小雪。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陈雪凝视着他,眼眶中慢慢溢出一些泪水。   爱美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催女儿:“赛琳娜,答应他,快答应他。”   陈雪转向她母亲,哽咽着说:“妈,我怕我们会像你和爸爸一样走不到最后。你们当初不也是很相爱的吗?”   爱美不禁怔住了,眼中也微微泛起了泪光。   司徒南有点急了:“小雪,Auntie还是很爱Uncle的,可是Uncle去世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对婚姻失去信心。”   “不,我爸爸他当年没有死,他只是离开了我和妈妈,回到了江城,而且又结了婚,娶了别的女人。”陈雪的嘴唇微微颤动起来。   “什么?你爸爸他——”司徒南怔住了。   陈雪抹了一下眼泪,又转向司徒南:“司徒,如果你要娶我,就要发誓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不能再爱别的女人,永远不离婚,你能做到吗?”   “当然,当然,如果我做不到,苏先生、Auntie,你们作证,就让我死无——”司徒南刚要发一个毒誓,就让陈雪捂住了嘴。   “别乱说,拿来,给我的戒指呢?”   司徒南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准备一样重要的道具,他顿时尴尬得面红耳赤:“对不起,小雪,我这就去买。”   陈雪扑哧一笑,从自己的长发上取下发绳,稍稍打了个结,递给司徒南:“傻瓜,帮我戴上。”   司徒南小心翼翼地帮陈雪套上这个发绳戒指,两人深情款款地互望着。   爱美感动地靠在丈夫肩上,泪水涟涟。   病房里的小护士们都兴奋地拍起巴掌来,这么浪漫的场面足以打动任何女孩子的芳心。苏雨也忍不住心潮微微澎湃,但随即眉头又紧蹙起来。   这幸福上空始终飘荡着一片乌云,那双阴冷的眼睛在其中忽隐忽现。他轻轻咬了咬嘴唇。   此时,爱美突然走到陈雪床边坐下,面色凝重地说:“赛琳娜,你现在也找到了爱你的男人,就要步入婚姻了。我也该把你爸爸的遗嘱宣布一下了。”   “怎么?妈,爸爸有一份遗嘱在你那里吗?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啊?”陈雪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司徒南更是摸不着头脑,他困惑地问:“Auntie,你说的小雪的父亲到底是哪一位?”   爱美没马上回答他,而是望了望苏雨,缓缓说:“苏先生,我明天早上想在这儿宣布一下赛琳娜的亲生父亲秦浩天先生留下的一份遗嘱,请您安排一下,我希望新闻界的朋友以及秦先生的其他亲人都能在场。”   苏雨默默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惊讶表情。但是,病房里其他人却都惊得面面相觑,几个医生护士都在窃窃私语。秦浩天自杀事件这几天本来就是江城最大的新闻,如今他居然又冒出个女儿,而且还是曾经被传为他绯闻女友的女秘书?   这无疑又是一个重磅新闻!明天别说邀请记者们来,就是不邀请,估计各报社的记者都得挤爆医院的门槛。   消息向来传得比鸟儿的翅膀飞得还快!还没到晚上,江城的大街小巷就开始议论起这则新闻了。   *   第二天一大早,医院的楼下果然挤满了一长排的记者,扛着长枪短炮,都憋着劲抢头条新闻。刑警队几乎全体出动了,换了便衣,在贵宾病房的各处晃悠。   苏雨和王刚却没在人们的视线中,他们躲在医院的贵宾室里,桌上的监视器里正是病房里的摄像头传来的画面。这个微型摄像头被巧妙地固定在病房桌上的那台电视机上,正对着陈雪的病床。贵宾病房里各人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在两个人的眼皮底下。   陈雪正垂着眼帘安静地靠坐在病床上,司徒南陪坐在一边,不时望望那边的戴尔夫妇,神情略略有些焦躁。他是在场众人中唯一不明真相的一个。   爱美今天穿着浅色套装裙,金发高高盘起,更显得典雅大方。任何人都得承认,她年轻时定是美人,即使韶华逝去,今天看来,她仍然算得上风情万种。   大胡子戴尔就一直以含情脉脉的目光追着太太的身影。但苏雨和王刚却并没有注意戴尔太太的装束,他们俩的目光其实在关注另一台监视器的画面。   那是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流。有些是记者,有些是医生护士,当然还有些好奇的闲人。   “刚才小李汇报,照片复原出来了,的确就是那张司徒南母亲的照片,不出我们所料。看来司徒风的确是烧掉了他母亲的遗照。还有刚才紫妍带着婷婷已经过来了。”王刚对着苏雨轻声说。   苏雨微微点了点头,似有所思。   “你觉得他今天会来吗?”王刚有些焦急地问。   “司徒风是个超级自信的人,他不相信会输给我们,这是他的特点也是他的弱点。我想他今天一定会来,因为他就是为了他弟弟才留在江城的。”   王刚有些不以为然地说:“他那种人,还会记得兄弟亲情?连他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都烧了。”   苏雨沉吟着说:“正是因为他烧了他母亲的照片,所以事情才变得更加险恶。那天我和司徒南谈话时才得知他们那位年约八旬的亲舅舅是早年赴美发展的一位华侨大亨,非常富有,而且娶的几任太太都早逝,没有留下子女,目前在世最近的亲属就是司徒南。你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啊!”王刚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司徒风会为了那笔遗产对他弟弟——”他做了劈掌的动作。   苏雨默默点了点头:“所以,我昨天才让在美国的朋友帮忙,发了一封假电报,我想司徒南即将继承巨额遗产的消息今天一经媒体传出,一定会让司徒风立刻现身的。”   “怪不得我看你昨天专门拿了封电报过来找司徒南,原来你早就有了鬼点子。”   王刚望望他,刚想再说什么,苏雨突然一指监视器的屏幕:   “那是谁?”   王刚定睛一看,原来有个穿深色便服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在各个病房间探头探脑。   那个背影、个头,似乎很像那个死而复生的司徒风。   两个人马上屏住了呼吸,死死盯住那个背影。   一步,两步,那个男人已经走到陈雪住的贵宾病房前了。他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   王刚马上拿起对讲机,果断地命令道:“小李,呼叫小李,注意贵宾病房门口的那个男人,带几个人给我把他拿下,要一击而中,不要让他有还手的机会。”   那边小李的回答简短而笃定:“头儿,看好吧!”   “走,我们也过去看看。”苏雨刚起身,王刚按住他,从包里掏出一把警枪递给他。   “这不好吧,我毕竟不是警察。”苏雨有些踌躇。   “别说了,资料上说这个司徒风可是精通搏击格斗,还是射击俱乐部的高手。再说,这也不是我私人的决定,是秦队专门请示了老局长的,特批。你在随队侦办这个案件期间,允许使用警枪,等案件结束了,必须归还,你想带走也不行。”   苏雨笑笑,接过那把枪,在手里微微掂了掂:“有一阵子没摸枪了,不过摸起来还是那么亲切。走吧。”   两人正走到楼梯处,就听到一阵厮打声和嚎叫声,看来小李已经动手了。   两人忙拔腿快跑着穿过长长的走廊,刚闪过拐弯处,就一眼看见被小李等几个刑警压在身子下面的那个拼命挣扎的男人。显然,这场抓捕漂亮利落!   王刚松了口气,把手里的枪放下,喝了一声:“把他拉起来!”   这边几个小伙子答应着把那个几乎匍匐在地的男人拉了起来。那是张扭曲的陌生面孔!   “你们干吗抓我?干吗抓我?”男人声嘶力竭。   王刚和苏雨互相望望,失望溢于言表。   “放开他吧。”苏雨说。   男人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心有余悸地望望周围这群人。   王刚温和地说:“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是警察,正在办案,请您配合一下。请问您到贵宾病房来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说:“我……我是帮别人送个东西的。”   “什么人让你送的?送东西,是什么?”众人刚松弛下来的神经马上又紧绷起来。   “医院门口的一个男人,给我两百块,让我送给贵宾病房的一个姓司徒的人。就是这个。”男人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雕着精致花纹的金色盒子。   司徒风!他竟然真的出现了!   王刚警惕地一举手,示意其他人别动,自己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盒子。   “把他带走吧,先封锁,别让楼下那些记者上来。”王刚一边指挥一边手还不敢放下。如果是毒药之类的,只要不泄露出来,就不会造成危害。   苏雨也神情严峻地注视着他手里的那个小小盒子。随着王刚的手缓缓动作,绒面的盒盖一点点打开,一个模样可爱的军装小兵从盒子里轻轻弹出来,哔哔叭叭地吹起号来。众人一时全愣住了,这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然不是什么危险的玩意儿,而是这样一个别致逗趣的音乐盒。拉开盒子的抽屉,里面赫然还有一枚白金戒指,闪着幽冷的光。苏雨轻轻拿起那枚戒指,在手里转了个圈。   “啊!上面刻着字母,S。”小李眼尖,用手一指。   “是陈雪戴过的那枚戒指?”王刚惊讶地说。   苏雨轻轻摇摇头:“不是,这枚戒指不是陈雪的,我已经问过她,她根本没有过这样一枚戒指。而且这枚戒指和那个KTV小姐捡到的那枚男戒是一对情侣对戒,秦浩天和陈雪是父女关系,根本不会戴这样一对戒指。”   小李抢着问:“是啊,以前我们一直以为陈雪和秦浩天是情人关系,可是,现在陈雪的妈妈却说她是秦浩天的私生女,简直把我们搞糊涂了。雨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啊?昨天看你一点也不惊讶。”   苏雨默默地点点头:“其实,我们上次搜查五号别墅的时候,我就怀疑他们是父女关系了。”   “说说,雨哥,你怎么猜出来的?你看到的东西我们也都看到了,怎么就没猜出来啊?”几个年轻刑警懊丧地说。   苏雨只得耐心地说:“那个相框,你们还记得吧,就是在五号别墅卧室抽屉里发现的。”   “记得啊,秦浩天和陈雪在美国照的,当时我们都觉得那是证明他们情人关系的铁证呢。”   连王刚都用审视的目光望着苏雨:“你小子这脑子是不是比我们多什么东西?昨天之前,我可是一点没怀疑陈雪和秦浩天是父女关系。”   苏雨一摆手:“就是多看了两眼而已。那张照片的下面有日期,6月17号。那是一个节日,属于父女间的节日。”   “父亲节!”一个年轻刑警脱口而出。   “对,所以我开始有些怀疑了。再看看秦浩天的右手上居然握着一支太阳花,那是一种专门在父亲节那天出售的花,一般都是女儿送给父亲的,我就基本确定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了。算算陈雪和秦浩天之间相差十九岁,也就大致知道了陈雪是秦浩天在美国留学期间出生的私生女,再联系以前了解的陈雪妈妈是单身妈妈,独自带大她,但是生活却很富裕,也就差不多勾画出了这样一个悲凉异国恋的故事。秦浩天留学期间邂逅爱美,一见钟情后同居,爱美怀孕后秦浩天却返回了江城,后来又娶了宋紫欣,生下了小女儿婷婷。所以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秦浩天会把陈雪招到公司来,并且处处给予特殊照顾,但是又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秘而不宣了。”   苏雨不紧不慢地说完,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让楼下的记者们上来吧。该是宣布遗嘱的时候了。”   小李答应着下楼招呼记者们去了。   王刚还意犹未尽地问:“那你说为什么陈雪不随父亲姓秦呢?”   苏雨微微一笑:“这个,我也有过疑问,后来问过戴尔太太就明白了。在嫁给戴尔之前,她曾经还结过一次婚,嫁的是一个华裔大学教授,其实那才是她的第一次婚姻,她和秦浩天根本没有婚姻关系。”   王刚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陈雪是跟着她第一位继父姓的。所以姓陈。”   苏雨含笑点点头。   王刚随即被另一个疑问缠住:“陈雪是秦浩天的私生女,她或许会恨自己的继母宋紫欣,但是那天晚上她确实是在帮秦浩天布置新买的五号别墅,有装饰公司的很多人作证,所以她不会是那个假女鬼。秦浩天也有很多人证明他一直待在都宝公司里没离开,所以那个出现在皇冠酒店收买小金的男人肯定不是他。可是那天他被催眠开枪自杀前亲口承认自己要毒死妻子,而且詹姆斯也供出秦浩天购买了海妖之歌,所以他还应该是幕后主使。假设他和假唐珏勾结,让他去皇冠酒店毒杀宋紫欣,利用宋紫欣以前犯下的罪行来装鬼恐吓她,可是,你说这个假女鬼到底是谁呢?我们到现在为止都没发现这个神秘女人的任何行踪。”   苏雨没说话,只是把那枚白金女戒递在他眼前:“看看这个S,它不代表陈雪,那么一定是代表另一个女人。五号别墅应该本来就是秦浩天买来给那个女人住的。可是我问过陈雪,她虽然去过几次别墅,却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女人,只有那些诡异的蓝色,蓝色家具,蓝色装饰。我想这个女人应该是酷爱蓝色,要不就是——”苏雨说着,突然顿了下,像想起来什么似的。   “怎么了,想到了什么?”   苏雨一字一顿地说:“司徒风今天为什么要送来这枚戒指?我想他是想告诉我们,他和他的组织正在行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那个假女鬼,应该就是那个以美艳和善于伪装而著称的——蓝天使!”   “蓝天使!”王刚注视着那枚戒指,心里不知怎么泛起了丝丝寒意。   这个神秘的名字,只是人们嘴里的一个传说而已。   谁也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只从那几个殉职的美国探员报告中知道她是天堂之翼组织中最善于伪装的骨干成员。   “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一群极度危险狡猾的罪犯。这将是场硬仗!”苏雨轻轻说。   两人说话间,记者们已经陆陆续续上楼来,走进了贵宾病房。   王刚压低声音说:“哎,我们的捕风行动这回算正式拉开大幕了。”   苏雨笑笑,在他耳边说:“也该我们这两个敲锣的去登登场了!”   王刚会意地点点头,两人一起随着记者们走进了贵宾病房。这时,刑警队所有人员也都在各自的监视点上作好了准备。   *   贵宾病房里,正上演着一场真正的豪门真人秀。   噼噼啪啪的闪光灯围绕着还靠坐在病床上的陈雪。她继承了母亲略显凹陷的眼窝,挺直的鼻梁,象牙色的美丽脸庞上此刻带着微微的笑容。   爱美从旁边沙发上起身,轻轻拍了拍手:“诸位,诸位媒体的朋友,我们今天请大家过来,是为了宣布一下已故都宝集团董事长秦浩天先生的一份秘密遗嘱。”   立时,黑压压的一屋子人都屏气凝息。   谁都想知道秦浩天身后那庞大的财产将落入谁的囊中。   “各位,在宣读之前,我们先请秦浩天先生的另一位合法继承人,秦婷婷,和她的临时法律监护人宋紫妍小姐来一起旁听。”   爱美话音一落,病房套间的侧门打开了,宋紫妍牵着婷婷的手款款走出。后面还跟着苏雨上次在别墅得罪的那位中年律师。   宋紫妍的目光越过众人,深深地注视了一下苏雨。   如同一滴温润的水,滴入了苏雨的眼睛,他听到自己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热恋中的两个人,思念是一根针,总是时时刺痛他们分明敏感的神经。   等宋紫妍他们三人坐定,爱美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从随身坤包里取出一张折叠得很仔细的白纸,轻轻展开,朗声宣读:“我,秦浩天,决定在我去世后,把我全部遗产,包括各种动产和不动产,都宝公司国内和海外的各种股权,全部平分给我的两个女儿,陈雪和秦婷婷。某年某月写于美国费城。见证人:鲍勃律师,戴尔夫妇,文森特夫妇。”爱美顿了顿,举起那张纸,“这上面有所有见证人的签名,经过美国司法鉴定,证明秦浩天先生在写这份遗嘱时,精神状态完全正常,思维清晰,这就是他真实的意思表达。这一点,我们再请秦家的私人律师吴律师来确定一下吧。”   说着,爱美转身把那张纸郑重地递给已经戴好了眼镜的吴律师。   吴律师仔仔细细地把那张纸看上了好几遍,递还给爱美,犹豫着说:“这份遗嘱确实符合规范,在法律上没什么问题。不过,秦浩天先生的财产里有一部分是属于他已故妻子宋紫欣的,现在这样一分割,宋女士遗嘱中要留给她妹妹宋紫妍小姐的部分就没有了,这个似乎——”   一直揽着婷婷端坐在后面沙发上的宋紫妍此时插嘴道:“吴律师,关于我姐姐的财产,我上次在别墅里就已经表达我的意思了,我不会接受。现在我再申明一下,我不要秦家的任何财产,等遗产交接事宜办妥后,我就会带着我的侄女婷婷离开江城,去国外生活。当然,这需要她的法定监护人,她的姐姐陈雪小姐的同意。”说着,宋紫妍的目光投向病床上的陈雪。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全部聚集在陈雪脸上。陈雪的嘴唇轻轻颤动着,司徒风忙紧紧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好一会儿她才说:“我小时候总是埋怨爸爸离开了我和妈妈,让我那样孤独地长大。即使后来他找到我,把我带回了江城,让我在他身边工作,我仍然愤愤不平。就在他去世前不久,我还为了他不肯公开我们的父女关系而和他争吵过。但是今天,我突然觉得没有任何的遗憾了。我有妈咪、戴尔爸爸,司徒的爱,还有妹妹,我唯一的小妹妹婷婷,我现在明白了爸爸的苦心,他是怕自己万一遭遇不测才提前定下了这份遗嘱,其实也就是把婷婷交给我来照顾。只要婷婷自己愿意,我完全愿意照顾她直到她18岁成年。这样也可以弥补爸爸对她妈妈做的那些错事。我只希望婷婷长大后可以开心地生活,别过分怨恨爸爸。”   说着说着,陈雪已经哽咽难言,或许她想起了童年心酸,或许她在感叹父亲爱恨纠葛的一生,或许是为了她年幼的妹妹难过。不管对她还是婷婷,眼前的巨大财富都无法弥补她们失去的亲情和快乐童年。   记者们忙举起相机又是一阵狂拍,这可是太煽情的场面了,登在报纸上不知能博取多少关注。   在一片嘈杂中,苏雨的目光始终盯着那个神情木然的孩子。   婷婷,她依然无动于衷地望着忙碌着的大人们。   “唉!摊上这样的父母,可真是造孽啊!有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王刚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苏雨喃喃地说:“我想目前这些财富不仅不能使她幸福,反而会把这孩子卷入巨大的阴谋中去。”   王刚深深叹了口气。   下面是记者们的纷纷提问:   “戴尔太太,你和秦浩天先生是怎么认识,又为什么会在生下女儿后分手了呢?”   “陈小姐,请问你和司徒先生结婚后打算长住在江城吗?”   “司徒先生,听说你也刚刚继承了过亿的遗产,你和陈小姐这么富有,会不会考虑多多投入社会福利事业,多做善事呢?”   司徒南和陈雪两人双手紧紧相握,幸福地对望了片刻。陈雪扭过头,缓缓说:“诸位,我和司徒婚后会去美国旧金山常住,但我们都不会忘记这里,美丽的江城,虽然我只在这里待了三年,但是在我心里这里就是我的家乡。我们决定在这里投资建一座全国最大的游乐场,规模超过香港迪士尼乐园,游乐场的全部收入用来运营另外两家全慈善性质的养老院和孤儿院。再建立一个儿童大病慈善基金会,用来帮助江城家庭困难的患病儿童,至于基金会的名字,会用我妹妹婷婷的名字来命名,就叫婷婷天使慈善基金会。”   一阵热烈的掌声,一轮更加热烈的拍照!   都宝集团虽然也一直在做慈善事业,但是却从没有如此大手笔。这位身世复杂的秦家大小姐马上博得了众人的赞赏。   “诸位,今天我女儿已经很累了,她大病初愈,还需要静养,请大家见谅!今天就到这里吧。”爱美心疼地望着陈雪。   记者们也都识趣地纷纷散去。   戴尔夫妇和司徒南也开始动手收拾东西,准备今晚就让陈雪出院,住到九里香溪别墅去慢慢休养。这也是陈雪自己的心愿,她想在离开江城前尽量多和小婷婷相处。   苏雨默默走上前,叫住司徒南:“博士,这是您哥哥给您的结婚贺礼。”说着,他递过音乐盒。   司徒南惊诧地接过音乐盒:“我哥哥,他……他来过吗?这个音乐盒是我妈妈留给我们的遗物。难得他还保留着。”   “来过,不过我们没抓到他。看来他还想继续玩这个猫和老鼠的游戏。”苏雨笑笑说。   司徒南微微叹了口气:“从小他就是这样,他太聪明,所以总觉得可以骗过全世界的人。我记得他爱说,只要你站在别人思维的另一面,所有人就都会被你玩于掌心。”   那边,陈雪唤了一声:“苏先生,我先过去了,今晚想请你到九里香溪别墅吃个晚饭。听说你已经向宋小姐求婚了,看来我们很快就要是一家人了,也该在一起多聚聚。”   苏雨微笑着点点头。看着司徒南的背影,他耳边还响着那一句:只要你站在别人思维的另一面,所有人就都会被你玩于掌心。司徒风的脸庞似乎在阴暗处对着他冷冷地笑。   “苏雨,你怎么了?”宋紫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哦,紫妍,”苏雨醒过神来,一转身,轻轻牵住她的手,“昨天问你那个问题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问题?”宋紫妍眼波流动,就是不看苏雨的眼睛。   苏雨低低地说:“嫁给我啊——”   “那999朵美人泪呢?”宋紫妍明知道是难为他,但是故意一本正经地说。   “我妈妈听说是你要的,已经专门去订了,不出一个星期,准能运到江城。”   宋紫妍愣住了,咬住了嘴唇:“你怎么真的跟伯母去说啊?我是跟你闹着玩的。”   苏雨收敛笑容,很认真地说:“我可没闹着玩,这是娶老婆的大事,怎么能闹着玩呢?”   宋紫妍胸口轻轻起伏,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突然,她觉得有一只小手拽了拽她的衣角。低下头,原来是婷婷。   “她一定是想回家了。”宋紫妍柔声说。   苏雨轻轻摸了摸婷婷的头:“你先带她回去吧。反正我今天晚上也会去九里香溪别墅。”   九里香溪别墅!苏雨说这几个字时似乎有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难道这就是我们思维的另一面?”苏雨立在当场,轻轻地说。   王刚走过来,把手在苏雨眼前晃了晃:“哎,紫妍走了,把你的魂也带走了?”   苏雨这才注意到宋紫妍已经带着婷婷走了,司徒风和戴尔夫妇也已经陪同着陈雪离开了贵宾病房。   “秦队那边都布置好了吗?”   “嗯,按照计划,别墅周围都安排好了。”王刚皱了皱眉,“你觉得司徒风今晚真的会去找他弟弟?”   “我想他一定会去。一定就在今晚。”苏雨缓缓说。   窗外,本来阳光普照,现在竟意外阴沉下来,大朵大朵的乌云像某种诡异的藤蔓植物,瞬间就覆盖了大半个天空。   一下午,人们的眼里就再也没有了阳光的影子。   *   夜,如浓重的愁绪缠绕着九里香溪别墅区,树叶在冷风中飒飒作响,听在耳边忽远忽近,像阵阵怪异的笑声。   秦家别墅今晚的聚会可说是宾主尽欢,古色古香的白色灯台,带着长长流苏的美丽桌布,十几盘很地道的西式主菜和餐点,每个人都吃得笑意融融,心情舒畅。就连还坐在轮椅上的陈雪,都频频举杯敬酒。戴尔夫妇也喝得脸上泛起了红光。   宋紫妍和苏雨都浅浅地尝了几口那据说是年份颇久的香槟,的确是有股说不出的甘醇。   操办出这一大桌子美食的功臣林阿姨一边听着众人的赞誉,一边喜滋滋地绕着桌子给每个人的高脚玻璃杯里斟酒。   但苏雨的心思却无法完全融入这温馨的家庭聚会中去。他的眼角不时瞥瞥墙上的罗马式大挂钟,十点了,外面够冷的吧,蹲守的战友们是不是都吃上了热饭热面?又喝了两杯,他推说有些头疼,离开餐厅,独自踱到了北面的小阳台上。   与屋里温暖如春的气氛比起来,阳台上有一份别样的幽静。几盆苍翠的盆栽植物,两把白色的休闲椅,擦得光亮可鉴的玻璃小茶几上,主人还相当贴心地放上了点心和茶具。苏雨走过去,轻轻推开绘着精美图案的落地玻璃窗,一股森森的寒气扑面而来。他的目光越过一排矮松,落在不远处的一幢巨大的黑影上。清冷的月光下,五号别墅寂然无声,看不出任何危险的痕迹。最平静的地表下往往埋着一触即发的火山口。   “苏雨,你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宋紫妍端着一杯茶轻轻走到他身后。   “没什么,屋里有点闷,可能是今晚多喝了两杯。”苏雨接过茶,轻啜了一口。   宋紫妍也摸摸自己有些发烧的脸:“是啊,我也喝多了。今天的香槟酒味道实在太棒了,比以前在英国喝过的都好喝。林阿姨的西餐也做得好极了,她现在可真是厨艺了得,记得我刚搬来的时候。她还只是能做几个家常菜而已。”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苏雨柔情的目光,宋紫妍说着说着,就笑颜如花地依靠在苏雨胸前。   “紫妍,紫妍,你醉了,我送你回房间吧。”苏雨轻抚着她如锦缎般的发丝,柔声说。两人依偎着走过餐厅时,戴尔夫妇也正推着陈雪的轮椅,准备送她去二楼的卧室。   大胡子戴尔爽朗地笑着:“小伙子,今天是个多美好的夜晚,你赶快求婚吧,可别让美丽的紫妍被别人抢跑了。”   苏雨含笑望望半闭着眼依靠在他怀里的女孩,回答:“早就求过了,只等她点头了。”   爱美慈爱地拍拍紫妍的脸,在她脸庞上轻吻了一下,抬头对苏雨说:“别急,亲爱的,我看得出这孩子非常爱你,她一定会是你的新娘。今天太晚了,你就在这儿住下吧,明天一早再回去。”   “好的,戴尔太太,我也是这么想的。”苏雨微笑着扫视了一眼,问,“博士和林阿姨呢?”   爱美一指自己的丈夫,嗔怪道:“还不是他,说还想再尝尝秦家珍藏的香槟。司徒就帮他去酒窖里拿了,林阿姨给他带路,顺便再拿些点心上来。”   戴尔耸耸肩:“像他们中国人说的,女婿总是要讨好老丈人。”   大家不由得都笑了。这次完美的家宴就结束在大胡子戴尔的幽默话语中。但谁也没有在意,窗外的夜风中,响过几声狗叫声。只有苏雨,他扶着宋紫妍走过走廊时,顿住了,侧耳听了听,嘴角掠过一丝笑容。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令苏雨终生难忘的夜晚!   过了很久后,他还清楚地记得,午夜冰凉彻骨的月光正透过窗棂照在他睡的大床上。   他耳边隐隐听到一个男人急促的声音:“苏雨,苏雨,快醒醒。”   苏雨缓缓睁开眼,显得睡意蒙眬:“谁?”   “是我,司徒!”一束火光亮起,闪过司徒南惊惶的脸庞。   苏雨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望着手拿打火机的司徒南。   “博士,怎么了?”   司徒南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刚才我看见我哥哥了。他在我卧室窗外一闪而过。”   “什么?司徒风来了,他现在在哪儿?”   司徒南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十二点时去酒窖见我,别忘了你属于高贵的司徒家族。如泄露消息,等着给陈雪收尸。”   苏雨默默地读了一遍,收起纸条,套上衣服,果断地说:“走,我和你一起去。”   司徒南踌躇着:“要不要通知警方?我哥哥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来不及了,等警察赶过来他早就跑了。我们俩对付他一个,应该没问题。”   苏雨的话给了司徒南勇气,他握紧双手,点点头说:“见到他,我一定要劝他自首。”   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走下楼梯,轻轻推开客厅的门,迎着凛冽的寒风往花园里走去。苏雨的手紧紧插在口袋里,那里有王刚昨天给的那把警枪。   “酒窖就在露台的侧面,要从花园里绕过去。下午我和林阿姨去过,那里是挺隐蔽的,怪不得我哥哥要约在那儿见面。”司徒南一边走一边悄声说。   “博士,您先下去,您跟着你,躲在隐蔽处,趁您哥哥和您说话分神时,突然袭击他,这样也比较容易得手。”苏雨在他耳边说。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酒窖的入口,苏雨刚要迈步往下走。   “请先给我几分钟,”司徒南猛抓住苏雨的手,请求道,“我再试试,劝他自首。虽然我知道希望渺茫,但是毕竟我和他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   苏雨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哨子递给他:“博士,这是一个高频警哨,美国警方最近开始使用的高科技产品。要是您和您哥哥谈崩了的话,您就吹一下,这声响虽然我们的耳朵听不见,但是我手表上的这个接收器能接收到。到时候我就会冲进去帮您。”   司徒南答应着,有些惊讶地接过那个烫金的哨子,在手里反复看了看,放进了口袋,转身顺着石级缓缓而下。不一会儿,他就消失在黑暗的阴影处。   苏雨闪身在一棵紫丁香树后,紧紧盯着那缓缓关上的红漆木门。似乎隔了很久很久,他突然听到一声狗叫。忽远忽近,在夜风中听起来格外惊心。这像是一道命令,苏雨立刻快步向着酒窖走去。   他手指触到红漆木门的一刹那,空气中某种怪异的气味悄然飘进了他的鼻孔。那是死亡的气息!苏雨的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   木门洞开,黑暗深处,猛地蹿出一道白光,直扑向苏雨。   “啊——”一声惨叫回荡在这幽深的地下酒窖里。苏雨的身子重重扑倒在地,木门随之悄无声息地关闭了。   刷,灯光亮起,一个人的脸隐隐浮现出来。竟是司徒南!   他缓缓走近已昏倒在地的苏雨,俯下身子,仔细查看着。突然,他发出了一阵阴森的笑声,颇为得意地轻声说:“苏雨,你自以为很聪明吗?今天我要你喂饱我的宝贝。”说着,他狞笑着伸出了右手,手背上赫然缠着一条黑褐色的粗带子。   “嘶嘶——”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粗带子竟然动了,一个三角形的头颅缓缓抬起。这是一条毒蛇!它长长的信子如死神的热吻,毫不留情地朝平躺在地上的苏雨脸上扫去。   突然,一只手猛地举起,准确无误地夹住了毒蛇的七寸之处,啪的一声,蛇身被人生生地摔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不动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司徒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你骗我——”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三个字,就已经被翻身跃起的苏雨一个利索的反手擒拿压倒在地。   “你骗我,苏雨,算你厉害。啊,我明白了,你做了这么多,只为了把我引出来。但你怎么能猜到刚才去喊你的司徒南就是我呢?”尽管他的脸被苏雨的腿死死压住,却还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苏雨从腰中抽出一根细细的金属丝三两下捆牢了对方的双手,才舒了一口气,说道:“因为你弟弟身上从来不用古龙香水,而你却改不了过分注重仪表的毛病。”   “哈哈哈!”一阵鬼魅般的笑声。司徒风挣扎着翻过了身子,尽管被反绑了双手,但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惊慌之色。   这个人似乎真的是从地狱中来的,只为了犯罪才来到这个世界。苏雨心中暗暗想。   “苏雨,算你走运,我的香水味救了你的命。”司徒风微仰着头,挑衅似的说。   “你错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找机会替换你弟弟,冒用他的身份。”苏雨平静地说。   司徒风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冷笑道:“是吗,说说看,你怎么知道的?”   苏雨没理睬他,而是径直走到那条死去的毒蛇前,用脚踢了踢,脸上微微变色:“最毒的五步蛇!”   司徒风阴阴地笑道:“你还挺识货的嘛,这可是我养了好几年的宝贝。死在它小嘴里的人都是很幸福的,只需几秒钟就能登上我们的天堂之舟了。今天你杀了它,改天我一定会让你死得比它更惨。”   苏雨转身望着他,缓缓说:“我想整个阴谋是这样开始的,你在美国时就已经和你弟弟的助手詹姆斯勾结在一起了,你是犯罪组织中冷血无情的巨骗,他是一心想发财的科学界败类,你们俩一拍即合,决定从你弟弟的实验室偷走试验样品,并在其他的地方把它提炼成了剧毒的海妖之歌。你们的计划是把这些毒素卖给居心叵测的有钱人,一边赚取巨额利润,一边再利用这个把柄来敲诈这些人,以榨取更多的钱财。所以,当秦浩天在费城通过网络和詹姆斯联系上购买海妖之歌时,他实际上已经是掉进你们陷阱的猎物了。”   “说得很好,要不是我的手动不了,我真想给你鼓掌。苏雨,你的确是个很危险的对手。”司徒风的眼神逐渐变得阴冷。   苏雨淡淡一笑,继续说:“你们组织最初的计划是由你易容后替换唐珏来到江城,利用唐珏和秦浩天是老同学的关系,进入秦家内部,伺机对他们夫妇下手,以谋夺秦家的巨额家产。因为你们知道秦浩天购买海妖之歌的目的本来就是打算来毒杀他妻子的,所以就提前下手了,好在得手后方便嫁祸给他。你是宋紫欣的私人医生,除了魏鹏飞和宋紫欣,只有你可以利用对宋紫欣进行心理治疗的机会得知她杀害叶璇的真相,也是你,在那个她丧命的夜晚,在皇冠酒店买通了女服务员,让她把一小瓶海妖之歌事先放进浴缸。那之后,就是那个精妙的杀人计划。由你们组织的另一个重量级人物蓝天使登场扮演女鬼,吓得宋紫欣跳楼后,再利用事先准备好的威亚离开现场,进入楼上1808号房间。”   “你怎么知道她是蓝天使?”司徒风咬了咬嘴唇。   “美国警方传来的资料上显示,这个神秘的蓝天使最喜欢蓝色,所以犯案时居住过的地方都会是全蓝色色调装潢。所以当我们搜查五号别墅,看到那如蓝色宫殿般的房子时,我就想到,你一定不是独自在江城行动,蓝天使一定也来了,她就是宋紫欣案中的那个假女鬼。之前你们一直故布疑局,想让警方把注意力引到陈雪身上去,想让她来背这个黑锅。”   “厉害,真是厉害,这也被你猜中。其实要不是那个姓魏的傻瓜坏事,我们这个计划可说是进展顺利。我也不必亲自出手了结他,留下了破绽,我身上的香水味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线索吧?”   司徒风的语气听起来对苏雨颇有几分赞赏。   苏雨心中竟也对他掠过一丝惋惜之情。一个天才如果运用智慧来犯罪,真是比十万个暴力罪犯更可怕!   “司徒风,你其实当时完全可以不必回复魏鹏飞的邮件。难道他在那封邮件中提到了什么足以动摇你们计划的东西吗?”这的确是苏雨心中的一个悬念。   “是这个蠢货自己撞到我们网里来的。我只是帮世界除掉了一个废物而已。你没听说,我们星球上的资源已经越来越少了吗?像这种劣等人少一个多一个你又何必多关心呢?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将来的命运吧,要知道和我们组织作对的人是没有一个能活得长久的。”说着,司徒风竟然闭上了眼睛,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苏雨抑制住胸中的怒气,缓缓说:“司徒风,我承认,你杀死秦浩天的方法的确是很有创意。你先催眠他,给他灌输了他已经毒杀了妻子的意念,再给他的咖啡中下了海妖之歌。等他毒性开始发作,再交给他那把手枪,让他在我们到来时药力恰好达到最高点,处于癫狂状态,不管当时他是冲我们开枪还是冲自己开枪,结果都是一样,他必死无疑。”   司徒风微闭着双眼,嘴角现出一抹残酷的笑容:“苏大侦探,你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啊,你以为秦浩天是个善类,他既然能在美国购买海妖之歌,回到江城能不想干点什么吗?他一直不敢下手,是因为宋紫欣这个女人既然当年敢杀人,肯定也不好对付。她一直在偷偷找私家侦探查他,准备和他分割财产离婚,所以对他非常戒备。后来我发现秦浩天在偷偷用家里的狗试验海妖之歌的效力,我揭破他的时候,他很惊慌,想用钱塞我的嘴。我告诉他,我可以帮他达成心愿,只要到时候他愿意投资给我办个心理诊所就可以了。这个傻瓜当然一口答应我了,于是才有后来的女鬼吓死人事件。事成之后,他还往我账户里打了一笔钱,还一再保证在他再婚后就帮我办心理诊所。他哪知道,我们的天堂之舟已经在召唤他了。他再也结不成婚了,哈哈!”   司徒风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再婚?你说秦浩天要再婚,应该就是和那个名字第一个字母是S的女人,她就是蓝天使吗?”苏雨追问道。   “嘿嘿,你不是很聪明吗?你难道猜不出她是谁吗?”司徒风略带嘲讽地说。   这时,远远地似乎从别墅区那边又传来一阵狗吠。司徒风突然脸色一变,“这九里香溪别墅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狗呢?啊,我明白了,苏雨。你耍我,是你给我的那个哨子——一定是那个哨子有古怪,好像我吹了哨子后就开始有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苏雨抬腕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不错,那是个犬笛,是我和刑警队定好的联络信号,还得感谢你司徒风帮我发出了行动的信号,还有十分钟左右,他们就会到达这里了。到时候,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谈关于蓝天使的问题,还有你们组织这高超的易容术。”   “哈哈,苏雨,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没有人能抓住我司徒风的。不过我还真的很有兴趣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会替换我弟弟的身份的。”司徒风努力撑起身体,大声问道。   苏雨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在白马镇的那所房子里,你烧毁了你母亲的照片,不用一面镜子照自己的脸,既是在向你自己告别,也是在向你心里的最后那点亲情告别。你要按照你们组织的安排替换你弟弟,那么他就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像你以前替换过的唐珏、冒充过的白天宇那样,他只有完全人间蒸发。你送来了那个音乐盒,起初我以为重点是那枚戒指,但现在明白那不过是个烟雾弹,那个盒子本身一定有毒,而且还设置了机关,在第一次我打开时毒素不会释放,当司徒南自己再次打开时,那毒素才慢慢释放出来。加上今晚喝的红酒,更加速了毒素在他体内的扩散——他现在在哪儿?我想到了警局你会有兴趣告诉我。”突然,苏雨顿住,目光闪动,喃喃道,“红酒,对了,今晚的红酒,西餐——我想我知道蓝天使是谁了?”   一声甜美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你知道了吗?你真是太聪明了,可惜还是太迟了——”   苏雨只觉得脖子上微微一麻,像被女人的指甲轻轻掐了一下,刹那,他的意识开始迷乱起来,脑子渐渐变重,似乎不再属于自己的身体。他倒下前最后的记忆是司徒风敏捷地从地上翻身坐起,带着阴恻恻的笑容。   一个女人的脸渐渐靠近他开始慢慢扩散的瞳孔。   “苏珊,那边准备好了吗?”这是苏雨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就渐渐沉入无边的黑暗里,似乎飘浮在另一个空间,一直,一直坠落下去——   第四章 杀机重重   此刻大扇玻璃窗外已经夜色阑珊,苏雨的脑子却在命令他保持清醒。黑暗中,他微闭着双眼,但耳朵时刻保持警惕。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一分钟一秒钟,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外面客厅的古董挂钟刚刚开始敲十二点的第一下,苏雨猛地睁开眼。   “嗯嗯嗯。”一阵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一个匍匐在地的人影在努力地爬着,一点一点地在接近,终于,那只温润的手轻轻触碰到苏雨的脸庞。   “苏——雨,苏雨,你怎么样?”   苏雨的意识在一点点回到他的身体里,他竭力穿越着那一团又一团不断袭来的迷雾,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雪白的光点。   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一缕光线缓缓投进来。他所在的应该是个相当幽暗的环境,什么都看得很模糊,除了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   一个女人含泪的眼!紫妍!   “紫——妍,怎么是你?我们这是,在哪儿?”苏雨摸着自己涨痛不已的脑子,虚弱地问。   宋紫妍望着他,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轻轻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我一到这儿就看见你躺在这儿了。”   苏雨强撑着慢慢坐起身,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突然,苏雨僵住了,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掌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   “紫妍,你的手——”苏雨慌忙一把抱住宋紫妍。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无力地摇摇头:“我不要紧,你别担心,那个唐珏对你做了什么?你觉得怎么样?”   “先别说话。”苏雨轻轻把她放倒在地上,用力从自己袖口扯下一块布,几下帮她扎好手腕上的伤口。   “苏雨,你到底怎么样?哪里受伤了?”宋紫妍轻声问。   苏雨俯身温柔地说:“我没事,只是肩膀上有点刺痛,估计是中了麻药之类的。没大碍的,你放心。”   宋紫妍这才舒了口气,微微闭上眼。   苏雨凝视着那张因失血而异常苍白的美丽脸庞,温柔地说:“紫妍,你别说话,我说事情的经过,你只需要点头摇头就可以了。”宋紫妍默默点了点头。   “你喝了那红酒后,就觉得头很痛,回到房间里就睡着了,是吗?”宋紫妍点头。   “后来,你醒来时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房子里,而且看到了失踪已久的唐珏,是吗?”   宋紫妍又点了点头。   “他逼迫你,要你跟他走,你不愿意,他就拿刀割了你的手腕。”说着,苏雨无比心痛地望着那依然不断渗出鲜血的白皙手腕。他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头,嘴唇轻轻颤抖起来。   宋紫妍费劲地摇摇头,低低地说:“他简直就像疯了似的,说你已经被他杀死了,让我跟着他一起离开江城。我反抗,他就打算强行把我带走。我就砸碎了一个玻璃杯,拿了一块碎玻璃,告诉他,要是他再逼我,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他走的,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就冷笑着说,你死吧,苏雨早就在下面等你了。我当时真的很绝望,我以为你真的……真的已经……我就拿起那块玻璃用力割下去——”   苏雨的眼眶里突然间热热的,有些液体几乎马上要溢出来了。他眨了眨眼,忍住了。   “紫妍,你怎么这么傻?要是你真有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幸福了。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即使我暂时不在你身边,也不许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为我,你要好好活着。”   宋紫妍痴痴望着他那俊逸的脸庞,点了点头。   “那个女人,唐珏身边的那个女人,你认识她吗?”苏雨轻声问。   宋紫妍想了想,迟疑着说:“她的脸,我从来都没见过,她一直都远远站在唐珏身后说话,还戴着蓝色的宽檐帽,低着头,只能看见她的长发和鲜红的嘴唇。不过,她的身形,她的声音,现在仔细想想,似乎很熟悉。”   “她应该就是你们家里的那个林阿姨!”苏雨温和而坚定地说。   “什么?”宋紫妍的嘴巴微微张大,“你说那个女人是——林阿姨,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帮着唐珏一起杀人?”   苏雨轻轻把她扶起来靠在一边的墙角坐下,柔声说:“这个林阿姨已经不是你们家原来的那个林阿姨了,她是个极度危险的罪犯,绰号叫蓝天使。关于这一切以后再详细告诉你吧,后来是不是他们看你受伤了,就放弃了带你走的意图,把你关到这儿来了?”   宋紫妍轻轻喘着气,点点头:“唐珏他还是想带我走,但是那个女人似乎对他有种控制的力量,她说,首领如果知道你这么儿女情长,不会高兴的。唐珏就变颜变色的,不敢再碰我了。后来,他们俩就把我抓住,蒙上我的眼睛,塞进这个地方来,等他们走了,我费了好大劲取下蒙眼布,才发现你居然躺在这儿昏迷不醒。”说着,她大口喘着气,脸色越发苍白。   苏雨心疼地咬咬嘴唇,轻轻说:“你先休息会儿。现在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苏雨安顿好宋紫妍,站起身,四处细细查看。这似乎是埋在地下的某种建筑,全是由砖石砌成的,幽暗、低矮,只有墙上一个小小的通气孔透着几缕淡淡的光线。环顾四周,苏雨只在顶部找到一个沉重的大铁盖!他努力用手肘顶了顶,纹丝不动,似乎被什么死死压住了。难道他们被困在一个地牢里了?   苏雨思索着,趴在墙壁上,一边移动一边用手轻轻敲击着。时而侧耳听听,时而趴在石壁上细细查看。四周的砖墙上布满了斑斑驳驳的青苔,还有些不知名的小植株顽强地在墙角砖缝里生长着。   突然,他的手指被墙壁缝隙里的什么戳了一下,苏雨猛地缩回手,是一根细细的刺深深扎进了肉里。   “蟹爪兰。”苏雨喃喃自语。   那边的宋紫妍着急地问:“怎么了?受伤了吗?”   苏雨忙扭身回到她身边,蹲下来张开手,安慰她说:“没事,别担心,是这个小东西,你还记得它吧?在婷婷差点掉进大鱼缸的那天,我们见过它。”   宋紫妍侧头看了看,一惊:“那种小刺,那个想害死婷婷的人留下的小刺。”   苏雨微微一笑,温柔地帮她掠开额前一缕碎发:“对,记忆力测试可以打个优了。后来我叫人查过,这是一种叫蟹爪兰的植物上的刺,这种植物很名贵且稀有,在江城只有很少的地方有,而九里香溪别墅区里却有一处有许许多多这种植物。”   “你是说,我们家旁边的那个五号别墅吗?难道我们现在就在——”宋紫妍恍然大悟,用力拍了下苏雨的肩膀,“五号别墅的下面,对吧,我猜对了吗?啊——”   苏雨心疼地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真聪明,弄疼了吧,你的伤口很深,别随便用力。不行,我们得赶紧找到路出去。你的伤耽误不得。你这脑袋瓜不当侦探真的可惜了,不如我们俩出去后开个夫妻侦探社吧,准能挣大钱。”   宋紫妍被逗得莞尔一笑,在眼前这种情况下,还能开玩笑的人,除了苏雨,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她明白,这是苏雨为了宽她的心,其实,两人困在这里,能不能出去实在是个未知数。   苏雨突然一拍脑袋:“对了,我手表上有跟踪器,只要能发射出信号,王刚他们一定能接收到的。”他抬起手腕,猛地愣住了,那儿空空如也,自己的那个经过特别加工的天梭表已经不知去向。   宋紫妍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说:“妈妈留给我的那个玉吊坠也不见了,我想我们身上的东西是被唐珏他们拿走了,我记得虽然被蒙着眼睛,但听见那个女人冷酷的声音在说,取下他们俩身上所有的东西。也就是你说的那个假林阿姨,她似乎是在命令唐珏。然后,似乎是他们准备离开时,那个女人还特意走到我身边,凑到我耳边冷笑着说,我也不用动手杀你们,你就陪着这个傻侦探一起待在这儿腐烂吧,这儿没吃没喝,与外界隔绝,等那些人把你们的尸体挖出来的时候,说不定还是另一个钟楼怪人和吉普赛女郎的传奇。她的笑声真是可怕,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我永远也忘不了。”   回忆着,她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苏雨忙蹲下身抱紧她,轻声说:“别怕,紫妍,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的,我们还要结婚,我还要爱你一辈子呢,我们绝不会死在这儿的。”   宋紫妍轻轻点着头,眼中微微泛起些泪花。   “我想他们拿走我们身上的东西一定另有目的,我想想,好好想想——”苏雨起身,在这狭窄低矮的空间里转了一圈。   突然,他的脚步停住了,抬起脚,用手指轻轻从鞋底刮下了点什么。宋紫妍好奇地仰头去望,只见苏雨把手指举到那个小小的通气孔处仔细看着。   “哦,我明白他们的目的了。好个李代桃僵的毒计!”苏雨眉峰轻锁起来,缓缓说。   “紫妍,你看。”苏雨蹲下身,把手指举到宋紫妍眼前,“这团彩色的泥巴是石膏和油彩的混合物,这都是化妆的重要材料,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这个密室里?很明显,他们俩,假唐珏和蓝天使,他们在这儿又做了一次变身,他们变成了我们。”   “什么?你说什么,他们变成了我们?我不明白。”宋紫妍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他们俩都是犯罪组织天堂之翼中的骨干,这个组织的一大犯罪特色就是每个成员都非常精通易容术,他们能变换成不同人的身份,冒用别人的身份去犯罪。那个唐珏其实就是司徒南的哥哥司徒风,他冒充唐珏来到江城行骗,就是为了谋夺秦家的庞大产业。”   “你是说,那个唐珏和林阿姨一样都是假的?他们俩会易容术,天啊,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人会易容?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小说里的杜撰。”   苏雨轻轻点点头:“生活中的易容并不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么玄,但是,其中高手也绝对能以假乱真,特别是利用人们的思维定势,绝大多数人不会去怀疑身边人的真假。而且,除了化妆外,表演也很重要,司徒风就是一个表演方面的高手,他在大学时代就多次参演舞台剧。至于那个蓝天使,美国方面的资料也显示她在每一次犯罪时都会变换成不同身份的人。像他们这样的易容高手,都一定会随身携带化妆材料的。他们俩之所以拿走我们随身的物品,是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替代我们的身份,扮演着苏雨和宋紫妍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宋紫妍脸上现出又惊又怕的神色,胸口微微起伏,好半天才说:“那怎么办?苏雨,我们该怎么办?”   苏雨爱怜地拍拍她的手,说:“别担心,如果我们俩就此被埋在这个密室里,那么这个计划就得逞了。可是,老天爷一定不会助纣为虐的,它一定会留给我们一丝生机,我刚才已经把这里查看了一遍,知道了我们的具体位置。别急,我们是晚上被关在这儿的,那现在应该是第二天白天了,王刚他们应该已经和易容成我们俩的司徒风和蓝天使一起离开这儿了。再等等,等到天黑了,我就能有办法联络上外面的人。”   “真的吗?苏雨,我们真的能和外面联系上?可是这儿这么密闭,我们怎么才能知道是不是天黑了呢?”   苏雨指指那个小通气孔,揽住宋紫妍的肩,两人依偎着坐下:“紫妍,望着那儿,我们一起来唱歌,把你喜欢的歌都唱一遍,天就黑下来了。”   宋紫妍乖乖地点点头:“那唱王菲的歌吧,我最喜欢她的歌——”   “好,就唱王菲的《红豆》。”   “还没和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宋紫妍靠在苏雨的肩头,轻轻哼着。   苏雨一边凝神听着,一边用手指在地面上一道道均匀的画着横线。每道线条代表一秒钟,在这时间仿佛凝固了的密室里,他用这样的方式计算着流逝过去的每分每秒。   “苏雨,你知道我最喜欢听王菲的哪首歌吗?”   “嗯,我想想,应该是《旋木》吧?”   宋紫妍吃惊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的呀?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啊!”   苏雨无声地笑了,在渐渐变得有些昏暗的光线里,他雪白的牙齿一闪而过:“有些事情不用说,只要用心观察就可以了。你只要一开车,永远是先放这首歌。手机铃声也是这首歌,连你放在梳妆台上的那个八音盒也设置成了这首音乐。如果我还不知道你喜欢这首歌,那我就是个不合格的男朋友。”   宋紫妍深深望了苏雨一眼,又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坐在旋转木马上的感觉,转啊转啊,似乎所有的不开心都在那一刻消失了……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她说着,轻轻哼起来,缥缈的歌声混在越来越浓重的黑暗里,不由得让人忘了时间和空间,恍惚起来。苏雨的心一点点沉浸进这柔情里,但他的脑子却一刻不敢放松!   幽闭的密室,紫妍手腕上的伤口,饥饿、疲惫、死亡,随时袭来,周围浑浊而压抑的空气中,飘荡着无数危险的因子。宋紫妍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她靠在苏雨肩上渐渐沉入梦乡。   *   苏雨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地上,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盖好,才起身走到石壁边,蹲下身,迅速解下自己运动鞋上的鞋带,又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死的小枝杈,很熟练地用两者做了一个小小的弓子。随后他在石壁上找了块比较干燥的地方,用手里的弓子贴着墙壁快速地摩擦着,过了一会儿,冒出了一丝淡淡的青烟。苏雨忙抓了把苔藓覆盖在弓子上,一簇微弱的火苗缓缓地照亮了这幽暗的斗室。   苏雨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的目光牢牢地落在了墙角的一样东西上。   那是几株矮矮的绿色植物,狭长的锯齿状叶子微微下垂着。   “全靠你了。”苏雨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就举起手中燃烧着的弓子走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宋紫妍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猛地睁开了眼睛:“苏雨,这是什么气味?怎么这么香?”   正默默盯着石壁出神的苏雨转过身:“紫妍,你醒了。别怕,这是我放出的信号,只要刑警队还有人留在五号别墅附近,一定会看到的,我们也就得救了。”   “什么?信号?这股香味到底是什么?”宋紫妍困惑不已。   苏雨微微一笑,走过来,扶她坐起靠在墙边,用手一指那边的石壁,缓缓开口:“你看,那些我塞在砖缝里的绿叶植物,它们的学名叫曼陀罗,老百姓也叫它们洋金花。它是一种天然的麻醉剂,能麻痹人的神经,特别是在燃烧后,更是会让闻到气味的人或动物都兴奋起来。”   “曼陀罗?你在烧那些曼陀罗?”宋紫妍这才注意到那边石壁缝隙中都在冒出缕缕青烟。   苏雨点点头,用手往上指了指:“嗯,我想这些曼陀罗的烟雾会让我们头顶花房土壤里的一些特殊居民动起来,这样也就能帮我们传递信号出去了。”   “特殊居民?花房土壤里,你说的是——”   “昆虫!冬天,昆虫们也会怕冷,都会藏在土壤里的。”苏雨边说边查看了一下她的手腕,血已经基本止住了,只是伤口太深,还需要做些处理,不然很容易感染。   “昆虫?苏雨,你是说那些昆虫闻到曼陀罗的味道会帮我们传递信号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们现在在花房的下面,你快说。”   苏雨忙按住她的手:“哎,你别激动,一会儿伤口再裂开了。我慢慢告诉你。我们不是看见了那些蟹爪兰的刺吗?我就在想,五号别墅里什么地方蟹爪兰最多呢,因为只有蟹爪兰多的地方才有可能有刺落下来,然后混进土壤里出现在这个石室里。后来我想起来,那天我们去搜查的时候,看见五号别墅的庭院里有个挺大的花房,里面种有大排的蟹爪兰。而且,我们在这个密室里,虽然现在是冬天,却一直不怎么觉得冷,可见这儿地面上的建筑是很暖和的,所以更加确定我们是在花房下面。你看这石室墙壁上的青苔,能猜出哪一面是靠着屋子,哪一面是朝着花园的吗?”   宋紫妍扭过头细细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墙壁,再转过身望望那边还在冒着烟的那面墙:“哦,我有点明白了,这边青苔很少,说明石壁那一面很干燥,应该是屋子。那边,青苔很多,到处都是,应该是朝着花园,因为那里是露天环境,雨水露水都比较多,是吧?”   苏雨爱怜地望着她:“聪明,那你就应该想得到我为什么要在那边石壁上燃烧曼陀罗了。”   “哦,你这么做,是想让曼陀罗的气味把藏在花园土壤里的昆虫都熏出来,它们会四处乱爬,说不定就会惊动还在留守别墅的刑警队队员,是吗?”   “不止这些,那些长了翅膀的昆虫,它们在冬天晚上也会愿意待在温暖的花房里的,而且花房是个封闭的空间,曼陀罗的烟雾会在里面聚集变浓,那些昆虫肯定会被烟雾刺激得在玻璃里面乱飞乱撞的,白天也许不会引起注意,但在寂静的夜里,这样的声响,我想应该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即使刑警队的人不在,别墅区的保安也会注意到这种异常情况的。”   苏雨顿了顿,接着说:“而且,我想,秦队和王刚十有八九也不会把刑警队的人都撤走的。”   宋紫妍刚想问为什么,突然,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阵的窸窸窣窣声。   “有人来了?苏雨,上面好像有人来了。”宋紫妍惊喜地叫了一声。   苏雨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起身走到大铁盖的下方,弓起食指在铁盖上轻轻敲击着,“咚、咚,咚——咚——咚——”他敲得时断时续,但在一片沉沉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好一会儿,上面也传来了一阵类似的敲击声。   “是王刚,一定是王刚在上面!”苏雨兴奋得眼睛熠熠发光。说着,他闪到一边,握紧宋紫妍的手,两人都仰着头,紧张期待地盯着那个硕大的黑色铁盖。   片刻,上面响起了敲击声,一声连一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砰——黑色铁盖中间被敲开了一个破洞,几缕裹着新鲜和寒意的光线猛射进来。那是生命和自由的气息!一个人的脸出现在破裂的洞口。   “是谁在下面?”王刚略显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密室里。   “是我,还有紫妍——”苏雨大声答道。   “苏雨,紫妍,怎么是你们?你们不是今晚在皇冠酒店订婚吗?怎么会在这儿呀?”上面的王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扯着嗓子问。   “订婚?”苏雨和宋紫妍互相望望,心猛地一沉!   “婷婷,怎么办?苏雨,他们现在一定和婷婷在一起呢!”宋紫妍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他们跑不了!”苏雨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坚毅。   这时,头顶上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敲击声、人声,半个小时后,巨大的铁盖洞开,一片刺眼的光线刷地洒满窄小的密室。   苏雨和宋紫妍都不自觉地举起手遮住了眼睛。   “苏雨,真的是你?来,把手给我——我拉你们上来。”王刚趴在洞口,竭力把手向下伸来。   苏雨踮起脚,稳稳地抓住了那只手,心头瞬间掠过无数种滋味。才短短一天,他几乎触到死神冰凉的手指,现在再次握住朋友的手,备觉温暖。   等宋紫妍被赶来的救护车送去医院后,苏雨、王刚一行人就立刻驱车沿着九华山大道往城外开去。在疾驰如飞的瑞虎车后座上,王刚不时拿眼瞅瞅身边正闭目养神的苏雨。   “怎么,你还不确定我是不是真苏雨?”苏雨仍然闭着眼,缓缓说。   王刚不由乐了:“你这小子,老像长了第三只眼似的,其实昨天我在五号别墅第一眼看见那个假苏雨时一点没怀疑,对他那套跟踪行踪诡异的司徒南来到五号别墅,后来被人从背后打昏的说辞也一点没怀疑。当时我们还猜测,敢情司徒南和他哥还是一伙啊,都是天堂之翼的成员。可是,后来,搜查秦家别墅的小方在酒窖边的草地上发现了你留下的那把警枪,我就很奇怪,你明明去了五号别墅,怎么会把枪留在秦家别墅的草地上呢?”   “我当时已经知道来叫我去酒窖的是假司徒南,真司徒风,我猜他一定会把我引入酒窖,暗中下手。在那种黑暗的环境里,手枪起不了作用,所以我就把枪留在外面的草地上,万一我遇到不测,你们搜查别墅时也会发现的。”苏雨仍然懒散地闭着眼。   前排坐着的何丽扭过头来:“苏雨,现在想起来,昨晚的假紫妍就表现得很古怪。我去秦家别墅告诉她你受伤的消息时,她身上裹着浴巾走出来开门,说话声音也哑哑的,好像嗓子不舒服似的。”   苏雨缓缓睁开眼:“那一定是她昨天在酒窖里隐藏,身上沾上了香槟酒的味道,不得不赶忙洗澡。至于嗓子,紫妍的声音比较像娃娃音,很难模仿,所以她只有装嗓子疼了。”   小李一边开着车一边插嘴说:“这两个人真狡猾,居然想到冒充雨哥和紫妍姐。我们还拼命在九里香溪别墅区里搜索司徒风,在全市各个主要干道封锁搜查,谁能想得到他居然大摇大摆地坐在我们警车上离开?”   王刚沉声说:“这帮人的易容术实在高超,真是防不胜防。司徒风已经很难对付,再加上这个蓝天使,居然化身林阿姨一直隐藏在秦宅内。对了,苏雨,你什么时候识破她的?那个真林阿姨不知又去了哪儿?”   “昨晚的红酒、西餐,她唯一的破绽就是这个,其他方面她都表演得非常逼真。”   “红酒、西餐怎么了?快说说。”何丽追问道。   苏雨舒了口气,说:“我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可是在酒窖里和司徒风对话时,我猛然想到,那个和秦浩天戴情侣对戒的女人,那个住在五号别墅蓝色迷宫中的女人,必然就是秦浩天身边的女人,能不被人注意地自由进出五号别墅。她会是谁呢?联想到我们昨晚吃的那顿西餐,我茅塞顿开,西餐是这个假林阿姨做的,非常地道,还有她倒红酒时的姿势,开瓶塞的方式,都非常专业。这个一般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侍者才能做到,要不就是从小生活在如此讲究的环境中,已经习惯于此了。真的林阿姨出身农村,根本不可能做出这么讲究的西餐。美国方面的资料里显示那个蓝天使是出生在英国本土的,对这点当然驾轻就熟。后来,她随着司徒南去酒窖拿酒,一直到我们回房睡觉,都没再见过他们俩,我想应该在那个时候,司徒风就已经替换了司徒南。至于真的林阿姨,我担心她已经成了长江里的一个冤魂了,一般来说司徒风他们行事是不会留下活口的。”   听了这话,众人一时都神情沮丧,气氛顿时有些压抑。   王刚瞥了一眼苏雨,颇为庆幸地说:“这个蓝天使已经被国际刑警组织列为二号危险人物了,行骗无数,但据说她喜欢优雅地杀人,一般不会直接见血,所以你昨晚才捡了条命啊!他们活埋了你和紫妍,以为没人能找到那个花房里面,却万万想不到,你会想出用烧曼陀罗熏出昆虫的办法来替自己传信。你不知道,我们接到留守在那儿的伙计汇报赶到花房时,那些飞虫全密密麻麻地爬在花房的顶部,扑腾着,那景象真是壮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拍什么恐怖片呢。”   听了这话,何丽和小李都呵呵发笑:“雨哥的脑子真是特殊构造的,除了他,谁能想得出这么鬼的主意?”   “生死关头了,不急智也不行啊!”苏雨不禁也微微一笑,但随即又转头问王刚,“我们离长江大桥还有多远?”   “还有二十分钟左右车程。”   “皇冠酒店那边呢?庆祝订婚的仪式结束了吗?”   “秦队在那边盯着呢——说是一对准新人已经坐着加长宝马X5离开酒店,朝长江大桥方面去了。”   苏雨听罢,凝视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高楼和灯光轻轻说:“他们肯定已经准备好了逃离江城的方法,天堂之翼之所以叫天堂之翼,就是因为他们每次犯案后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是离开人间飞向了另一个国度。”   王刚微微皱眉:“苏雨,你确定今晚司徒风和那个蓝天使会借在长江大桥上搞庆祝活动、放烟花的机会离开江城吗?他们现在并不知道你们已经获救了,也想不到你能从那个密室中逃出来,也许并不那么急迫地离开呢?毕竟他们刚刚进入都宝集团高层,还没来得及把大宗的财产转走啊。这个天堂之翼从来犯案都不会空手而归的。”   “他们当然不会空手离开,他们会带走秦氏集团的未来继承人。这比带走什么现金股票都更管用。”   “婷婷!”众人不由得都脸色骤变。   小李一拍椅背:“对啊,他们带走了秦婷婷,也就抓住了可以威胁陈雪的砝码。唯一的妹妹,父母双亡,她总不会让她有危险,将来不管这帮魔鬼找她敲诈多少钱,我想陈雪都会乖乖地拿出来的。”   苏雨缓缓说:“还不止,他们手里还有另一张牌,另一张能让陈雪乖乖就范的牌。”   “你是说——”   “司徒南。”苏雨的话让王刚眼睛一亮。   “你觉得司徒南还活着?”   “他们不会杀了他,不是因为他是司徒风的弟弟,而是因为他即将继承数亿元的财产,对天堂之翼来说,秦婷婷和司徒南都是奇货可居,可待价而沽。如果我的预感没错,今晚他们会带着这两人从那里逃离江城——”苏雨说着,伸手一指窗外。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望去。   *   远远的,黑雾沉沉的浩荡长江上,一道亮如彩虹的大桥凌空飞架,在暗夜里望去,灯火辉煌的桥面上车流滚滚,热闹非凡。   江城长江大桥,那儿今晚有一场盛事!都宝集团邀请了全国顶尖的烟火表演和飞行特技表演团队,将于晚上十点做一场规模盛大的庆祝表演!一来庆祝都宝集团股票成功在海外上市,二来庆祝那一对璧人在今晚情定终身!   许多江城的有车一族都在今晚举家驾车来到大桥上,谁不想亲眼目睹这场精彩绝伦的表演?更多情侣们是想来沾沾两位准新人的喜气。   刑警队队长秦阳此时正透过车玻璃目不转睛地盯着桥面。   那辆加长宝马车正缓缓停在桥中央,车门打开,一只金色高跟鞋轻轻着地,美艳照人的准新娘身着白色低胸礼服,一亮相就引得桥上等候的众人一片惊呼之声。已下车等候在一边的准新郎忙上前牵住纤纤玉手,两人相视一笑,缓缓走到桥面栏杆边,朝着围观的众记者和各地方政要频频招手致意。   闪光灯、灯光、人们羡慕的目光,一时间把两人包裹得密密实实。相形之下,后面一辆车走下的都宝集团现任董事长陈雪和推着她轮椅的戴尔夫妇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秦阳的目光落在陈雪脸上,她嘴角虽然也含着淡淡的微笑,不时跟众人点头打招呼,但眉间却隐隐有愁绪和焦虑。莫非她已经察觉了今晚这一片繁华后的阴谋?   秦阳暗暗想着,目光在人群中四处游离,刑警队许多熟悉的脸庞都在人群中一一闪过。   今晚的布防如此严密,究竟司徒风和蓝天使能有什么办法在众目睽睽下逃离江城呢?   “我就不信你们能插上翅膀飞了!”秦阳握紧拳头,喃喃地说。   一个便衣的年轻刑警打开后车门迅速钻了上来:“秦队,找了一圈,没发现秦婷婷和司徒南的影子。也问了都宝公司的员工和秦家别墅临时请去帮忙的保姆,都说从昨天晚上起,就没见过那个林阿姨和秦婷婷的面,据她阿姨,也就是那个假宋紫妍说,婷婷被林阿姨带去老家玩几天,散散心,对她的失语症有帮助。”   秦阳拧起眉头,果然和苏雨的推测一致,看来婷婷和司徒南极有可能已经身陷囹圄了。   “那陈雪那边呢,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嗯,很不正常,都宝集团的几个高层说,今天一大早他们被紧急召到公司开临时会议。董事长陈雪来了,也不征求他们的意见,只是板着脸说,由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好,决定把江城公司这边的工厂逐步关闭掉,股权尽快变现,以后跟随父母去美国生活。至于公司的海外公司和股权,都会交给婷婷的阿姨宋二小姐和她未来的丈夫管理。股东们都迭声反对,可是陈雪把桌子一拍,说她是董事长可以决定一切,随后就径直离开了。”   秦阳眉间的结锁得更紧,思索着,一时无语。   突然,车窗外爆发出一片欢腾雀跃之声,瞬间,一朵巨大的蘑菇状花束在暗黑幽深的天幕上缓缓绽放。   “秦队,开始烟花表演了!好像时间提早了!”年轻刑警一指窗外。   秦阳下意识地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确实,现在是9点半,整整提早了半个小时。   “走,下车盯着去,苏雨他们正赶来,我们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候掉链子!只要他们一到,我们就执行抓捕!”   两个人跳下车,混在拥挤的人群里,悄悄向着准新人所站的栏杆边靠近。   无数张仰起的热情、兴奋的脸庞,啧啧的赞叹声,手拿摄像机、照相机的记者,激动的互相拥吻的情侣们。   秦阳他们慢慢穿行于人群中,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那手扶栏杆、深情相拥的一对俊男美女。他们的黑色礼服和白色婚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醒目。   砰砰!一朵又一朵的璀璨光束不断在江面上空盛放、散开、坠入滔滔江水,消逝不见。近处千年屹立的中江塔,远处香火缭绕的广济寺,都在这场童话般的冬夜烟火中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亦真亦幻!   可是,秦阳的眼中没有童话,他沉着地,一步步从狂欢般的人群中走过,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枪把。   “飞机!飞机来了!快看那边!”一个女孩子尖细的嗓音陡然响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扭头望去。   北边天空上,几架银白色的小型飞机排着一字形编队轰鸣着渐渐飞来。人群如潮水般往那边的栏杆涌去,维持秩序的民警们也都纷纷上岗,努力把人们拦在离栏杆一箭之外。   秦阳忙掉头在人群搜索他的兵,便衣的刑警队员们都被裹挟在人群里,一时不见踪影。   突然,两架飞机冲出编队,贴着江面疾飞,只几秒钟,又猛地拉升,直冲向暮色深沉的天穹。   “啊——”人们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秦阳也不由得心生赞叹之情。本来他就是个军事迷,可惜今天任务在身,没办法好好欣赏这场精彩表演了。   二十年从警生涯已经赋予他某种奇特的第六感,当两架飞机又一次回到编队中,正要做翻转表演时,秦阳心头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感。   “不好!司徒风,蓝天使——”他猛地转头望去,这边栏杆边已经人迹寥寥,除了几个做清洁的工人,哪里还有那对准新人的身影?   秦阳脑子一蒙,他连忙拔腿就跑,一路狂奔到栏杆边伸头四处张望,除了黑漆漆的江面,就是江上星星点点的渔船,不论是那个英俊的新郎,还是那个美艳的新娘,都仿佛一刹那消失在冷冽扑面的江风中了。   “秦队,人不见了!”几个便衣刑警此时都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秦阳的脸色几乎成了土色,他叉着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才大声命令道:“通知局里增援,叫停飞行表演,封锁桥面,所有本市车辆经过检查才可以离开大桥。马上联络在下桥各个路口蹲守的伙计,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或车辆下桥了。重点是这五分钟之内的。司徒风和那个蓝天使穿着礼服,肯定特别醒目。其他人四处散开,看看他们是不是混在人群里,还没有离开大桥。”   几个刑警马上对着隐藏的耳机开始一遍遍重复秦阳的话,另几个刑警马上开始在桥面上四处搜索起来。时间一分一秒逝去,桥面上喧闹的人群、车辆渐渐散去,但不论是下桥的必经之路还是桥面之上的人群,都丝毫没有那一对准新人的影子,他们竟然未留下蛛丝马迹地从众目睽睽下消失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秦阳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肯定有什么被他忽视掉的线索。   清洁工!礼服!秦阳脑海中划过这两个互不关联的词!   他连忙拽住身边最近的一个还在低头清扫地面的清洁女工问道:“大姐,你们有休息车在这附近吗?”   清洁女工被问得莫名其妙,回答道:“有啊,就在那边桥头,今天我们领导规定非要全部人都上岗,说是个大活动,垃圾肯定特别多,我们晚上都来得早,就在那边车子里吃的晚饭。”   秦阳也无心听她再说,叫上几个刑警就一路小跑赶到了通往城外的那侧桥头。那辆略显陈旧的环卫所休息车兼工具保管车就停在那儿。   “大家散开,注意戒备!”秦阳一边喝道,一边带头一步步走向车门。他缓缓拉开那沉重的铁质车门,一个中年女人的身体轰然倒下,重重摔在地上。   是那个留守清洁车上的保管员!秦阳心头骤然一沉,忙用手试试她的鼻息,已经是回天乏力了,再看看她的脖子软软的,显然是被人直接从后面袭击扭断的。   好干净利索的招式!狠毒而致命,看来是司徒风下的手,他可是搏击术的高手。   “雨哥、王队来了!”那边一个年轻刑警兴奋地叫着。秦阳忙扭头望去,瑞虎车刚刚停稳,王刚和苏雨就一边一个从车里跳了下来。   苏雨看上去虽头发稍稍零乱,略显疲惫,但掩不住双眼中夺目的神采。   “苏雨,你觉得怎么样?两个小时前接到王刚的电话,说是你原来一直被埋在花房下面,我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怎么连有人假冒你都认不出了?”秦阳急忙迎上去,有些愧疚地注视着自己的朋友。   “别这么说,我没事,秦队,司徒风和蓝天使都是国际巨骗,他们的易容手段和表演能力都很强,你们上当也是情理之中的。再说,他们也怕被你们识破,急急忙忙地就决定马上搞订婚庆典,这样一忙乱你们也就更不会细查他们的真假了。”   秦阳听了,轻轻给了苏雨一拳,笑道:“好小子,有你的,听说是托昆虫传信才逃出地牢的,真没给你老爸丢脸,他当年就是神探,虎父无犬子!来,看看司徒风给我们留下的这个谜题,他又造孽了,死了一个清洁女工,看情形他们是已经化装成清洁工离开了长江大桥,现在不知所踪了。”   苏雨点点头,和王刚一起随秦阳走到清洁车前,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下那个已经断了气的女工。   “刚刚断气,不超过半个小时,看来司徒风他们走也不会走得太远,应该还没离开江城的地界。”王刚低声说。   “他们穿的那套礼服呢?应该还在这辆清洁车上,他们一定是在这儿杀害了这个清洁女工进入车里换了清洁工的制服。”苏雨说着,起身跨上清洁车四下查看了一番。   不一会儿,苏雨拿着两件换下的礼服跳下车来。秦阳和王刚忙接过在手里细细看了看:“这一件男士礼服袖口上似乎沾了点什么黄色的东西,亮亮的。你看看。”秦阳拿起那件做工精致的黑色礼服疑惑地说,然后又递还给苏雨。   苏雨举起礼服对着灯光凝神看了看,放下说:“似乎是金粉,有古怪,这个司徒风在哪里沾上了这些金粉呢?”   王刚皱紧眉头,沮丧地说:“紧赶慢赶,还是让这个家伙给溜了,这下子上哪儿去找他们呢?江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将近百万的人口呢,他们要是往哪儿一猫还真是很难找。”   苏雨正拿着那两件礼服贴在鼻尖下闻着,这时接口道:“不会,我想他们不会再躲在江城,今晚,应该在今晚就会逃离江城。”   王刚和秦阳都惊诧地望着苏雨:“你怎么这么肯定?”   “刚才我们上桥时遇到陈雪,我问了她是不是被人威胁才决定转卖股权,她马上泣不成声。今天早上她接到一个神秘电邮,说失踪的司徒南在他们手里,让她马上把公司股权变现转入他们的账户,不然司徒南有生命危险。还要求她必须在晚上订婚仪式结束后搞一场盛大的表演活动,不然连婷婷也会有危险。她迫于无奈,只得按照邮件上说的一一照办。你们想,他们急于在今晚搞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的表演,绝不是为了什么订婚,必定是为了逃走计划做掩护。还有,秦婷婷和司徒南现在都已经失踪了,应该是已经被他们控制在什么地方,准备把这两个人一起带走,这时他们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绝不会再冒险留在江城了。”   秦阳赞许地直点头,追问道:“那你觉得他们会使用什么交通工具离开江城呢?”   苏雨默默走了几步,面向在夜风中起伏不定的江面沉吟,突然他转过身来,很坚决地说了一句:“船!一定是船!”   “什么?船!”所有在场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几艘正缓缓行驶在波涛之上的渔船。   苏雨缓缓说:“无论是司徒风还是蓝天使,都是心机深沉的人,他们不会随便选定这里作为离开的跳板。长江大桥远离市区,无论到北郊的飞机场还是到市区的火车站都很不方便。公路上容易设卡拦截,以他们的精明也绝不会选公路。剩下的就只有船了。这大桥下就是滔滔长江,只要他们能下得了桥,就可以进入任何一艘早已准备好的船顺江而去。”   “有道理啊!”“还是雨哥行!”“把江上所有的渔船、客轮都查一次不就行了?”众刑警都各抒己见。   秦阳把手一摆,朗声说:“那就别耽误时间了,马上行动,分配一下人手,申请一下长江海事部门的合作,我们把目前在江城江面上的船只都搜查一遍。”   众人闻声而动,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逮住司徒风,救出司徒南和小婷婷。苏雨却没有急着动地方,反而凝视江面的另一边,若有所思。   “苏雨,还在想什么呢?快走啊!”王刚凑过来催他。   “我在想,如果我是司徒风,我会选择什么样的船离开江城。渔船?不,速度慢,而且容易被海事局的巡查船查到。客轮?更不行!船上那么多旅客,人多眼杂,不易掩藏,况且他们还要带着司徒南和婷婷,目标太大,极易引起怀疑。如果是我——”说着,苏雨一指远远江边静静矗立的几艘巨型货轮。   “我想我会选择那里,可以直接通达海外几十个国家。而且,每天有很多大型集装箱进出,容易掩藏,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江城外贸码头!”王刚兴奋地一拍桥栏杆,“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从大桥下去步行到那儿只需要半个小时。”   “不,以司徒风他们的脚力只需要15分钟就可以了。”苏雨眼中掠过一丝忧虑。   王刚暗暗提起心,难道,难道已经来不及了吗?又让司徒风再一次如土行孙般遁迹而去?他使劲握住了坚固的桥栏,不觉手心都攥出汗来。   *   当苏雨、王刚带着小李等几个年轻刑警赶到外贸码头时,暮色四合,夜风凄冷。整个码头除了一艘货轮还在上下搬运货物外,其余船只都静静停泊在岸边,几个值班的工作人员很讶异地望着这几个深夜来访的不速之客。   码头今晚负责的一个小主管仔细看看王刚递上的警官证,很困惑地问:“警官,查走私的事不是由海关负责的吗?怎么你们刑警队也来查了?”   王刚一摆手:“我们不是来查走私货的,想问问你今晚有没有可疑的人或者货物进入你们码头。”   “可疑的人?没有啊!我一直都在那边值班室盯着,大门那边还有警卫,如果有可疑的人进来我们不会看不见。”   王刚一皱眉,想说你就没有打个盹或者溜个号什么的。苏雨朝他使了个眼色,和颜悦色地说:“师傅,你查查,今晚有多少货轮停靠在码头上,哪些进行了装货,特别是那些要运往海外的货物,查清楚一点,不要有一点遗漏。今晚大桥那边发生了凶杀案,凶手很可能会逃窜到这里来。”   小主管听说是凶杀案也有些后怕,忙去值班室找来了工作日志。   “警官,你们看,今晚只有三艘货轮进行了装货,其中两艘已经驶离码头了,还有一艘,那儿,还在那儿装着呢,还没装完。”说着,小主管一指那艘还在忙碌中的货轮。   王刚一甩头:“走,小李你们几个跟我上船查查,苏雨你留在这儿继续问情况吧。”   几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早就憋了一晚上的劲儿,马上答应着随王刚登船仔细查看。   苏雨还在低头认真翻阅那本工作日志,一边问道:“师傅,这上面记着已经离开的两艘货轮,一艘是驶往新加坡的,装载的是大米,在9点40分离开码头。另一艘是驶往香港的,在10点10分离开码头,装的是银鱼和小虾米。请你仔细回忆一下,这两艘货轮离开码头的半个小时内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这很重要,你仔细想一想。”   小主管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一件,那艘驶往香港的五月花号运完了全部货物之后,我已经在单子上签字准备离开了。突然,他们船上的大副又带着几个人搬了几个挺大挺沉的箱子急匆匆地来了,说是还少了几箱货没上船。当时,我还查看了一下,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几座佛像。说是香港一个老太太特地在咱们的广济寺佛像加工厂定做的,让他给捎回去。听说香港那边很多人信佛,越是有钱人就越信。再说也有寺里给开的证明,我也就没拦着了,让他们上了船。”   “佛像?”苏雨凝思不语。   小主管忙解释道:“警官,我真的没收他们钱,就是塞给我几包香港的点心之类的。您别对我们领导告状啊!”   “嗯,那个佛像是不是金装佛像?”苏雨并没理会他,仍然沿着自己的思路问。   “嗯,是,好像是吧,我……我没怎么注意!”   两个人正说着,王刚等人已经检查完毕走下船来,从脸上掩不住的失望就能猜出他们并无收获。   “没什么特别的,运的是茶叶,难道我们的猜测错了,又让他们跑了?”王刚显然已经有些焦急。   苏雨上前一步,压抑着兴奋说:“跑不了,马上通知秦队,申请水警的配合,拦截香港货轮五月花号。司徒风他们和劫持的人质很可能就在船上。”   “五月花号?”王刚惊诧地重复了一遍。苏雨默默点了点头,他眼中那种光彩是王刚熟悉的,每当有罪犯就要落网,他就会有那样的眼神。   他忙安排小李几个人向秦阳和老局长分别作了汇报。不到十分钟,江城水警就已经奉命出发了。   “那艘船10点10分驶离码头,现在过了四十分钟,应该还在江城水域。如果我们水警的巡逻艇出动,应该在二十分钟内就会赶上它,但愿司徒南和婷婷能坚持到那个时候。”苏雨自言自语道。   那边,王刚放下电话,一拍苏雨的肩膀:“走,秦队让我们去码头那边,一会儿有快艇来接我们。水警方面已经出动了所有的巡逻艇,他们跑不了。”   苏雨微微点头,极目望向波涛汹涌起来的江面,寒冷的江风刀子一般割着人的眼,一团团浓重的雾气从远远的江对岸正缓缓弥漫过来。   *   五月花号,正急速穿行在一片厚重绝望的雾气中。船头溅起一串串水花,有一点冰凉的水滴正落在船头挺立的一个黑衣男子脸上。但他纹丝不动,要不是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他挺拔的身形和清晰的侧面轮廓简直堪比一座雕塑。   “风影,还在想怎么对付那个侦探吗?你得承认,他的确很聪明,甚至在你我之上。”一个女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他旁边,轻轻说。她的语调虽轻柔悦耳,但声音里透出的冷酷意味却让人不寒而栗。   司徒风侧过脸,冷冷地说:“首领说过,一个过于聪明的人往往不会活得太长。”   “哈哈!”女人展颜一笑,竟然是明眸皓齿的少女模样。“首领说得对。苏雨,苏雨,你迟早也要尝尝那海妖之歌的滋味,管保你欲仙欲死,死亡是比爱情更迷人的东西!”   她正对着江面得意地说,却突然被什么声音惊动,扭头望去。   黑沉沉的雾气中,几十道强烈的光束正快速地逼近船尾,还有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雾气中远远传来:   “前面的五月花号,听好,赶快停船!你们已经被江城警方包围了。我是刑警队长秦阳,严重警告你们,必须服从警方的指挥,不然警方有权采取进一步的措施。赶快停船接受检查……”   司徒风英俊的脸庞瞬间变得如地狱恶鬼般苍白狰狞,他对少女吼道:“都是你,在地牢里我让你杀了那个姓苏的,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非要留着他的命,准是他猜出了我们在这船上,不然就凭那帮蠢警察能猜出我们会从外贸码头登船吗?”   少女毫不示弱地哼了一声:“这是首领的命令,留着他的命还有大用!都怪你自己蠢,斗不过他,步步都被他猜中。现在还是快想办法脱身吧。”   “可是里面那两个人呢?怎么带走?”司徒风一努嘴。“就留给他们吧,反正只要再过半个小时就算让他们找到也是两具尸体了。这次的失误等到了香港再找机会扳回来吧。你快去找备用的救生艇。”少女冷着脸命令道。   司徒风颓然咬住嘴唇,忙奔到船舷边四下张望。   “宝贝,小美宝贝,我到处找你,你怎么还在这儿啊?警察追上来了,不知是不是为了你要我私带的那几个箱子?”一个身穿大副制服的中年男人急急忙忙地从船舱中跑来。   少女马上显出一副妩媚之色:“哦,是吗?亲爱的,我也不知道啊,那只是我奶奶要的几座佛像而已,可能是警察弄错了吧。”   中年男人立刻骨松筋软,温柔地说:“小宝贝,现在别说这些了,我准备了一艘快艇,你和你哥哥赶紧先走吧,避一避,等事情过去了我再去私语酒吧找你。”   少女脸上掠过一丝甜笑,凑过头来在中年男人耳边轻轻问:“亲爱的,快艇在哪儿?”   “在左舷边,你们快去吧。”中年男人说着,还贪婪地在少女嘴唇上吻了几下。   “好的,亲爱的。”随着这娇滴滴的一句,中年男人的身子像被重重甩下的麻袋似的轰然倒地,血从他颈部猛地喷涌而出。   司徒风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个倒在自己脚下还在不断抽搐的身体。   “愚蠢的男人,走,我们快走!去左舷!”少女一挥手,两人急转扭身,几个腾挪就消失在甲板那头。   浓密的夜色裹着谜一般的雾气,顷刻间就吞没了整个五月花号。   等苏雨和王刚登上这艘万吨货轮时,惊魂未定的船员们正在接受警方的询问。何丽看见他们俩,忙迎上来,朝右舷甲板上指指:“又死了一个船员,割喉!这个司徒风真是个疯子!”   苏雨忙走近前蹲下细看尸体,王刚追问道:“人呢?司徒风和蓝天使呢?没抓到吗?”   “上了一艘快艇,往武汉方面逃窜了,秦队已经带着水警的人去追了,放心,跑不了,他们的快艇是救生艇,邮箱里只有半箱油,最多只能支撑半个小时。”   何丽的话让王刚大大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轻松的表情。   “是那个引他们上船的大副,一刀毙命,很精准。时间应该在十五分钟之内,尸体还没冷却。快看这里——”苏雨突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王刚和何丽忙低头望去,死者的手指正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光。   “那是什么?”何丽惊问。   “是金粉!我的想法没错!”苏雨猛地站了起来,抓住旁边的一个正在接受询问的水手问道,“你们的货仓在哪儿?快带我去——”   “怎么了?苏雨。”王刚和何丽忙追问道。   “快,快带我们去货仓,晚了就来不及了。”苏雨脸色严峻异常。那个水手不知究竟,赶紧带着苏雨等几个人顺着舷梯快步下到第二层,那是一个容积相当大的散货仓库。苏雨站在货仓中央四下扫视一遍,凌厉的目光落在角落那几个大铝合金箱子上。   “打开!大家一起动手快把这几个箱子打开!”苏雨喊着,自己先动起手来。   几个刑警都是外行,还是那个水手跑去甲板上又喊来了几个船员帮忙,不过几分钟,那几个大箱子都被一一打开了。   刷地一下,众人的眼睛一时都被刺痛了!里面竟然是十几座金光闪闪的佛像,大大小小,神态各异。   “啊呀,这……这上面涂的是不是真金啊?”一个船员小声问。   “不是真的金子,是金粉。大家帮忙,每个人都快拿东西去敲敲这些佛像,看看哪个佛像里是空心的,失踪的人应该就在里面。”苏雨说着,几乎来不及看一眼众人,捡起一个小扳手就对准一个佛像敲了起来。   王刚这时已经有点明白了苏雨的想法,他忙指挥着众人也学着苏雨的样子一边敲击佛像一边侧耳倾听。   敲了一会儿,苏雨忽然放下扳手,摇摇头低声说:“不行,这样不行,太慢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人一定只在其中的一座里。”   王刚、何丽都停下手,一脸紧张地望着他,他们已经感觉到了苏雨心里的那份焦虑。   这是一场与死亡之间的竞赛,哪怕只输掉一秒也会全盘皆输!   苏雨目光流动,缓缓说:“让我看看,地藏王菩萨、韦陀、哼哈二将、药师佛、弥勒佛——等等,弥勒佛怎么有两座?”   他说着,走上前去绕着那座弥勒卧佛像细细端详,突然,他停在那座卧像的背后,把手轻轻放在佛像飘飞的一个衣褶上,稍稍用力一扭,佛像的后背上居然突然间打开了一个小门。   “他们在这儿,快!通知急救人员过来。”苏雨的声音略略有些发颤。众人这才如梦方醒,忙围过来,抱的抱,拖的拖,不一会儿就从佛像肚子里的暗格里拉出两个昏迷不醒的人。   司徒南和婷婷!   两个人双眼紧闭,脸色已开始发白,嘴巴上都被蒙着一层厚厚的纱布,王刚忙抢上前,刷地一下扯掉了纱布。   “是乙醚!”众人这才闻到纱布上那股刺鼻的味道。   苏雨沉声说:“是司徒风干的,他的礼服上就有股这样的味道,乙醚的麻醉时间不能过长,不然就会损伤人的大脑,甚至导致死亡。”   何丽开始给婷婷做起了口对口人工呼吸,另一个刑警也忙蹲下给司徒南做心脏按压复苏。但直到急救医生赶来,两个人除了脸色有所缓和,都还没有醒来。   苏雨和王刚缓缓走出货仓,登上甲板。   “但愿不会太迟,我应该可以再快一点的,如果我早点想到是那座弥勒佛的话,就可以早几分钟把他们救出来了。”苏雨颇为沮丧。   “别担心,医生说了还是很有希望救过来的。哎,我知道你是从司徒风袖口上和那个死者手指上沾的金粉猜出他们把人藏在佛像肚子里的。不过真想不出你是怎么猜出在那座弥勒卧佛像里的。说说看,你难道有透视眼?”王刚抽出一根烟递给苏雨,问道。   苏雨接过烟,并没抽,只在指间绕着。   “这个啊,其实很简单,你想想,刚才我们看到的佛像里其余的都只有一座,唯独弥勒佛有两座。”   “两座?你就是凭这个猜出的?”   “是啊,这些佛像,全是广济寺里各个佛殿里的佛像,什么地藏王菩萨、弥勒、哼哈二将、韦陀都全了,是很完整的一套佛像,却单单多出一座弥勒卧佛像,厂家根据客户的要求来制造佛像,这座佛像肯定是司徒风他们单独要求特制的,为什么他们要多定制一座弥勒佛像,而且还是卧姿像呢?当然不是为了敬佛,原因只能有一个,为了在里面藏人。”   “对啊,那座佛像是卧姿,后面才方便做一个暗门,要是立姿的,肯定做不了,所以他们才要再多定制一座弥勒佛像。而且他们故意定制那么多佛像,就是为了混淆人们的视线,让人们不怀疑他们的目的。真有你的,这回又赢了司徒风一个回合。”王刚恍然大悟。   苏雨凝视江面,微微摇摇头:“还没有赢,不知司徒南和婷婷是否能得救,更不知道司徒风和蓝天使是不是能被逮住。”   王刚听了,俯身趴在船栏上,猛抽了两口烟,一时间也默默无语。   突然,远远的江面上骤然升腾起一团红色的火球,翻滚着,升腾着,在漆黑的夜幕里,分外耀眼!   “好像是起火了!那个方向正是秦队他们追击的方向!”王刚立起身,焦急地说。   “王队,雨哥,秦队那边有好消息!”一个年轻刑警从甲板那头急匆匆地跑来。   “怎么?逮住司徒风了?”王刚和苏雨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人没逮住,但是,他们乘坐的快艇油箱被水警的狙击手击中了,快艇爆炸起火了!水警的船正在附近搜索,看有没有活口。”年轻刑警说着,一指那火球升腾的方向。   这时,江风已经把燃烧物浓浓的气息吹送了过来,苏雨深深地吸了口气。   司徒风、蓝天使,他们是不是像惊醒的噩梦般从此消逝在这刺骨的寒风里了?   “苏雨、王刚,快进来!司徒南和婷婷都救过来了!”何丽从船舱下伸出头,一脸兴奋地喊道。   苏雨和王刚互望了一眼,猛地一击掌,不禁都笑了,忙答应着何丽的话快步走下舷梯去。   月亮,在漫天的乌云中忽闪忽现,江风渐渐紧了起来,如尖利的嚎叫声无情地一遍遍卷过甲板!   这是一个格外冷寂的江南冬夜!   *   月华消散,晨光初现,北极星又一次隐没在江城的上空。城市开始了新的一轮悲欢离合,每个人的命运都在冥冥之手中再次反复!   秦阳带领水警经过两天一夜的连续搜索,把快艇爆炸地点附近的水域都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只找到了部分炸碎的人体残骸和快艇的残体。经警方技术检验部门的初步检验,这些残骸分别属于一名男性和一名女性死者。用老局长的话说,这会儿就算是司徒风和蓝天使长了翅膀,那也是被炸上了西天了!   司徒南和秦婷婷送到医院后,逐步在好转,司徒南被下的药量较大,还需要留院深切部观察治疗一个月,不过有爱人陈雪的陪伴,他的康复也是远远超过医生的预料的。至于婷婷,由于麻醉剂量小,时间短,没几天就被宋紫妍接回九里香溪别墅休养。虽然她的脸色日益红润健康,但是她的失语症却依然如故,总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躲着不愿见人。   宋紫妍瞧在眼中,急在心里,她更加下定了要带婷婷去国外接受心理治疗的决心。但苏雨的深情目光时时在她左右,还有他唇边那一丝有些神秘的笑容。他有秘密!宋紫妍心知肚明,两个人深切相爱时就会有某种类似孪生子之间的奇妙心灵感应!可是这天晚上,她承认她有些疑惑,站在华特欢乐王国的大门前迟疑不前。天都黑了,游乐场本来应该关闭了,这时却灯火通明,而门前只有她和苏雨两个游人!   “跟我来,紫妍,给你看一样东西!”苏雨轻轻牵起她的手,语声轻柔。   “什么呀?你搞什么鬼?”宋紫妍嗔怪道,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往前走去。   这个男人的眼中藏着雾气缭绕的美丽山谷,那些清澈的溪水、摇曳的野花,自己儿时渴望却没有得到的一切,竟都在他回头微微一笑中悄然实现。   苏雨的脚步越来越快,宋紫妍也随着渐渐奔跑起来,两人在迷宫似的巨大的游乐场里撒欢跑着,像两个孩子无拘无束奔跑在自由的田野中。   “咯咯,苏雨,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我跑不动了。”   “快到了,绕过这个火山探险的项目就能看到了,紫妍,你还记得我上次在别墅向你求婚你说了什么吗?”   苏雨边跑边回过头问,夜风不断吹拂起他额前的发。   “什么?我好像说让你准备999朵美人泪,你不会是——”宋紫妍一张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从认识你那天开始,我就对自己说,这一生定要尽力实现你的愿望,每个愿望。”苏雨也放慢了脚步,有意落在宋紫妍身后。   “傻瓜,你知道我会答应你的,我那天没有立刻说,只是担心婷婷。不,啊!”宋紫妍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双手用力捂住了嘴。   一时间语言似乎成了世界上最多余的东西,一大束一大束娇艳如少女脸颊般的花蕾在点点华灯下芬芳怒放着。   宋紫妍愣在当场,半晌才幽幽地说:“苏雨——苏雨——”   “这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一次求妈妈帮我做一件事,她帮我空运了999朵美人泪到江城。她说,她觉得很幸福,因为儿子终于长大了,学会了去爱一个人!”   苏雨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两个人静静立在一片花香中,不想说什么来打破这一刻的幸福感觉。   突然,园里远远近近的灯光次第亮起,黑暗中本来静默不动的那具巨大的旋转木马随着悠扬的音乐声开始缓缓地转动了起来。   苏雨轻轻附在宋紫妍耳边说:“在地牢的时候,你说过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旋转木马上的感觉,今晚你就是这旋转木马上唯一的公主!”   宋紫妍扭过头深深凝望着苏雨,眼中闪动着晶莹的光芒,让人分不清是月光还是灯光。   “来。紫妍,我们一起飞翔吧——”苏雨调皮地一笑,牵着宋紫妍走到旋转着的木马前,先把宋紫妍扶到一匹白色的漂亮木马上,自己随后也坐上了她旁边的一匹黑色木马。   “苏雨——”   “嘘,什么都别说,唱那首《旋木》吧,在地牢里要不是听着你唱的歌我想我可能撑不下来!”   “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   苏雨猛地拿过宋紫妍的手,把一枚钻戒轻轻套在她纤长的中指上,指指自己的胸口说:   “你知道吗?最早的戒指据说是从手铐演变而来的,为了把所爱的人一生一世锁在自己身边。我的心从此以后就是你的牢笼,你这辈子都别想从这儿逃走!”   宋紫妍低头凝视手指上那亮亮的一枚,半晌没说话,却有几滴湿湿的东西悄悄落在苏雨的手背上。   “苏雨,今天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以后,我们每一天都会是最幸福的。”说着,苏雨紧紧抱住了宋紫妍。   “紫妍,妈妈让我们这几天就准备好去香港完婚,她已经帮我们准备好了一切!反正你姐姐的案子也已经告一段落,我们带上婷婷一起去,顺便请香港的儿童心理专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来治疗她。相信她姐姐和司徒博士都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宋紫妍在他肩头轻轻点了点头。   “我要和你在维多利亚港湾看夜景,去看午夜场,吃海鲜,登上太平山顶用最大的声音喊。”   “喊什么?”宋紫妍有些好奇地抬起头。   “紫妍,我爱你!”苏雨突然大喊了一声,在寂静的夜晚,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你傻了——咯咯。”宋紫妍被他的孩子气逗笑了,也学着他对着幽蓝的天空拼力喊着,“苏雨,我爱你——”   “紫妍,我爱你——我好幸福啊!”   “苏雨,我爱你——我也好幸福啊!”   两个人的声音不断在空荡荡的游乐场里盘旋回响,直到月亮被一朵蘑菇状的乌云轻轻遮住。月亮微弱的光华里,隐隐约约看得见两个在旋转木马上缠绵热吻的身影。   这一晚,是苏雨印象里最美的江南明月夜!直到他离开这座承载着他太多童年回忆和情感的江南小城,在忙碌中,他都没有时间好好体味一下离愁的滋味。   *   当波音飞机巨大的翅膀掠过长江浩荡无垠的江面时,那些熟悉的楼房、人群都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苏雨的心头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滋味。故乡,已经成了白云深处的一个深情回眸了!香港,东方之珠,罗大佑歌曲中唱的那被海风吹拂了五千年的璀璨都市,正一点点清晰地扑入苏雨和宋紫妍的眼帘。   快乐的日子逝去如飞,一转眼,他们来到香港已经几个月了。婚礼的各项事宜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而最重头的婚纱是苏妈妈专门让名家设计的,这一天,就是苏雨和妹妹苏小蝶陪着宋紫妍一起去中环一家高档婚纱店试穿刚到货的婚纱的时间。   一大早,苏雨就接到江城刑警队的电邮,说是省法医处的检验结果出来了,那艘快艇里的人体残骸中检出的人体残肢经过DNA测试已经确定是江城的一对渔民夫妻,当时他们驾驶的渔船正在那片江面停泊作业。第二天,有人看见那艘小吨位的渔船漂浮在九号码头附近的水域上,那对日夜都住在船上的夫妻却同时失去了踪迹。于是,其他渔民就急忙帮着报了警,谁知他们竟然死在了爆炸的摩托艇上。   秦阳得知检验结果,马上派人去九号码头停泊的渔船做走访调查,在一家渔民那里,得到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线索。原来发生爆炸的那天晚上,他曾经在返程的路上遇上了失踪两夫妻的渔船,他习惯性地按了汽笛打招呼,但是那边船舱里却走出来一个全身黑衣的陌生男人,冷冷地凝视着他的船,直到两船相错,各自开去。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艘船是开往九号码头去了!”那个渔民赌咒发誓地说。   而这个九号码头,则是警方早已盯上的一处专门搞黑船运的据点,后来经过对一些黑船运主的询问,原来那晚的确是有一艘黑船从这儿开走了,目的地是香港。   警方还从被炸毁的摩托艇残片里发现了一个炸烂的防水口袋,里面有不少港币的残片,看来司徒风和蓝天使都没有死,而是让那对渔民夫妻为了那一口袋钱做了替死鬼!   秦阳和王刚的分析是他们之间早已约定在那片江面会合,司徒风的计划果然周密,登上五月花号前他就已经为自己和蓝天使准备了一条逃生之路!   “他们难道来了香港?”苏雨喃喃自语。坐在他身边直往换衣间里张望的苏小蝶回头诧异地问:“哥,你说谁来了香港?”   “哦,没什么,案子上的事,紫妍出来了吗?”   苏小蝶俏皮地一笑:“哥,你等不及要看你的新娘子了吧?”   苏雨点了点她的额头:“小丫头,你知道什么?还有三天,紫妍就是你的嫂子了,到时候我们天天在一块儿,想看多久都行。”   苏小蝶小嘴一嘟:“那怎么一样?女人只有当新娘子那一刻最美。”   “那你就赶紧找个人嫁了吧!”苏雨打趣她。苏小蝶脸颊微微绯红,正要说什么,那边,试衣间的门开了,宋紫妍身穿洁白的拖地长裙款款走出,女店员跟在后面拿着裙尾,一脸笑容地说:“苏先生、苏小姐,快看看准新娘多漂亮!”   “哇——紫妍姐,你真是比张柏芝还漂亮——”苏小蝶忍不住喊了起来。   苏雨凝视着明眸似水、体态婀娜的宋紫妍,心里的爱意不觉也从嘴角的笑纹泄露出来。   “漂亮吗?”宋紫妍有些羞涩地问。“漂亮,非常漂亮,快压倒英国的新王妃了。”苏雨一指墙上贴着的英国王妃凯特身穿婚纱的宣传照。   “你就爱胡说。”宋紫妍莞尔一笑。   “不是,不是,嫂子,你真的很漂亮,我哥哥傻头傻脑的,居然能抱得美人归,连妈妈都说他傻小子有傻福呢。”苏小蝶很认真地说。   “谁傻啊?你这丫头,居然敢以下犯上——”苏雨故意把脸一拉。   兄妹俩正说笑间,女店员突然啊了一声:“宋小姐,你戴的冕状头饰呢?应该在你家里吧,昨天老板已经让人送过去给你试戴了。”   “哦,是我早上出门时忘了拿,已经打了电话给妈咪,她让小薇姐给送过来了,马上就到。”苏小蝶一拍脑袋,懊恼地说。   话音未落,门铃一响,庄小薇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购物袋。   苏小蝶忙摇动轮椅迎上前:“小薇姐,你可算来了!两个小时前妈咪就说你出门了。”   “哦,海底隧道塞车,所以迟了点。”庄小薇看上去有些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   女店员马上殷勤地接过袋子,拿出冠冕给宋紫妍轻轻戴上。   “小薇,你这两天脸色都不大好,没什么事吧?如果不舒服让苏雨送你去看看医生吧。”宋紫妍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还不忘关切地问道。   苏雨忙扭头望望小薇:“小薇,你以前身体很好,这两天是有点没精神,要不等会儿试完婚纱我们一起陪你看看医生吧。”   “不用,我没事。”庄小薇使劲摇摇头,有些恼怒地微微皱起了眉。   苏小蝶看出她的不快,故意岔开话题:“小薇姐,我妈咪今早上说试完婚纱让我们去看戏,你知道是什么戏吗?是什么人演的吗?”   原来早年苏妈妈在国内时曾是票友,酷爱国粹京剧,来到香港后还是兴趣不减。因为苏小蝶行动不便,无法参加一些年轻人的时尚活动,从小也就养成了陪妈妈听戏的爱好,所以她很有兴趣地追问庄小薇。   但庄小薇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哦,好像是,是咱们碧柔集团赞助的一个大陆的青年剧团。什么戏?我真的不大清楚,我本来对那些东西就不感兴趣。”   这时,女店员已经帮宋紫妍整理好了婚纱,戴好了头饰,再配上从苏宅带来的一串钻石项链。   “宋小姐,我不是奉承你,你真的是我们店里来过的最漂亮的新娘!”女店员赞赏地说。   苏小蝶抢着说:“就是就是,我嫂子是最美的新娘子了。”   “哪里,你们快别笑我了。”宋紫妍给她们瞧得脸上微微漾起红晕。   苏雨也含笑凝视着她,刚想说什么,突然,他被镜子里反射出的一个人的表情吸引住了目光。   庄小薇正直勾勾地盯着宋紫妍的背影,眼中射出一股怨毒的光芒。   那目光,让人脊背上不自觉地一阵阵发凉。   苏雨心中猛地一颤,难道小薇真的对紫妍有这么深的怨恨吗?难道她还无法释怀对自己的那份单恋吗?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我要的明明是那件复古样式的礼服,你们却给我拿了这件中式风格的,人家还等着我去当伴娘呢。”另一间试衣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了,一个怒气冲冲的金发女孩冲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脸色惶恐的女店员。   “怎么了,方小姐?有什么我们店员没做好的地方您告诉我,您别生气。先喝杯茶休息一下吧。”店长急忙走过来,使了个眼色让女店员去倒茶。   “谁有工夫喝你们的茶?我爹地还等着我乘游艇出海呢!我的时间多宝贵,都让你们改来改去浪费掉了。我要的效果就像她那样,全蕾丝花边编织的,高领露肩,看上去多高贵。”金发女孩说着,一指还站在镜子前的宋紫妍。   她这一嚷,店里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宋紫妍身上,苏小蝶脸上不由现出得意之色,扭头跟苏雨说:“哥,嫂子就是漂亮,这件礼服穿在她身上,简直压倒当年的戴安娜王妃。”   宋紫妍听了这话,忙转身冲小蝶摆摆手,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老于世故的店长忙满脸堆笑地走上前,对金发女孩说:“方小姐,不要紧,如果您对上次定的这件礼服不满意,我们尽快帮您按这位宋小姐礼服的样式帮您定一件,两三天就能到货,您看怎么样?”   金发女孩哼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宋紫妍,一边开口说:“那就按她的这个领口、腰身,帮我在袖口再多加些白色蕾丝。”突然,她盯着宋紫妍的脸,顿住了,张了张嘴,扑哧一笑,说,“莫妮卡,原来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到香港来了?”   “小姐,你是——”宋紫妍一脸茫然。   “我是玛丽·方啊,方玉玲,你不记得了?我们在英国华威女子学院一起上过学,我就住在你们隔壁寝室。我们还一起参加过学校的宗教社团。”   宋紫妍微笑点头:“哦,想起来了,隔了这么久,我有点忘了。想起来了,你是香港人,家里开着一家连锁超市。”   “大发连锁超市,香港人没有不知道的。”金发女孩脸露得意之色,继续盯着宋紫妍的脸瞧个不停,“莫妮卡,听说你在那次车祸中伤得很严重,看来是传言,你似乎比以前还要漂亮。”   两人聊着,就一起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女店员忙给她们端上了两杯茶。   苏小蝶对金发女孩的嚣张颇为反感,故意大声对苏雨说:“哥,妈咪约了我们去大华剧院看戏的,好多三姑六婆的,我们得快点了。”   苏雨忙走过来,拍拍她的脑袋,意思让她噤声。   “莫妮卡,这位是你男朋友?”金发女孩很羡慕地望着高大挺拔的苏雨。   宋紫妍忙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苏雨也礼貌性地和她握了握手。   “哎呀,莫妮卡,你真是幸运,躲过大劫,又能找到这样家境好,长得又帅的男朋友。和你同寝室的那个女孩可真惨,听她们说当场就死了。她叫什么来着?我都记不住了——拿全额奖学金的,穿得又穷又寒酸。”微胖女孩继续发着感慨。   这时,苏雨的手机突然响了,原来是苏妈妈催她们试完婚纱赶紧去大华剧院。   苏小蝶忙摇着轮椅过来拉宋紫妍:“紫妍姐,你快去换衣服吧,妈咪最不喜欢人迟到的,我们赶紧过去吧。”   宋紫妍只得对还在一心叙旧的金发女孩笑笑:“玛丽,今天还有事,我们互相留个电话号码吧,等忙过这阵子,我们再一起喝茶好好聊聊。”   “好啊好啊,到时候我邀请你们上我爹地的游艇出海。”微胖女孩时不时地还不忘炫耀一下自己的身家。   苏雨等几个人走出婚纱店的门,刚准备上车,却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小薇不见了!   苏雨忙四下寻找,可是不论婚纱店还是外面街道上,都完全没有小薇的身影。   大家全都紧张起来。苏小蝶忙掏出手机拨打起小薇的行动电话。   很意外,那边却是小薇平静的声音,说她突然觉得不舒服,独自先回苏宅去了。   “小薇姐现在真古怪,老是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昨天我半夜里起床想去厨房倒杯橙汁喝,还看见她在楼梯上来回走,我叫她,她又不理,梦游一样。”   苏小蝶挂断电话,一脸狐疑地说。   宋紫妍也微微皱起眉头:“我也觉得小薇最近有点怪,前天,我去她房间送银耳羹给她喝,她正在上网,很恼火地说我不敲门就进去,太不尊重她了。当时她的脸色真的很阴沉。”   苏雨默默回味着她们俩的话,再仔细想想,自从他们来到香港筹备婚礼,小薇的情绪似乎就开始变得反复无常。   难道对感情的执拗竟会让她渐渐迷失自己?是不是自己该好好跟她谈谈了?但是,和女孩子直接说这类问题会不会反而适得其反呢?是不是该找妈妈帮忙呢?   *   苏雨心里一时七上八下,直到走进大华剧场时还有些心绪不宁,见了苏妈妈那些老姐妹就显得不那么热情。   一行人在专为苏妈妈准备的特大包厢里坐定,宋紫妍和苏雨、苏小蝶各陪坐在苏妈妈的两边。这时,台上的锣鼓点已经开始密集地敲了起来。   “儿子,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苏妈妈颇有些不满地小声问。她今天盘着高高的发髻,穿着滚边旗袍,完全的中式装扮,以示自己对家乡剧团的欢迎之情。   苏雨有些抱歉地拍拍她的手,对她耳语道:“妈咪,对不起啊,我刚才一直在想小薇的事。她最近很反常,刚才在婚纱店里她突然不说一声地走掉了。我很担心,想找个机会好好和她谈一谈。”   苏妈妈脸色一暗,轻轻叹了口气:“儿子,这件事你不要掺和了,小薇那丫头是痴心啊,你越掺和越乱。”   苏雨还想再说什么,那边苏小蝶对他嘘了一声,宋紫妍也朝他微笑摇头,他只得闭口不言,专心地听起戏来。   今晚演的是几场折子戏,前面的几出剧目苏雨都很熟悉,什么贵妃醉酒、苏三起解、空城计等,他小时候也陪苏妈妈听过一些戏,虽谈不上很喜欢,但是,经典剧目还是能说上不少的。   咿咿呀呀,唱念做打,才子佳人、帝王将相们一一在这个小小的舞台上演绎着各自的悲欢。   不算大的剧场里,坐满了前来捧场的票友和碧柔集团的员工们,每出戏演完,总是博得一片热烈的掌声。   苏雨的心思却无法完全集中在精彩的唱段上,生死不明的司徒风、性情大变的小薇,这两件事总是在时时触动他那根敏感的侦探神经!   苏妈妈真是听得如痴如醉,当最后一出戏的演员一亮相,她微笑着叫苏雨:“儿子,这是这个青年剧团刚排演的一出新戏,你好好帮我听听,如果觉得很好,我准备找几个行家再加工一下,竭力推荐这出戏上香港艺术节。”   苏雨立刻打起精神细细听起那华丽悠扬的唱腔来,他竟然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这段折子戏有个极其诗意的名字,菩萨蛮,和一个词牌的名字相同。随着台上的剧情渐渐展开,苏雨的眉峰越簇越紧,眼神中不断交织着迷乱和困惑的光芒。突然,他深深地咬住自己的嘴唇,陷入一阵长久的沉思中去。   一阵比前面更热烈经久的掌声响起,打破了苏雨的思绪,他忙起身跟着苏妈妈一起为这场表演的完美落幕而鼓掌。   手机在他口袋里叮咚一声,苏雨忙掏出一看,原来是王刚发来的,他和刑警队那帮哥们儿明天都会赶到香港参加苏雨后天的婚礼,而秦阳则因为要全力追缉一个杀人在逃犯无法和他们一起赴港。   “是不是王刚、何丽他们明天要过来了?”宋紫妍把头伸过来悄声问。   “哦,今天半夜的航班,明天一大早就到,到时候我去国际机场接他们。”苏雨也低声回答。   “我也和你一起去,好久没见何丽了,真想她。要是婷婷在这儿,见到他们也会高兴的。”宋紫妍说。提到婷婷,宋紫妍眼神有些黯然。   原来他们来到香港后四处寻找医生帮婷婷治疗失语症,但是却收效甚微,后来司徒南给推荐了美国一位权威医生,无奈之下,他们只有把婷婷送去了美国,请一位当地的亲戚照顾。   “哥,嫂子,你们俩别说悄悄话了。妈咪在赏景楼定了位子,邀请所有的演员去吃顿饭。我们快去帮忙招呼吧,我还想去后台找那个唱《菩萨蛮》的男演员合影留念呢。”苏小蝶摇着轮椅滑行过来,着急地喊。   “原来你在惦念那个帅哥演员啊!我说你这么突然这么乖了呢?”宋紫妍一边帮她推着轮椅往前走一边打趣她。   “嫂子,人家本来就乖嘛,你就取笑我。”苏小蝶撅起小嘴,半撒娇似的说。   两人说着随着人流径直向后台走去。苏雨却还愣愣地站在那儿,望着手里拿着的那张节目单若有所思。   风流君王、亡国之恨、《南唐二主词》、魏鹏飞、天然居茶楼,几个完全不相干的词汇在他脑海中旋转碰撞着。   “儿子,快来,剧团的人都想见见你这位神探呢。”苏妈妈在不远处含笑招手,苏雨忙答应着疾步走了过去。   寒暄欢宴一直持续到夜半更深,苏雨他们才回到位于跑马地的家里。菲律宾女佣来开的门,苏妈妈问起小薇,回答是从外面一回来就缩进自己的屋里,连晚饭也没有下楼吃。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就互道晚安各自回房休息了,明天是婚礼前一天,必然又是忙碌而辛苦的。   苏雨回到卧室里先在三角形的大浴缸里泡了个长时间的热水澡,这是他的习惯,每当遇到疑难问题时总爱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中去思考。   等他披上浴袍跨出浴缸时,思路已经变得比较清晰,他开始翻开笔记本,先给留在江城的司徒南发了封电邮。正当他轻敲键盘,在写第二封亟待发出的电邮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深夜的寂静中听起来,这个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苏雨侧耳听了听,客厅里的仿古挂钟刚刚敲过十二点的最后一响。他起身轻轻走到门后,缓缓拉开雕花木门的一半,从门缝里望去,一个穿着红色睡衣的娇小身影正一步步往旋转楼梯下走去。   小薇!   苏雨心里一惊,刷地一下拉开门,想了想,还是没喊,只是悄悄地隐身在楼梯口的一个大盆栽植物后面,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可是,小薇却只是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在各个房门前停留了片刻,就又缓缓走上楼来,进了自己的那间卧室,关上门不再出来。今天小蝶也说昨晚看见小薇深夜在屋里游荡,今天自己又亲眼看见,这个小薇究竟是搞什么名堂呢?难道真的是梦游?   苏雨默默低头想着,一边回到自己屋里,这时窗帘被夜风吹得啪啪作响。他急忙走过去合上玻璃拉窗。此时,远远的海天交接处已经显出了点点鱼肚白。香港,这不夜之城又要在晨光中展开它的妩媚容颜了。   苏雨发完第二封邮件后才上床睡去,他惦记着第二天的接机,不敢睡得太沉,又总觉得被莫名的梦魇所缠绕,反反复复不过合眼眯了三四个小时而已。   第二天清晨,苏雨被手机的闹铃所惊醒,忙翻身坐起,简单的洗漱之后,他去隔壁卧室敲门,谁知来开门的宋紫妍却脸色憔悴,原来是昨天吃的海鲜让她腹泻了。   没办法,苏雨只得把紫妍交给小蝶照应,自己独自去接王刚一行。   他驾驶的福特车刚刚停在香港国际机场的巨大停车场,从南京方面过来的波音飞机已经在滑行着陆。等了一会儿,苏雨就看见穿得西装革履的王刚、小李等人和打扮得颇为时尚的何丽推着行李车从出口处缓缓走出。   苏雨含笑向他们招手,王刚忙也使劲挥手回应着。   “新郎官,还是那么帅啊,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古天乐呢!”   “彼此彼此,你这形象,不像勇探倒像个帅哥金领了。”   两个人互相给了对方轻轻一拳,就紧紧拥抱了起来:“哥们儿,想死你了,你不在好多悬案都破不了了。”   “我也想你们大家啊,做梦时常是和你们一起破案呢。”   何丽在一旁扑哧一笑:“你们两个大男人能不能别煽情了,再这么抱下去我都要吃醋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一派久别重逢的温馨的气息。   在去中环的路上苏雨简单和王刚交流了几句案情,得知江城警方已经请求了香港警方的协助,帮着查找在爆炸那晚开往香港的那艘偷渡船的下落。目前得到的信息是,那艘船已经停靠在了香港的沙头角,至于船上的那一对神秘男女,却在登岸后消失在港岛的茫茫人海之中。连驾船的老船员也只能说出他们的大致样貌,而说不出他们究竟去了哪个方向。   “男的英俊苍白,女的像个少女,娇俏甜美,谁能想到这一对是天堂之翼里面的冷血杀手?”何丽还不忘了感叹一句。   司徒风果然来了香港,他一定不会是来欣赏香江这如画的景色,那么他到底为何而来呢?天堂之翼的下一步计划究竟是什么呢?苏雨一边开车一边思索着。   和所有来香港的大陆游客一样,苏雨先陪王刚、何丽一行去逛了逛街,一行人在中环、旺角的商店里满载而归。   华灯初上之时,一帮疲惫而快乐的人回到下榻的酒店。苏雨安顿好了王刚等人,回到苏宅时,除了苏妈妈还在客厅里看电视,紫妍身体经过休养已经康复,和小蝶各自早早回房休息,为明天的婚礼养足精神。   “妈咪,小薇今天情绪怎么样?”苏雨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一天都没下来,一直在屋里,菲佣送过两次饭进去,说是头疼,在床上躺着呢。饭也没吃一点。”苏妈妈摇摇头,叹了口气。   “那我上去看看她。”苏雨刚要移动脚步,却被苏妈妈一把拉住。   “儿子,是心病,算了,等明天你们的婚礼过后,你们度蜜月一走,我再慢慢开导她吧。”   婚礼!对了,自己明天就是新郎了!洞房花烛夜,人生得意时,本来他今晚应该是激动而难眠的,但是,心头却塞着满满的疑问。   如果他不是苏雨,可能一切疑问都不再是疑问,可偏偏他的脑子是个高速运转的CPU,任何细微的信息到了那儿都会被分析处理,不直达事物本质决不罢休。   “你那个聪明的脑袋瓜虽然在查案时特别管用,平时也算个负担,让自己太累!”这是王刚对苏雨的评价,的确是一语中的!   此刻大扇玻璃窗外已经夜色阑珊,苏雨的脑子却在命令他保持清醒。黑暗中,他微闭着双眼,但耳朵时刻保持警惕。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一分钟一秒钟,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外面客厅的古董挂钟刚刚开始敲十二点的第一下,苏雨猛地睁开眼。   他的耳朵捕捉到那个声音,和昨晚一样,是衣裙轻轻拂过地面上的响动。不同的是,这个声音此刻停在了他的房门前。   苏雨轻轻翻身从床上坐起,还未移动脚步,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是门外的人开始向别处走去。   苏雨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轻手轻脚地拉开一条缝,往外瞧去,小薇正愣愣地站在隔壁卧室的门前。那是紫妍的房间,她要干什么?   苏雨还未想好该不该出去,小薇突然伸手猛地推开了门,门居然没锁,她毫无阻挡地一步步走进门去。   苏雨急忙闪身出门,等他走到隔壁门前时,眼前的景象已经是触目惊心。   小薇正站在那张垂着薄纱的宫廷式大床前,对着床上正熟睡的紫妍,高高举起了手臂,她手里的那样东西在满室融融的月色中闪着夺目的寒光。   是一把匕首!   “小薇,你要干什么?”苏雨高声喝道。小薇缓缓转过头,茫然地望着他,好像根本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床上的宋紫妍被惊醒了,一眼望见小薇手里的匕首,啊的一声大叫。   这叫声刺激了已经罢手的小薇,她猛地转过身,对着紫妍的胸口就狠狠刺了下去。   砰!已经跑进屋的苏雨一个漂亮的鱼跃,把小薇扑倒在地,只几个来回就夺下了她手里的匕首。   外面灯光刷地亮起,苏妈妈和苏小蝶都从自己的房间赶了过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薇,你怎么在紫妍房里?”苏妈妈声音发颤地问。   苏小蝶忙摇动轮椅到紫妍床前,急切地问:“紫妍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我没事。”宋紫妍虽然脸色惨白,但看上去仍然端庄镇定。   苏雨从地上站了起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还躺在地上的小薇身上。   此时的小薇似乎已经完全从那种癫狂的状态中缓了过来,她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逗留,最后停在苏雨脸上,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垂下头,捂住脸无声地痛哭起来。   苏妈妈见状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望着苏雨问:“雨儿,你看这怎么办?”   “紫妍今晚去小蝶房间里睡吧,明天一大早还要化妆换礼服,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妈,我们先把小薇送回房,请妈妈的老朋友林医生过来看看她。”苏雨说。   “明天……明天的婚礼还照常举行吗?”宋紫妍用有些幽怨的眼神望着苏雨。   “当然,当然照常举行。你别为这些事烦恼了,我们的婚礼才是最重要的。”苏雨微微一笑,果断地说。   苏妈妈点点头,也觉得这样的安排很恰当。在楼下的小薇卧室里,当看着林医生帮小薇打了一针镇静剂后,母子两人才退出房间,轻轻合上了门。   一边顺着楼梯往上走,苏妈妈一边说:“雨儿,其实小薇的身世我一直没有对你说,她从小和我们家就是很有缘分的。”   苏雨缓缓说:“我知道,妈,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苏妈妈颇为惊诧。“嗯,她刚来我侦探社的时候,我就暗暗找王刚查过,因为我工作的特殊性,所以我不得不了解员工的一些背景。我查到她就是多年前那起绑架案的受害女童。”   “对,她就是你爸爸舍命救下的那个女孩,当初她进入我们碧柔集团应聘就是冲着报恩来的。所以我才放心让她去事务调查所陪着你,我知道她绝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可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钻牛角尖,差点害了紫妍。”苏妈妈无奈地说。   “没事,妈,你别担心,过了明天的婚礼,我想小薇会渐渐恢复的。你早点回房间休息吧。”苏雨拍拍苏妈妈的肩,安慰她。   “对,你也早点去睡吧,明天就要娶媳妇了,别太累了,要精精神神的。”苏妈妈心疼地摸摸儿子略显疲倦的英俊面庞。   苏雨含笑点点头。但他回到房间后,却并没有马上去睡,而是打开电脑查看了昨晚邮件的回复。司徒南已经回复,只有第二封发往英国的邮件还没有回复,于是他又发了封电邮到英国要求尽快回复。   点击了“发送”,苏雨起身默默走到大玻璃窗前,望着那无数盏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如潮水般永不停歇的车流人流,不知为什么他胸中升出了一种莫名的愁绪。都市人都或多或少会有这样一时片刻的幻灭感和无力感,似乎身边的一切都随时会失去,随时会改变!这一晚,苏雨噩梦连连。   第二天,海风徐徐吹过窗台,一缕晨光正照在杏黄色的大床上,酣睡中的苏雨感觉一只温柔的手正在他脸上轻轻地移动。   他猛地翻身坐起:“紫妍!”   苏妈妈慈爱地望着他,笑着说:“雨儿,该起床了,你的新娘子已经去化妆了。然后会去你阿姨家等着你。你也该去你爸爸灵位前上炷香,告诉他这件大喜事,然后去拿花球,穿礼服,和你那帮刑警队的兄弟一起去接新娘子了。”   是啊!是该出发了!苏雨振奋起精神,轻轻抱住苏妈妈,柔声说:“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告诉爸爸,让他高兴的。”   苏妈妈不由得抹了抹眼泪,赶紧展颜一笑,催道:“快点去吧,别让大家等急了。今天会非常忙的。”   这果然是非常忙碌的一天!   *   苏雨的这场婚礼是苏妈妈精心准备的,结合了中式婚礼的热闹和西式婚礼的典雅。   第一步是苏雨和王刚等铁哥们儿带着花球一起去苏雨阿姨家里接新娘子宋紫妍。   虽然没有大陆婚礼上那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但是,男傧相们起哄要求开门,伴娘们拦着门不让进入,讨要象征吉利的红包等等这些古老风俗也一样不少。等到终于看见娇羞艳丽的新娘子时,苏雨已经被众人包围着热出了一头汗。他忙走上前去,深情地在那白皙无瑕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递上手中的花球。亲朋好友们一片欢呼之声,至此,接亲任务就算完成。   等堆满玫瑰花和美人泪的白色凯迪拉克到达凯撒大教堂时,婚礼的西式韵味就浓浓地散发了出来。苏妈妈等人早就等在那里,一干亲朋好友静静立在教堂走廊两侧,翘首等着那一对璧人。苏雨先行进入在神坛边等着,不一会儿,宋紫妍被一位苏妈妈的老友挽着走进教堂。她的脸上笼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嘴角微含笑容,款款而来,端庄典雅,一时让在场众人啧啧赞叹!   走廊两侧的人群中,苏妈妈又是激动又是得意,苏小蝶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是也兴奋得雀跃不已,只有脸色灰暗的小薇,始终垂着眼帘,仿佛不敢正视宋紫妍的惊人美丽。本来大家是让她留在家中休养的,可是她自己坚持要来观礼,苏妈妈也怕再刺激她,只得同意了。   当宣读完誓词新娘被交到新郎的手上时,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神坛上,一对新人含笑对视了一会儿,新郎垂头轻轻帮新娘戴上闪亮的钻戒,掀起面纱,在新娘的脸庞上轻轻一吻。   《仲夏夜之梦》的音乐悠扬地响起,众人的欢呼声、祝福声,一时间,凯撒教堂里充满了浓浓的幸福,苏妈妈激动得不时抬手擦着泪花,小蝶忙在一边轻声劝慰着。   苏雨和宋紫妍被一群人簇拥着刚走出教堂的大门,一辆大红色雪佛兰跑车刷的一声停在了台阶下的草坪上。车门打开,一个身材苗条的金发女孩敏捷地跳下车来,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原来是前一天宋紫妍在婚纱店巧遇的那位阔小姐方玉玲。   “莫妮卡,我不请自来,特地来观礼的。祝你和你的新郎新婚幸福,白头到老!”   说着,金发女孩还递上了一个大号的红包。   身边的一位伴娘忙伸手接过红包,宋紫妍微微一笑:“谢谢你,玛丽,一起照相留念吧!待会儿赏光去雨蝶号上喝一杯喜酒吧!”   “好啊!我正想沾沾你们的喜气呢!”方玉玲上前来很亲密地挽住宋紫妍的手,有意无意地给了苏雨一个妩媚的眼风。   苏雨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这个女孩身上似乎有些什么古怪之处。   闪光灯刷刷地狂闪了一阵后,就是未婚女宾们最期待的抛花球了,在女孩子的一片尖叫声里,宋紫妍背过身去,用力把白色的花球抛向天空。   花球在空中打着转恰恰落在站在人群最后的庄小薇脚下。她愣在那儿,似乎是根本没想到这份幸运会落到自己头上。   “哇,小薇是下一个新娘子了!”众人一起开她的玩笑。   小薇勉强笑笑,刚想弯腰来捡,突然双腿发软,差点栽倒在地。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女子从热闹的人群里走出来,一把扶住她,利索地捡起花球递给了她,笑了笑问:“这位小姐,你没事吧?请问你认不认识几位大陆来的警察?他们现在在这里参加婚礼。”   小薇愣了愣,才轻轻说:“谢谢你,我没事,你说的大陆警察是不是从江城来香港的?”   “对,我就是来找江城来的王队长和他的下属。”   也挤在一边打算接花球的何丽听见这话,忙转身问:“这位小姐,我就是江城来的警察,请问你是——”   黑衣女子剑眉一挑,伸出手来:“你好,我是西九龙分局重案组高级督察谢婉仪,今天来是为了你们秦队长让我们香港警方协助调查的那件偷渡案。”   “怎么?司徒风、蓝天使她们有消息了?”何丽一激动,不由得提高了声调,引得一些宾客纷纷回头望过来。   何丽吐了一下舌头,忙压低了声音,这时,王刚、小李等人也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几个人忙和黑衣女子一起走到一边的草坪上,低声聊了起来。那边还在陪几位德高望重的客人寒暄着的苏雨不时回头望望这边,他心里暗暗揣测,难道司徒风他们的行踪已经被香港警方发现了?   “表哥,姨妈让你快点去,过了黄道吉时去注册就不好了。”一个穿浅色西装的年轻人急匆匆走过来,他是苏妈妈的内侄保罗,也在碧柔集团供职,是这次苏雨婚礼的总策划。   苏雨答应着就牵起宋紫妍的手和她一起向白色凯迪拉克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朝着正和黑衣女子说着什么的王刚做了个发短信的手势,王刚会意,默默地点点头。   在市政府注册后,浩浩荡荡的婚车队伍又开到金紫荆花广场上参加碧柔集团赞助的一个慈善义卖活动。   当白色的鸽群呼啸着掠过泛起晚霞的天空时,苏雨这场婚礼的真正精彩处才刚刚开始。   苏妈妈的想法是利用儿子的婚礼强力推广碧柔公司最近的一项大手笔计划。在商言商,作为屹立商界多年的女企业家,她的经营头脑一直是同行中的翘楚。原来一向致力于化妆品生意的碧柔集团最近正积极投资海上娱乐行业,而苏妈妈看中的就是最有香港特色的豪华游轮。此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就是碧柔集团斥巨资购买的超豪华游轮雨蝶号。   银色外壳,流线型的船体,高达七层的各式功能舱,这艘堪称完美的游轮正静静停泊在蔚蓝色的维多利亚港湾里等待它的处子之航。而苏雨的婚宴今晚就定在这艘巨轮的中餐厅和西餐厅里。所有来宾都能在就餐后参加一次规模盛大的慈善舞会,不愿离去的客人还可以留下尽情享受游轮上的各种娱乐设施,狂欢到第二天凌晨。   “这个婚宴安排得太有特色了!真不愧是苏夫人的手笔。”所有来参加婚宴的亲朋好友都禁不住连声赞叹。坐在轮椅上的苏小蝶像个孩子似的直拍手:“雨蝶号太漂亮了!妈咪,我都迫不及待地要上去当下船长了。”   苏妈妈慈爱地望着兄妹两人,微笑着说:“这艘船以你们兄妹的名字命名,以后我就是想交给你哥哥嫂子管理,至于你嘛,等你嫁了人,就给我趁年轻多生几个孩子。女人只有当妈妈才是最幸福的,当什么船长。”   “妈咪——”苏小蝶撒娇似的晃着苏妈妈的手。   陪在宋紫妍身边的方玉玲很贴心地上前推起小蝶的轮椅说:“小蝶船长,那我来当你的大副吧,陪你去乘风破浪吧!”   这幽默的一句把众人都逗得哈哈一笑。   一位身穿蓝色制服的女服务员笑容可掬地走下船来,朝着苏妈妈鞠了一躬:“董事长、各位来宾,船上的婚宴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登船游览香江吧。”   保罗也殷勤地上前扶着苏妈妈说:“姨妈,小心,您那么信任我,把雨蝶号的后期装饰工作交给我,待会儿您看看我的成绩吧。”   苏妈妈点点头,率先走上踏板,进入船舱二层宽敞的宴会大厅。苏雨、宋紫妍、苏小蝶分别在两边陪伴,众宾客也都随之鱼贯而入。   这是一间很有中国古典特色的大型宴会厅,雕梁画栋,山水盆景,再加上红木的餐桌椅,满墙的楹联墨宝,让走进的人都顿时神清气爽。   客人们落座寒暄,喝茶叙旧,身穿旗袍的女侍者来回穿梭,各色精美菜肴也开始源源不断地端上桌来。   婚礼进行曲悠扬地响起,宴会厅的白色大门洞开,一对新人换装后再一次闪亮登场。苏雨的白色燕尾式西装和宋紫妍的大红色中式露肩礼服搭配得恰到好处,博得一片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在司仪的主持下,婚宴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苏雨却还惦记着口袋里的手机,他在等王刚的消息和英国方面的最后回复。   趁向宾客敬酒前宋紫妍被一帮小姐妹拥去补妆的空隙,他闪身到宴会厅外面的甲板上,掏出手机细细翻着页面。   据那位谢督察的介绍,香港警方通过在黑帮内部的线人查到,司徒风和蓝天使来到香港后,与一个叫罗生门的组织秘密联络过。这个罗生门是香港近两年才冒出来的新型黑帮,与其他黑帮公开收保护费、控制大批卖淫女来赚钱不同,他们似乎只承接上流社会人物的差遣,行踪诡秘,出手毒辣,为那些出得起高价的人除掉对头,清除障碍。司徒风他们俩在与罗生门里的一名重要人物联络过后,买了一批新型炸药和两把微型强火力手枪后,就在香港隐遁起来,暂时还没发现他们进一步的行踪。   苏雨看罢,凝视着维多利亚港湾上来来往往的各色轮船,默默沉思。   “雨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一个幽怨的声音。苏雨猛一回头,正触到小薇憔悴失神的眸子。   “小薇,你!”   “雨哥,我知道你怪我,觉得我是个疯子。昨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突然觉得头脑中有某种疯狂的念头把我控制住了,就像有个魔鬼在拉着我的手,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我床头柜上会放着把匕首,我拿起匕首,就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一步步向紫妍的房间走去,那钟声……那钟声响在我耳边,就像是鬼魂在呼喊我的名字。”小薇说着,骤然捂住耳朵,脸上惊恐万状。   “小薇,你别太激动,你的事我都清楚了,不是你的错。”苏雨忙拍拍她的背,温言安慰道。   小薇使劲摇摇头:“雨哥,你不清楚,其实我……我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我想告诉你。”   小薇抓住苏雨的手,正想再说什么,保罗从船舱里跨了出来,笑嘻嘻地叫了一声:“新郎官,你怎么在这儿呀?姨妈到处找你呢,该给来宾敬酒了。咦,小薇小姐也在啊!”   小薇一惊,忙松开苏雨的手,垂下了头。   “哦,保罗啊!小薇正在说她可能有点晕船,不太舒服,要不你送她回船舱吧?”苏雨微微一笑,说。   “乐意效劳!送漂亮的小姐是我的荣幸。”保罗很有绅士风度地向她一伸手。   小薇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对苏雨轻轻说:“不用送,我自己回船舱就行。雨哥,海上风浪大,你自己也多注意。”说完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小薇转身急匆匆地往甲板那边的客舱走去。   “保罗,小薇她这阵子身体不太好,情绪也差,你别在意。”苏雨冲保罗笑笑。   保罗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没什么,我不会跟漂亮小姐计较的。反正今晚来了这么多美女,我想总有一个是我的菜。看,月光这么好,我过会儿带个美眉去顶层的露天游泳池搞点小情趣。那儿可是我特别请专家设计的,独一无二。”   “呵呵,你可别挑花了眼,玩过了头。”苏雨语气轻松地打趣他。   两人说笑着走进船舱去,苏小蝶正摇着轮椅从大厅里滑行过来,一见他们俩就撅起小嘴:“哥,你跑哪儿去了?妈咪都要发火了。紫妍姐早就换好礼服了。”   “让妈咪着急了,刚才烟瘾犯了,出去透口气,吸根烟。”苏雨满含歉意地说。   “来了,表妹,我这不就在找表哥吗?你身子不方便,就别乱跑了,让我来推你吧。”保罗抢着上前推起小蝶的轮椅。   “谢谢保罗哥了,还是你会疼女生。哥,你倒是快点啊!别磨蹭了。”小蝶转嗔为笑,扭头直朝苏雨招手。   苏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皱着眉头愣了一会儿,才答应着赶上前去。   敬酒仪式开始,一番觥筹交错后,宋紫妍已经脸色微微泛红,苏雨忙留下小蝶和另外几个伴娘伴郎应付宾客,自己扶着她走出船舱,来到船尾的甲板上。   “苏雨,我的头好晕。”宋紫妍娇弱无力地靠在苏雨怀里。两人依偎着,沐浴着刚刚洒下的月光,吹着惬意的海风,在船体有节奏的摇晃中,心情也随之轻轻荡漾起来。   “苏雨,吻我——”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宋紫妍扬起头,杏眼蒙眬地望着苏雨。   清风、明月、海浪、佳人当前,一个男人还有何求?   苏雨微微垂下头,四片嘴唇紧紧地胶着在一起。此情此景,今夕何夕,两个人都完全沉醉其中,苏雨的手不知不觉捉住了那柔软挺拔的双峰。   “苏雨——抱紧我,我爱你!”宋紫妍的呼吸有些急促。“紫妍,我也爱你!真的很爱,你不知道我爱你爱得心都发疼了!”苏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动作粗暴和猛烈起来。   “苏雨,我们不能在这儿,待会儿,待会儿等舞会结束后,再等一会儿就行。我就会完全属于你。”宋紫妍轻轻推开苏雨,柔声说。   “好,舞会结束后。就等到舞会结束后。”苏雨痴痴望着她,喃喃自语。   缠绵中的一对恋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远远的甲板那头,一道黑影敏捷地溜过走廊,闪身进入了小薇的房间。小薇正靠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门声一响,她低下头望去,嘴巴顿时张得大大的,惊呆了,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怎么……你怎么走起路来了?”   来人迷人地一笑,轻轻说:“当然是用腿啊,宝贝!”   “不,你不是——”小薇刚要再说,来人的身形已经腾起,不容她再开口,一方带着奇异香味的手帕已经蒙住小薇的嘴。   “呜呜呜……”庄小薇徒劳地挣扎着,只几秒钟,她就彻底不动了,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来人冷冷一笑,直起身子,月光恰恰透过舷窗投射进来,那甜美如天使般的脸颊上竟现出个可爱的酒窝来。   *   月上中天,迷人的光华洒满深蓝色的海面,再加上鳞次栉比的高楼上闪烁的灯光,今晚的维多利亚港被渲染成了一个巨大的调色盘,光怪陆离,异彩纷呈。婚宴过后,三层的巨大宫廷式舞厅里,挤满了衣香鬓影的女宾和谈笑风生的男宾。华尔兹的音乐缓缓响起,一对对摩登男女翩翩起舞,一时间长裙旋转,发丝飘香。   一曲终了,第二曲刚刚响起前奏,苏雨和宋紫妍就手牵着手双双滑入舞池。虽然苏雨的舞技只是业余水平,但是新娘的高贵娴雅、新郎的高大英俊,还是引得宾客们纷纷鼓掌喝彩。   王刚不知何时走进了舞厅,悄悄站在远远的吧台前,手持一杯红酒,一边轻轻抿着一边拿眼瞄着这边热闹非凡的舞池。   正在旋转中的苏雨一眼瞥见了王刚,两人默默地对了个眼神,多年的默契合作,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刚仰脖喝完杯中酒,悄然离开了舞厅。但有一个人,却一直站在大厅一角,死死盯着舞池中完美耀目的那一对。那双眼睛浸透着深深的寒意,像是能把人的灵魂都冷冻住。他手里也端着半杯红葡萄酒,但是并不喝,只是轻轻摇晃着,不断地,轻轻摇晃着。   一个打扮得很摩登的女孩歪歪斜斜地走过这个男人身边,突然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男人身上,男人一惊,只得暂时放下手中酒杯,扶起那女孩。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女孩妩媚地笑着,男人的怒火顿时消失于无形,刚想轻薄她几下,女孩却朝他送了个飞吻,飘然离去。   真是个迷人的女孩!男人望着跑开的女孩,又重新拿起那杯红葡萄酒。   一曲跳罢,苏雨和宋紫妍手牵手微笑着从舞池里缓缓走出,不善跳舞的苏雨已经有些气息微促。一个人笑呵呵地迎上来,大声说:“表哥,你今天可是真正地抱得美人归,来,我敬你一杯。”   说着,他把手里的酒杯殷勤地递上。苏雨笑笑,接了过来,说:“谢谢,保罗。”   两个晶亮的高脚杯碰击在一起,保罗含笑看着苏雨仰脖喝干了杯里的红色液体。   “表哥,嫂子,那我就不打扰两位的春宵一刻了。我先去陪陪姨妈。”保罗说着很绅士地躬了躬身,转身离去。   苏雨扭头深情款款地望着宋紫妍,轻声说:“紫妍,舞会结束了,现在你是我的了。”   “你好坏,又在想什么?”宋紫妍脸泛红晕,却更显动人。   “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只有我们俩的地方。”苏雨凑在她耳边轻轻说。   宋紫妍明如秋水的眸子中,闪动着希冀和得意的光,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避开众人的目光,悄悄地从舞厅的侧门溜了出去。   那边吧台上两个正在低头擦拭玻璃杯的男酒保看到这一幕,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放下东西,尾随着走出了舞厅大门。恰在这时,苏小蝶摇着轮椅从走廊那边急匆匆地滑行过来,差点和两个低头疾走的男酒保撞个正着。   “对不起,苏小姐。”两个酒保忙贴墙而立,神色惶恐地道歉道。   “我哥哥嫂子呢?”苏小蝶甜甜一笑。   “哦,我看见刚才他们俩一起去了那儿。”其中一个瘦小的酒保往头顶上指指。   苏小蝶面露一丝甜美的微笑,轻轻说:“哥哥他可真心急,我还有件礼物要送给他呢。我要找他去,吓他们俩一大跳。”说着,她摸了摸放在腿上的一个金丝绒面的盒子。   两个酒保互相望了一眼,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   雨蝶号此时已经缓缓驶出了维多利亚湾,往香江深处悄然而去。海风悠悠,月色朦胧,醉倒了无数情人爱侣的心。在游轮的第四层,一个超大的豪华包间,有整面墙的巨大玻璃落地窗,能俯瞰整个海景,这也是整个船上风景最美的房间,苏妈妈很贴心地把它当做今晚的洞房。   此时,在这间海景房里,没有亮灯,黑暗里有个男人在衣柜旁静静潜伏着。他狼一般阴森狡黠的眼睛正专注地盯着那扇橡木雕花门。他在等待那个猎物!那个在江城挫败了他的男人!   苏雨!他在心底狠狠地叫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由于激动,他的额头开始渗出大颗的汗珠,顺着脸庞流下。他抬手轻轻一抹,一块油泥似的碎屑被捏在手中。没什么,他现在已经不再需要这张脸了,让那个该死的娘娘腔保罗见鬼去吧!苏雨,等会儿你临死之前,我要让你看清楚我的脸!让你带着对我的恐惧去见上帝!   想到这儿,司徒风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但是他马上忍住了,因为他已经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女人和男人低低的笑声。   他们来了!   司徒风忙半蹲下身子,屏住呼吸。这个苏雨可是很难对付的角色,不可大意!门被轻轻推开了,隐隐有两个纠缠搂抱着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们在门口停留了一下,似乎是男人去摸灯的开关,被女人制止了。   “宝贝,不开灯吗?”   “别开,我怕。”   “别怕,宝贝。”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在房间里悄悄蔓延着。砰的一声,门被他用身体顶上了。   “宝贝!我想要你,我想要你!”男人的声音里透出的渴望让人觉得他就要被某种欲望折磨得爆炸开了,他怀抱里的女人被她揉搓得像一朵风中的落花。两人一边热吻着一边向花梨木大床慢慢移动着脚步。   黑暗里的司徒风嘴角现出一丝残酷的笑容,他默默在心里数着秒数。一个60秒。又一个60秒……第九个60秒刚刚数完,他耳边就听到一声沉重的声响。   哈哈,司徒风几乎要狂笑起来,他缓缓站起身,果然不出所料,那个刚才要欲火焚身的男人此刻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地趴在了床前的印花地毯上。   “宝贝,我告诉过你,没人能斗得过我,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司徒风一字一句说着,向着黑暗中静默不动的那个女人走去。但是,他很快觉得不对劲,多年的冒险犯罪生涯告诉他,凡是过于顺利的事情往往是圈套!   可惜他还是明白得有点迟!他的腿被什么东西重重地踹了一下,身子失去重心向前扑去。一双强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把他的双手反剪了起来,同时,腰眼被重重地压住,动弹不得。刚才还静默不动的那个女人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锃亮的东西,在他眼前一闪,咔嚓一声,他的双手被死死地扣住了。   灯光刷地一下亮了!司徒风抬起头,怨毒地望向那一对男女,他愣住了!   “没想到吧,司徒风,我们是老熟人了!还认识我吧?”王刚面带微笑地问。   “你,怎么是你?苏雨呢?”司徒风提高声调问。   “嗯,你说呢?雨哥自然在做更重要的事!”王刚收敛笑容,冷冷地说。   司徒风不甘心地摇着头:“不会,不会,我们这么完美的计划,苏雨怎么可能识破?我不信。”   “你自己早就露出了破绽,还自鸣得意呢?告诉你,雨哥早就看穿你的把戏了!”站在王刚身边的何丽大声说。   “什么破绽?”司徒风死也不相信。自己的表演多么完美,还有那杯酒,明明亲眼看着苏雨喝下的那杯混着海妖之歌的毒酒。   “你冒充的那个保罗,已经被我们从西贡的旧屋里解救出来了。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一个同性恋吗?雨哥小时候就认识他,知道他从来都不正眼看女孩子的。你自己在一层甲板上说的话忘了?要找美女,还要搞情趣游泳,是吧?雨哥那时候已经知道你是假保罗,开始着手布置抓你了。你给雨哥喝的那杯酒有问题吧?是不是放了海妖之歌?早就被我们的人化装成来宾悄悄换走了。还记得那个扑倒在你身上的女孩吗?她是我们的女刑警。”   司徒风呼呼地喘着气,不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极度颓丧。   “司徒风,你的那两个假扮成酒保的手下已经被抓了。谈谈吧,蓝天使在哪儿?你们天堂之翼这次来到香港究竟还有什么计划?”王刚俯身问道。   司徒风闭着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何丽走过来,对着王刚耳语了几句。王刚脸上现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苏雨,你能不能战胜自己的心魔呢?他在心里默默想着,目光飘向巨大玻璃窗外的天空。   *   墨蓝色的天空中,微微发白的月亮纯净而寂寞,若有若无的星星如少女腮边的泪滴,欲坠未坠。   雨蝶号的流线型船头快速地拨开水面,原本沉静的海面开始轻轻摇晃起来。顺着船头一直看上去,每一层船舱都是灯火通明,狂欢的人们并不在乎夜色已深,还在尽情享受这美好的一晚。这就是香港的夜,人生苦短,对酒当歌!   然而,最顶层的巨大露天游泳池边,却有两个人正在仰望浩瀚的天宇,似乎完全忘了他们才是人们今天狂欢的主角。   “苏雨,你说今晚会有猎户座流星雨,为什么等了这么久还没出现呢?”宋紫妍幽幽的声音传来,她的白色抹胸礼服被海风吹得飘飘欲飞,在月光下看起来,美得恍如九天仙子。   苏雨抱着膝坐在巨大晶亮的露天游泳池边,凝视着蓝莹莹的水面,轻轻说:“在古希腊传说中,猎户座原本是海神波塞冬的儿子、英俊的年轻猎人奥赖温,他勇敢无比,曾和无数猛兽恶斗,而最终赢得了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的芳心,两个人深深相爱,本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可是——”   “这个故事我知道。”宋紫妍转过身,俏皮地一笑。   “哦,你说。”苏雨抬起头望着她,眼睛在月光下熠熠发光。   “可是,邪恶的太阳之神阿波罗嫉妒年轻猎人,他故意和月亮女神比赛在海上射箭,让阿尔忒弥斯无意中亲手射死了自己深爱的恋人。为了慰藉月亮女神伤痛的心,众神之父就把年轻猎人化为星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永远陪伴在月亮女神的身边。”宋紫妍说着说着,突然脸色黯淡下来,深深地咬住了嘴唇。   一直凝望着她的苏雨缓缓开口:“紫妍,我想月亮女神如果可以选择,一定不会听从邪恶之神的唆使,让心爱的人死于非命。你呢?如果你是月亮女神,你会怎么做?”   宋紫妍猛地抓紧船栏,嘴唇轻轻地颤抖着,半晌才说:“你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怀疑我的?”   苏雨舒了口气,缓缓从泳池边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船栏。   他在慢慢恢复成那个沉静坚毅的侦探,而不是一个被爱情深深折磨的普通男子。   他缓缓开口:“其实,第一次见面,我就应该怀疑你。第一次听你谈起你姐姐时是在皇冠酒店的西餐厅里,你说,从小和你姐姐感情很好,但去英国读书好几年没回江城了,回来后,一直住在江城师大的宿舍里,还记得吗?”   宋紫妍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她的声音依然甜美动听:“哦,原来这番话里有漏洞。”   “有两个很明显的漏洞。如果姐妹俩的感情真的很亲密,即使你学业紧张,没时间回国,你姐姐也可以飞去英国看你,她是豪门太太,有的是钱和时间。你们几年不见面,只能说明一点,你们之间感情很糟糕。你回到江城不住在九里香溪别墅而住在师大宿舍,这更佐证了你们姐妹实际上是感情淡漠,而不是你说的从小感情很好。”   “可是,你当时并没怀疑,是吗?”   苏雨走到船栏边,停在离宋紫妍几步远的地方,点点头说:“是,我当时并没怀疑,因为,你的表演实在太逼真了。你的美丽,你的眼泪,都已经打动了我。”   宋紫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这出戏一开始就定义为我这个柔弱孤女请求你这个勇探的帮助,没有任何男人会怀疑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的美丽女人,所以不是你不够聪明,而是人性的弱点制约了你。”   “是,人性的弱点。我早就该想到人性最大的弱点就是对金钱无止境的渴望。你自小生活在孤儿院,尝尽人情的冷暖。长大后又备受个性自私跋扈的姐姐的冷落。可是,你还需要你姐姐在经济上的支持,不能公开和她翻脸。你内心里,早就想摆脱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我前两天发邮件问过司徒南,他告诉我,他哥哥曾在英国一所大学搞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催眠的研究,所以我断定,你就是在英国上华威大学时碰见了在那里进行心理催眠实验的司徒风,你们一拍即合,你应该就是在那时候通过他加入那个天堂之翼组织的吧?”   宋紫妍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轻轻说:“这点你猜错了。我那时候虽然认识了他,但是却并不真正了解这个人,更别谈他身后的那个组织。其实我一度打算去一家教会学校当老师,走一条也许艰难但是却肯定平静的路。如果不是那次车祸,我的命运不会改变,也不会来到江城,我们也一生都不会相遇。”   滴滴,这时苏雨放在泳池边的衣服里传来了手机短信的声音。   宋紫妍惨然一笑:“是王刚他们吧?我想司徒风肯定已经被抓了,他不是你的对手,我早就跟他说过,可是他就是不信,非要一次次和你较量。”   苏雨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机,点开一看,除了王刚的一条短信,告诉他抓住了司徒风和他的两个喽啰外,还有一个来自英国华威大学的回复邮件。   邮件里写到多年前的那起车祸中,受伤的两个女孩分别是英文名叫莫妮卡的宋紫妍和另一个英文名叫苏珊的孤儿。后来,苏珊当场死亡,宋紫妍受重伤被送到医院,并接受了多起整容手术,才得以康复回到江城。   “和我所猜想的一样,你不是宋紫妍,而是苏珊,难怪我在酒窖里晕倒前恍惚间听到司徒风叫苏珊,难怪秦浩天定的那对情侣对戒的女戒上刻着S,那是你名字的第一个大写字母。还有真的唐珏,他与家人的最后一个电话里,约他在酒吧喝酒的女孩也是你,苏珊!”   “是,我就是苏珊,我想忘了我是苏珊,我想永远做你爱的紫妍,但是,偷来的人生永远成不了真的。这一切我终于还是要还给天国里的莫妮卡。”   宋紫妍说着,微微仰起头,惨白的月光照在她脸上,有些晶亮的东西正轻轻滚落腮边。   “紫妍,”苏雨心头一热。“哦,不,苏珊,我能了解你当年的无奈,那天在我爸爸的墓前,你说起的那个故事中的小女孩,就是你自己,是吗?”   他说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宋紫妍渐渐浮现幻化成一个被母亲牵着走在伦敦街头的瘦弱小女孩。   *   雾气蒙蒙的街头,一对母女在缓缓而行。   “苏珊,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啊?”母亲轻轻问女孩,其实她刚刚失业,申请社会福利署的援助又遭到那个福利官的刁难,兜里已经剩不下几个英镑。   “妈妈,我什么也不要,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芭比娃娃。”小女孩说着,却放开妈妈的手,趴在商店的玻璃橱窗前恋恋不舍地看着。   衣衫破旧的年轻妈妈犹豫的目光在女儿和商店橱窗之间来回游离,好一会儿,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四下看看,这时已经是深夜,值班的守卫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偷懒去了。她抿抿嘴唇,走到路边,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转过身,对着小女儿喊:“苏珊,快让开!”   小女孩惊讶地回头望去,她妈妈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像极了学校里挂的那张圣母像。   啪!玻璃破碎的声音——抓住她,抓住那个女贼!——吱!车子猛踩刹车的声音——啊!一声女人的惨叫。   *   “是,我就是那个小女孩,苏珊,我妈妈死后我被送到伦敦圣母孤儿院,因为年龄太小,只有五岁,我甚至说不出我到底姓什么。我妈妈和我爸爸本来就都是大陆去的非法入境者,我爸爸后来离开伦敦去别处打工就没有了音讯,我妈妈独自抚养我,我们在伦敦没有一个亲戚,所以我妈妈甚至连块墓地都没有,骨灰被撒进了泰晤士河。我在孤儿院长大,获得奖学金进入华威大学上学。在那儿,我遇到了从江城去英国留学的宋紫妍。她虽然不用为学费发愁,可是也是孤孤单单的,没有亲人,唯一的亲姐姐也丝毫不关心她的死活。我那时总是叫她莫妮卡,她叫我苏珊,我们同病相怜,都喜欢诗歌和音乐,都最爱蓝色,我们很快就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苏珊说到这儿,侧过头去望江心那一点月影,半晌不语,似乎是在回忆那些早已随风逝去的纯真往事。   苏雨凝视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缓缓说:“起初,我也在想为什么司徒风要冒着危险去戒毒所找魏鹏飞。后来我才想通,他必须去,没有选择。因为你的身份才是你们整个计划的核心,他不能让你暴露。而魏鹏飞在戒毒所居然通过一本诗集想到了你才是秦浩天在外面真正的情人。”   “一本诗集?”   “《南唐二主词》,我第一次见到这本书,只以为魏鹏飞在借它传递信息,可是,当我在天然居茶楼调查时,女服务员提到那天表演的剧目中有一段京剧,而宋紫欣接到私人侦探的电话,已经猜出了那个秘密情人就是她的妹妹,酷爱蓝色的你。恰好此时台上正演出那段京剧《菩萨蛮》,她马上联想到自己的处境,非常恼火,摔了电话,后来还气冲冲地离开了茶楼。我想她应该并没有对魏鹏飞说你就是那个女人。可是,魏鹏飞这个人很聪明,他一个人独自看了好一会儿《菩萨蛮》,他觉得这出戏中一定有什么线索。所以,他后来在戒毒所里才会借来《南唐二主词》细细研究。终于,他想通了,只有那个情人是你,宋紫欣才会那么恼火,那么失态。因为这是她人生里第二次被身边的女人抢走属于自己的男人。他在发出去的邮件中提到了这一点,司徒风才不得不赶到戒毒所见他,他不能冒让你暴露的风险。所以,魏鹏飞也必须要死,因为对司徒风来说,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可靠的。”   苏珊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慢慢转过身,手扶船栏,低低说着:“《菩萨蛮》!《菩萨蛮》!我以前并不熟悉中国的古典诗词,可是观察你看戏的时候好像是心事重重,我回去特地查了查,原来历史上曾经有这样一位亡国之君李煜,他背着自己的妻子爱上了自己的小姨子,和她偷情,还为她写下一首情诗,名字就叫菩萨蛮。你应该是看过那出戏,联想起魏鹏飞死前看的那本书《南唐二主词》,才开始怀疑我就是那个住在蓝色别墅里的秦浩天的秘密情人。”   苏雨依然站在原地,凝望着那个美丽的背影,循着自己的思路说:“那晚看戏回来,我把以前发生过的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终于发现原来最可疑的人就是你。一个能自由出入秦宅的女人,一个在秦浩天身边待着而不会引人怀疑的女人,一个能从秦浩天、宋紫欣之死中得利的女人。还有,一个其实酷爱蓝色,却一直刻意隐瞒的女人。你的车是蓝色的,你梳妆台上的是蓝色系列化妆品,你的手机贴纸是蓝色暗花的,可是你在我们所有人面前却从来只说自己最喜欢紫色,从不穿蓝色的衣服。你才是真正的蓝天使,至于那个假林阿姨,她应该是你们组织里的另一个重要人物,善于伪装、手段毒辣的天堂鸟!”   苏珊并不回头,声音在风中幽幽地传来:“是的,她就是天堂鸟,每次有大事情,我们俩总是一起行动,互相掩护,用来混淆警方的视线。苏雨,如果不是遇到你,或许我们这个完美的计划就会成功。其实,第一次在皇冠酒店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会输给你,输掉自己的命,可是,我从来没为此后悔过。你那么聪明,一定已经猜出我们组织定下的整个计划了吧?”   苏雨黯然地点点头,说:“是的,我想这个计划是从你和宋紫妍出的那次车祸开始的,你们俩一死一伤,可是由于你们俩身高、长相都很相似,又都是中国人,于是被送到医院后,你们俩就被搞混了,你被当成了宋紫妍,而真正的宋紫妍则被当成了你。”   “不错,你说得对,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当天一起开车出去的时候,是我开的车,我没有驾照,所以莫妮卡把她的驾照放在我的口袋里,以防警察突然拦车查牌。所以出了车祸后,我才被理所当然地当成了她。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害死了她,如果那天是她开车,或许就不会出事。不过,就算那天她逃过车祸这一劫,后来也难逃一死。司徒风早就盯上了她,要用他一贯的手段,借接近她进入显赫的秦家,谋夺他们的巨额家产,为组织所用。”   苏雨点点头:“是这样。我想当司徒风发现你受伤被医院误认为宋紫妍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你是个孤儿,没有亲人,没人会过问你,没人会为你支付巨额的整容医疗费用,他在这个时候出现,你不可能拒绝他的帮助。天堂之翼正好让你趁机取代宋紫妍,冒她的名回到江城,进入秦家作为内应,以寻找机会谋夺都宝集团的巨额财富。因为那之前不久,秦浩天在费城找詹姆斯购买了海妖之歌,准备回国后毒杀他的妻子宋紫欣。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浩天万万没想到詹姆斯会跟踪他,得知他的真实身份。通过美国警方提供的情况,詹姆斯和司徒风早就因为司徒博士的缘故而认识了。是什么缘故让他们互相勾结起来的呢?我猜想是因为赌。因为詹姆斯被捕时家里有许多本马经,还有很多废弃的投注彩票,说明这个人沉迷赌博,不可自拔。而司徒风这个人本来就是个天生的赌徒,他的人生就是在进行大大小小的赌博。应该是詹姆斯赌场失利,借了司徒风的钱无法归还,而一步步被他拉进了天堂之翼组织中。”   苏珊缓缓转身,抬手轻轻捋了一下被风吹得飘拂在面颊上的长发,幽幽地一笑:“难怪首领一直对司徒风下令,不许他杀你,而要想办法收服你为组织所用。你真的太聪明了,什么都能猜到。不错,詹姆斯这个人本来并不是太坏,心肠也不硬,根本不会被组织看中。可是,司徒风在他弟弟的实验室里看到了那种药,看到了那些试药的人服下药后神志失常的样子,他觉得这是天赐良机,让他能利用这种药加强他催眠的效果。但是,他知道他弟弟绝不会帮助他作恶,于是,他盯上了詹姆斯,千方百计地引诱他去赌博,一次又一次,终于,詹姆斯债台高筑,只有乖乖地听司徒风的话,偷了实验室里的样品逃到了加州。在那儿,他们俩一起把样品进行了提炼加工,加入了曼陀罗花粉,让其毒性变得更强,人服用后不仅行为癫狂,而且只要分量一大,就一定会严重刺激神经系统,结果不是杀人就是自杀。宋紫欣就是死于这种毒药,魏鹏飞、秦浩天都是死于这种毒药,司徒风还给它起了个那么美的名字,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把那蓝色的小瓶子拿给我看时,得意地说,任何人只要沾上这个,就像听见海妖的歌声那样能迷失本性,甚至忘记回去家乡的路,永远踏上一条不归之路。不归之路!”她重复了一遍最后几个字,轻轻地闭上了双眼,无力地靠在了船栏上。   “不,苏珊,这条路你还可以走回来,我查了美国方面传过来的资料,你还有良心,犯案时从来不伤人性命,只是充当他们的帮手,去寻找受害者,去——”苏雨说到这儿,一时踌躇不语,面露痛苦之色。   “这些年,我一直用自己的身体去引诱男人,让那些贪图一时之欢的男人落入圈套,秦浩天和真的唐珏只是其中两个而已。可是我的心始终狠不下来,无法对那些人痛下杀手。天堂鸟就不同,在她心里,除了首领,其他人的命都如荒草一般,随时可以割掉。所以她总是和我在一起行动,当要杀人的时候,她就会现身。吓死宋紫欣的女鬼,别墅酒窖里偷袭你的人,都是她。本来在地牢里她就要对你下手,幸亏——”说到这儿,苏珊缓缓睁开眼,含着泪痴痴望着苏雨。   苏雨也凝望着她,柔声说:“幸亏你为了救我的命,提出了另一个计划。既然秦家的财产已经由于陈雪的意外得救而旁落,司徒风想替换他弟弟的计划也已经被我识破,你们的组织绝不会甘心空手而归,对司徒风和天堂鸟来说,没有完成任务的后果肯定是非常悲惨的。所以他们接受了你的新计划,留下我的命,把我作为你们新的目标,让我的爱情帮你成为碧柔集团的女主人,再逐步控制、除掉我的家人,像以前发生的那些案子一样,最终夺取巨额的财富为你们首领所用。”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苏珊的眼中慢慢溢出,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苏雨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停下轻声说:“苏珊,你心里还有爱,还有怜悯,我看得出,你对我,对婷婷、我妈咪,对小蝶,甚至对小薇都有深深的感情,你不忍心加害他们。”   苏珊深深望着那张坚毅俊朗的面庞,轻轻说:“不,苏雨,小薇……小薇才是真正深爱你的人,你应该选的是她,她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司徒风化装成保罗后,有一次她看见我和他在一起,司徒风对我做出很多亲密的举动,她就开始起了疑心,开始偷偷地调查我,甚至在婚纱店还去追问方玉玲我在英国的经历。这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所以我们决定每天给她的饭菜里加一点海妖之歌,让她慢慢变得精神崩溃,司徒风更是对她进行了定时催眠那一套,让她在每天夜里十二点都定时出来游荡,更给人们造成了她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印象。”   “这一切我早已经知道了。小薇几次想开口告诉我你不是真的宋紫妍,可是又几次咽了下去。还有你那个旧友方玉玲,自从登上雨蝶号,我就没有再见过她的身影,我想她应该已经藏在某处,准备对我下手了。”   “啊!你已经知道她就是……就是天堂鸟!”   苏雨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去:“苏珊,你走回来吧,虽然这条路你走错了,但是还可以回头,你回来吧,回到我生命里来,无论将来上庭时法官怎么判,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苏珊一时泪如雨下,轻轻摇着头说:“苏雨,我在英国车祸受伤后,躺在公立医院的病床上,没人来看我,医生只是敷衍地看一下就走。我唯一的指望就是忍着剧痛等待那遥遥无期的整容名额,我一度想到了死,可是连续几晚上走到窗口却没有勇气跳下去。那时候我多么盼望我命中的王子会脚踏五彩的云朵来接我,可是我等啊等啊,最终等来的却是司徒风,他带来了一大笔钱,那是出卖我灵魂的代价,从我答应他那一刻起,我已经是个魔鬼了,不配再拥有任何人的爱了,尤其是你。我越是爱你就越是觉得我应该在你生命里消失,彻底消失掉。”   *   “不,苏珊,你听我说——”苏雨刚要再向前一步,一个女孩子娇俏的声音在他身后喊道:“哥,嫂子,你们俩好坏啊,躲在这儿说悄悄话,害人家到处找。”   苏小蝶摇着轮椅缓缓从甲板的那边滑行而来。   苏雨转过身,微笑地望着她:“小蝶,你怎么跑来了?怎么不在里面陪着妈咪?”   “还说呢,就是妈咪让我去拿这件家传的宝贝给紫妍姐的。”说着,小蝶停下轮椅,笑眯眯地递上那个红色丝绒盒子。   “是吗?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苏雨刚伸出手去,还没触到盒子,快步跟上来的苏珊就惊恐地叫道:“别碰,苏雨,有毒!”   就在这叫声响起的同时,苏雨的脚已经狠狠地踢在了小蝶身下的轮椅上。   轻巧的铝合金轮椅被踢得飞一般地向甲板那头滑去,像失去舵手的巨轮,一路滑去,疯狂地撞在铁质的船栏上,完全扭曲变了形。   但苏雨和苏珊却一点也没在意那个撞烂的轮椅,他们俩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那个从轮椅上腾空而起,轻盈地落在甲板上的人影。   苏小蝶那双原本纯净天真的眸子此时在月光下看来,布满了阴森的杀气。   那个红色绒面盒子正落在她的脚边,被震开的盒盖里缓缓飘出一缕幽蓝色的雾气。   “苏雨,你厉害啊,怎么猜出是我的?”她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上船时你抢着推小蝶的轮椅时,我就已经猜出了七八成。我发短信让香港警方的谢督察帮着查过,真正的方玉玲早已经因为婚姻失败看破红尘在加拿大出家了。你就是看准她久已不在香港出现才冒她的名在婚纱店与苏珊演一场偶遇的戏,好让我不怀疑你,从而顺利登上雨蝶号,和司徒风配合完成你们的罪恶计划。在宴会大厅外,你替身成小蝶,和冒充保罗的司徒风一见面说的那几句话,更让我确定了你们俩的身份。”   “什么话?”   “小蝶一直很讨厌保罗,嫌他是个同性恋,甚至见了面也不会和他说话,更不会和他有说有笑、夸他最会照顾女孩之类的。保罗也对她很反感,在我印象中,从小到大,他们两个人之间几乎没说过十句话。所以小蝶根本不可能和保罗有说有笑,态度亲密。”   天堂鸟笑得更加娇媚:“哈哈,厉害,真是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不愧是苏雨啊!你就不担心你妹妹和那个漂亮女助手的安危吗?她们现在可都在底舱里捆着呢,假如你还敢继续跟我们作对,她们肯定会被丢进海里喂鲨鱼。”   “她们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上船后,我的伙计就一直在盯着你,刚才他们已经发短信告诉我,小薇和小蝶都已经没事了。”苏雨看上去镇定如常。   “哈哈,真有你的,苏珊,你果然眼力不差啊!你居然敢为了这个男人背叛首领,你应该了解你们俩会有什么下场!”一阵狂笑过后,天堂鸟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亮晶晶的手枪。   苏珊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她突然张开双臂挡在了苏雨的前面,大声喊道:“蓝妮,你罢手吧,其实,在首领心里,根本当我们是工具,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你不是一直想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吗?你自首吧,我们一起自首,苏雨会帮你找的,他一定会帮你。”   提到亲人,天堂鸟的眼中闪过一丝柔情的影子,但只是一瞬间,转眼就湮没不见了:“去死吧,我成全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苏珊,你到地狱里去为你愚蠢的爱情哭泣吧!”   黑洞洞的枪口缓缓抬起,瞄准了苏珊的胸口,天堂鸟脸上竟现出一抹娇媚的笑容,似乎每次杀人时她都会有莫名的兴奋。她的手指轻轻弯曲,就要扣动扳机。砰!一声清脆的枪声划过,天堂鸟突然觉得左肩一股剧痛,再也握不住手里的枪。一撒手,枪应声落地,她歪了歪身子,无力地垂下了手,捂住伤口,单腿颓然地跪在了地上。   本来已经闭上眼等待死亡来临的苏珊猛地睁开了眼,只见通往下一层的舷梯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短夹克的女子,她正双手握枪指着受伤倒地的天堂鸟。   “薛蓝妮,我是西九龙警署重案组督察谢婉仪,你被捕了。罪名是在美国和大陆地区犯下多起命案。你可以不说话,但是你现在说的话将来会成为法庭的证据。”   她说着,就腾出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副锃亮的手铐,对着苏雨扬了扬:“帅哥,感谢你给香港警方提供的消息,来帮个忙,把她拷上,我得盯着,她可是超级杀手,稍一疏忽,我们都会没命。”   苏雨应了一声,正要走过去,跪在地上低声呻吟的天堂鸟突然爆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哈哈哈,你们这群傻瓜,真以为能抓住我?告诉你们,我们天堂之翼的人都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只有死神才能把我带走。”   “快,她的袖口!”苏雨大叫一声,扑了上去。   但还是迟了,天堂鸟的胳膊只是稍稍抬了抬,身子就软软地向后倒去。同时扑在地上的苏雨和谢婉仪互相看了一眼:“是服毒。”   “真狠啊!对自己也这么狠!”   谢婉仪感叹着,看看双目紧闭的天堂鸟,用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好像还有气息。”   “没用的,首领为我们准备的是加倍毒性的海妖之歌,只要服下就会在几分钟之内毙命。”脸色苍白得如幽灵般的苏珊缓缓走了过来,俯下身子望着一动不动的天堂鸟。   “你们的首领究竟是谁?在哪儿?”谢婉仪和苏雨几乎是同时追问了一句。   苏珊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我进了组织三年,从没见过首领,所有的命令都是由天堂鸟传达的。我和司徒风都从没见过首领,所有下手的对象都是天堂鸟来物色,骗来的款项也都是由天堂鸟来进行转账的,瑞士银行的账号只有她知道。我所知道的只有首领的一个电子邮箱而已。”   突然,她的脸色骤变,眼睛惊恐地瞪圆了。   苏雨和谢婉仪忙循着她的目光向地上望去,本来昏迷不醒的天堂鸟此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苏珊,嘴唇轻轻蠕动着,似乎在发出什么诅咒。   谢婉仪忙俯身贴近她的唇边。   片刻,她困惑地抬起头来,望着苏雨说:“她反复说什么我们跑不了了,登上了天堂之舟,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雨轻轻凝起了眉头。   “我记得首领在回复我的邮件里写到,如果这次计划不成功,就让这艘巨轮成为驶向天堂的死亡之舟。可是天堂鸟和司徒风并没有告诉我具体会有什么计划。他们看出我对苏雨的感情,已经不再信任我了。”苏珊喃喃地说。   “死亡之舟!”谢婉仪脸上微微变色。   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垂死的天堂鸟,她的脸已经呈现出死亡的灰色,瞳孔渐渐散开,嘴角缓缓流出一缕鲜血。   苏雨猛地站起身,在甲板上来回绕着圈,凝视着海面,嘴里喃喃念着:“天堂之舟,死亡之舟,死亡,死亡,他们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计划。”   苏珊和谢婉仪都默默凝视着他,偌大的甲板上静得只听得见夜风拂过的呼呼声。   突然,舷梯上传来了噔噔的脚步声。   王刚、何丽以及一群身着警服的香港警察疾步跑了上来。   “雨哥、紫妍、谢督察,你们都没事吧?”何丽很关切地问。   “我想现在应该叫她苏珊了。”王刚沉声说。   苏珊轻轻地咬住了嘴唇,垂下了头。   “我们都没事,天堂鸟已经死了。”谢婉仪的回答简单明了。   苏雨似乎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他的目光依然飘荡在蓝幽幽的海面上。   水!是水!   他缓缓转过身,问道:“谢督察,你们得到的情报上是不是提到司徒风他们来到香港后马上购买了一批新型的炸弹?”   “是啊?怎么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香港的黑帮最近是不是经常会使用一种新型的液体炸弹?在最近发生的几起大案子,比如华商银行的抢劫案中,劫匪炸开银行保险柜用的就是一种威力强大的液体炸弹。”   谢婉仪的眼睛一亮:“啊,我明白了,你是说司徒风他们买的也是这种液体炸弹?”   “我想起来了,司徒风昨天的确叫人往船上运了很多箱的矿泉水。我问他为什么运这么多水,他只是神秘地笑笑,什么也不肯说。”苏珊抬起头,思索着缓缓说。   “可是,我们刚才搜查了所有船舱,并没有看到大批的矿泉水啊。”王刚困惑地说。   苏雨没说话,目光轻轻落在了那个波光粼粼的游泳池上,沉吟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因为他们运来的那些水都倒进了这里。假保罗、真司徒风曾经得意地跟我说过,这个游泳池是请专人设计的,一年四季,始终都维持在20度左右,可是,你们看,现在池子里的水。”   顺着苏雨的手指,众人都齐刷刷地望向那一池微微激荡着的水面。谢婉仪、王刚、何丽忙跑过去,蹲下身,用手探了探。   “水开始热了!起码在60度上下了!这是怎么回事?”谢婉仪惊呼道。   苏雨盯着那已经开始不断冒出小水泡的池面缓缓说:“温度!这种液体炸弹是由温度控制的!一般都要达到100度左右!但是也可以把爆炸点设置得更低!整个雨蝶号的温度循环控制系统是设置在底舱的,由专门的电脑程序控制,如果有人想让这池子里的液体炸弹在某个时刻爆炸,只需要想办法进入那个电脑程序,事先设置好木马,然后用某个定时装置在船上的任何地方遥控一下就可以办到。”   “哎呀!急死我了,你倒是说,他们是怎么遥控的啊?这两个人,一个死了,那个司徒风是不会开口的,横竖打算拖着全船的人一起死,咱们上哪儿找这个遥控装置去啊?”王刚急得眼睛都红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一定会随身带着的,不会离身。而且是可以定时、可以随手拿到的,手机!快看天堂鸟的口袋!”苏雨的话音刚落,几个人几乎同时扑向已经僵直不动的天堂鸟,去搜她的口袋。   “这里设置了一个闹钟,时间只剩八分钟了!糟了,无法按停!快!大家快去底舱的控制室!破坏电脑里的那个控制系统!”王刚高高举起手中的手机大声喊道。   “快!快去!”谢婉仪第一个跳了起来,率先向舷梯下冲去。一群人都紧随其后,狂奔下去。   苏雨却没有动,只是紧紧盯着那已经开始沸腾的池水。苏珊默默走到他身边,轻轻牵住了他的手。苏雨垂下头,两人静静地相望着,彼此的眼神中都闪着些微微的光影。他们脚下,那幽蓝的池面正在翻滚出大朵大朵的水花。远处的海上,人声、机动船的马达声、警笛声一时响成一片。   *   三个月后,香港惩教所,苏雨默默地坐在亲属接待处里,桌子上放着一束粉蓝色的美人泪。   门声一响,苏雨惊喜地一回头。   一位面容宽厚的女狱警走了进来,冲着苏雨一摊手,略带歉意地说:“苏先生,很抱歉,苏珊昨天已经被引渡去英国受审了,英国警方很重视这件案子,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所以,没有办法事先通知你。”   “这不可能,前几天我还跟西九龙警署的刘警司通过电话,他说苏珊会留在香港服刑,怎么英国警方会突然来插手此事?再说,苏珊她有权在离开香港前见她的亲人和朋友。”   “苏先生,你不要激动!其实,苏珊的案子涉及天堂之翼,而这个组织是国际刑警近两年一直在追查的,背景很深。我们也没办法拒绝英国警方的要求。再说,这也是苏珊自己的意思。她不愿意再和你见面,她临走时让我转告你一句,如果你真的爱她,就请你忘了她,永远不要再找她。”说着,女狱警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闪亮的钻戒递给苏雨,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推门离去。   苏雨紧紧握起拳头,感觉手心里那枚钻戒慢慢变成了沙粒,一点点从心底某个地方流了出去。   不,我忘不了!苏雨的心在默默呐喊。   白色本田车在淅淅沥沥的雨丝里疾驰着,王菲空灵的歌声在车厢里回荡:   “还没好好地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苏雨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吱的一声停在了天星码头边的堤坝上。他跳下车,一路奋力沿着长长的栈桥跑去,扑面而来的海风打在脸上生疼,但他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直到汹涌而来的海水几乎淹没他的脚脖,苏雨才停下,弯着腰大口喘着气。   好一会儿,他缓缓抬起头,对着辽阔无边的大海拼力狂喊:“苏珊,苏珊!”这深情的呼唤很快被略带咸味的海风卷得无影无踪,苏雨痴痴地立在那儿,泪水不断轻轻滑过脸庞!   海浪翻卷,海潮嘶鸣,湛蓝的海面起伏不定,在空寂的天地间似乎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无论思念、哀愁、遗忘,甚至爱情! 《逃出生天之东瀛杀机》   第一章 公寓谋杀案   一个全身白衣,头发染成金黄色的男子正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而笑!他高挺的鼻梁,清晰的嘴唇线条,雕塑般俊美的脸庞都让人一见难忘,但最迷人的还是那双微微泛着忧郁的眸子,一张纯粹东方的面孔配上一双韵味十足的眼睛,不能不说是造物主的一件完美作品!   纷纷扬扬的雪花,轻盈地飘过海关大楼那哥特式的尖顶,打着旋,轻轻落在黄浦江畔的石头围栏上。冬日黄昏的外滩,一片死寂,一眼望去,除了灰色的天空和阴沉的江面,只有寥寥几个有兴致的游人撑着伞在闲逛。   独坐在江边长椅上的谢婉仪伸出手掸掸自己黑色长皮衣上的雪花,轻轻舒了口气,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过街地下通道的出口。她戴着黑色墨镜,围着鹅黄色长丝巾,更衬得肤色白皙胜雪,别有一种冷艳孤傲的美。   等了一会儿,她那红润的小嘴不耐烦地撇着,泄露了内心的焦急。忽而握紧忽而放开的右手更显出她正在努力按捺自己的情绪。   她在等一个人!一个应该今天在这里出现的人!随着海关钟楼上的罗马字大钟一格一格缓慢地移动,谢婉仪觉得自己内心正一点点变得像飞雪中的江水一样冷。   突然,地下通道里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谢婉仪陡地站起来!不好!是枪声!她立刻拔腿朝枪声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用眼角扫视着周围。   “任何紧急的情况下,你都必须随时注意周围的情形,尤其注意你的背后有没有射来的冷枪!当你跑的时候,必须拼尽全力,如果有一分一毫的迟疑,可能就会被敌人占了先机!”   如此紧张的一刻,谢婉仪脑海中不知怎么闪过父亲的话。   短短十秒钟,谢婉仪就跑到了地下通道入口,她略微停了停,拔枪在手,沉着快速地顺着楼梯方向一步步走去。   这是一个昏暗狭长的通道,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幽幽的光。谢婉仪贴着墙壁疾步走去,目光警惕地四处扫视,耳边只有自己轻轻的脚步声和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痛苦的呻吟声,正隐隐地从左手边黑暗的角落里传过来。谢婉仪循着声音疾步跑去。   一个男人正蜷缩着身子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殷红的血正缓缓地从他的指缝中渗出。   “小白,你怎么样?是谁伤了你?”谢婉仪忙收起枪,蹲下身急切地问。男人——不,确切地说——他还是个大男孩,年轻的脸庞上现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谢警官,我——我今天去外白渡桥见那个买家,谁知道刚刚到那里——就被一个男人袭击——他一直跟踪我到这儿——他下手很狠,枪法很准,我被他打了两枪。后来,后来,我也打了他一枪,他逃走了——我想我一定是暴露了,他们知道了我的卧底身份——”一阵剧烈的痉挛让他说不下去。   “小白,你别说话了——我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谢婉仪一边轻轻抱起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一边腾出手来掏口袋里的手机。但,小白却拼命抓住她的手,竭力凑近她的耳边,哆嗦着嘴唇说:“Madam,我,我在天堂之翼里待了一年,只见到过一次他们的大哥,但是没有看见脸,我只看见,只看见——”   小白的喘息声越来越粗,眼神却渐渐涣散开,抓着谢婉仪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小白,小白——你醒醒,不要睡,不要睡。”谢婉仪使劲摇晃小白,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死亡的影子,已经开始渐渐爬上小白毫无血色的脸庞。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地下通道的另一头传来。谢婉仪猛地抬起头,一群穿警服的人正疾步而来,她这次来到上海是秘密行动,除了直接上司刘警司外没有其他人了解内幕,大陆公安怎么会得到消息呢?他们居然来得如此迅速。   谢婉仪正在诧异,一个矮小敦实的中年警官已经走到她面前,轻轻问:“你是香港来的谢警官吗?我们是上海市刑警队特别支队,我是邱云升队长。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谢婉仪微微点点头,指指昏迷不醒的小白:“这是我们的一位卧底警官,请赶快把他送到上海最好的医院进行救治。”   中年警官忙回头挥挥手,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把小白抬起来往通道口走去。   “我想是我的上司重案组黄警司通知你们我的行踪的,是吗?”谢婉仪望着被抬走的小白,总算松了口气,和这位邱队长寒暄道。   “黄警司并没有直接通知我们警方。而是怕你有危险,通知了你的一位老朋友,正好他在我们警队做客,于是我们就一起来了。”邱队长有些神秘地笑笑。   “我的老朋友?是谁?”谢婉仪此时脑海中闪过几个人名。   “是我。”一个正蹲在墙角检查着什么的青年男子抬起头,冲着谢婉仪微微一笑。他俊朗的脸庞,高挺的鼻梁,线条清晰的嘴唇在暗淡的灯光中一掠,就像记忆中的一道闪电划过。   苏雨!   谢婉仪心头一震,差点脱口而出这个她一直念念难忘的名字。但随即她咬了咬嘴唇忍住了,只是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地说:“原来是你。”   苏雨这才起身,缓缓地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谢警官,还记得我吗?”   谢婉仪握住那只温润的手,竭力让自己的声调显得轻松:“当然记得你这位神探了,自从上次那件雨蝶号上的案子后,你又帮助刘警司破了好几件悬案,他天天都在警队拿你做榜样激励我们的伙计。只是我后来被派去英国受训半年,没机会再和你合作破案,等我回来时,听说你又突然去了非洲做义工。总是擦肩而过啊,不过我还没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凯撒大教堂。”   谢婉仪一说完凯撒教堂就有点后悔,因为她捕捉到了苏雨眼中一抹稍纵即逝的黯然神伤。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呢?谢婉仪真的有点恨自己的直率性格!   可是,苏雨似乎并未注意到她内心微妙的变化,微微蹙起眉头:“哦,我最近才从非洲回来,这次来上海协助邱队处理几起案子。黄警司知道我在上海,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打电话给我,让我和上海警方今天来外滩协助你和那位卧底的警官,可惜我们还是来迟了。”说着,他转身缓缓走到刚才小白躺过的地方,默默凝视不语。   邱云升这时走过来问道:“谢警官,请问你们这次来上海是不是为了调查‘天堂之翼’这个秘密组织。”   “哦,是的,我们这位白警官是直接从警校选拔出来完成卧底任务的。”谢婉仪连忙收回自己纷乱的思绪,回答道:“反黑组的刘警司是他的直接上司。我们内部有规定,卧底警探都是单线联系的,这样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小白进入‘天堂之翼’组织快一年了,也逐步得到了他们的信任。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今天他按照组织里的决定,独自去外白渡桥和一个军火贩卖集团的人接头。只要完成了这次任务,他就可以得到‘天堂之翼’首领的信任,接近他,搞清他真正的身份——这也是我们香港警方的最终目的——一举破获整个‘天堂之翼’组织。我这次来上海正是为了这件事,因为刘警司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走不开,就让我代替他来和小白接头。我来了以后,是通过申江晚报上的一则招聘启事和他联系上的。这也是他和刘警司事先商量好的——他发布招聘启事,我假装去应聘,我们电话通过一次话。他用暗语告诉我,今天在外滩码头交易后,将军将会亲自来接货,到时候他可以通过随身携带的微型摄像机录下将军的样子和声音,然后再到外滩见我,把资料传递给我。可是,没想到超过约定时间半小时小白还没有来,我感觉情况不对,突然听到地下通道里的枪响,等我跑过来时,他已经中枪倒地了。据他昏倒前说,那个袭击他的男人是从外白渡桥开始跟踪他,到了这儿才向他开枪的,而且,那个人也中了他一枪,逃走了。”   “看,那个男人就是在这儿受的伤。”苏雨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谢婉仪和邱云升忙扭头望去,苏雨已经踱到了地下通道的另一边,指指地面说。   谢婉仪和邱云升连忙走过去,定睛一看,原来地上留着一滴滴暗红色的液体。   邱云升蹲下,用手沾了点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是血迹!”   “这儿还有两个脚印,下面也沾到了血迹,应该是那个行凶者留下的。”谢婉仪扫了一眼靠墙根的地面。   “一个身材很健壮的男人,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以上,最特别的是,这两个脚印一深一浅,一轻一重,说明这个男人是个跛子。”苏雨的话让邱云升和谢婉仪都不由得再仔细看了看那两个脚印,果然如他所说。   “会不会是那个男人被小白打伤了腿?小白昏过去之前说打中了他一枪。”谢婉仪低声质疑。   苏雨摇摇头,用手指向顺着墙根的一路血迹:“不会。看这些血迹的形状,都是一滴一滴椭圆形的,肯定不会是伤到了大腿,那样血会顺着腿往下流,应该形成一摊一摊的血迹。血从离地面50厘米以上的高度落下时,边缘部分会很不规则,有很多小突起。以这样的高度推算,应该是这个凶手的手腕或者手臂部位受了伤。这个男人应该本来就是个跛腿。”   谢婉仪蹲下再仔仔细细地看看,不由面露钦佩之色。   邱云升呵呵笑着说:“小老弟啊,秦阳早就告诉我你是人体电脑,果然是什么刑侦方面的知识都难不住你啊。”   苏雨忙摆摆手:“那是王刚秦队他们在拿我开玩笑呢,从储存记忆的角度上讲,人脑哪能跟电脑比。”   “那你知道在我们西九龙警署里,女警员们私下都叫你什么吗?”谢婉仪走到他身边,浅浅一笑。   “什么?”苏雨也有几分好奇。   “靓仔神探。”谢婉仪轻轻吐出四个字。   “哈哈,这倒是实至名归的。”邱云升和周围几个刑警都不禁笑了。   苏雨也颇有几分无奈地笑笑,女人被人夸奖漂亮自然是开心,但是大男人被人称为“靓仔”却未必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这时,一个年轻刑警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邱队、雨哥,你们看,那边墙壁上找到一颗子弹,嵌在墙上了,费了半天劲才取出来。”说着,他递上一颗尖尖的弹头。   苏雨、邱云升、谢婉仪都忙凑过来看。   “银色弹头,稀罕物啊,难道是……”邱云升顿住,望了望苏雨。   苏雨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特制的子弹,银色,完美的流线型设计……没错,这枚子弹的主人应该就是他——武士!”   “武士?”谢婉仪惊诧地提高了声调,“难道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天堂之翼’的绝顶杀手武士?”   “除了他谁还会用这么昂贵的子弹呢?据说这样的子弹每颗造价都高达好几十美元。‘天堂之翼’里的二号人物,据说他最喜欢各式新型的武器,为此不惜一掷千金。”苏雨缓缓地说。   “武士是‘天堂之翼’组织里轻易不会出动的杀手,这么说,他们已经知道小白是警方卧底了。”谢婉仪似有所悟地说。   邱云升转向她说:“早就有国际刑警方面的情报,说‘天堂之翼’的手伸到了上海,看来果然不假。最近一年上海的有组织犯罪发展得很快,现在看起来是有‘天堂之翼’在背后给予巨大的财力支持。谢督察,我们沪港两地的警方需要互通情报,共同合作,才能尽快破获这个罪恶组织。”   谢婉仪表情沉重地点点头,回答:“正是为了破获这个庞大的组织,我们已经先后派出了多名警员去卧底,三年前有位姓江的警员已经打入了‘天堂之翼’内部,却突然被杀。这次反黑组的刘警司特意从警校选择了个生面孔小白,小白有正义感,甘愿冒险做卧底,连他妈妈生病都没机会回香港去探望。可是现在……”   此时,她心头最大的担忧是小白的生死。似乎是三年前的那一幕再次重现:一样的神秘追杀,一样的重伤倒地,一样的鲜血直流,一样的生死未卜。难道这真的是自己的宿命?谢婉仪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但她竭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现场勘察工作基本进行完毕时,邱云升的手机大声地响了起来,他接过电话,眉头紧锁,面色黯然。   “邱队长,小白他……”谢婉仪心里猛地一沉。   “情况很不好,医院方面还在尽力抢救,白警官曾经苏醒了一会儿,提到要见谢督察你。”   谢婉仪一时脸色煞白,身子不自觉地摇晃着。苏雨轻轻扶住了她,说:“我送你去医院。”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谢婉仪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会战栗。该死!男友死后消逝的那种感情再次回到她身体里,她害怕自己已经深深沉沦在那双清澈的眼中。   当苏雨的白色本田车刚刚开到中山路口时,邱云升的电话来了,苏雨默默地把手机递给副驾驶座上的谢婉仪,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车窗外夜色渐渐降临,大片大片的雪花不断扑打在行人的脸上,闪烁不定的彩灯和绿油油的圣诞树在白色的背景里美得不太真实。   今天是平安夜,满街的年轻情侣正甜甜蜜蜜赶着去参加圣诞派对,可是,那个年轻的香港警员永远也不能再给他心爱的女孩送上一束玫瑰了。   “小白,不,不——”谢婉仪拿着手机呜咽难言,突然,她挂掉电话,摇下车窗,伏在车窗边失声痛哭。苏雨继续开着车,眼眶也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又到圣诞同度圣诞,白雪纷飞飘到各处,大家齐心共享贺诞,又到圣诞同度圣诞,愿主基督赐福与你,歌声齐唱欢欣贺诞。”一阵悠扬的圣诞歌远远从街边某家饭店里传来。   夜风凄冷,雪花飞舞,这一晚注定是个难以入眠的圣诞前夜。   第二天,苏雨要在上海市刑警队度过一个忙碌的圣诞节。他帮着邱云升处理完一起大学里的情杀案,一切证词证物都归入档案准备移交检察院。两个人披上外套走出暖烘烘的办公室。   “苏雨,香港的那位女警官今天来办理遗物认领手续时情绪好些了吗?”邱云升边拉开黑色越野车的车门边问道。   苏雨皱了皱眉头:“好些了,昨晚痛哭了一场,情绪平复了不少。今天手续办完后就等着香港那边来人和她一起把小白的遗体带回去,警队会为他举行隆重的葬礼。”说着,两个人坐进了车里。   邱云升发动了车子,重重叹了口气:“唉,听说才22岁,从警校出来后就直接去卧底,连警服都没穿过一天,就这么没了,让做父母的怎么接受得了。更重要的是,香港警方为了查这个‘天堂之翼’,已经连派两名卧底,先后都殉职了,线索就此断了。那个神秘莫测的将军和武士真面目究竟如何?小白的卧底身份为什么会暴露?是不是香港警方内部有内鬼?这些都是未解之谜啊。”   苏雨双手抱肘,靠在副驾驶座上,默默点了点头。“天堂之翼”这四个字像一道开启记忆之门的魔咒。   往事如车窗外依然飘散的雪片,不断滑落心间,忽而清晰忽而模糊:旋转木马上深情相拥的身影,美人泪,雨蝶号上飞旋着的白色长裙,宋紫妍美丽无瑕的脸庞……   “苏雨,到了!发什么愣?”车子猛地刹住了,邱云升拍拍他的肩膀。   苏雨忙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惊诧地问:“这是哪儿?喜来登酒店,我不是今晚去你家吃晚饭吗?”   邱云升眨眨眼:“今天是圣诞节,小青年们都出去过节了,我儿子早就跑得没影了。你也该和同龄人一起放松一下,哪能陪我这个老头子过啊?”   “可是我在上海不认识什么人,”苏雨说着,望了望酒店晶亮高耸的观光电梯,微微一笑,“不过,这儿应该住着一位我的熟人。”   “聪明!不愧是靓仔神探!”邱云升还不忘打趣他一下。   当苏雨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里找到谢婉仪的时候,她正瞪大眼睛要酒保给她开第N瓶啤酒。那个身材瘦小的酒保畏畏缩缩的似乎是在小声说她喝得太多了。   “叫你倒你就倒,废什么话!”谢婉仪猛地一拍吧台,引来周围许多人的目光。   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子试图过来搭讪劝解,被谢婉仪一把推开:“我花钱买酒喝关你们什么事,谁再过来多事别怪我不客气!”   一时酒吧里的人们都议论纷纷:“这个妞真辣。”“说话像是广东那边的。”   谢婉仪气冲冲地站起来想往外走,不料脚步不稳,一个踉跄,要不是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扶住,差点就摔倒了。   “谁?”谢婉仪只觉得头疼欲裂,抬头望去。   苏雨正朝她微微一笑。原来他笑起来竟有浅浅的酒窝,让那张俊朗的脸庞骤然显得有些孩子气。   “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谢婉仪酒虽醒了大半,但心头有股莫名的晕眩。   “走,我们去吹吹风。”苏雨说着,扶着她,两人一起走出了嘈杂不堪的酒吧。   白色本田轻盈地飞驰,在夜风中越过灯光迷离的闹市,拐过几条冷清的街道,奔向远处黄浦江开阔的江面。   谢婉仪默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从摇下的车窗望出去,东方明珠如坠落在浦江边的一颗巨大泪珠,晶莹夺目。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酒吧?”她突然问。   苏雨一边熟练地把车拐进一个岔道,泊好,一边耐心地说:“很简单,邱队长跟你通话时,我听见他提高声调跟你说了两遍我会上去找你,挂掉电话还嘟囔了一句说你怎么老是反复问他同样的话,这说明你那边的环境肯定比较吵,不会是在房间里,既然没离开酒店,必然是在什么娱乐场所里。你一个人在上海,没什么熟人,应该也不会唱KTV。游泳、按摩这些都不会太吵。以你说话颠倒这一点和你目前的心情,我判断你应该在酒吧,所以直接去了十楼的酒吧找你,其实这些推论都是在我脑子一瞬间完成的,你问起来,我仔细一说,才觉得还真是一个完整的连环。”   谢婉仪拿掉安全带,跳下车,认真地望着他:“你真厉害,怪不得刘警司老说,你是破案方面的天才,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可是这样一来,别人和你在一起也会很累,觉得没什么隐私可言。”   苏雨耸耸肩,竖起黑色风衣的衣领,一甩头:“走,去江边吹吹冷风,你的酒也会醒得快点!”   耳边还是那寂寞的江水拍击之声,眼前还是这繁华绚烂的高楼灯火,只是谢婉仪现在的心情和两天前已是大相径庭了。   雪下得小了些,只是轻轻柔柔地飘落在两人的头发和衣服上。   谢婉仪甩甩染成浅栗色的短发,把皮大衣裹得更紧了些,才缓缓开口:“苏雨,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到这儿来追思一下小白,谢谢你的这片苦心。”   “想哭就再哭一场吧,有些事憋在心里久了会生病的。我知道小白的死让你想起了三年前你男朋友的那件案子。”   苏雨轻轻的一句话让谢婉仪的心猛地震颤起来,她一扭头,盯着苏雨,大声问:“你怎么知道我男朋友的事?别告诉我这也是你通过什么蛛丝马迹分析出来的?”   苏雨也转过头,静静地望着她,温和地说:“其实我在西九龙警署帮着刘警司办案的时候,就听说你男朋友是为了追查‘天堂之翼’组织而殉职的。我这个人分析起事情往往过于理性,一时忘了提起这件事会让你非常痛苦,对不起。”   谢婉仪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多了些亮晶晶的东西,她吸了口气,半晌才说:“云峰和我是警校同学,毕业后又一起到了西九龙警署,他办案子很拼命,一钻进案情里去常常连吃饭都忘了,所以大家都叫他‘拼命三郎’。三年前,他接了个骗取巨额保险金的案子,一位家资丰厚的吕姓老太太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就雇了一名年轻的女护士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一年后,这位老太太买了一份巨额保险,受益人正是这个女护士,而且她还立下遗嘱,把自己的全部家产遗赠给这个女护士。”   苏雨插嘴道:“谁知,这个老太太没隔多久就意外身亡了,而这位女护士在拿到全部财产和那笔巨额保险金后就立马人间蒸发了。就算警方搜遍全港岛也没法再找到她了。”   “怎么,你听说过这个案子?”   “不是,我猜的,这是‘天堂之翼’一贯的作案手法。已经被捕的司徒风就是这样,他们一般行事前就会准备好逃遁的方法。可能是易容,冒名顶替他人,又或者就是逃往遥远的海外。总之,他们不会再以原来那个身份出现了。”   谢婉仪很钦佩地点点头说:“不错,云峰当时的判断和你一样。他也怀疑是‘天堂之翼’的人做了这件案子,所以他马上去查了那个女护士的来历:她来自美国的一个护士培训机构,那边的资料也只能查到她是个孤儿,是华裔家庭出生而已,其他就什么也查不到了。正在云峰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绰号叫烂仔明的线人突然给他打电话,说是有这件案子的重要线索,但是要他带50万港币去一家咖啡屋和他单独见面。这样做是违反警局内部规定的,可是,云峰为了查明案子,就没有向上级汇报,从自己的银行卡里取了五十万港币去咖啡屋见了烂仔明。谁知他们见面之后,烂仔明拿了钱刚刚走到一条街的街口,就被一辆迎面开来的黑色轿车撞得当场断了气。”   说到这儿,谢婉仪顿了顿,眼神中浮起一层深切的忧伤。苏雨了解她的心情,并不插嘴,只是静静听着。   “据当时去调查的警员告诉我,云峰那天并没有开车,他从咖啡馆出来后,是步行到地铁站的,买了张去油麻地站的票,上了地铁。后来在他衣服口袋里发现了宝庆银楼的取货单,他在那里定了一枚钻戒,打算在第二天我生日时向我求婚,可是他永远也拿不到那枚戒指了。他没能走下那班地铁,当车子开到红磡站时,上来了两个旅游团,车厢里一下子拥挤了。当车子到达下一站时,人群呼啦一下走出车厢,云峰突然倒在地上,他的脖子,他的脖子——”   谢婉仪的嘴唇突然颤动起来,半晌才轻轻说:“他的脖子上被人用很薄的刀片割开了一个大口子,血都喷在了车厢上。赶到的警员抱着他时,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了。”苏雨的眉头紧紧拧成了疙瘩,仿佛那个在地上捂着脖子痛苦挣扎着的男子就在眼前。   谢婉仪转过头,凝视着夜风中起伏不定的江面,幽幽地说:“他没支撑到救护车赶来,没有留下一句话,等我赶去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只是白床单下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已。三年了,我一直在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噩梦,云峰只是移民了,或者是爱上了别的女人,离开了我。可是,昨天,亲眼看着小白就那么死在我面前,我突然意识到云峰是真的不在了,就像这雪花,落在江水里,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变成呜咽之声。   苏雨轻轻拍拍她的背,谢婉仪猛地扑在他肩头,哭声变成了大声的抽泣。   苏雨一动不动,任她倚靠着,好一会儿,才温和地说:“那就相信他已经变成了天上的一个星座,像古希腊神话里的那些神祇一样,当你思念他时,就仰望天空,他总会在那儿发光。”   谢婉仪缓缓抬起头,顺着苏雨的目光望去,在黑漆漆的天空上,果然有几颗小星闪着微弱的盈盈之光。是否,苏珊在身旁这个男人的心里也成了那样的永恒之星呢?谢婉仪想问,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我们一定能查清‘天堂之翼’组织,不管是你男朋友,还是小白,都不会白白牺牲掉。”苏雨的眼神中充满了某种灼热燃烧的东西,温暖而坚定。   “滴滴滴……”手机声骤然响起,两个人都不约而同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原来是邱云升打给苏雨的,他在电话里语气很急切。   “有案子?”谢婉仪睁大眼睛问放下电话不断沉吟的苏雨。   “嗯,衡山路一幢高级公寓里发生了命案,邱队说得很含糊,似乎是有个歌星被杀了。”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谢婉仪的眸子里闪出了一丝倔强之色。   “好吧。”苏雨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两人到达紫丁香公寓时,黄色的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几辆警车停在雕刻精美的黑色大门前。   苏雨朝几个年轻刑警扬了扬手,就带着谢婉仪径直走进了幽静的院落中。   这是一幢奶黄色的四层尖顶洋楼,白色的落地窗,白色的罗马柱,微微低垂的白纱窗帘,一派富贵安详的气氛。   但是苏雨他们俩一踏进玄关,就嗅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隐隐的血腥味。一个身体健硕的男子直挺挺地趴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背上插着一把蓝色把手的短刀,流出的鲜血浸透了身下的印花地毯。   “一刀毙命!力道很大啊!”谢婉仪微微震惊地说道。   苏雨没说话,绕到尸体旁,蹲下身侧着头仔细查看,喃喃自语道:“是日式短刀。”   “眼力不错!这就是主人自己从东京吉田家买回来的一把日式短刀。”邱云升从左边的客厅里迎出来,脸色凝重地说。   “吉田家,那可是东京最著名的刀铺,看来这家主人相当富有,而且酷爱刀具。”苏雨起身,点点头说。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死在自己收藏的刀下,真是悲剧!”谢婉仪在旁感叹了一句。   苏雨摇摇头:“不,这个应该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看他的皮肤黝黑,手臂粗壮有力,左前臂上还刺着一个蓝色的锚的图案,应该当过很长时间的水手,而不会是一个长期待在演艺圈里的人。”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双眼睛!这个只是他忠心耿耿的保镖阿来,里面的死者才是屋子的主人!”邱云升说着,用手一指客厅。   苏雨和谢婉仪疾步走了进去,两人不由一愣,如果要找一个词来形容这间屋子,那就是,极尽奢靡!   墙上的金色贴纸,全套的土耳其式的华贵陈设,色彩鲜艳、图案夸张的转角沙发,雕着精美花纹的陈列柜里摆放着许多金光熠熠的华美工艺品。但最吸引人眼球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高高挂在墙上的一张巨幅照片!   一个全身白衣,头发染成金黄色的男子正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而笑!他高挺的鼻梁,清晰的嘴唇线条,雕塑般俊美的脸庞都让人一见难忘,但最迷人的还是那双微微泛着忧郁的眸子,一张纯粹东方的面孔配上一双韵味十足的眼睛,不能不说是造物主的一件完美作品!   “杰克!罗永俊!原来是他!”谢婉仪惊诧地轻声说。   “对,就是那个曾在香港红极一时的歌星!后来他突然引退歌坛,来到上海定居,买了这处以前某位大亨的小公馆,进行了重新装修改造,就成了现在的紫丁香公寓。”邱云升跟进来,缓缓说。   “那他现在在哪儿?”谢婉仪环顾四下,并没有发现罗永俊的尸体。   “他在这儿。”已经踱到壁炉前的苏雨沉声说。   谢婉仪忙转身望去,目光刚好触到壁炉中那团焦黑的物体,惊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邱队长,他……他就是罗永俊?”   邱云升默默点点头:“根据鉴识科刚才现场给这具焦尸做的DNA比对来看,这具尸体应该就是罗本人。不过从技术层面上说,也可能是罗永俊的孪生兄弟或者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男性直系亲属。但是,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他是个孤儿,从小生活在日本,二十岁左右到香港通过歌唱比赛进入演艺圈,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只有罗子鸣一个儿子,另外在香港还有个女儿,是第一次婚姻前妻所生。所以这壁炉里的应该就是罗永俊本人。”说着,他也走到壁炉前,和苏雨一起凝视着这具已完全辨不出面目的焦尸。   这是一个极具异域风格的镶金边壁炉,炉膛用耐火砖砌成,上面还通有铁质的烟囱,炉子边的大柳条篮里还搁着不少木炭,可见主人平时就有生火取暖的习惯。   “邱队,能确定罗永俊的遇害时间吗?”苏雨轻声问。   “通过询问家里其他人,当时他们都出门了,死者和他的贴身保镖两个人在家,遇害时间大致在晚上的九点到九点半左右。不过,根据尸体烧焦的程度来看,法医恐怕做不了胃里残余物的化验,只能让他们做个皮肤烧焦的试验,看看到底烧了多长时间才到这样的程度。”   苏雨蹲下身,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具焦尸的表面:“我想烧了大约有二十分钟吧,不然不会造成身体表面这样焦黄或者炭化的。验一验鼻腔和肺部,就可以知道是生前还是死后被烧的,不过,我倾向于他是死后被焚尸的。”   “为什么?”走到他们身后的谢婉仪好奇地问。   苏雨回头望了她一眼:“如果一个大活人被火烧,不会完全不挣扎的,即使他当时身受重伤或者神智昏迷,也会拼尽力气来翻滚挣扎的,这是人的求生本能。可是你看,现在尸体被放在壁炉里,炉膛这么狭窄,如果他要翻滚挣扎,不可能翻不出来,这充分说明这是凶手在杀死他后才焚烧尸体的。”   “你真是太厉害了!那你能猜出凶手是怎么杀了罗永俊吗?”谢婉仪忍不住还要难为一下苏雨。   邱云升不由摇头苦笑了一下:“谢督察,你真以为苏雨是通灵的神汉吗?看一看尸体就能知道他是怎么遇害的?这个凶手既然要特意焚烧尸体,我看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警方调查出罗永俊的真正死因。”   “应该是这样,另外我的第六感还告诉我,这个凶手必然是为了掩饰什么不得不焚烧尸体的。”苏雨微微皱起眉。   “你的第六感通常都是很准的,就像上次在雨蝶号上,你感觉到液体炸弹藏在露天游泳池中,我们才能在最后几分钟赶到底舱的控制室,破坏了电脑,停止了那个木马程序。要不我们一船的人都飞上青天了!”谢婉仪脱口而出,说完了就马上很后悔,抿抿嘴唇,不好意思地望着苏雨。   “苏雨啊,谈谈你的想法吧。”邱云升也期待地望着苏雨。   “我想,凶手应该不止一个人!”苏雨眼光闪烁,慢慢踱到沙发前,继续说。   “死在楼梯口的保镖阿来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根据资料,他原先是学武术出身,进过国家队,还拿过冠军,颇有些功夫。这个凶手能一下子捅死他,肯定力气很大,身手不差。而且一定是乘他不备,突然偷袭。这个人应该是从门外悄悄潜入的第一个凶手。而第二个凶手则是在室内和罗永俊谈话的人,看沙发前的这块地毯,还比较新,上面有两处比较明显的鞋印,表明有两个人站在这儿谈过话。看鞋印的朝向,他和罗永俊是面对面站着。至于他是如何下手的……等等……这块污迹是什么?”地毯上的一块深色痕迹吸引了苏雨,他屈腿跪下,用手指沾了点,举起对着光线仔细看看。   “是红茶!看来和罗永俊谈话的人递给他一杯红茶。后来茶杯被打翻在地。留下了这块污迹。可是,茶杯呢?却不见了,应该是被那个人拿走了。”   邱云升思忖着说:“难道是下毒?凶手为了不让人验出那茶杯里有毒,所以拿走了茶杯。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个凶手是——”说着,他有点兴奋地拍了一下苏雨的肩膀。   苏雨微微点头:“对,应该是家庭成员或者是很熟悉死者的人,不然不会端茶给死者喝。死者的戒备心很重,甚至还专门请了阿来这样一位贴身保镖,如果不是很亲近的人,他也不会那么放心地喝下这杯茶。”   邱云升皱了皱眉头:“不过究竟是不是中毒,以死者被烧焦的程度来说,恐怕已经难以化验出来了,所以也就更无从得出是中的什么毒。这个下手的人心思可谓深不可测啊!不过幸亏还有这块地毯上的污迹,可以拿去化验看看。”   谢婉仪听着他们俩的话,咬了咬嘴唇,急切地插话道:“不过,苏雨,你怎么能确定站在地毯上谈话的两个人中有死者呢,这屋子里的脚印又杂又多,你怎么能断定地毯上的脚印属于死者呢?”   “这很简单,你看看地毯上的这双脚印,和这屋子里其他的脚印都不同,很浅。而且注意看前面,鞋头处又长又尖,这不是一双皮鞋或者休闲鞋,应该是一双什么鞋呢?死者在自己家里穿着,我猜想应该是拖鞋,而且是一双土耳其拖鞋!”   “有道理!我来的时候也检查过整个屋子,只有地毯上的这双脚印是与别的地方不同的。经苏雨这么一说,再想想,真的应该是土耳其拖鞋的鞋印!这屋子里的风格就是土耳其式的,看来这个罗永俊很喜欢这种风格!那么另外一双脚印就应该属于凶手了。”邱云升连连点头。   苏雨拍拍手,站起身:“这个端红茶给罗永俊的人应该就在他身边。邱队,对家里人的询问情况怎么样?”   “我初步问了一下,出事的时候应该只有罗永俊一个人在家,今晚是圣诞夜,其他人都出去参加各种聚会活动了。”   “他儿子罗子鸣在学校里参加活动不在家很正常,可是为什么他的妻子不和罗永俊一起待在家里呢?或者罗永俊为什么不和他妻子一起出去参加聚会呢?他们夫妻间的感情怎么样?”   邱云升一皱眉:“这个我们倒不是很清楚,据说这位罗太太原先也是演艺圈中的人,很漂亮。他们俩是再婚,罗永俊原先在香港有过一次婚姻,在第一次婚姻中有过一个女儿,而这位罗太太后来又给他生了儿子罗子鸣。”   “这件事当时在香港是街知巷闻的大新闻,传得沸沸扬扬。罗永俊和玉女歌手出身的余美琪传婚外恋情,最后罗永俊的婚姻以离婚告终,不久两人在美国低调结婚,香港的八卦周刊上那一段时间连篇累牍地报道这件事。我们警局里的好多女孩子都是罗永俊的歌迷,还一直议论他们俩也算是俊男美女,很登对呢。后来一些小报上也曾经报道过,说他们婚后失和,余美琪曾经报过警,说罗永俊殴打她,报上还有一张余美琪戴着大墨镜去警局验伤的照片呢。”谢婉仪在一旁插嘴道。   苏雨微微一笑:“看来这位罗太太的嫌疑也不小。邱队,我们分别找余美琪、罗子鸣谈谈吧。对了,还有家里的仆人,这么大的房子应该有不止一个仆人。”   “一共有两个保姆,分别负责打扫房间、做饭,另外花园和泳池那边还定期有工人过来做清洁工作。不过奇怪的是,保姆们都说,今天一早,罗永俊突然让他们都放假一天,原定要来清洁游泳池的工人也让取消了,说是今天圣诞,让大家都休息。”   苏雨听着,点点头,摸着下巴缓缓说:“这件事的确很古怪!为什么偏偏是今天,罗永俊会让保姆们都放假?而他自己却死于非命!邱队,先让你的人取走尸骨吧,搬走楼梯口那具尸体,把现场清理一下,我们再见见那两个保姆。”   邱云升出门一招呼,刑警队鉴识科的人进屋里一阵忙乎,拍照取证,还小心翼翼地取走了壁炉里的尸骨。   不一会儿,两个面色惶恐的中年保姆走进客厅来。   苏雨微笑着请她们坐下,温和地问:“李阿姨、王阿姨是吧,我想问问,今天一早你们的主人,也就是死者罗永俊让你们放假时,是怎么说的?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形,越详细越好!”   被称为李阿姨的保姆低头想了想说:“本来,我早早起床,想给少爷熬燕窝粥,昨晚他回来后就吩咐我今天一早就要做好,还要用保温桶装好。可是,走过客厅时,看到老爷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蓝色信封呆呆地出神,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老爷是习惯晚起的,平时一般不到10点不会起床,那时才7点多一点,怎么就起床了?我觉得奇怪就走进去想问他,早点想吃点什么?谁知道刚走到他身后,还没开口,他突然转过身来,很凶地大声嚷着,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快出去!我给吓的啊,赶紧跑了出来。警官,您不知道,当时老爷的脸色多难看。我从来没见过那种……那种吓人的脸。”   苏雨和邱云升互相看了一眼,这一点的确很古怪,究竟罗永俊收到的是一封什么样的邮件呢?   “那你有没有看清罗永俊手里的信封是什么样子的?”   李阿姨低头想了想:“是个蓝色的信封,长长的,里面装的是什么我就没看清了,我一叫罗先生,他就马上把信封藏进了口袋里,所以我只瞥到一眼。”   站在旁边身材瘦小的王阿姨这时插嘴说:“那个蓝色信封是我今天一大早从后门口的邮箱里拿出来的,上面写着罗先生的名字,当时我还想,今天邮差来得真早,七点不到就把信送来了。我拿进来放在客厅茶几上时,觉得那信封里瘪瘪的,似乎并没有信纸。”   苏雨摸摸下巴,追问道:“王阿姨,是不是昨晚你也拿了几封银行的信进来?”   王阿姨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警官,你怎么知道的?昨晚我的确是拿了几封银行的信进来。”   苏雨默默地点点头。   邱云升接着问:“那后来罗永俊为什么会好好的让你们都放一天假的呢?”   李阿姨想了想说:“罗先生、罗太太吃完早饭后,我刚要收拾碗筷,罗先生就把我们叫住,说今天是圣诞节,太太和少爷都会出去过节,他想一个人在家里静一静,我们也可以放假一天,休息一下。我们当然是非常高兴,满口答应着去厨房把剩下的一些事情忙完就出去逛街了。”   两位阿姨走出客厅后,邱云升皱着眉头沉吟:“奇怪啊,这两个保姆说的那个蓝色信封我们来案发现场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啊,难道是被凶手拿走了?”   苏雨默默点点头,拿起搁在壁炉上的几张单子说:“看来那封蓝色信封的信肯定不是邮差送来的,而应该是某个人今早放进邮箱里的。你们看,罗永俊的几张信用卡账单都是昨晚送来的,邮差们一般每天只会在固定时间去某处送信,今早来送信的那个人一定不是邮差。”   谢婉仪凑过来看看账单,困惑地问:“苏雨,你怎么知道这几张账单是昨晚送来的?”   “首先,这几张账单是搁在壁炉上的,你看这张单子上有个小小的烧焦的黑洞,应该是罗永俊站在壁炉边看账单时溅上去的火星造成的。而只有晚上,这个壁炉才会点燃,由此我判断这几张账单是昨晚拿进来的。”   “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怎么能想到这么多?”谢婉仪望着苏雨,眼神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邱云升微微一笑,走过来问:“苏雨,你分析一下,这个送信的人是不是就是凶手?他为什么又要拿走那个蓝色信封呢?”   苏雨略略沉吟:“根据李阿姨所说,罗永俊看到那个蓝色信封非常恐惧,这应该是一封恐吓信。凶手杀人焚尸后拿走那个信封,应该是怕那封信暴露了他和罗永俊之间的某种关系。邱队,我们现在去见见那位曾经的玉女歌手罗太太和她的儿子吧,看看他们会说些什么。”   虽然早就在电视杂志上看过不少余美琪的照片,但是当她本人走进客厅时,还是不由得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眼前一亮,染成栗色的长长卷发,隐隐含着悲痛的大眼睛,就算是只穿了件家常的桃红色丝绸棉睡衣,也称得上是人间尤物!   谢婉仪不自觉地捋了捋自己的短发,心里暗暗觉得自己似乎缺乏了一份女人的风情。   邱云升把手一摆:“罗太太,您请坐,关于您先生的案子,我和这位苏先生还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余美琪裹紧睡衣,轻轻倚靠在沙发上,还没开口就低声叹了口气:“这件惨祸真是让我都快崩溃了。你们早上已经问了一遍了,怎么又来问?我现在都无法睡觉,只要一闭眼就是杰克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求求你们别再问了,我说过了,我今天下午出门和朋友一起去新天地酒吧过圣诞夜,根本不在家,直到李阿姨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杰克出了事。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一进门就看到……看到那种惨状!”说着,余美琪抱紧双肩,身子不由地瑟瑟发起抖来。   谢婉仪忙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上。   “谢谢。”余美琪抬起头,感激地笑笑。   “罗太太,我叫苏雨,协助邱队长查这个案子,我想请你详细回忆一下,你今天离开家之前,最后看到您丈夫的时候,他是什么状态?”   余美琪低头抿了一口茶,幽幽地说:“今天下午我离开家之前,在楼上卧室里换好了晚上化装舞会要穿的裙子,拿好头饰,走下楼来,经过客厅,想跟杰克打个招呼,本来朋友们想让他一起去的,但他说头疼,想一个人在家里静一静,所以我就不勉强他了。当我走进客厅的时候,看见杰克正站在壁炉前翻看几张银行寄来的账单,脸色很差。”   苏雨打断她问道:“罗太太,你走进客厅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个蓝色的信封?”   余美琪茫然地摇摇头:“蓝色信封?没有,没看到。我记得当时我走过去从背后抱着杰克和他开个玩笑,谁知道他浑身一哆嗦,猛地转身把我推开,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勉强笑笑说:‘是你啊,吓了我一大跳!’说真的,其实我当时真的被他吓坏了,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害怕的样子。”   害怕!看来罗永俊的确在恐惧着什么?邱云升、谢婉仪、苏雨互相交换了眼神。   余美琪顿了顿,接着说:“我问他怎么了,他只是含糊地说,最近香港的地产不景气,他在那边买的几幢别墅都是贷款的,所以银行一直在催还,有些压力。我就说,让他别担心,不行我就复出拍几个广告好了,或者他再去开个亚洲巡回演唱会,前年他开的那个似水年华旧歌经典演唱会就非常卖座。他笑笑,安慰我说没事的,他在九龙港岛开的那几家高级餐厅都很赚钱,小小难关会渡过的,让我晚上玩得开心点,别担心他。就这些,我记得的就是这些了。”   余美琪说着,神色凄楚地从茶几上的抽纸盒里抽出几张面巾纸擦擦眼睛。   苏雨沉思片刻后问:“罗太太,据你所知,罗先生有没有什么特别令他害怕的人或者事?”   “没有,杰克为人很仗义,在圈内人缘极好。我和杰克结婚已经十几年了,从没见过他有什么仇人,除了……除了他以前的老婆,那个女人恨透了我。她自己生不了儿子,当然嫉妒我了。其实当年也不是我插足他们,她脾气坏,老是和杰克吵架,两个人的感情早就名存实亡了。”余美琪辩解似的说道。   苏雨默默点点头,抬头望了望,问道:“罗公子呢?没下楼来吗?我还想问他一些情况。或许他会知道一些罗先生的心事,据说罗先生很宠爱他,父子之间不是往往会更亲近一些吗?也许罗公子会知道什么线索。”   余美琪忙连连摇头:“警官,你们别再问子鸣了,他才17岁,本来就还是个孩子,心智还不太成熟,现在他爸爸死得这么惨,他已经大受打击,现在有点发烧说胡话,医生正在楼上给他注射点滴。求求你们就别再折腾他了。”   邱云升也在苏雨耳边悄声说:“罗子鸣那孩子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今天一进客厅,看了一眼壁炉里的尸体,就大叫一声晕了过去。我赶紧让人把他抬到楼上去了,这会儿又发烧了,等过几天他情绪平稳些再问吧。”   苏雨默默点了点头,对余美琪轻声说:“罗太太,节哀!请先上楼休息吧。”   “谢谢。”余美琪疲惫地叹了口气,起身往客厅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一个身穿藏青色校服的女孩子突然奔了进来,猛抓住余美琪的手激动地问道:“阿姨,我在学校里听说你们家里出了事,是不是子鸣有什么事?他现在怎么样?”   “小兰,你别紧张,不是子鸣有事,是他爸爸,他爸爸被人谋害了。不过子鸣受了打击,正在楼上打点滴呢。”余美琪颇有些心疼地安慰着这个少女。   少女似乎大大地松了口气,但随即蹙起弯弯的眉毛,柔声道:“阿姨,对不起,我太冒失了。罗叔叔的事你别太伤心了,这些警察叔叔们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邱云升走上前微笑着问道:“罗太太,这位是?”   “哦,是我们子鸣的同学,白兰,是个勤奋懂事的好女孩,子鸣自从遇上她以后变得乖多了,学习成绩都提高了好多。”   “阿姨,您别夸我了,我哪儿有那么好?我想上去看看子鸣。”少女显然有些羞涩,垂头挽着余美琪,两人很亲密地往楼上走去。   “真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子!”谢婉仪感叹地说了一句。   苏雨微微一笑:“而且还一边打工一边上学?”   “你怎么知道她还在一边打工?”谢婉仪惊诧地望着他。   “其实是长期养成的习惯,我看一个人会注意她的一些小物品、小动作。刚才这个女孩背的书包上拴着一个小小的卡片,卡片上似乎是某家连锁快餐店的标志,而这种卡通常是员工们用于考勤打卡的。这样一联想,很自然这个女孩子目前在快餐店打工。另外,刚才李阿姨所说的,罗子鸣早上催着她去炖的燕窝粥应该也是给这个女孩子准备的。”   “对啊,男人总不会喝什么燕窝粥的,给他妈妈喝的也不用特意吩咐用保温瓶装好,肯定是给这个女孩子准备的。”谢婉仪说着,不由得拍了一下手。   邱云升插嘴说:“你们别研究这个女孩子了,还是说说案子吧。你们觉得刚才余美琪的说辞是不是可信?我总觉得她的悲伤之情不那么真,有点像在表演。”   苏雨点了点头,缓缓说:“嗯,我也有这种感觉,特别是她拿纸巾擦眼睛的那个动作,很优美,她甚至还小心翼翼地注意到别让自己的妆容被弄花。这个很不正常,她的丈夫今天才刚刚惨死,正常的女人必定会非常伤心绝望,这个时候谁会那么注重仪表,她的悲痛看起来倒更像一场表演。”   “是啊,想想刚才这个女人的确很做作。不过也许是她职业的关系,演员总是在演戏,有可能就分不清生活和舞台了。”谢婉仪微微皱眉。   邱云升接口轻轻说:“这个女人很可疑!苏雨,你看呢?”   “查她今晚去参加圣诞派对的酒吧,那里可能会有线索。另外,邱队,等过几天,我们还是要接触一下罗子鸣,一个家庭里的成员多多少少会有交流,有时常常是无意中的几句话就能解开整个谜团。”苏雨说着,眼神时而沉思时而迷惘。谢婉仪和邱云升默默地注视着他。   窗外的雪花,一朵朵飘过冷寂的天空,忧伤的歌喉一般,在夜的弦上低声吟唱着某种阴沉的调调。雪整整下了一夜,才稍稍停息,清晨的上海成了素裹银装的琉璃世界。变幻不定的景物,从汽车的反光镜不断划过,白色本田车沿着外滩轻快地飞驰。   “小白的家人这几天就会赶到上海跟他做最后的告别,你不等一等再和他们一起回香港吗?”   “本来是要等的,但是黄警司急着要我赶快回去,重案组最近接手了件变态色魔强奸少女案,非常棘手,人手非常短缺。”谢婉仪望着窗外,神色有些抑郁地说。   突然,她有些惊喜地叫道:“看那边,外白渡桥!依萍跳下去的那座桥哦!”   正在专心驾车的苏雨瞥了一眼,微微一笑:“怎么,你这辣手警花也喜欢看《情深深雨蒙蒙》这种琼瑶片?”   谢婉仪白了他一眼:“你这种铁血神探居然还知道情深深雨蒙蒙?”   “哦,我妹妹小蝶喜欢看,一边看还一边畅想要找到和里面的男主角一样深情英俊的男子。”   你不就是深情英俊的男子?谢婉仪差点脱口而出,努力抿了抿嘴唇,笑笑说:“我还记得小蝶,她很可爱,现在找到意中人了吗?”   “哦,这一阵子小薇陪着她在意大利旅行,一直能收到她们寄来的明信片,说不定会有什么艳遇的吧。”苏雨说着,轻轻一打方向盘,车子飞快地驶进一段长长的甬道,已经看得见那流线型的候机楼了。   “苏雨,后来你有没有去英国的监狱探望苏珊?”谢婉仪轻声问,心却猛地跳个不停。   一阵短暂的沉默,只听见车子引擎嗡嗡的声音。谢婉仪已经开始在心里后悔自己的鲁莽。   “去过两次,可是英国所有的女子监狱里都查不到苏珊的入狱记录,英国警方也只是透露她被关押在某个秘密的地方,因为‘天堂之翼’组织非常隐秘和庞大,不允许她被任何人探视。所以我只是去了她小时候待过的圣母孤儿院转了转,那儿已经修缮一新,但是很多修女嬷嬷还记得苏珊小时候的事情,她们还告诉我她的中文名叫许若蓝。”   苏雨的声音格外地沉静,像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柠檬。谢婉仪还想再说什么,车子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候机大厅的门前。每次似乎都是匆匆相遇,每次似乎都是匆匆而别。苏雨似乎永远都只是自己天空中粲然划过的流星。谢婉仪推着行李车缓步走着默默想,她再次转头望望那个远远朝自己挥手道别的男子。“离别,只是为了能更深切的想念!”不知为什么,心里猛地涌上这样一句话,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还是那个在悍匪面前面不改色的谢婉仪吗?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垂下目光,转身推着行李车进了闸口。   苏雨凝视着那个修长苗条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刚一转身,就看见邱云升急匆匆地迎面走来。   “苏雨,我正急着找你呢!”邱云升说着,脸色骤然严肃起来。   “怎么?紫丁香公寓的案子有进展?”苏雨的眼光一闪。   邱云升“唉”了一声,“就是没什么显著的进展我才着急,那三个阿姨都查了,没可疑,昨天下午全部都离开了公寓,回了各自家里。余美琪去参加圣诞聚会的那个酒吧我也让小方去过了,她的几个影视圈的朋友都很确定她从下午四点一直待在那儿,直到警方通知她,都没离开过。至于他儿子罗子鸣,那就更不可疑了,他上的是寄宿制的贵族学校,学校的管理很严格,经过打电话和校方核实,他昨天下午在学校参加了校方举办的圣诞舞台剧演出,他还是个主要演员,演男主角,一大群人看着他,不可能离开。苏雨,照你昨天的那番推测,凶手很可能是死者罗永俊身边的人,可是这一天查下来,他身边的这些人都没动机没时间。从昨天四点以后,整个紫丁香公寓里就只有罗永俊和死去的阿来在,紫丁香公寓大门前是装有摄像头的,可是我们调取录像看了,没有任何人在那个时间段进出过公寓。”   “那后门呢?有没有装摄像设备?”   邱云升摇摇头:“那倒没有,我也注意到了那个后门,紫丁香公寓后面是一条小巷,叫相思巷,因为那一片全是政府定下来的有历史价值的民居,所以相思巷里的老房子保持得很好,建筑都没有被破坏。常有一些摄影爱好者来拍摄老上海的风貌,这两天恰好也有一批艺术院校的学生在那里拍照片,我们的侦查员今天去询问时,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昨天整个下午他们都在那条巷子里,还特地拍了不少紫丁香公寓的照片,没见到一个人从那个后门走出来。那么多双眼睛,总不会都看错了。看来这个凶手好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杀了人之后又消失了。”   苏雨猛转过头,眼神中露出一抹坚毅的光:“邱队,来无影去无踪的凶手不是我们能力所及的事,我们要找的是那些消失了的线索。”   “消失了的线索?你还是怀疑是罗永俊身边的人作的案?”   苏雨轻轻点点头,又摇摇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我现在没有任何明确的想法,但是我知道任何案子都是从一片混沌开始的,看似最不可能的事往往就隐藏着很多可能。邱队,现在是下午三点,正是上课时间,我们先去罗子鸣的学校了解一些情况吧。”苏雨说着就转身往越野车那边快步走去。   邱云升一边跟过去打开车门一边惊诧地追问:“你不会是怀疑他儿子吧,那孩子你昨天没见着,一个清秀忧郁的男孩子,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么残忍利索的杀人手法,他根本做不出来。”   苏雨默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绑好了安全带,轻声说:“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世界上最美丽可爱的女孩子,最后却被发现是连环凶案的罪犯。不,外表是最不可靠的,我们要探寻的是人的内心。”   邱云升颇为诧异地望望苏雨,刚想问什么,但触到那略带感伤的眼神,又把话咽了下去。他推动操纵杆,利索地一打方向盘,越野车刷地掉了个头,往黄浦江过江隧道驶去。   位于浦东的蒲公英国际学校里,绿荫成片,气派的全数字化教学楼,整洁宽敞的足球场、网球场、田径场,尽显这所学校的贵族风范。邱云升的黑色越野车沿着一路遍植香樟树的柏油大道轻快地飞驰,稳稳停在那座酷似贝壳形状的四层小楼前。二人跳下车,邱云升抬头看了看小楼上的几个流云飞瀑似的金色大字,扭头对苏雨说:“就是这儿,这是他们学校的蝴蝶剧场,昨天下午罗子鸣就是在这儿演舞台剧的。好几百人观看了演出。据说他演得非常出色,比平时都要出彩。”苏雨默默地点点头,若有所思。   几个穿着浅灰色上装,红色苏格兰裙子的女学生说笑着从他们身边走过,踏上台阶,往剧场里走去,其中一个还淡淡地瞥了苏雨他们俩一眼。   “白兰。”苏雨突然轻轻地唤了一声。   那个长着一双妩媚大眼睛的女孩子停下脚步,缓缓地回过头来。另几个女孩子也停下来好奇地望着他们俩。   “原来是两位警官叔叔,你们怎么来了?”女孩的语气里有些微微的不满。   邱云升这才认出眼前的女孩就是昨天在紫丁香公寓看到的那个被余美琪唤作“白兰”的女孩。他呵呵一笑:“哦,是你啊,我差点没认出来,苏雨这眼睛是照相机,见过一面的人都记得。你叫白兰,你是罗子鸣的同学,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对,我和罗子鸣是一个班的同学。你们今天来,是来调查他的?他爸爸死了,已经很惨了,你们……还怀疑他?”白兰虽然在回答邱云升的话,但眼睛却有意无意地望着苏雨。   “哦,不是怀疑,你别多心,只是例行的调查询问,这是我们的工作,请理解。对了,你知不知道罗子鸣昨天参演的那部戏叫什么名字?”   “歌剧魅影。”   白兰轻轻吐出的这几个字不知怎么竟让邱云升这个大男人心里轻轻一颤。   一个舞台剧怎么叫这么个诡异的名字?   “他为沉睡中的我歌唱,他从我的梦中而来,那声音在呼唤着我,呼喊着我的名字……”苏雨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哼了几句英文歌。   邱云升惊诧地望望他,还未开口,站在白兰旁边的另一个身材纤细、面容秀丽的高个女孩子不由低低惊呼了一声:“你会唱这首歌——你会唱《歌剧魅影》的主题歌?”   “我去年帮我妈咪去美国办点事,还专门去百老汇看了这出音乐剧。的确是感人至深的一出戏,没想到你们一帮中学生会想到要排演这出戏。”   “你以为我们年纪小,就小看我们,别忘了我们蒲公英国际学校的蝴蝶剧社在全上海都很有名气的。我们是很专业的,你们还不知道帮我们排演这出戏的导演就是郑晓明郑导吧?!”   高个女孩的一席话着实让邱云升和苏雨都有点吃惊,这个郑晓明可不是等闲之辈,是个颇有名气的新锐导演。最近正在各院线热映的一部青春片就是他一手执导的,谁能想到他居然肯来为一帮半大孩子导一出舞台剧。   “玫瑰,别说了,他们是来调查罗子鸣爸爸的事情的,剧社的人现在都在里面排练呢。走,我们带你们过去,问问他们就知道罗子鸣昨天的演出是多么成功。”白兰忽闪了一下大眼睛,拽了拽高个女孩的手,两人径直往前走去。   苏雨和邱云升互相交换了眼神,忙快步跟上,随着这群女孩子一起走进椭圆形的小剧场。   几个穿戏服的年轻男女端坐在剧场最前排,全神贯注地听一个披着长发的微胖中年男子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被白兰叫做玫瑰的高个女孩回过头,冲着苏雨和邱云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帮人悄悄地在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夏玫瑰,你怎么回事?还不快过来,我们都排到第三场了,就等你了。”微胖中年男人猛一抬头,一眼瞅见高个女孩,隔着整个剧场就很不耐烦地大喊了一声。   夏玫瑰极不情愿地缓缓起身,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郑导,我昨天演出结束后已经和副导演说过了,让嘉莉替我吧,我不想再演克里斯蒂娜这个角色了。”   她的话音未落,就被中年男子粗暴地打断了:“夏玫瑰,我知道你爸爸是马来西亚的大富豪,但是你要记住,你在蝴蝶剧社里,在我郑晓明的眼里,不是什么豪门千金,就只是个单纯的演员而已。克里斯蒂娜这个角色,你当初是怎么争取到的?过一阵子这出戏还要去参加亚洲中学生交流项目,去美国表演,现在罗子鸣家里出了事,不能继续参演。你要也辞演,那我们其他演员辛辛苦苦的不就白排了?做事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有始没终的?”严厉的语气让夏玫瑰几次欲言又止,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玫瑰,你快点过来吧,别惹郑导生气了。虽然子鸣不在,我们好好加油,还是会把这出戏演得很成功的!”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脸上戴着半边白色面具,身材修长,面容俊秀的高个男孩也从前排立起身来,关切地呼喊着夏玫瑰。   周围的女孩们也都纷纷小声地劝着夏玫瑰,她只得缓缓地走出自己的座位,一步步向剧院前面走去。   郑晓明的脸色这才慢慢阴转晴,缓和下来,把手一挥,很激情地说:“造型师赶紧帮夏玫瑰上妆,其他人再把位置走一遍。三十分钟后,我们再把第二幕排一次,一定要进入角色中去,让观众们为你们陶醉!明白了?”   “明白了!”演员们齐声答道,各自拿着台词去走位了。   郑晓明长长地舒了口气,带这帮半大孩子,还真是比专业演员还要费神。   “郑导,耽误你一点时间,我们是上海市公安局的,关于罗子鸣的事情,有点问题想问问你。”   郑晓明猛地扭过头,正触到苏雨那清澈的目光。邱云升向他扬了扬手中的警官证。郑晓明微微一皱眉,有点诧异地说:“哦,怎么,昨天你们的一位警官不是打电话和我联系过了,我已经告诉他了,罗子鸣昨天一下午都在蝴蝶剧社排演《歌剧魅影》,没有离开过,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邱云升不急不缓地说:“郑导,是这样,你可能也听说了,罗子鸣的爸爸罗永俊先生是被残忍杀害的,关于凶手的动机,我们现在还没有定论,所以需要从他的每个家庭成员身上来寻找。有时候一件很小的事也会给我们提供很重要的线索,所以我们才会再来调查一下罗子鸣在学校里接触到的人和事,除了您,我们还想和蝴蝶剧社里的其他成员都分别聊聊,希望得到您的大力配合。”   郑晓明眼光闪了闪,点了点头,缓缓说:“其实,子鸣的爸爸也是我个人很仰慕的一位演艺界前辈,他的死我也感到很惋惜,很震惊。听说他死得很惨,他在圈内人缘是很好的,谁会下这样的狠手呢?如果能帮得上忙的话,我自然会尽力的。有什么要问的,你们尽管问吧。至于蝴蝶剧社的演员们,一会儿他们排完了第二幕,你们也可以和他们好好谈谈。两位请坐下谈吧。”   三个人在前排坐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小助手忙殷勤地送上来三杯茶。   “郑导,我想罗子鸣在你们这出戏中本来扮演的是幽灵这个角色,是吗?听说他昨天演得特别出色,比平时都要好。”苏雨抿了一口茶,轻轻问。   郑晓明颇为兴奋地点点头:“是啊,子鸣不论是长相还是演技都很有他爸爸的风范,这孩子很适合演这样的悲情角色。我敢说,假以时日,他在影视圈里一定能出人头地。可惜,他爸爸偏偏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昨天,他的确是演得非常好,第一幕里,他还只是发挥了平时排演时的水平,到了第二幕,他的状态越来越好。幽灵被女主角克里斯蒂娜掀起面具,被大家看到他那丑陋的面容,绝望地把他心爱的女子带到地下室里,向她表白,被她拒绝,就恼羞成怒,逼迫她选择是嫁给自己还是放弃爱人的生命。演这段时,子鸣真是超水平发挥了,他把主人公那种绝望的深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所有的观众都被他带入到剧情里去了。最后全体谢幕时,全场一片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子鸣连谢了三次幕,演得太投入了,下来以后,整个人都累瘫了,我就马上让助理送他去休息室,让他好好睡了一会儿,直到,直到你们警方的电话打来,我们才去叫醒他,他正睡得糊里糊涂的呢。”   “是这样,郑导,你仔细回忆一下,昨天在整个演出过程中,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苏雨一边问一边取出了电子记事本。   “任何的小事情,只要是在演出过程中发生的,都可以说说。郑导,请您仔细回想一下。以往的案件里,有些很微不足道的事情都会挖出很重要的线索。”邱云升很诚恳地补充道。   郑晓明想了想,思忖着说:“昨天的演出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在第二幕演到一半时,发生了一件小意外,演出不得不临时中断了几分钟。”   “什么事?”苏雨和邱云升都来了精神。   “嗯,其实不过是道具人员的一个小失误,就在子鸣扮演的幽灵正穿着黑斗篷,缓缓走上台来时,突然上面吊着的一盏道具吊灯刷的一下坠了下来,幸好子鸣反应很快,及时拉着扮演克里斯蒂娜的玫瑰闪到一边,这才没事。当时,剧场里有点小小的骚乱,大幕拉上了大概两三分钟,但是很快,我们就恢复了秩序,继续演出了。而且直到演出结束,再也没有什么事发生了,演出也特别成功。”   “吊灯意外坠落?那事后有没有检查一下是什么问题?”苏雨若有所思地问。   “当然问了,虽说那盏吊灯只是个道具,用的材料都是不易碎的有机玻璃,但是真的被砸中的话还是很可能会受伤,所以演出结束后我把道具小王狠狠地批了一顿,他还不肯认错,非说灯绳已经加固过了,不应该有问题。现在的一些年轻人就是这样,做事马马虎虎还不肯认错,还好演出很成功,演员也没事。我心情特好,也就算了,不然我肯定要把他换掉。”郑晓明耸耸肩说。   “这件事虽然小,但是也很值得注意,说不定是学校里有什么人和罗家有过节,想对罗子鸣不利,才故意损坏了吊灯的灯绳也不一定。苏雨,你看呢?”邱云升摸摸下巴说。   “很有意思的小插曲!”苏雨眼中略略闪过一丝笑意,接着说,“非常谢谢你,郑导。我想问一下,昨天那些参演《歌剧魅影》的演员中,有没有哪个有什么情况发生,例如情绪反常,或者突然生病,或者有急事需要离开什么的?”   “这个,对了,你不提我还忘了,昨天应该来参演的演员中,是有一个男孩突然弄伤了手,他本来是幽灵的B角,你知道,我们排这种舞台剧主角都是准备AB角的,以防意外情况。不过,他的伤并无大碍,今天已经来参加走台了。”郑晓明说着,用手一指,苏雨和邱云升的目光随之投向正站在舞台中央手拿台词默默演练着的一个男孩。   原来是他?正是刚才站起来喊夏玫瑰的那个披黑斗篷,戴白色面具的高个男孩!   “郑导,可以开始排练第二幕了吗?演员都准备好了。”这时,戴黑色框架眼镜的小助理跑过来小声问道。   郑晓明起身,略带歉意地对苏雨和邱云升点点头:“两位警官,那我们就先开始排练了。我要是再想起什么,会及时告诉你们的。”   “好的,郑导,谢谢你的合作。你先忙,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排练结束再询问一下几位演员吧。”   待剧场里的灯光慢慢暗下去,悬在墙上的几个巨大音箱里缓缓飘出一阵颤动人心的管弦乐合奏。苏雨和邱云升重新落座,屏息凝神欣赏起台上几个演员演绎的爱恨情仇来。   幽灵强烈而痛苦的爱情,克里斯蒂娜的犹豫和挣扎,夏克的深情和无畏。错综复杂的剧情,舞台上变幻不定的灯光和背景音乐,让台下观看的人都不由得深深沉浸其中。   已经移到第二排坐着的那几个女孩子不时发出赞叹声,看到幽灵向克里斯蒂娜表白被拒绝的那一段,其中一个女孩子还低低地啜泣起来:“幽灵实在太可怜了!爱一个人却无法得到真是太痛苦了!”   苏雨和邱云升不由得回头望了望这帮可爱的女孩子。少女的心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也是最无法捉摸的东西了。   “苏雨,这帮半大孩子演得的确不错,连我这不爱看戏的人都看进去了。不过咱们坐在这儿会不会是在浪费时间?你看,罗子鸣摆明有很多证人,他不会与紫丁香公寓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吧?”邱云升凑在苏雨耳边小声说。   “邱队,刚才郑晓明说的那段吊灯落下的事,你怎么看?如果是有人想对罗子鸣不利,那么那个人的目标会不会是针对他的父亲罗永俊?如果不是有人要对罗子鸣不利,那么这件事情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如果不是有人要对罗子鸣不利,就更加耐人寻味了’?苏雨,你这话的意思是?”   邱云升正想继续追问,全场的灯光刷的亮起来,排练结束了。   郑晓明拍拍手,演员们纷纷聚拢到他身边:“大家今天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再进行最后一次排练,明天就要正式在上海中学生国际文化交流周中亮相了,也就是说全世界的中学生精英们都会看你们的表演,大家要好好加油哦!我对你们有信心。”   “是,导演!”演员们齐声答应着,一个个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三三两两谈笑着散去。   苏雨对邱云升低声说了句什么,就径直跟在演员后面缓步走进了后台的化妆间。他轻轻移动脚步,从一个个坐着卸妆的演员身后经过,停在了角落里的一张化妆台前。   一件黑色的斗篷正随意地搭在椅子背上。   “江涛同学是吧,我叫苏雨,是个侦探,能随便聊几句吗?”苏雨的声音让正在小心翼翼摘白色面具的男孩浑身微微一颤。他缓缓转过头来,苍白清秀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戒备的神色:“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昨天没等到演出结束就离开了,不信你可以去问其他人。”   苏雨微微一笑,温和地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手意外受伤,提前离开了。不知道现在手怎么样?”   江涛脸色稍稍缓和,抬了抬右手,轻声说:“好多了,昨晚做了包扎处理,今天早上来排练之前拆了纱布。”   苏雨细细看了看他虎口上那道长长的伤口,从旁边拉了把椅子来在一边坐下,掏出电子笔记本,不慌不忙地问:“江涛同学,你不要紧张,我不是警方人士,随便说说,你是怎么受伤的?你离开前有没有发现罗子鸣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有没有人跟踪他,监视他?我听说那个吊灯坠落的事情,我们怀疑是有人想对罗子鸣不利。”   江涛点点头说:“我是昨天在后台从道具箱里取要戴的那个备用面具时,被里面的那把道具匕首刺伤的,为了力求逼真,剧务人员把它开了刃,谁知,正好割伤了我。嗯,我离开时,那盏吊灯还没有坠落下来,今天早上嘉莉她们才打电话告诉我这件事,还说子鸣他爸爸出了可怕的事情。所以我才拆了纱布,赶来告诉郑导我可以参加今天的排练。至于是不是有人要害罗子鸣,我也不清楚,我和他不在一个班,平时接触也不多。不过,玫瑰和他一个班,我听她说过,前段时间,有几个很凶狠的男人在学校门口堵住他,把他揍了一顿,当时他父母都赶到学校来了。”   “原来是这样,非常谢谢你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情况给我。我会到学校保卫处再调查一下的。说到那位玫瑰小姐,我今天看她演得很不错,你知不知道她昨天演出后为什么会突然决定辞演女主角?”   江涛的眼光有些莫名的闪烁,微微垂下头:“可能是她身体上的原因吧,玫瑰的身体一直有点弱,再说她父母一直反对她抛头露面参加演出。”   苏雨默默地点了点头,刚想再问什么。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玫瑰,你别急着走嘛,我们一起去香港街那边逛逛,听说有家店到了不少漂亮的泰国首饰呢。”   苏雨和江涛不由得扭头望去——已经卸了妆,穿着淡蓝色短大衣的夏玫瑰正急匆匆地走过他们身边;另一个脸上还留着彩妆的女孩赶上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玫瑰……”江涛忙很惶恐地起身立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哼,你这个伪君子!”夏玫瑰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拍拍那个女孩的脸,略带歉意地说,“嘉莉,本来想让你演一下克里斯蒂娜这个角色,可是,郑导非要坚持,我也没办法。今天我就不陪你逛街了,我和白兰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说完,她头也不回走出了化妆间,和等在外面的白兰一起消失在楼道拐弯处。   “玫瑰!”江涛很懊丧地一拍椅子背。   被叫做嘉莉的女孩眼珠骨碌碌地转着,扑哧一笑:“江涛,你别单相思了,我猜啊,玫瑰肯定是去看望罗子鸣了,她的眼里只有罗公子,没你。”   江涛的脸色微微泛白,没理她,只对苏雨低低说了声:“对不起,我现在要去给手换药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其他的你去问罗子鸣他自己吧。”说着,就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径直走出了化妆间。   苏雨凝视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哎,帅哥,你是警察?”嘉莉的兴趣显然转移了,她侧着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雨。   “就算是吧,你是在戏里演克里斯蒂娜好友梅姬的那个女孩吧?”   “你眼睛真毒,隔那么远你都能认得出来啊?我有那么出众吗?”嘉莉马上就笑颜如花。   “当然了,夏玫瑰不是说了吗,她都想把女主角让给你来演,肯定是觉得你演得非常出色了。”苏雨淡淡一笑。   嘉莉小嘴一撅,冲着苏雨眨眨眼:“当然不是,她要想让我早就让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拼命地和我争,现在又这么大方,我知道她为什么不演了,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警察哥哥,你想知道吗?”   苏雨还没开口,那边几个女孩子已经卸完妆,嘻嘻哈哈地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叫着:“嘉莉,快点,我们一起去吃必胜客,校草混血王子也会去哦。”   嘉莉忙大声答应着,急急忙忙对着镜子擦掉嘴上的口红和脸颊上的胭脂,一边小声说:“看你长得有点像金城武,我才告诉你,只有我一个人看到的,昨天演出完了以后,我走过那块背景幕布的时候啊,看见两个人正躲在那后面热烈接吻。你猜是谁?”   “幽灵和克里斯蒂娜?”   “对了,就是他们俩,玫瑰和她的罗公子!玫瑰本来抢着演女主角,就是为了和罗子鸣一起演出。现在罗公子不来了,她自然也就不演了。本来她爸妈就不愿意她当戏子。当然更不愿意让她跟戏子的儿子谈恋爱,可惜她偏偏对门当户对的江涛不买账,却要追罗子鸣。”   嘉莉擦干净脸,转头粲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抓起Kitty猫背包,抛了个媚眼,边跑边说:“我走了,警察哥哥,以后有时间再找你喝咖啡吧。拜拜。”   “拜拜。”苏雨望着这个风一般卷出了化妆间的女孩,心里的疑团像窗外天空中的乌云一样渐渐弥漫开来。   黑色越野车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疾驰,车里的两个人都没做声。邱云升是个急性子,他在一个红灯前踩下刹车,瞥了一眼苏雨,问:“有什么想法?觉得罗子鸣有没有时间离开学校?我去问了那个姓王的剧务,他赌咒发誓地说那根灯绳他拴得很牢,没人去割,根本不可能掉下来。还有剧院看门的老大爷,他很肯定,那个叫江涛的男孩昨天下午提前离开了剧院,是他们家的司机来接他走的。那辆香槟色轿车他记得,虽然他说不出车牌和型号。但是这个也容易调查,让小飞他们几个去江涛家里问问就行了。不过,我还是不大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个担任B角的男孩这么感兴趣。难道你怀疑他要谋害罗子鸣?”   “起码他有动机,像剧情中一样,一个纠缠的三角恋,他爱着夏玫瑰,而夏玫瑰喜欢的却是罗子鸣。刚才蝴蝶剧社里的一个女孩告诉我,她昨天演出结束后看到幽灵和克里斯蒂娜在后台接吻。”   “哈哈,”邱云升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帮孩子,才多大,就急着谈恋爱了。也难怪,我儿子也暗恋他们班的那个漂亮班长呢,再说这帮演戏的孩子,感情肯定更加丰富。”他偏头望望苏雨,却只看到一副沉思的神情。   “今天下午的调查中,一切说辞似乎都还顺理成章,只是江涛手上的那个伤口——那个伤口,太古怪了。”苏雨突然喃喃地说。   “什么伤口?到底有什么古怪的?”这时,绿灯亮起,邱云升一边追问着一边一打方向盘,车子轻快地拐进了一条窄窄的街道。   “去我家吃晚饭吧,你嫂子今天包了饺子。你老吃那些西餐,也尝尝中国的‘国粹’。边吃边好好跟我聊聊你的思路。”邱云升一边盛情邀请,一边把车子稳稳停在一个小区的黑色大门前。   “改天吧,邱队,你先回去吃嫂子的爱心饺子,我暂时还没把思路理顺。我想先去找一个演艺圈的朋友,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小区里。稍晚些去梦幻酒吧的时候再跟你详细说。”苏雨说着,利索地打开车门跳下车。   “哎,你这小子,真是鬼,我又没说,你怎么知道晚上我还要去梦幻酒吧调查?难道真像他们说的,你长着天眼?”邱云升也随着跳下车,难以置信地大声问道。   苏雨裹了裹身上的黑色短风衣,掏出墨镜戴上,不急不忙地说:“很简单,其一,你平时不都把车停进车位吗?今天没开进去,停在大门前,说明你准备好了晚上还要出去。其二,你的车子仪表盘上放着的笔记本里夹着张照片,还是张女人的照片,虽然我只看见一小半,也能看出那不是嫂子的照片,那就一定是嫌疑人的照片了。昨天你才接手了紫丁香公寓凶杀案,余美琪的照片无疑就是了。其三,今天是周末,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和嫂子约好,周末一定要在家陪老婆,除了紧急公事,不然她就让你进不了门。基于这三点,我认定你晚上一定会去梦幻酒吧调查。九点以后我们酒吧见吧。”说完,苏雨挥挥手,也不等邱云升答话,自顾自地转身往街口走去。   “大晚上的戴什么墨镜,小心摔着,耍什么酷!”邱云升忍不住挖苦他两句,心里却暗暗想着,这么厉害的小子要是能留在上海,一直留在我身边工作该多好,可惜啊,这金凤凰怕是总要飞走的。   夜风夹杂着微微的呼啸声,扫过街面,落下的几片梧桐树叶呜咽着不肯离去。天空中又微微地飘起一些小雪花,刚晴了一天的上海又开始被忧伤的白色渐渐笼罩。   新天地的梦幻酒吧里,墙上别致的救生圈挂钟刚刚走过九点,吧台里的酒吧伙计正忙着擦拭一个个晶莹的高脚酒杯,制作新鲜的柠檬水,做好迎客前的准备。   酷似舱门的酒吧门刷的一下被拉开,一个披长发,留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挽着一个染着金色短发的女孩很潇洒地走了进来。   “莫导!今天收工早啊。”几个伙计纷纷和中年男人打着招呼。被称为莫导的男人随意招招手,和金发女孩拣了个靠角落的座位坐下。一个机灵的伙计马上殷勤地给他们送上了两杯浅蓝色的饮品。莫导和金发女孩一边端着酒杯轻轻抿着一边互相依偎着窃窃私语,举动亲密无比。   不一会儿,又陆陆续续来了好些客人,大多衣着光鲜,举止高雅,而且大多数客人都点了那种浅蓝色的饮品,边喝边聊,时不时听听台上驻场歌手的深情演唱。梦幻酒吧里的气氛开始热闹起来,新天地的夜生活也不紧不慢地开始上演了。   苏雨和邱云升一拉开酒吧红白相间的拉门,就被这里独特的室内设计吸引住了。除了不能行驶,这里设计得像一艘真正的船舱: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救生圈式样的相框,每个客人的座位都被设计成一个小救生艇的模样,酒保们都穿着帅气的水手服走来走去为客人们送着酒水。   “哇,真有点子,是不是这儿的老板原来是个水手啊?”邱云升低声感叹着。   “不是,这儿老板娘的老公原来是个水手!”苏雨轻轻回了一句,用手肘碰了碰他,两人径直走向吧台,在旋转的高脚凳上坐下。   邱云升压低声音很好奇地问苏雨:“苏雨,你查过这家酒吧的背景?怎么知道老板娘的丈夫原来是个水手?”   “哦,这个不用查也知道,看墙上挂的照片里,十幅里有八幅都是同一个男人在不同背景海滨的照片,而且这个男人的左臂上还文着一个锚的图案。再看看这个酒吧的装饰,说是个水手开的没错吧?但是,进门口那边的全体员工的合影里却没有这个男人,只有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女人站在一帮子年轻员工中间,不是他妻子又会是谁?”苏雨一边说着一边四下扫视整个酒吧。   “两位先生,想喝点什么?”一个模样机灵的伙计拿出两只高脚杯轻轻放在台子上。   “跟他们一样!”苏雨一指旁边的一对男女面前的杯子。   “梦幻海洋!先生好眼力,这是我们这儿的招牌饮品。”说着,酒保手脚麻利地帮苏雨和邱云升各倒了一杯。苏雨端起杯子轻轻在手里晃着,并不急着品尝。   邱云升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砸砸嘴,点头道:“还不错嘛。伙计,再来一杯,我想问一下,昨天下午你们这里是不是搞了个庆祝圣诞的化装舞会?”   “是啊,这位先生,昨天我们这儿被包了场,一些演艺界的人士在这儿开化装舞会庆祝圣诞。不瞒您说,我们梦幻酒吧在新天地可是很有名气的,一些在上海拍戏或者常住的导演、演员、歌手什么的平时都喜欢过来坐坐的。”酒保一边手脚不停地忙着一边搭着话。   邱云升望望手里的空杯子,轻轻摇摇头,笑着说:“嗯,这酒吧名气是不小,价格也不低啊,一杯酒一百多,不是高收入者还真是来不起啊!苏少,今天可是你请客啊!”   苏雨微微一笑,抿了一口“梦幻海洋”,笑着对酒保说:“伙计,你这酒调得真不错。”接着用手一指吧台后面墙上挂着的一排相框问,“这些照片上拍的都是来这里的一些导演、演员、歌手吧?”   “是啊,内地的、港台的都有,你们要是常来啊,说不定能遇上其中几位呢。”   “这个不是……”邱云升仔细看看,指着其中的一张照片,惊讶地说,“罗永俊吗?原来他也常来这儿啊?”   酒保回头瞥了一眼,一边用力抹吧台一边感叹地说:“哦,杰克,他的歌我也挺喜欢的。昨天看网上新闻说他死了,被人杀了,就死在上海,不知道是不是假新闻,现在这娱乐圈里的事可真难说。两个月前吧,他倒是来这儿坐过几次,后来就没见过人了。不过,他太太是这儿的常客,每周都来的。”   “他太太?余美琪?”邱云升追问道。   “对,就是那个被称为‘不老的玉女’的余美琪,她本人的确漂亮,我见过很多次了,多半都是和演艺圈的一些人在这儿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   苏雨抬了抬下巴,朝那边角落里的一对男女望了一眼,问:“伙计,那边穿红色毛衣的那位先生是不是在海外获了大奖的那个导演莫华清?”   酒保忙伸头望了一眼,笑道:“先生,你眼力真好,就是他,他昨晚是扮成吸血鬼来的,搂着的就是这位小姐。”   苏雨和邱云升互望了一眼,果然挖出了些昨晚化装舞会的线索。苏雨刚要再问,一个领班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敲敲吧台,递上一个小巧的银色头饰问道:“托尼,你看看这个,是今天一大早在后面的酒窖里捡到的。你昨晚当班,看看,记不记得是哪位客人丢下的?”   酒保拿起银色头饰,仔细看看,困惑地摇摇头:“昨晚客人起码有上百,整个酒吧里都挤满了人,我忙得脚都不沾地,哪儿有时间去仔细看客人戴的头饰,真没印象了。”   “能让我看看这个头饰吗?”苏雨放下高脚酒杯,很有礼貌地问。   “哦,先生,你见过这个头饰?请帮着认认吧。”   苏雨接过头饰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不轻,又在手里转着圈细细看了看,半晌才把头饰递给了邱云升。自己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邱云升一边看一边推测道:“这个头饰可不是个便宜货,应该是在珠宝店里定做的。金属光泽还很亮,做成的时间应该还不长。也可能是主人专门为昨晚的圣诞化装舞会定做的。这个戴头饰的女子应该很有钱啊,要不就是有人为了讨她欢心而送给她的礼物。”   “礼物,应该是一份礼物!”苏雨突然轻轻开口。他拿过头饰,翻过来,指着一处说,“因为这里有送礼者的心声。”   邱云升、那个叫托尼的酒保、领班都不由得凑上去睁大眼睛细看,才看清那儿有一行不易发现的小字:“献给亲爱的海伦,永远美丽!”   “这位先生真厉害,这么小的字都被你发现了!”领班低声赞道。“可是谁是这个海伦呢?”邱云升眉头紧皱起来。   “我想起来了!罗太太余美琪,她的英文名就叫海伦,我好几次听见她的朋友这么叫她!”领班突然兴奋地说。   “余美琪?”苏雨和邱云升同时追问了一句。   酒保搔搔头,努力回忆着说:“是啊,可是……可是昨晚余小姐走进来时,我想想,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裙子,很长,快拖到地了,胸口开得很低,头发是高高盘起来的,手里拿着个白色的小包,但是,头上……头上好像并没有戴这个头饰啊!当时,我迎面和她碰见,还和她打了个招呼,问她准备扮成谁,她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我知道她昨晚扮成了谁。”苏雨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谁?”在场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特洛伊神话中的绝世美人海伦!你们看,这个头饰被刻意做成了皇冠的模样,而且上面的橄榄叶图案也是古希腊时期的神圣之物,常被用于贵族的装饰。余美琪昨晚穿的拖地长裙,头发盘起的样式也都是古希腊贵族妇女的装束,再加上这行小字,可以肯定她是想扮成和自己同名的那个异国美女。”苏雨很耐心地分析道。   邱云升轻轻一拍吧台,“啊”了一声:“特洛伊——那不是古希腊的神话嘛。对了,那里面是有个王后叫海伦,被别的国家的王子给拐走了,所以引起了两国之间的战争。原来余美琪扮的是她啊!”   领班听了也连连点头,笑着说:“这位先生,你脑子真是转得太快了!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既然是罗太太的东西,我就先帮她保存着,等会儿再打电话给她,让她有空来取吧。”   “不用麻烦了,这东西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转交给罗太太的。”邱云升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在领班和酒保面前一晃。   “原来是两位警官。”领班和酒保的表情骤然不自然起来。   “别紧张,我们只是来例行调查的。你们有什么说什么,不用避讳什么。”苏雨忙安慰他们,一边努努嘴问酒保,“对了,那边的莫导昨晚是什么时间来酒吧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你还有印象吗?”   “莫导来得挺迟,舞会开始后才进来,陪他来的那个女孩子个子又高脸又有点像混血儿,我就特意望了望。至于他何时离开的,我就不记得了。舞会到十二点半左右才结束,大家玩得都很尽兴,大多数人都没提前走,我想莫导那么爱玩的人应该也会留到最后吧。”酒保想了想,小声答道。   “没什么事了,你们去忙吧,谢谢你们的配合。”   等酒保和领班各自忙乎去了,邱云升拿起吧台上的那个银色头饰,低声嘟囔着:“余美琪怎么会跑到酒窖里去呢?这么贵重的东西,又怎么会随意把它丢在酒窖里就走了呢?一定是接到我们警方的电话,知道丈夫出了事,一时慌张才丢下的。”   苏雨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在他耳边说:“走,咱们去会会那位莫导。”说着,就起身自顾自地穿过三三两两的神情倦怠暧昧的男女,往红白相间的拉门处走去。邱云升只得赶紧把银色头饰塞进包里,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   “哗啦——”拉门被苏雨轻轻拉开,两人一踏出音乐嘈杂的酒吧,外面新鲜而寒冷的空气就扑面而来。   “苏雨,你这……”邱云升刚想问什么,就被面前的一幅热情四溢的画面封住了嘴。   门前悬着的两盏仿古式汽灯在雪夜的幽暗背景里散发着昏黄而温馨的光。一对男女正在灯下门廊边拥作一团,男子的手狠命地搂着女子纤细的腰肢,就像要把她整个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他们吻得如此忘情,以至于苏雨已经走到面前才有所察觉,男子猛地推开怀里的女孩,用喝得通红失神的眼睛瞪着两个默默立在一旁的男人:“你……你们是谁?”   “莫导吧?你好,我叫苏雨,这是刑警队的邱队长,我们正在调查昨天发生在紫丁香公寓的一起凶杀案,有些情况想向您了解一下。”   苏雨温文尔雅的态度让莫华清渐渐放松下来,他皱了皱眉头,对身边那位衣着火辣的女孩亲昵地耳语了几句,女孩不大情愿地瞥了苏雨他们俩几眼,转身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中。   “警察,我还以为是那些八卦记者呢。两位警官,你们想问什么呢?紫丁香公寓的事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莫华清耸耸肩,有些无奈地问。   “莫导,上我们车里吧,稍坐一会儿,聊几句,这外面也太冷了。”邱云升说着,掏出警官证对莫华清亮了亮。   三个男人手插口袋,无言地走向停车场,地面上浅浅的积雪踩在脚下还有些滑滑的感觉。   邱云升刚一关好车门,拧亮车顶灯,莫华清就半摇开车窗,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默默靠在后座上。   苏雨从前排扭过头来问道:“莫导,你和罗永俊的太太余美琪很熟吧?去年你执导的一部片子起初是确定她当女主角,后来又临时换角,香港那些八卦杂志挖出了你们早年就曾经是恋人,后来因你移情别恋而分手,这确有其事吧?”   莫华清脸色暗了暗,缓缓开口道:“我们以前只是一般朋友,一群圈内的朋友在一起喝喝茶,吃吃饭什么的,并没什么特殊关系。记者们喜欢搞这些绯闻,我有什么办法?至于小琪老公被烧死的事,我也是才听说。我和杰克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熟,他和什么人有仇我不清楚,所以我想我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莫导,我们并不是怀疑你什么,只是想问问余美琪昨晚在梦幻酒吧的活动情况,她是什么时间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酒吧的?”   莫华清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昨晚带剧组在片场赶排一场戏,过来有点迟,那时候舞会已经开始了,我只是远远地看见小琪,并没有和她说话。她好像是扮成了古希腊美人海伦的样子,和那个上海小演员刘阳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至于她什么时候离开酒吧的,我就不清楚了,没有特别注意。你们可以去问那个刘阳,昨晚他一直跟小琪形影不离的,应该知道。”   “刘阳,不就是最近演一出武打电影红起来的那个男演员?”苏雨沉吟着。   邱云升从包里掏出那个银色头饰递过来问道:“莫导,你看到余美琪的时候,她是不是正戴着这样一个头饰?”   莫华清接过,瞧了一眼,很笃定地说:“她当时戴的就是这个玩意儿没错,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变,还是小女孩性格,爱装成个公主皇后什么的。”   苏雨微微一笑,问:“莫导,你还记得昨晚刘阳扮成了什么人吗?”   莫华清显然极不耐烦,猛吸了一口烟,答道:“我从不看那些无名小卒,谁管他穿什么衣服,扮成什么人。小琪丈夫被烧死我也觉得很遗憾,但是我真的帮不了你们什么。”   “莫导,谢谢你的配合,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络你。”邱云升望望苏雨,看他默默无语,就很客气地跳下车,帮莫华清打开了车门。   莫华清下了车,从怀里掏出手机,放在耳边简短地说了句:“爱丽丝,完事了,你过来吧。”   不一会儿,一辆大红色敞篷跑车就从停车场那头飞也般地开了过来,转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稳稳停在了莫华清面前。莫华清并不跟邱云升、苏雨打招呼,径直跳上车,车子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这车开得真酷啊!司机不就是刚才和莫华清亲热的那个女孩吗?苏雨,莫华清的这个漂亮女助手还真不简单啊!”邱云升望着远去的车子,在瑟瑟的寒风里裹紧了大衣。   苏雨缓缓地踱到他旁边,轻轻说:“看她的架势,的确有专业赛车手的水平!那辆车也是今年某奢侈品牌刚推出的新款限量车,价格不菲啊!”   “还是限量车!苏雨,难怪队里那几个小子都叫你电眼神探,你还真是过目不忘呢!”   “上车吧,邱队,不然电眼也要变雪盲了!”苏雨跺了跺脚,快步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邱云升一边上车发动引擎,一边追问道:“苏雨,你说从今晚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余美琪有没有可疑?”   苏雨注视着车窗外如柳絮般在夜风中飞舞的雪花,良久没有答话。   “苏雨,你在想什么?想到什么线索可得及时告诉我,我这脑子虽然不如你灵光,但是追捕犯人,彻查线索,我可是条好警犬啊!”   “邱队,你别这么说,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值得敬重的前辈。我只是在想余美琪昨天在紫丁香公寓里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邱云升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心急地问道。   苏雨缓缓说:“她说她昨天下午在楼上卧室里穿好了为舞会准备的长裙,戴好了头饰,才下楼来到客厅和罗永俊告别。可是,今天晚上梦幻酒吧的酒保是怎么说的?他说余美琪走进酒吧的时候,头上并没有戴任何头饰。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谁说了谎?”   “对啊,这是个很明显的破绽啊!”邱云升一拍方向盘,颇有些兴奋,“我想说谎的应该是余美琪,那个酒保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照理他不会说假话的。”   “我也这么想,余美琪来到酒吧时没有戴头饰,除非是她半路上把已戴好的头饰拿了下来,但那种头饰是插在头发中的,一拿下来势必会弄乱头发,像余美琪那种出门很注重形象的艺人正常情况下是不会那么做的。那么,也就是可以推测她来到酒吧时并没有戴头饰,那么那件头饰后来是怎么戴到了她的头上呢?是某一个人在舞会开始前,送给她的?这种情况是很可能的,那么这个人应该是个男人,这个男人又会是昨晚的哪一位来宾呢?”   “莫华清?或许是那个刘阳?如果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那么仅凭这头饰上的刻字也可以判断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不过,这还是说不通,怎么头饰会被丢在了酒吧的杂物间里?这东西既贵重又如此有纪念意义,为什么余美琪会把它丢在杂物间里了呢?”邱云升说着,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只有一种可能!”苏雨的眼睛在黑暗的车里亮如星光。   “什么可能?”   “只有一种情况下,余美琪会摘下头饰,那就是和某个人激情缠绵之时,她或者是自己摘下,或者是被那个男人摘下了头饰。”   “你是说,余美琪昨晚在梦幻酒吧其实是来和某个男人幽会的?”邱云升听得出神,不由得把车子熄了火,停在路边。   “从目前情况来分析,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不然,那个头饰就不会出现在酒窖里,如果是被人偷了,那么余美琪肯定当时就会叫嚷起来。可以肯定她是自己走到那个隐蔽黑暗的酒窖里去的,那么她去那里除了去约会某个人还会干什么呢?如果不是正在处于某种激情难抑又唯恐被人发现的情况下,那余美琪就不会那么慌张地丢下那个头饰。沿着这条思路思索下来,我想只能得出这个结论。”苏雨冷静地分析道。   邱云升掏出一根烟点上,又递给苏雨一根,兴奋地说:“想想还真的只有这种可能了。那么昨晚和余美琪相会的男人会是谁呢?怎么样才能找到这个男人呢?如果他和余美琪有这种隐秘的关系,那么他也就有杀害罗永俊的动机了。”   苏雨接过烟,并不吸,只是在指间中绕着:“那个男人,我想应该不难查出,我们手上已经有了很多线索,他跑不了。但我现在依然在想余美琪说的话。邱队,今天脑子实在接收了太多讯息,我想我该回去好好泡个热水澡,明天我再去队里和你继续讨论案情吧。”   邱云升虽然还想追问,但他看出苏雨的确是已经露出浓浓的倦怠之色,他掐灭香烟,一踩油门:“好,我先送你回云外天宾馆吧!明天早上好好睡个懒觉,别急着来。我们等你吃午餐。”   苏雨整个人慵懒地窝在了座椅上,双眼微闭,轻轻说了句:“邱队,明天一早你一去队里,先请技术部门的同志把紫丁香公寓的前后门的监控录像再查一遍,务必查仔细。”说完,他就像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也不再出声。   轻盈的雪片不断扑打着车窗,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中,伴着黄浦江悠悠的江水声,此时的夜宛如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透过不断来回晃动的雨刷,邱云升远远望见了一处霓虹灯上“云外天”三个飞扬遒劲的大字,他用力踩了一下油门。   夜已深沉,宾馆房间里还亮着一片温馨的晕黄色灯光,浴室的门半敞着,传来“哗哗”的水声,浴缸里,汩汩的热水轻轻地漫过苏雨的脸庞,他正渐渐抛去自我的躯壳,进入另一个完全封闭而神秘的空间里。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种思考方式!   两扇黑色的大门缓缓地洞开,奶黄色的尖顶小楼笼罩在一层混沌不清的雾气中,宽大的落地窗拉开了一道缝隙,透过绣着精致流苏的白色窗纱,看得见一个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壁炉前低头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他身穿一件异域风格明显的宽松睡衣,脚上趿着拖鞋。英俊迷人的侧脸上此时却充满着深深的疑惧。   突然,他颤抖着手伸向升腾着通红火苗的壁炉,一个蓝色的长信封在火舌之上飞舞了一会儿,宛如一只美丽妖冶的蓝色蝴蝶,但刚一展翅,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时,他身后响起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   “谁?”罗永俊极度脆弱敏感的神经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一抬头,一个人已经无声无息地走进了客厅。   “怎么是你?”罗永俊惊异地问。   苏雨的眼睛猛地睁开了,那个突然走进紫丁香公寓客厅的人究竟会是谁呢?他一挺身,从浴缸里坐了起来,微微地喘着气,眼神时而清醒,时而又带着些茫然。   “啦啦啦——”一阵短信息的提示音响过。苏雨缓缓起身跨出浴缸,披上浴袍,走进卧室,手机正搁在梨木床头柜上。   “苏雨,我一到香港连我爹地的面都没见就去警局报道了。这次的案子果然疑窦重重,但我运用了从你这里学会的一些分析法进行了分析,目前我们已经锁定了三名疑犯,从明天起就是对这三名疑犯逐个跟踪监视。可能这会是一段很长的过程,也许几天能搞定,也许需要几个月。你那边的紫丁香公寓案是否有重大的进展?让我们比拼一下吧,看看辣手女警和靓仔侦探谁能先破案?多注意休息,保重,晚安。你的朋友谢婉仪。”   苏雨默默地读完这条长长的短信息,心中泛起一股无法表述的复杂心情。他移动手指,轻轻打出了几个字:“你也多注意身体,抓贼不要太拼命,安全第一。等你的好消息。晚安。你的朋友苏雨。”   点击了发送后,苏雨放下手机,长长舒了口气,向后仰靠在床背上。他的眼光慢慢越过那侧床头柜上摆着的他母亲、小薇和小蝶的合影照片,投向窗外寂静深邃的江面。   雪仍然在飘,只是在夜里,它让这城市多了些妖娆而诡异的美。   第二章 家庭谎言   苏雨抱肩凝视着电脑屏幕中那个美丽娇艳的女人,沉声说:“邱队,莫华清昨晚的话中起码有三个很明显的漏洞,足以证明他和余美琪关系非同寻常,而且在极力维护她,甚至为了帮她洗脱嫌疑不惜对警方撒谎。”   苏雨一夜睡得很熟很沉,几乎没做一个梦,直到一道阳光穿过厚厚窗帘的缝隙,静静照到他的脸上。   苏雨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顺手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瞥了一眼。   啊!竟然已经快到正午了!苏雨敏捷地翻身坐起,只用几分钟就完成了洗漱,拿起包推门而出。下楼时,他一边猛按电梯一边还在心里诧异,在非洲做义工的半年里,自己几乎从没睡过一个懒觉,每天都是日出即起,怎么刚回到所谓“文明世界”,都市人的劣根性就又回来了呢?   苏雨踏进市刑警队特别行动支队的办公室时,邱云升正在和他的下属们进行一场简单的办公室小型聚餐。   两张办公桌拼凑在一起,桌上摆满了从警队餐厅打来的各色盒菜,虽然称不上多么美味,但也可以说是荤素搭配,品种齐全。几听椰奶可乐之类的饮料堆在桌上,让这不大的办公室里充满了一股浓浓的人情味。   “雨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啊?”正拿着一盒酸奶低头抿着的雷燕最先瞅见了出现在门口的苏雨。这个典型的上海妹子偏偏能把最平常的一声称呼也叫得如春风化雨般绵软动人。   “苏雨啊,你来了,休息得怎么样?早上雷燕他们说打电话给你,我拦着没让。你昨天够辛苦的,一定得睡好,不然,脑细胞可怎么恢复,这好多难题等着你来解呢!”邱云升笑眯眯地一招手,在自己身边给苏雨腾出了空位。   “邱队,你这是给大伙开办公室party呢?”苏雨刚一坐下,就有雷燕等几个年轻警员递上一杯饮料和一双筷子。   “就算是吧,主要是啊,紫丁香公寓的案子社会影响挺大,局长也亲自催了。我就是就地取材,给咱们特别行动支队的干探们鼓鼓劲。咱们这阵子可能要辛苦一些,所有休假暂时取消,全力侦破这个离奇的凶杀案。”   雷燕在一旁嘟着小嘴说:“雨哥,你不知道,邱队这是给我们摆的鸿门宴,吃了就不能放假了。这个星期天我本来要陪我爸妈去城市沙滩度假的,现在也去不了了。”   “工作是最美丽的,小丫头!邱队,我就喜欢加班,特别是这样扑朔迷离的案子,太有挑战性了!我要好好跟着雨哥学学。”小何是个和雷燕差不多岁数的年轻警员,对探案无比热情,对苏雨超级崇拜。   苏雨微微一笑,夹了一个鱼丸放进嘴里,一边问邱云升道:“邱队,昨晚我跟你提的关于监控录像的事怎么样了?”   不等邱云升答话,小何就递上一份文件夹,凑过来说:“雨哥,紫丁香公寓前后两个门的录像我们都送电脑技术部门做了检查,刚才我去取回来的,你看看。”   苏雨忙放下筷子,细细翻看,他眼神中猛地闪过一丝光彩。   “果然不出你所料,紫丁香公寓前门的监控被做了手脚,删除了前天下午发案前五个小时的所有录像资料。技术部门会争取恢复一下,可是他们也说删除者精通电脑,希望不是很大。”邱云升也放下了筷子,脸色变得有些严肃。   “这个删除监控录像的人熟悉公寓,熟悉罗永俊本人,或者就是公寓里的某个人,或者,就是那个让罗永俊非常恐惧的人。”苏雨低声说道。   “让罗永俊非常恐惧的人?”邱云升扭头望着苏雨。其他人也都被苏雨这番话吸引住,纷纷放下了筷子,凑了过来。   苏雨不紧不慢地说:“邱队,你们大家不觉得紫丁香公寓的保安工作做得太完美,太过分了吗?前后门都设有监控探头,整个屋子安装了欧美最先进的红外线防护系统。两年前,罗永俊离开香港来到上海定居的时候,还特地请了位前武术冠军当贴身保镖,也就是那个被杀死的阿来。据那三位阿姨的证词,罗永俊在紫丁香公寓过的几乎是一种隐居式的生活,尽量不和外界接触。这一切综合起来,实在太令人费解了!”   罗燕插嘴道:“雨哥,或许罗永俊是害怕那些疯狂的粉丝和歌迷呢?他红了以后,全亚洲都有他的粉丝,你知道那些人疯起来简直没边,或者他这么做是为了防备那些疯狂粉丝的追逐吧。”   “不像,雨哥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前天我在紫丁香公寓里查看罗永俊的那辆宝马车,发现安装的全部是防弹玻璃,搞得简直像我们警方押解重犯的警车。一般的影视界明星光为了防歌迷粉丝哪儿需要下这样的血本啊?”小何补充道。   苏雨微微点点头,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对,小何说得对,那辆车我也看了,可以说,罗永俊的保安做得不输于任何政治要人,问题是他并不需要这样严密的保护。作为一个演艺圈人士,有几个会甘于长期远离人们的视野?为了保持知名度,他其实更需要和粉丝们接近的机会,而不是完全离群索居。这正是罗永俊身上的古怪之处,他似乎在害怕什么,极力躲避什么,直到那个蓝色信封的突然出现,带来了他的杀身之祸!”   “你的意思是有一个威胁着罗永俊生命的人?”邱云升缓缓地说。   “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威胁者,或者就是隐藏在罗永俊身边的某个人!”苏雨起身,走到一台闪烁的电脑前,点开桌面上标着紫丁香公寓案的红色文件夹——一张全家福出现在众人眼前——英俊不凡的男子,娇艳美丽的女人和一个微微皱着眉,却明显继承了母亲面部特征的穿藏青色校服的青涩少年。   “苏雨,给大家谈谈你的想法,昨晚见了莫华清之后,你是不是觉得在紫丁香公寓迷案中余美琪的嫌疑正在上升?”邱云升站在他身后,注视着那张照片中的三个人轻轻问道。   “雨哥,快说说,我也一直很怀疑这个所谓‘不老的玉女’余美琪呢,前一阵子电视里还播了她主演的一部古装电视剧,其中一个情节就是她给富豪丈夫喝一种由花蕊中提炼出的慢性毒药,最后成功杀夫的故事。”雷燕的一席话虽说得轻松,却让人不由得心中一凛。   苏雨抱肩凝视着电脑屏幕中那个美丽娇艳的女人,沉声说:“邱队,莫华清昨晚的话中起码有三个很明显的漏洞,足以证明他和余美琪关系非同寻常,而且在极力维护她,甚至为了帮她洗脱嫌疑不惜对警方撒谎。”   “哪三个漏洞?”   苏雨转过身,面对大伙说:“第一,莫华清昨晚是怎么称呼余美琪的?他很自然地叫她小琪,而酒保是怎么说的,余美琪身边的朋友都习惯叫她英文名字海伦。昨晚我回到宾馆后打过电话给余美琪在香港的经纪人阿美,据她说,只有余美琪的母亲和姐姐等家人才会称呼余美琪为小琪,这也是她没进入娱乐圈前的闺名。这么一推测,很明显,莫华清和余美琪早就相识,应该是很亲密的恋人关系,而并不像他所说的只是一般朋友。这点只需要再询问一下余美琪在香港的家人应该就不难证实。第二个漏洞,当邱队你问莫华清关于那个银色头饰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邱云升眨眨眼,努力回忆道:“我记得他很确定地说,他来迟了,当他走进梦幻酒吧时,看到余美琪头上正戴着那个银色皇冠状头饰。”   “正是这句话,大家设想一下前天晚上梦幻酒吧里的情形,有一百多个人挤在那并不很宽敞的大厅里跳舞,每个人都装扮成了各色人物。灯光并不明亮,而是为了配合狂欢的气氛忽明忽暗。莫华清刚走进酒吧,隔着人群,他自己也说并没有走到余美琪跟前,只是远远望见。那么,他怎么可能在那样拥挤而昏暗的环境下,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看清余美琪头上戴的这个小小的银色皇冠状头饰呢?而他却丝毫不犹豫,回答得那么肯定,那么斩钉截铁。这说明了什么?”   正在一本子上记着什么的小何抢着说:“这个莫华清根本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他那个时候根本看不清余美琪头上戴着的饰物,可是看我们警方追问,为了维护余美琪就故意说她戴着那个银色头饰。这说明了莫华清和余美琪现在还有很密切的关系,至少莫华清这方面是这样,说俗一点,他应该是喜欢余美琪,爱着她的,所以才会本能地想去维护她。”   雷燕忽闪着大眼睛接过话说:“雨哥,我觉得不止小何说得这么简单,莫华清一看那个头饰,一点都不惊讶和犹豫,就说是余美琪戴的,可见他见过那个银色头饰。可是,可是那个银色头饰后面刻着的字又分明写着献给美丽的海伦,而不是送给小琪,那就不应该是莫华清送给余美琪的,而是另一个人送的。那么,莫华清莫非是在其他地方近距离接触余美琪而看到这个头饰的?”   邱云升缓缓开口道:“梦幻酒吧后面的酒窖里!只能是在那里,银色头饰是昨天在那里被捡到的。苏雨,你已经分析过,余美琪如果在舞会开始前摘下头饰一定会弄乱头发,那么,她应该是在舞会结束后和莫华清在酒吧的酒窖里幽会时,摘下了那个银色头饰,所以莫华清才能近距离看到那个银色头饰,或者干脆就是莫华清成心摘下了的。他喜欢余美琪,自然就不高兴余美琪戴着别的男人赠送的首饰,这也是正常的嫉妒心理。这么一说,一切也就都说得通了。不过还有个问题,这个银色头饰究竟是谁送给余美琪的呢?难道是死去的罗永俊?”   “这样的头饰一定是在珠宝店定做的,马上派个人去查查全市所有的珠宝店,看看哪家最近定做了这种式样的头饰,也就知道是谁送了这个头饰给余美琪。”苏雨起身,目光灼灼地说。   “我去查吧,邱队,一个下午一准能搞定了。”小何已经做出摩拳擦掌状。   “去吧,手脚麻利点。”邱云升一挥手,眼中含着笑意。   小何刚走,雷燕就忙不迭地追问苏雨:“雨哥,你刚才说莫华清的话里有三个漏洞,那第三个漏洞又是什么呢?”   苏雨微微一笑:“他昨晚说到紫丁香公寓案件时,用的字眼是小琪老公被烧死的事情,而这个案件刚刚发生,具体情形还处于保密阶段,根本没有向新闻界透露过细节,除了办案人员和紫丁香公寓内的人,没有人知道罗永俊的尸体在壁炉里被焚烧。他又从何而知呢?这不是一个最大的漏洞吗?”   “这么说,难道……难道这个莫导就是凶手?”雷燕兴奋地一拍巴掌。   “或者是紫丁香公寓里的某个人告诉了他案件的内情。”邱云升沉静地插了一句。   苏雨点点头,在屋子里踱了个来回,停住脚步说:“对,我更倾向是紫丁香公寓里的某个人向他透露了凶案的细节,一个如此冷血精细的凶手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口误。我想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位悲痛得并不真实的罗太太,他们俩应该在近两年都保持着很亲密的关系。邱队,你还记得我们前天在紫丁香公寓里询问余美琪时,她穿着什么衣服吗?”   “她的衣服?”邱云升被问得一愣,皱了皱眉头说,“好像是一件红色的睡衣。怎么了?”   “一件桃红色丝绸面绣花棉睡衣,而且领口开得比较低,当她垂下头哭泣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她胸前挂着的一块孔雀蓝的玉石吊坠。”苏雨缓缓说。   邱云升一拍脑门:“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记起来了,当时余美琪是戴了块蓝色的玉石吊坠,颜色样式都很特别,所以我多看了两眼。怎么,这吊坠有问题?”   “去非洲前,我曾经在我妈妈刚注资的珠宝公司里帮忙,管理过一段时间进货的工作,认得出那个吊坠是用一种非常罕见的缅甸玉石制成的,而且据我所知,这种玉石是近两年才被开采出来的,以前并没有。因为它稀有而美丽,所以很多去缅甸旅行的情侣都会去买一块这种玉石来,送到当地的玉石工匠那里,让他们破开,分别为男女双方各做一样首饰,这样取自同一块玉石的两样饰物就会颜色图案完全一致,寓意着双方心意相通,感情永恒。余美琪的玉石吊坠做成了缅甸国花龙船花的样子,正寓意着爱情,这块吊坠应该是这种情侣饰物中的一件。”   苏雨的一番话让一旁的雷燕听得入了神,她小声说:“缅甸还有这种情侣玉石首饰?真的太浪漫了。雨哥,那余美琪究竟是和谁去一起去的缅甸,和她相配的那件情侣首饰又在谁手上呢?”   “莫华清!如果我的记忆力没有欺骗我的话,应该就是这个男人。昨晚他坐在邱队的汽车后座时,我清楚地看到他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孔雀蓝的玉石戒指,颜色和余美琪的玉石吊坠分毫不差,图案也是雕刻精美的龙船花。你们看……”苏雨说着,走到电脑前,俯身打开一个网页,去年某一部电影的首映式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抱着肩微微而笑。   邱云升和雷燕忙凑过去一看,莫华清的右手无名指上的一只玉石戒指正散发着蓝莹莹的光。   邱云升轻轻摇头,思忖着说:“苏雨,你这眼睛真是台高倍数码相机,任何一个小细节都能拍下来。我和你一起见的莫华清,怎么就没注意到他戴着这个戒指。真服了你!看来,莫华清和余美琪近两年都一直保持着很密切的关系。他们应该常常在梦幻酒吧里悄悄见面,紫丁香公寓惨案发生的那个晚上,他们俩也在那个酒窖里见了面。这个推想如果被证实,莫华清就有很强烈的动机杀害罗永俊,婚外情和妒忌心理常常就是谋杀产生的合适土壤。”   “导演、歌手、演员,这个三角关系真比电视剧情节还精彩!雨哥,那个送给余美琪银色皇冠状头饰的人又会是谁,你心里也早有答案了吧?”雷燕调皮地一搭苏雨的肩膀问道。   苏雨微微一笑:“还是等等小何的调查结果吧,毕竟一切推理都要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邱队,我想咱们还要了解一下罗永俊身后留下的财产和遗嘱情况。紫丁香公寓的大门监控录像被破坏,已经表明了这个家庭的内部的某个人或许参与了这宗罪恶。从犯罪历史中来看,一百个家庭内部成员参与的谋杀案件中至少有一多半是和财产争夺有关的。”   邱云升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点燃,一边吸一边笑道:“这回我的脑子可比你转得快了一点,今早我已经让小王他们去律师行调取罗永俊的遗嘱,应该快回来了吧。”说着,他瞅了一眼办公室宽大的玻璃窗外。   刚才还微微露出阳光的晴朗天空中,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几丝淡淡的乌云。   “滴滴——”此时,桌上的电话刺耳地响起来。邱云升拿起听筒,只听了几句,眉头就轻轻皱了起来。   “怎么了?邱队?”雷燕边收拾着桌上的饭盒筷子边问。   邱云升放下电话,把手一摊:“咱们这儿刚说起罗永俊遗产的事,争夺遗产的人就来了,够快的!刚才小王从律师行打电话回来,他们要求调取罗永俊的遗嘱,但那个姓冯的律师却说,昨天就接到罗永俊女儿的电话,说她和她妈妈今天从香港飞来上海,遗嘱一定要在她们在场的情况下才能公布。律师征求了余美琪的意见后决定明天在紫丁香公寓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遗嘱。苏雨,看起来,罗永俊两个遗孀之间一场夺产之争是不可避免了。我们该怎么办?”   苏雨垂着头默默想了一会儿,果断地说:“静观其变!邱队,明天我们去旁听这场家庭聚会,看看每个人在金钱面前的表现,再和余美琪来个正面交锋,探问一下她和莫华清之间的关系。见见那被辜负的前妻和来势汹汹的女儿,还有,和一直没有见到面的那位罗家公子聊聊。”   “昨天我们去过蒲公英国际学校后,罗子鸣的嫌疑应该已经被排除了。蝴蝶剧社里的小演员们都能做他的时间证人。”邱云升静静吸着烟说。   苏雨转身望着窗外渐渐开始布满阴霾的天空,喃喃地说:“这天上的云,真是变化不定,每一刻都和上一分钟的样子不同。紫丁香公寓惨案给我的感觉也是如此,了解的情况越多,反而越让人迷惑。好像行走在一大团乌云下,看不清天空本来的样子。不行,我得出去活动活动,不能老在办公室里闷着。”   说着,他转身向办公室外走去。   “苏雨,你去哪儿?”   “活动活动筋骨,来一场艺术之旅!今晚八点,在新天地的喀秋莎咖啡厅,我请你吃大列巴,喝红茶,听地道的俄罗斯民歌。”   苏雨丢下这句话就推门而出,邱云升倒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大列巴、红茶、俄罗斯民歌,听着倒挺美,不过和案子有什么联系呢?这个苏雨玩什么深沉呢?   “邱队,雨哥呢?他怎么一声不吭地走了,我给你们冲了咖啡,你们不是还要研究案情吗?”这时,雷燕端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走了进来,满脸失望地问。   邱云升微微一笑,接过一杯咖啡坐下,打趣她说:“小燕子,别惦记苏雨了,他是没脚的鸟,不会永远留在我们上海的,还是在咱们刑警队挑个好小伙子吧。”   雷燕咬咬嘴唇,没答话,走到窗边,有些忧郁地凝视着那片阴沉的天空,一些细小晶莹的雪花开始飞舞了起来。   雪只下到傍晚,就渐渐停了,一家家灯光幽暗的咖啡屋前的圣诞树上积着浅浅的白雪,平添了几分浪漫的情调。   喀秋莎咖啡屋里果然如苏雨所说,一直在播放着一些经典的俄罗斯民歌。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月色多美好,心儿多爽朗,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女歌手深沉浑厚的嗓音悠悠飘进人们的耳膜,让已经人到中年的邱云升陷入一片惆怅的思绪中。   他端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这样悠闲的时光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邱队,味道怎么样?加果酱喝会更独特。”苏雨悄无声息地在他对面坐下,轻声说。   “你从哪儿钻出来的?下午打电话给你也没接,去哪儿风花雪月去了?”邱云升差点把一口红茶呛到嗓子里。   “一会儿再告诉你。先叫点吃的喝的,我中午吃了那几口饭之后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苏雨说着就一挥手叫过服务员,点了大列巴面包,一壶红茶,几种俄式小点心。   “请给我两个杯子。”苏雨最后还特地叮嘱了一句。   邱云升有点困惑地望着神闲气定的苏雨,低声问:“你小子玩什么花样呢?还请了谁?不是又遇上个漂亮女孩吧?”   “熟人。还有十分钟,他就过来了。”苏雨神秘地一笑,低头惬意地喝起了自己的红茶。   等苏雨吃掉一个大列巴面包,邱云升心不在焉地又喝下一杯红茶后,咖啡屋的音乐门铃轻轻一响,一个神情紧张、穿着时尚的年轻人推门而入,他四下望望,径直走向邱云升他们这张桌子。   “邱队长、苏先生,你们好。我来了。”年轻人一边小心地陪着笑,一边垂着头轻轻坐下。   邱云升起初没认出,但仔细看看,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用手一指:“你不是,梦幻酒吧的那个酒保吗?”   苏雨放下刀叉,微微一笑,开口道:“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梦幻酒吧的酒保托尼,他今晚来是有个重要的情况要向邱队长说一说。”   邱云升盯着托尼,皱起了眉头。那眼光显然让托尼有些坐立不安,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   “邱队长,你……你别生气,我……我……我是向你们撒了谎,但是,我真的没想到这会影响你们破案。我就是,就是最近花费大,有点缺钱,贪了莫导给的三万块钱。”   “什么?莫华清?你收了莫华清的钱,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地说,作伪证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邱云升严厉的口气让托尼更加手足无措,望了望苏雨,才鼓起勇气小声地说:“邱队长,是这样,我在梦幻酒吧待了三年了,也算是老员工,莫导也是老顾客了,我们慢慢就熟悉了。他这个人不错,常给我小费的,后来有一天他突然约我下班后见面,还拐弯抹角地说了好多话,最后才问我想不想挣点外快?我那时正打算买房,你知道上海的房价又这么高,当然马上说想了,问他怎么个挣法,他当时就给了我两千块钱,还说以后每个月都会给我这个数,只要我配一把酒吧酒窖的钥匙给他,让他随时可以进去那里,并且要保证除了他和我,没有任何人再有酒窖的钥匙。条件就是,我要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那你应该知道和莫华清相会的女人是谁了?”邱云升追问道。   “是,其实莫导每次也很小心,但是我还是看见了两次,就是罗太太余美琪。她和莫导每次在酒吧遇见后总是故意各自离开,然后呢,再从酒吧的后门悄悄回来,进入酒窖里见面。不过,为了让莫导放心,我一直装作不知道这回事。你们昨天去调查的时候,领班一说酒窖里落下一个银色头饰,我就猜出是罗太太的,但是我想一定要帮莫导保守秘密,所以当时就没说,可没想到苏先生还是猜了出来。再说,我觉得像罗太太那样美丽的女人绝不会和杀人案有什么关系。”   托尼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微微垂下了头。   “那你怎么又决定说出真相了?”邱云升有点又好气又好笑。   托尼搓搓手,轻声说:“苏先生今天下午发了个短信给我,说他已经知道了,酒吧的酒窖只有我有钥匙,肯定是我私下把钥匙给了某个客人使用,如果这件事涉及罗太太就会与紫丁香公寓惨案有关,任何掩盖真相的行为可能都会纵容罪犯,会构成伪证罪,让我来喀秋莎咖啡厅见面聊聊。我看到短信才感到事情真的挺严重的,所以就来了。”   邱云升看看苏雨,又接着问:“托尼,现在就相当于正式的警方聆讯,关于莫华清和余美琪在梦幻酒吧里的活动,特别是凶案发生的那天晚上,你仔细想想,任何细节都可以,一点也别漏。”   “那天晚上,莫导走进酒吧时身边还带了个女孩,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他虽然穿着吸血鬼式的服装,但是却并不马上加入跳舞的人群,而是和那个女孩一起默默坐在一边喝酒。等到舞会都已经进行到一大半时,我忙得脚不沾地,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才发现莫导不见了,只有那个女孩独自在那里坐着。后来,前面吧台的酒不够,我跑到后面的酒窖去拿酒,结果,看到酒窖的门关着,我就轻轻敲门,没有人应,我才掏出钥匙开门,没想到莫导他正在里面打电话,酒窖里并没有其他人。”   “余美琪当时并不在酒窖里?那她是不是还在舞会现场呢?”   托尼想了想,轻轻摇摇头:“我拿了酒回到前面的时候,很多人跳舞跳累了,都在一边坐着休息喝酒聊天,我绕着圈子给大家送酒,可是并没有看到罗太太的影子,她那天晚上是女宾里最抢眼的,照理说,如果她在,我不会没注意到的。”   “莫华清呢?他从酒窖里出来后,你也没看见他出现在舞会现场吗?”邱云升追问道。   “这个真没注意到,后来实在太忙了,客人们总是点‘梦幻海洋’,我光调酒都忙不过来。”托尼抓抓头,略带歉意地说。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苏雨此时插嘴问:“托尼,你当时走进酒窖时,看见莫华清正在打电话,有没有听见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托尼犹豫了一会儿,说:“嗯,就听见一句,莫导说什么,你不用冲动,再耐心等一段时间,我会接你过来的。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听起来像是给一个女人的承诺啊!打给除了余美琪之外的别的女人也很有可能。”莫华清望了望苏雨,点点头说。   苏雨拍了拍托尼的肩膀,把一张名片塞进他口袋里,温和地说:“托尼,谢谢你。别紧张,回去再好好想想,只要想到任何与莫华清和余美琪有关的细节,就及时打电话告诉我们,这里有号码。”   托尼局促不安的神态终于略略放松,他起身轻轻点头:“苏先生,放心吧,我想起什么一定马上告诉你们的。那我就回酒吧里忙了。要不老板该扣我工资了。”   苏雨凝视着托尼的身影消失在玻璃外沉沉的暮色中,端起桌上的红茶静静抿了一口,一抬眼正触到邱云升灼灼的目光。   “怎么这么看着我啊,邱队,有点像审嫌疑犯啊?”   “今天就是要审审你,说,下午去哪儿了,我打了几个电话给你,想告诉你两件事,一是紫丁香公寓客厅里那块地毯上的污迹,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了,确定是红茶,但没有毒,这点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二是小何已经查到是谁送给余美琪那个银色头饰了。结果你手机都是转到秘书台了。难道你是在哪儿浪漫?”邱云升说着,顿住审视着苏雨,那认真劲儿倒让苏雨不由得微微一笑。   “因为那时候我正在欣赏一场高水平的舞台剧,在剧场里为了避免影响到别人,主持人要求我们把手机都调成静音状态。”   “舞台剧,你说的难道是……”邱云升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蒲公英国际学校的《歌剧魅影》——今年上海中学生国际文化交流周的压轴节目,被媒体一致赞誉为‘一群天才少年的演出’——今天下午在上海国际大剧场上演。”   “我说呢,怪不得你不接手机。可是,你为什么对那群孩子的演出这么感兴趣?你不是在美国已经看过原汁原味的《歌剧魅影》了吗?难道你还是怀疑罗子鸣?”   苏雨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有些事情往往是一个完整的九连环,只需拆解其中的一环,其他几环也就迎刃而解。邱队,你还记得吧,昨天从蝴蝶剧社出来后,我说过,最使我疑惑的就是担任B角的江涛手上的伤口。你也看到了,他虎口上的那道伤口又长又深,颜色呈血红色,用医学术语来说,那叫‘增生性疤痕’,也就是说伤到了人皮肤的真皮层才会形成那样的疤痕。”   邱云升皱了皱眉头,“这也不奇怪啊,江涛自己不是说那天下午,是被道具匕首伤了手才会离开表演现场,我们去的时候,才过了不到24个小时,他的伤口应该还没有痊愈啊?”   苏雨轻轻摇摇头:“不对,一般这样的伤口经过24小时,颜色会变暗,周围的皮肤会收缩红肿起来,这是人的机体很自然的一种防御反应。可是,江涛手上的那道伤口看上去还那么新鲜,就像刚刚被划伤的一样,周围的皮肤很光滑细致,丝毫没有收缩的迹象。这使我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在一次聚会时给我们做的一个小表演。他是一家电影厂的化妆师,那次朋友们非要他说说化妆的小趣事,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泥团似的东西,往自己的手上一贴,再轻轻地揉了那么几下,一个很骇人的伤口就形成了。听他说其实那是一种拍电影专用的化妆胶,但是要做成非常逼真的伤口效果还必须在假伤口周围的皮肤上涂上黑色的底色,打上粉,才能做到以假乱真。”   邱云升猛地打断苏雨的话,有些兴奋地说:“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江涛手上的那个伤口是那种化妆胶的效果,他的手其实并没有受伤!他在撒谎!”   “当时看了一眼,我只是怀疑,后来,我找那个道具师,看了一下据说割伤了江涛手的道具匕首,那么短的一把匕首,一点也不锋利的刀刃,要想造成他手上的伤口应该说是绝不可能的。昨天晚上,在你家小区门前,我们分手后,在去梦幻酒吧调查之前,我去了我那个当化妆师的朋友家,要他拿出那种化妆胶给我看,并且在我手上贴了一下,果然……”苏雨说着,举起自己的右手,缓缓拉开袖口。   果然,在他的虎口部位,赫然是一条新鲜、狰狞的伤口。   苏雨望着邱云升那吃惊的样子,轻轻笑出声来,他用左手轻轻在那伤口处一抹,就像一个奇妙的魔术,左手虎口马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了。   “不可思议,原来玄机在这儿。可是,你说这个江涛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编这么个手受伤的谎话呢,难道是他乘机去了紫丁香公寓行凶杀人?”   苏雨凝视着自己手上的那团化妆胶,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可是,据我那个朋友说,这种化妆胶是拍电影专用的,目前在国内市场并没有公开售卖的,只在一些剧组内部能搞到。那么,江涛又何来这种化妆胶呢?这是其一。另外,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离开演出现场,他本来就是替角,只要有真的幽灵,也就是罗子鸣在,他根本不会引人注目,完全可以悄然离开,没人会注意到,可是,他却用了这种大张旗鼓的方式离开,以至于甚至连导演郑晓明都记得他受伤离开表演现场这件事。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再加上他离开不久后就发生了那盏道具吊灯奇怪坠落的事件,以至于演出被迫停止了十分钟。这时,所有人都在忙着清扫舞台,恢复演出,在后台的演员根本不会被注意到,假设这场混乱是有人故意制造的,那么目的只会有一个。”   “趁乱换人!”邱云升轻轻拍了一下桌面。“对,只能是这个,这么大费周章的,只能是为了换走罗子鸣。罗子鸣和江涛的身材相貌都很相似,再戴上那个白色的幽灵面具,谁也不会想到已经受伤走了的江涛居然会悄然返回替换掉罗子鸣,自己代替他继续演完了整场演出。难怪,昨天我让小王去调查江涛家的司机时,那个司机说车子刚拐过一条街,江涛就让他开回去,说有件重要的东西丢在了剧团里,得回去取。后来,江涛再上了车就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到了医院门前,也不让他跟着,只说了句让他先回家,自己走进医院大门去了。如果那时那个江涛已经是被替换下来的罗子鸣,那么这一切就解释通了。苏雨,你怎么会想到江涛和罗子鸣玩了这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呢?”   “得感谢那个叫嘉莉的女孩子,她提到幽灵和克里斯蒂娜的浪漫一吻启发了我!扮演克里斯蒂娜的夏玫瑰本来是很积极地想参加演出,可是就在昨天那场演出成功结束后,她却突然提出辞演女主角,为什么?如果那个吻了她的幽灵正是她喜欢的罗子鸣,那么这件事就无法解释。加上昨天下午在后台,夏玫瑰恨恨地骂了江涛一句小人,这就更佐证了那个吻了她的幽灵是个冒牌货,而又被她发现了,那么这一切事情的发展就可以连接起来了。一场计划好的‘掉包计’,一个假冒的幽灵王子,一个被错吻的痴情女孩,激愤之下,女孩自然是要辞演女主角。但她又无法和别人提及这件事,因为那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奇耻大辱,所以,她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   苏雨说着,又端起红茶喝了一口,才接着说:“今天下午我去观看这场演出,本来是想乘机再找夏玫瑰和江涛聊聊,观察一下各自的反应,特别是江涛。结果演出结束后我刚走进大剧院的后台,就看见他和夏玫瑰正在演员休息室里争执,他竭力要拉住离开的夏玫瑰,被夏玫瑰甩手给了一耳光,两人的声响把其他的一些演员都吸引了过来。最后导演郑晓明黑着脸训斥两人不许再把私人矛盾带进演出中来。夏玫瑰被人陪着离开了休息室。在这戏剧性的一幕后,只剩下江涛一个人还留在休息室里发愣,我走进去,倒了杯水递给他,他可能还以为是哪个工作人员,低着头说了声‘谢谢’,伸手来接。那一刻,我很清楚地看到他的右手虎口上并没有任何伤痕,前一天我们看见的那道吓人的伤口完全消失了。至此,又一个链条完整了,紫丁香公寓凶案发生时,罗子鸣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去向不明,很有可能他回过自己家,也就是说他有重大作案嫌疑。”   说到“有重大作案嫌疑”几个字,苏雨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顿住不语。   一直在认真倾听的邱云升点点头,说:“对啊,如果是罗子鸣想出这个‘掉包计’,那种化妆胶的问题就不难解释了。罗子鸣的母亲余美琪近一年就参演了几部电影,作为儿子的罗子鸣如果在探班的时候顺手拿走一些化妆胶应该还是很方便的。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机倒是挺深,居然能想出这么个周密的计划。”   “或许这个主意并不是他想出来的,或许他也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枚棋子。”苏雨锁紧眉头,喃喃地说。   “你的意思,是指他的母亲余美琪?如果这个女人早就和罗永俊同床异梦,那她就绝对有杀人的动机了,对了,苏雨,你知道我下午为什么急着打电话找你吗?小何在全市数十家珠宝店查找过了,最终在大富贵珠宝行查到了那个银色头饰是谁定做的了。果然如我们分析的,不是莫华清,你猜是谁?”   “那个武打小生刘阳。”   “你……你早知道了呀?那怎么不早说?”邱云升愣住了。   苏雨淡淡一笑,说:“我只是做了个推测,你想,如果不是送给她银色头饰的人,不是和她约好了,怎么会知道她会戴着这个头饰去参加圣诞化装舞会?从莫华清不无妒忌的话语中,我们知道那天在梦幻酒吧里,只有刘阳穿了哈里斯王子的服装去配合余美琪,和她扮演了一对古希腊的悲剧情人。那么,这个头饰是谁送的不已经非常明显了吗?至于她的丈夫罗永俊,应该不是他送的,丈夫如果送给妻子礼物,不会特意安排把字刻得那么小,而是相反,让越多人看到越好。再加上,余美琪那天在回答我们问话时自己也说了,这个银色头饰是她自己定制的,很明显,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个头饰是另一个男人所赠送,这更印证了这份礼物不是她丈夫罗永俊所送。不过,这一切推论都需要用小何的调查结果为事实的依据。”   邱云升微微点头:“有道理,听你分析似乎是很简单的道理,但是却和事实分毫不差,精妙!小何在大富贵银楼调查时,银楼工作人员出示了信用卡消费记录,证实那个银色头饰是刘阳定制的,定制时还特别要求要刻一行小字在头饰的背面,并送到紫丁香公寓罗太太亲收。我也让人去找过这个刘阳了,他目前不在上海,在外地一个影视基地拍戏,我和他通了电话,他倒是很爽快地承认那件头饰是他送的,也提供了当天下午到晚上的不在场证明人,所以暂时他那边没什么疑点。”   苏雨端起茶杯,沉吟着没喝,又放下了,轻轻敲击着桌面说:“他这么坦白地用自己的信用卡来付账,就已经说明这个刘阳心里没鬼,他对余美琪的追求是大胆直白的,相比起来,莫华清躲躲藏藏就更令人怀疑。我觉得,我们下一步的调查,要围绕着这几个问题:一,查清莫华清、余美琪、罗子鸣在惨案发生几个小时前后的手机通话情况,如果他们中任何一个是嫌疑人的话,都不大可能是单独作案,因为以一个人的力量要同时对付客厅里的罗永俊和门厅里的保镖阿来几乎都是不可能的,势必需要一个帮手,而且是个身手不弱的帮手。那么,他们之间要联系的话可能都会通过手机。二,直接询问江涛和夏玫瑰,只要他们其中一个说出实情,那么罗子鸣的不在场证明就会不攻自破,我们也就可以掌握有力的证据进一步对他进行问话。三、进一步查清罗永俊的生前关系和留下的遗嘱内容,那个已经被毁掉的神秘蓝色信封,罗永俊被焚尸的真正原因,以及谁会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他,为财还是为情,或者为了我们还不知道的某个缘故?”   “嗯,我们俩不谋而合,我已经让小何罗燕他们去查这几个人的手机通话记录了。还有一点,余美琪要是提前离开梦幻酒吧回到紫丁香公寓,一定会乘坐什么交通工具的,我还布置了人去查那晚在新天地附近拉客的出租车,看看会挖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公寓大门的监控录像已经送去找电脑高手恢复,能不能复原要过几天才知道结果。至于江涛和夏玫瑰,等明天我们在紫丁香公寓听过罗永俊的遗嘱后再找他们来局里谈谈,这个你拿手,还得你亲自和他们聊。苏雨,不知道为什么,紫丁香公寓这件案子我查了这几天,看似查出了很多问题,但总觉得像个无底黑洞似的,越查下去这里面水越深,和我以前查过的几百个案子都很不一样。”   看邱云升脸上露出忧虑的表情,苏雨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说:“邱队,放心,有您的英明领导,各位局领导的关心,全体干警的奋战,拿下这个案子指日可待!”   “贫嘴!你这给我灌迷魂汤呢。”邱云升咧嘴一笑,刚要再说什么,突然,“轰”的一声不知哪儿传来的巨大声响,震得咖啡馆的玻璃都哗哗作响,正在安静地享受音乐和红茶的人们纷纷惊得面如土色,顿时乱作一团,好几个吓得连喊地震,直往桌子下面躲。   邱云升和苏雨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推开玻璃门往咖啡馆外跑去。   肯定不是地震,那分明是爆炸声。他们俩没说话,很默契地一路往街角拐弯处的停车场飞奔过去!   还没等苏雨和邱云升跑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处,几个停车场的保安惊恐万状地从车库里逃了出来。   “别慌,快报警,疏散周围的人群,别让其他人靠近。我们是警察,告诉我们地下车库里的监控录像在哪儿?”邱云升一边拔枪一边拽住一个保安大声问道。   “在那边监控室里。”两腿发软的保安把手一指,就大口喘着气,掏出手机来拨打110。   苏雨比邱云升更快一步跑进了监控室,敏捷地按了几个键,调出了监控电脑的几个画面。空荡荡的地下车库里,灯光忽明忽暗,除了炸得面目全非的两辆轿车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那辆车,苏雨,那辆车不是你的白色本田车吗?”跟着进门的邱云升突然惊叫了一声。   苏雨仍然盯着监控屏幕,神色未变,他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现在怎么办,防爆专家最快也要十几分钟才能赶到这儿,我们要不要等一等?”邱云升抬腕看了看手表。   “邱队,你守在这里,看着出口,我下去看看。”苏雨转身轻轻地说,眼神中透出一丝坚毅。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这次爆炸的目标肯定就是你!不然停车场里这么多车,居然就正好炸了你的车。这样吧,要去一块去!”邱云升以不可反驳的口气说。   苏雨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两人沿着蜿蜒的车行道一步步往下走去。地下车库里,被刚才的爆炸声震动引起的车子防盗器的响声还在此起彼伏,隐没的黑暗里似乎蛰居着什么无法捉摸的东西。   “当心!”邱云升把苏雨一拉,挡在自己身后,两人猫着身子,悄无声息地移步到一根立柱后面隐蔽起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四下张望。   偌大的停车场内此时已经是一片死寂!但苏雨的心头却有种隐秘的感觉正在渐渐迫近——那是死亡的气息!   “快躲开!”苏雨猛地一推邱云升的身子,自己也随之就地翻滚。“噗噗”两声轻微的声响过后,刚才他们蹲着的立柱被打出了一片烟尘。是子弹!   几乎是在一秒钟以后,随着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一辆黑色轿车从阴影处疯狂地开了出来,几乎贴着苏雨的身子疾驰而过,往地下车库的出口处冲去。邱云升从地上一跃而起,追出几米远,眼看着车子消失在黑暗的出口处,只好放弃,赶紧跑了回来。他焦急地问刚站起来的苏雨:“苏雨,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儿?”   “没事,邱队,只是一些轻微的擦伤!”苏雨抬抬右手,手背上有一大块淋漓的鲜血。他注视着那黑洞洞的出口处,缓缓地说:“没有车牌,应该是辆赃车,估计就是这两天被盗的。不过我觉得是个女人,开车的应该是个女人!”   “怎么,你看清车子里面的人了?”   苏雨轻轻摇了摇头,说:“没有,她戴着帽子和墨镜,刻意做了掩饰,但是隔着贴了车膜的车窗,我看见她握着方向盘的手,那手上的指甲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在美甲店里镶了钻,做的水晶指甲之类的。但是,开枪的是不是另有其人就很难说,车子里说不定还有其他人,我只看了一眼,没看清。”   “没伤着你就好,我马上布置拦截!”邱云升说着,赶紧掏出手机拨打刑警队的值班电话。这时,地面上呼啸的警笛声和喧闹的人声已经响成了一片。   这一夜,台风带来的一股强冷空气袭击了上海,虽没下雪,但是温度至少下降了四五度,瑟瑟的北风声在每家每户的窗台外整整折腾了一宿。   第二天清晨,几棵静默的紫丁香树在庭院里微微地摇摆着,不时有几片落叶被吹下,飘飘荡荡地落在奶白色的廊檐下。凛冽的寒意从被拉开的落地窗中徐徐而入,让站在窗前往外凝望的那个女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妈,我不想待在这儿,我……我头疼得要炸开了,我受不了了,我要回楼上去!”   房间里,宽大沙发上,脸色苍白的少年突然双手抱头,痛苦地低喊了一声。   余美琪忙转过身,美丽的脸庞上现出关切的表情,温柔地劝慰道:“儿子,心理医生说你这是自闭,你不能总这样,得走出来,你爸爸的事已经这样了,你要……”   “别说了,别提我爸爸!”少年一脸泪水地仰起脸,粗暴地打断了母亲的话。   余美琪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再说什么,李阿姨推开客厅的门,小心翼翼地说:“太太,客人来了!”   余美琪的脸色顿时阴沉下了,哼了一声,微微皱眉说:“请她们进来吧。”   “我不想见警察!我不要见警察!”少年的嘴唇轻轻颤动起来。   “不是警察,是你姐姐和那个女人,还有律师。”余美琪轻轻说。   正说着,客厅的门无声地推开了,一台轮椅缓缓地被推了进来,轮椅上坐着的中年妇人呆滞的脸庞让余美琪母子都心中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雨和邱云升到达紫丁香公寓时,天空又开始呈现出阴郁的灰色,有细细的雪花开始飘飞。两人刚走到廊檐下,还没进屋就听见客厅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我不相信杰克会把大部分财产留给你们,子鸣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的命根子,他不会不考虑子鸣的。”余美琪怒气冲冲地说。   一个女孩尖细的嗓音冷冷地说:“唯一的儿子,哼,爸爸就是被这个唯一的儿子骗得好惨!”   “你什么意思?”余美琪的声音明显微微发颤。   “什么意思,你心里应该很明白。”女孩子刻薄地说。   “别吵了,你们别吵了!”一个男孩子爆发似的狂喊一声。   一阵难堪的寂静!   苏雨望望邱云升,点了点头,拉开门,两人快步穿过玄关走进了客厅。发生惨案的这间屋子显然被主人刻意重新布置过,但此刻沉闷压抑的气氛显然包围着这里的每个人。   正不知如何缓和气氛的中年律师看见苏雨他们进门,忙起身笑道:“邱队长、苏先生,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宣布罗先生的遗嘱呢,就等你们到场了!”   邱云升和律师握了握手,又和余美琪打了个招呼,就和苏雨一起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邱队长、苏先生,这两位是子鸣在香港的姐姐子欣和她的母亲!她们是昨天专程赶来处理杰克的后事以及听吴律师宣布遗嘱的。”余美琪似乎竭力压抑着情绪,用平静的语气介绍着。   那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女孩子转过头,朝苏雨他们冷冷地点了点头,那张酷似罗永俊的脸庞毫无表情。然而,邱云升和苏雨的目光却很快被她身边轮椅上的老妇人所吸引。中年妇人浑浊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墙上罗永俊的大幅照片,那眼神说不出是哀伤还是怨毒。   “我妈妈自从和我爸爸离婚后,情绪低落,常常很长时间不说话,渐渐地就不能行走了。医生说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以致引起身体功能丧失。”罗子欣显然看出了苏雨和邱云升心里的疑惑,摸摸中年妇人的手,轻声说道。   余美琪忙岔开话题,对律师微微笑道:“吴律师,现在人都到齐了,闲话就不说了,请你现在宣读遗嘱吧。”   “好的,那我就把罗永俊先生生前定下的最后一份遗嘱宣读一下。”中年律师清了清嗓子,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了几张折好的纸,小心地打开,朗声读着:“我罗永俊就此定下遗嘱,把我所有的不动产和动产——现金、股票以及其他有价证劵变卖,全部金额成立基金会,用作慈善事业!至于家人的安排,由长女罗永欣负责整个基金会的运作,其母赵碧玲可按月在基金会领取到相应生活费。我的妻子余美琪可得到上海的紫丁香公寓的永久居住权,直到她去世。次子罗子鸣由我妻子自行抚养。”   遗嘱宣读完简短的几分钟内,客厅中一片沉默,每个人似乎都在默默思忖着什么。   “杰克,你做得真绝!”余美琪轻轻地从嘴唇中吐出几个字。   罗子欣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望着垂着头呆坐在沙发上的罗子鸣,嘴角露出一丝怜悯的笑容,轻轻说:“这不是你的错,全是你妈的错。我原来一直以为爹地糊涂,看来他一点也不糊涂!妈咪,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走吧!”说完,她并不看余美琪一眼,径直推起轮椅往门外走去。   邱云升刚要张口叫住她,被苏雨暗暗使了个眼色,便没有吱声,看着这母女两人缓缓地走出紫丁香公寓的大门。   余美琪深深舒了口气,优雅地起身,略带歉意地送客:“邱队,你看这遗嘱也宣读完了,既然杰克这么决定了,我会尊重他的决定。那么,他的案子就请你们警方抓紧调查吧。我儿子这两天精神还是很不好,我先送他上去休息,不陪你们了。”   “等等,罗太太,其实我们今天来,一是来听听罗先生的遗嘱,二来就是来找你儿子聊聊。”苏雨礼貌地接过她的话头说。   “什么,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去睡觉。”罗子鸣脸色骤变,刚要起身离开又被邱云升严厉的眼神震住。   “罗子鸣,你别害怕,这都是警方必需的询问过程。难道你不希望早日搞清楚你爸爸被害的真相,我们只想和你聊聊,并没有恶意。”苏雨温和地说。罗子鸣有些无奈地搓着手,紧紧咬住了嘴唇。   “邱队长、苏先生,求求你们千万别刺激他了。自从他爸爸出事,他没有一天晚上能睡好觉。”余美琪心疼地哀求道。   “妈咪,我想让白兰陪着我。”罗子鸣突然抬起头,恳求地望着母亲。   “哦,好,我去叫她。”余美琪忙走到客厅门前,朝着楼梯上叫了两声。   不一会儿,机敏、生气勃勃的白兰就出现在客厅门前,她的到来似乎给沉闷的氛围中注入了一股新鲜的气息。余美琪则走出了客厅。   “邱队长、苏先生,你们好。子鸣,你怎么了?我在这儿。”白兰笑盈盈地和苏雨他们打过招呼,便坐在了罗子鸣的身旁,两人的手很自然地轻轻握在了一起。   罗子鸣的瞳孔中一瞬间流露出的光彩已经让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个少年心里藏着的强烈感情。   “白兰,你好,又见面了,怎么,这几天你都住在紫丁香公寓里?”苏雨眼光一闪。   “子鸣的情绪很不稳定,余阿姨也被这些事弄得很疲惫,所以她让我这段时间都住在这里,帮着照看一下。”白兰轻轻微笑着说。   “可是,我们是对罗子鸣做案情询问笔录,白兰在旁边,这合适吗?”邱云升望着苏雨,微微有些皱眉。   苏雨微微一笑:“算了,邱队,罗子鸣还未满十八岁,再说这也不在警局,就让白兰陪着他吧。”   邱云升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掏出了电子记事簿,缓缓开口:“罗子鸣,现在我的询问是代表警方的,你必须实事求是地回答问题,如果说谎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明白吗?”   罗子鸣望了望白兰,默然地点了点头。   “在你爸爸罗永俊遇害的那天下午,你在哪里?干了什么?”   “在学校啊,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整个下午我在学校参加舞台剧《歌剧魅影》的演出。演出结束后我就在休息室睡觉。直到郑导接到我妈妈的电话,说家里出事了,才去休息室叫醒我。”罗子鸣的这段话说得很流畅,神色也很平静。   “嗯,和上次何警官询问你时说的完全一致。但是,你确定你在演出期间没有离开过吗?”邱云升犀利的眼光在罗子鸣的脸上打转。   “当然确定,我是主角,没有我演出根本没法进行。在场的观众都可以帮我作证。”罗子鸣微微垂下头,回答得很干脆。   “不对,蝴蝶剧社中还另有一个幽灵,你的替身——江涛!”一直没说话的苏雨此时插嘴道。   “江涛,可是他那天下午根本不在,他弄伤了手,早就离开了。”罗子鸣猛地抬起头,赌气似的提高声调说。坐在一旁的白兰温柔地拉了拉他的手。   苏雨注视着罗子鸣,缓缓开口:“江涛不慎弄伤了手,他家的司机来接他离开,这件事整个蝴蝶剧社的人都知道。可是,很奇怪,据那个司机说,车子刚拐出了一个街口,江涛就说有样东西落在剧社里,要求他倒回去,而且停在了学校的后门。当江涛再回到车子里时,他居然又戴上了那个白色的幽灵面具。更奇怪的是,司机很肯定地告诉我们,他闻到他家小主人身上多了种奇特的烟草香味。”   说着,苏雨起身走到那个硕大阴森的壁炉前,拿起上面搁着的一个金色雕花的盒子,轻轻弹开,从里面抽出一支香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转身望着脸色已经有些泛白的罗子鸣,扬了扬手里的烟,一字一句地说:“我想那个司机闻到的应该就是这种土耳其香料烟的味道吧,在蝴蝶剧社你专用的那个化妆台里,我们的警员找到了半盒这样的土耳其香料烟。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请那位司机来闻一下。”   罗子鸣咽了咽口水,轻轻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烟草香味能代表什么,不错,那盒烟是我带去剧社的,但我有时候也会请江涛抽这种香料烟。”   “是吗?可见你并不了解江涛,他家的司机之所以会觉得奇怪,那是因为江涛其实从小就患有哮喘病,他非但不能吸烟,而且根本不能闻任何异样的香味。”   屋里一阵长久的沉默,罗子鸣只是紧紧抿着嘴唇,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再说说江涛手上那个伤口吧,今天早上我和邱队长在来这儿之前先去了江涛的家,很奇怪,他手上的那个长长的伤口竟然已经痊愈了,一点也看不出来了。于是,我给他表演了一个小小的化妆技巧,帮他恢复了那个伤口,同时他也就恢复了关于那个下午演出时的记忆。来听听他怎么说……”苏雨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下了一个键。   一段空白后,江涛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警官,我……我承认,我是撒了谎,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杀人的事啊!那天早上,罗子鸣突然找到我,说是让我帮个忙。他说,他有件很隐秘的事情想背着家里所有的人和他爸爸谈一谈,让我在下午的演出中替他半场。而且要绝对保密,不让任何人知道。其实我本来不想答应他,但是,他说了一个条件,的确很打动我——那就是如果这次我帮了他,他就会告诉玫瑰他另有喜欢的女孩,让玫瑰死心。这样,我也就有了可以追求玫瑰的机会了。为了玫瑰,我才答应了他。”   苏雨的声音响起:“说说那天下午的具体情况,你们怎么做的?”   “嗯,先是由我去假装被道具刀弄伤了手,离开演出现场,然后,再叫司机把车子倒回来,停在学校的后门口,我走进去,悄悄溜进化妆室,穿好戏服,戴好面具。这时候白兰就在约好的那个时刻把那盏道具吊灯的灯绳隔断,灯一落下来,全场一片漆黑混乱,我就乘机上台,替换了罗子鸣,他则从后门跑出去上我们家的车子离开,到了医院再把司机老梁甩掉回紫丁香公寓就可以了。警官,你要相信我,我怎么也想不到那天下午他老爸竟然被杀了,我真的和杀人的事没有丝毫的关系,这一切全是罗子鸣的主意。”   苏雨默默地关掉了录音。   “子鸣,告诉他们真相吧,没事的,警察不会冤枉你的!”白兰打破沉默,深深地望着罗子鸣,低声而坚决地说。   罗子鸣似乎被她的眼神所鼓励,缓缓开口:“我——是——我那天下午回过家,但是,我回来的时候我爸爸还活着。我知道我妈妈下午会去参加圣诞舞会,家里佣人也都放假了。我想跟我爸爸单独谈谈,所以就找到江涛,让他做我的替身,好让我悄悄地回到家里去。可是,当我用钥匙打开大门走进客厅时,阿来正在门厅里守着,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我爸爸也很不高兴,他好像在等什么人,觉得我打扰了他。我们只简单地交谈了几句话就不欢而散了。前后大概也就十分钟吧,我就又离开了家,打了辆车,赶回学校里,躲在休息室里,直等到整个演出结束,江涛回到休息室里,我们才把衣服换了一下,他从后门离开,我则假装睡觉,关好门。直到……直到郑导敲门进来告诉我爸爸遇害的事。后来,你们警察调查时,我很害怕,我不敢说出我回过家的事。我怕你们怀疑我,所以就一直隐瞒着。”   邱云升和苏雨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邱云升问道:“罗子鸣,你虽然还未满十八岁,但也是小伙子了。你隐瞒惨案发生当天回来过的事实,这一点对你很不利,现在你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你这么瞒天过海的回家究竟要和你爸爸谈什么机密的事情?这点很重要。”   罗子鸣微微低着头,好半天才轻轻地叹了口气,闭口不语。   站在壁炉前的苏雨轻轻开口说:“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你来说确实难以启齿,因为这事关你的身世和你母亲的名誉。还是由我来说吧,当我昨晚询问梦幻酒吧那个酒保时,听到他说莫华清那天下午曾经在电话中说,让一个人忍耐一时,过不多久就会接他过来同住时,我就已经开始怀疑那个人就是你。今早警方调取的你的手机通话记录中,已经清楚地显示了莫华清的手机号码。近两个月来,你多次和他通话,发短信。为什么你们突然这么频繁地联系,结合刚才你姐姐罗子欣那几句含沙射影的话,原因只有一个——其实,你就是莫华清和余美琪的私生子,罗永俊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那天下午回来也就是想和他谈这件事,你打算和他挑明,离开罗家,结果他很生气,谈话不欢而散,是吗?”   沉默了一会儿,罗子鸣开口了:“我告诉他,我要离开紫丁香公寓,和妈妈一起离开他,因为他早就不再爱妈妈了,近一年来对我也很冷淡。我原以为他会生气,谁知他只是坐在沙发上,连头都没抬,冷冷地说,世上无不散的筵席,去找你的亲生爸爸吧,对你会更好。我当时真是气极了,就算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竟然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我大声喊了句‘冷血动物!’然后就转身走了。出了门,我就给莫华清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决定了和他一起生活,问他什么时候能来接我和妈妈走,谁知他让我再忍耐一段时间,等他把手上的这部戏拍完后再来接我。至于罗永俊,就算他还活着,我对他也没有什么留恋了,那天下午,我和他的父子之情已经断了。”罗子鸣缓缓抬起头来,语调阴郁地说。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莫华清是你亲生父亲这件事的?是不是你母亲余美琪告诉你的?”邱云升追问道。   “不是,我妈妈生怕我知道真相,她怎么也不会告诉我的。是莫华清,两个月前,他突然来到我们学校,找到我,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是他的亲生儿子。当年我妈其实是在和他热恋,因为他当时不肯公开恋情,所以妈妈负气和他分手,和罗永俊闪电结婚。他怕我不信,还拉着我去医院做了亲子鉴定。那天晚上他和我聊了很多,他说他很后悔当初没有答应娶妈妈,也想对我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他希望我回到他身边生活。起初我也很挣扎,但是后来两个月里,罗永俊对我和我妈妈的态度越来越差,促使我下了离开紫丁香公寓的决心。”   “子鸣,你确定你回到家里的时候,只有你爸爸罗永俊和阿来两个人在家,没有别人在?还有,你有没有觉得他的表情和神态有什么异样?”苏雨抱着肩缓缓问道。   “确定,没有其他人。但是阿来的表情很紧张,罗永俊也像是心神不宁,似乎在等什么人。”   白兰这时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轻轻说:“邱队长、苏先生,子鸣亲生父亲这件事他早就告诉过我,他那天下午回来真的只是和罗叔叔谈谈,请你们不要怀疑他。”   苏雨凝视了她一会儿,点点头,温和地说:“白兰,你放心,我们警方绝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一定会深入调查清楚的。我相信阴霾掩不住天空,真相一定会大白。”   邱云升很严肃地接着说:“罗子鸣,你之前的证词已经干扰了我们警方的办案。这样吧,明天你去刑警队再重新做一份笔录,把真实情况再原原本本地陈诉一遍。”   罗子鸣望望白兰,无言地点点头。   “白兰,你先陪子鸣去休息吧。再帮我们请子鸣的妈妈进来。”苏雨微笑着说。   余美琪刚推门走进来,就触到邱云升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她微微低下头,在沙发上优雅地坐下。舒了一口气,带着一丝不满的语气问:“邱队长、苏先生,看来你们是怀疑我和我儿子,把我们受害人家属当成重点嫌疑犯来审问了。”   “罗太太,你上次说那天下午在梦幻酒吧里参加圣诞舞会,一直待到警方打电话给你,告知你罗先生被害,才急忙赶回紫丁香公寓,是吗?”邱云升不急不缓地开口问道。   “是啊,怎么?”余美琪有些迟疑地问。   “可是我们现在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说了谎,你在舞会进行中悄悄在梦幻酒吧的酒窖里见了一个人。你们正在谈话之际,你的手机接到了保镖阿来的电话,接了电话后你就急急忙忙地从酒吧的后门出来,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回了紫丁香公寓,由于匆忙,你还把你的那个银色皇冠状头饰忘在了酒吧的酒窖里。”   余美琪怔住了,用手掠了掠垂在额际的几丝卷发,眼神开始闪烁不定。   “罗太太,你回到紫丁香公寓后,就来到客厅找你的丈夫罗永俊,还特意给他端来了一杯红茶,可是,他对你的出现很震惊,猛然回身之际还打翻了你手里的红茶。那块泼有红茶污迹的地毯我们已经化验过了,证明是无毒的。说明你回来并不是想加害你丈夫,只是急着要和他谈什么很重要的问题。不要试图否认,载你从新天地回到紫丁香公寓的那个出租车司机对你印象很深,因为他觉得你长得很像他女儿喜欢的一个香港女明星,只是他不知道你就是那位香港女明星本人。”   余美琪微微闭上眼,静默了两分钟,才睁开眼缓缓答道:“是,我回来过,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和莫华清见面就是谈儿子的事,我不想让儿子跟着他。他身边断不了漂亮的女演员,儿子跟着他不会受什么好影响。可是,杰克已经知道了我和莫的事情,我在紫丁香公寓也待不长了,我想让莫华清帮我和儿子在上海买套公寓,由我带着子鸣生活。可是他非要说服我们和他一起生活,正在争论的时候,我接到了阿来的电话。他告诉我杰克要在那天下午见他的前妻和女儿,可能会更改遗嘱,对我和子鸣不利。因为我帮阿来的妹妹介绍了一份在片场当助理的工作,他一直很感激我。于是我就急忙从酒吧的后门出来,打了一辆车回到家里。就像邱队长所说的那样,我从厨房端了一杯红茶给杰克,想和他好好谈谈。我走进客厅,轻轻叫了他一声,可是,他猛地转过身来,把我手上的茶杯都碰翻在地毯上。他看到是我,就皱着眉,问我怎么突然回来了?我刚要说话,他就冷冰冰地说,他正在等很重要的客人,让我先离开,有什么事晚上再说。还说了一句,怎么母子俩都是一个样。我后来才知道子鸣也回来过,和杰克闹得很不愉快。看杰克那样子,我死心了,想着谈也谈不出什么结果,就离开家去了正大百货,逛逛街,解解闷。谁知后来接到了李阿姨的电话,她第一个回到公寓,就发现杰克和阿来被害了。”   余美琪望望邱云升和苏雨,生怕他们不相信似的,又提高声调说:“我到公寓的时候,杰克还活着。阿来也活着。阿来在电话里明明告诉我,杰克是在家里等他的前妻和女儿。我想,如果后来又来了什么人的话,那应该就是他的前妻和他的女儿罗子欣。你们应该好好去查查她们。就算不是她们杀的人,说不定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至于我,我在逛正大百货的时候买了好几件衣服,售货员应该还记得我,你们可以去查一查。”   “你放心,这个情况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警方对所有人都会一视同仁地对待的。”邱云升的回答似乎让余美琪长长松了口气,她使劲点了点头。   走出紫丁香公寓的大门,苏雨回头再望了望这座美得如风景画似的洋房。   “可惜了你那些精彩的推论,结果这母子俩都只承认回来过,而不承认犯罪。对他们俩的说辞,你有什么想法?”邱云升问。   “似乎都说得很流畅,暂时看不出漏洞,但是,这所房子里似乎围绕着不祥的气氛,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我现在也说不清。”   邱云升瞥了一眼那扇徐徐关上的红色雕花大门,缓缓说:“死了两个人,当然不祥了,我想如果案子结了,余美琪也不会再住在这儿了。我已经让雷燕、小何他们去查余美琪在正大百货的活动情况。至于罗子鸣,我想明天叫莫华清过来,我们再和他俩聊聊,看看罗子鸣说的是否属实。”   苏雨指了指装在大门边墙壁上的电子屏幕说:“邱队,你看这个公寓的可视门铃,那天下午先后回来的罗子鸣和余美琪都是用钥匙打开门进来的。如果他们说的话都属实,那么在他们离开后进来的那个凶手是怎么进门的呢?应该是按了门铃,让罗永俊看到他,是自动打开门放他进来的。他认识罗永俊,能让阿来一刀毙命,除了是个用刀高手之外,应该还是阿来比较熟悉,或者说不会防备的人。可是,同时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似乎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还没有出现。无论是余美琪,还是罗子鸣,还是这个公寓里的其他人,似乎都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推理不通,我们就行动吧,现在就去找另一批可能的来客聊聊。另外,已经查过了,罗永俊的前妻和女儿罗子欣,她们下榻在水晶宫酒店。”邱云升拍了拍苏雨的肩膀,转身走向他的黑色越野车。   苏雨跟上来喃喃地说:“那个女孩,她的眼神里似乎总漂浮着什么,特别是当她看余美琪的时候。”   邱云升一边拉开车门一边说:“是恨吧,自己被父亲抛弃在香港,又要陪着那么个精神崩溃的妈妈,我说这个女孩绝对有杀罗永俊的动机。”   “嗯。”后座上的苏雨只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在还思索着什么。   当邱云升和苏雨敲开酒店的房间门,再次见到罗子欣的时候,她眼中的寒意比在紫丁香公寓时还要深。   三人一坐定,邱云升直接进入主题:“罗小姐,我们今天来,是想知道你和你母亲为什么会突然从香港来到上海,是不是你父亲约你们来的?”   “不错,是爸爸给我发的邮件让我和妈妈快到上海来,他说他觉得当年亏待了我们,只给了妈妈两处房产,现在想尽力做一些补偿。还说,他会成立一个以他名义命名的基金会,让我来管理。我当时心里就很奇怪,隔了这么多年,爸爸怎么又突然想起我们来了?没想到,后来跟爸爸通了几次电话,才知道原来那个女人欺骗了他,连我那个弟弟也不是我爸爸的亲生孩子。真是老天有眼,让那个女人的丑事败露出来。”   罗子欣说着,脸上幸灾乐祸之色连邱云升都看不下去,他忙插嘴问道:“罗小姐,请说说那天下午你们见到你父亲以后的情形、时间、谈话内容,每个细节都不要漏过。”   “没什么细节。其实那天我和妈妈去了,到了紫丁香公寓门口,按了门铃,按了很长时间,可是根本没有人出来开门。我又拨打了爸爸的手机和他家里的座机,都没有人接听。我还以为他临时有事出去了呢,所以只好又和我妈妈回到酒店。谁知,第二天,我从电视新闻里听到爸爸被杀的消息,就急忙和他的律师联系,得知他已经重新立了份遗嘱,律师让我和妈妈今天过来听遗嘱宣读。”   那你就没想起要去看看你父亲的遗体?只是关心他留下的钱?邱云升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竭力忍住了。   坐在一边专注听着的苏雨突然用锐利的眼神盯着罗子欣,急切地问:“罗小姐,你没进门,可是隔着门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到公寓的客厅,你爸爸就是在那里遇害的,按照时间上推断,那个时候凶手应该还留在公寓里,你好好回想一下,有没有看到什么?这很重要。”   “这个,嗯……”罗子欣回忆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如果我当时注意看的话,或许会看到什么人影之类的。可惜,我那时候没太在意。只是,看到了公寓的烟囱里在冒黑烟,也就是因为看到那个,我还以为家里有人,所以不断地按门铃,结果什么人也没看到。”   苏雨微微皱起眉头,一时间凝思不语。   邱云升不由得也轻轻地攥住了手掌,一个线索又这样被扯断了!   直到走出水晶宫酒店的旋转门,苏雨似乎都有些神思恍惚,没有再开口。   邱云升望了望天空中低低压下来的一片乌云,扭头对苏雨说:“小子,跑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我还要回警队去,有两个结案报告还要我亲自查看一下。”   苏雨眼光闪了闪,有些欲言又止:“也好,邱队,我心里有种怀疑,但是又没多少站得住脚的佐证,等我今晚整理一下,明天再提出来跟大家讨论。”   “我对你有信心!”邱云升咧嘴一笑。   在雪花漫天飞舞前,苏雨就回到了云外天酒店。他倒了杯红酒,轻轻啜着,一边注视着玻璃外那些在斑斓灯光中闪烁着的白色精灵。   本来以为累了一天会倒头便睡,但高速运转的大脑并不能随着疲倦的身体一起停歇下来。   苏雨只得打开电脑,一一查看这几天邮箱里塞满了的邮件。小蝶和小薇发来了大堆威尼斯旖旎的风景照片,看来这两个人在那边的确过得优哉游哉,颇有乐不思蜀之感。谢婉仪的两封邮件虽然简短,但是字里行间却能读出淡淡的思念之情。   苏雨的手指点击了一下回复,但又放弃了,不知为什么,他的思绪似乎无法离开那座飘荡着阴森气息的美丽洋房。他关了电脑,按灭了台灯,身子深深地陷进那松软的床垫里。雪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淡淡地射进来,苏雨眼前不断掠过一些记忆的碎片——苏珊明净而忧伤的脸,水中倒映的月光,垂死的天堂鸟嘴唇在不断地蠕动着。   “死亡之舟!死亡之舟!”这个诡异的声音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响着,越飘越远,渐渐归于沉寂。   苏雨在沉沉的寂静中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锐的铃声突然在黑暗中急促地响了起来。一声连着一声,像压抑着的哭声。   昏睡中的苏雨被惊得翻身坐起,抱着头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把手伸向摆在床头的手机。   “谁?”   “苏雨,出事了,快来紫丁香公寓,罗子鸣失踪了!”   苏雨一下子清醒过来,邱云升的声音里带着极度的懊丧,而就他了解的邱队来说,很难被什么事刺激成这样——除非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失误!   当他到达紫丁香公寓的时候,整个华丽的大屋子都笼罩在一层哀伤绝望的气氛里。   余美琪在掩面而泣,哭声凄惨,两个阿姨在抹眼泪,连刚赶来的莫华清也黑着脸坐在一边猛吸香烟。几个刑警队员们正在急匆匆地楼上楼下搜索着。   苏雨径直走向坐在沙发上端详纸条的邱云升。   “邱队,罗子鸣离开家有多久了?”   邱云升抬眼望望:“哦,你来了,推测一下,已经快两个小时了,通知了全市的各辖区片警,有任何发现会及通告我们的。看看吧,这是他留在书房的纸条,是遗书,他可能会畏罪自杀。”   苏雨不动声色地接过那张纸条,细细地读了几分钟。   “纸张就是书房桌上普通的信纸,字迹比较潦草,说明他走得比较匆忙。这上面写着他恨罗永俊,所以才杀了他,他现在已经是个犯下弥天大罪的人了,不会再有什么光明的未来,他的人生已经失去了继续下去的意义。现在他决定要和最心爱的人一起去往没有忧愁和烦恼的另一个世界。请妈妈不要难过,他会很幸福的。署名是‘您的儿子子鸣’。”   苏雨顿了顿,轻声问:“邱队,白兰也同时失踪了?”   “是啊,两个人房间里被子都丝毫没动,只有电脑开着。看来是约好一起走的。车库里的一辆蓝色马自达不见了,看来这对小情侣是开车走的。字迹已经初步和罗子鸣以前写的字比对了一下,应该是他亲笔写的。”   “上海这么大,盲目地寻找会消耗很多时间,走,我们再上去看看,看看他们俩的房间有什么线索。”   邱云升焦急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两人一推门走进罗子鸣的卧室,就被迎面墙上一幅巨大的电影海报吸引了。海报上是一对情侣正在白雪皑皑的背景里互相深情地帮对方戴白色的围巾。   苏雨凝视着海报,邱云升轻轻在他耳边说:“据李阿姨说,这幅海报本来没有,是白兰来住了以后贴上的,白兰好像是个超级电影迷,最爱看电影碟片。你看,这边柜子里,有几百张碟片,应该都是白兰和罗子鸣平时一起看的。”   “这部电影我看过,是经典的韩国爱情片,叫《蓝色之恋》,电影结局是这一对恋人一起驾车冲下了山崖,殉情而死。”   “什么?驾车冲下山崖,难道这两个孩子要学电影里这种死法?可是,上海附近也没什么高山啊?”邱云升不禁愕然道。   苏雨转身走向还在闪烁着的电脑屏幕,俯身移动着鼠标。好一会儿,他低声叫道:“邱队,你快来看!”   邱云升忙走过去低头细看,屏幕上打开的一个网页上赫然是一幅谷歌上搜索出的行车地图。   “人鱼岛!”邱云升惊讶地叫了一声。   “我猜,他们去了人鱼岛!准备驾车投海自杀!”苏雨扭头望着邱云升,缓缓地说。   人鱼岛,距离上海不过几十公里,和繁华都市间隔着幽蓝深沉的海面,宛如飘落世外的一片落叶。因为岛身狭长,颇似女性曼妙的曲线,不知何年何代,竟被文人们取了这样一个浪漫的名字。   通往人鱼岛的必经之路就是三号隧道桥,车子先是穿过一条幽长的海底隧道,然后再渐渐驶向地面,开上一座架在海面上的白色蜿蜒斜拉大桥。   一路上,车里的两个男人都默默无语。邱云升几次掏出香烟,只是在手里打转,并没有吸。苏雨的眼睛则直视前方,雨刮器静静扫过的玻璃上,滚落的雨珠就如同纷乱的思绪。   “都怪我,忽视了罗子鸣这孩子,从那份遗书上看,他应该就是杀死罗永俊的凶手。现在太被动了,他要是自杀了,这件案子将永远是悬案了。还搭上了个无辜的女孩子。唉!苏雨,我们这次真是太疏忽了,当初你发现罗子鸣找江涛做替身,悄悄潜回紫丁香公寓,怎么就会轻信了他的话,以为他只是和罗永俊谈他私生子的身世。我们应该想到,这曾经的父子俩肯定是恶言相向,罗子鸣激愤之下完全有可能杀人啊!一个愤怒的17岁男孩很可能在瞬间变成魔鬼——杀人、焚尸以泄愤!”邱云升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啊,太小看了他,看起来像个孩子,其实却是个心机深沉的高明杀手!”苏雨喃喃地答应着。   邱云升的脑海中骤然一闪:“高明杀手?是啊!那杀死保镖阿来的一刀,位置精准,力道极大,罗子鸣一个没经过专业训练的高中生怎么可能让一个职业保镖一刀毙命呢?难道他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帮手?”   “这个人杀人手法利索狠毒,而且能让罗子鸣言听计从!”苏雨清晰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便不再开口,用力一踩油门,车轮发出一阵摩擦地面的嚓嚓声。   邱云升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表,低声说:“现在凌晨五点多,他们是三个小时前出发的,那时候天还很黑,他们的车速不会太快,而且清晨又下起了雨,路面湿滑,这两个孩子的车技或许无法把车子沿盘山公路开到这岛上最高处的悬崖上去。如果他们弃车而改步行的话,也许我们就能赶上他们。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或许一切还来得及……”   他凝视着车窗外的冷雨,把最后这一句轻轻地重复了好几次。   在一片蒙蒙的雨雾中,白色本田车攀着曲折的盘山公路缓缓到达人鱼岛的最高峰下。苏雨和邱云升几乎是同一瞬间发现了那辆失踪的蓝色马自达车。   一种强烈的不祥感刹那间让两个人愣在原地,还是苏雨先反应了过来,他喊了一声快就拔腿往那条凿在石壁上的山径奋力爬去。邱云升紧跟其后狂奔而上,两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在清晨寂静的山林间显得格外刺耳。后面紧随而来的车子里跳下的刑警们被他们俩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鱼尾崖——这座在清晨潮湿的海上雾气中时隐时现的山崖此时在苏雨的眸子中越来越清晰。鬼斧神工般雕刻而成的两道山崖间隔着一条幽蓝的海湾,酷似凌空跃起的一条美丽鱼尾。近了,更近了,在狭窄局促的山径尽头,那不过方寸大小的山崖顶上,石块之下,赫然摆放着两支交叉相叠的玫瑰,鲜红如少女嘴唇般的花瓣原本代表热烈的爱情,但此刻却无言地预示着青春的坠落和死亡。   “这花应该是他们俩留下的,看来我们已经太迟了!”邱云升抢跑了几步,俯身拾起那两支花,声音微微颤抖着说。   “《蓝色之恋》那部电影的最后,那对恋人也是这样,留下了两支玫瑰就一起纵身跳下悬崖。”苏雨缓缓说着,一步步走到山崖的最边缘,低头望去。   高得令人眩晕的崖底,湛蓝无边的海水正在永不停歇地拍打着石壁,发出一阵又一阵枯燥而绝望的轰鸣。   三天后,经过蛙人们不懈地寻找,从鱼尾崖海湾的水底,成功打捞起两具尸体。一男一女,身穿的衣服经过辨认与当晚失踪的罗子鸣和白兰分所穿衣服毫不差。经过海水的浸泡和肉食鱼类的撕咬,尸体的面目已经难以辨认,但是,从死者的体型身高上来判断,应该就是那对以奇异方式结束生命的年轻恋人。   整个刑警队特别支队都笼罩在一种难以言明的压抑气氛中。紫丁香公寓迷案竟以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戛然而止,凶手留下遗书,和女友双双自杀,而且就是在警方询问后的几个小时之内,这让所有的刑警心里都觉得沉甸甸的。   邱云升的内心可能比任何人都更憋屈和自责,但是表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接待家属,应付上级,安抚下属,调查案件的细节,一大堆的繁琐事情都还等着他去安排处理。   此时,他手拿一个盒饭疾步穿过警队二楼的走廊,一直走到尽头的一个房间,推门走了进去。听到响声,一个正静静对着电脑屏幕沉思的人慢慢转过身来,因为熬夜而面色有几分憔悴的苏雨眸子里却闪着逼人的光彩。   “苏雨啊,别自责了,案子可以慢慢查,饭要按时吃,年轻人不注意保护胃,老了就受罪了。”邱云升说着,颇心疼地把盒饭放在办公桌上。   苏雨微微一笑,脸上露出孩子般的顽皮神情,他边扒拉着盒饭边开口问道:“邱队,白兰的家里有人过来辨认尸体吗?”   “就是这个头疼,据调查这个白兰是个孤儿,父母双亡,只有一个远方的表叔常年在国外生活,不怎么管她的事。学校里提供了一个联系电话,可是怎么也打不通,所以她的尸体目前没有办法进行身份确认。”   苏雨沉思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饭盒,缓缓说:“邱队,鱼尾崖海湾自杀事件中有几点难解之处。第一,罗子鸣和白兰都未满十八岁,没拿到驾照,以他们俩的驾驶技术是怎么把车子开过那些曲折难行的山道,开到鱼尾崖下的呢?第二,我们当天下午和他们俩谈话时,关于让江涛做他的幽灵替身的事,罗子鸣对答如流,显然早有准备,他的话里并没有明显的漏洞,警方虽然怀疑他与案件有关,但暂时也没有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他杀害了罗永俊和阿来。为什么在几个小时后他竟然会突然改变态度承认自己杀了人并且决然自杀呢?第三,在蒲公英国际学校的几次运动会中,罗子鸣都曾经获得过冠军,他是游泳好手,如果他在跳崖坠海时稍稍有求生的意志,那只需游上海面,就能自救,可是验尸结果却显示他并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这不符合人的求生本能。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他在落海之前就已经失去意识。第四,就是白兰,这个女孩子身上有许多谜团,她自称父母双亡,但却可以进入这样一所收费昂贵的国际学校学习。她曾经在一些快餐店打工勤工俭学,和罗子鸣恋爱后,余美琪也说曾经资助过她学费,可是,那天查看打捞上来的她的一些随身物品时,我却发现她的口红、钱包等私人用品都是国际名牌,还有她收藏的那些电影碟片,都是正版,有的还是限量版,价格不菲,以她的身世和经济能力,怎么能买得起呢?到现在为止,她的家人都没有出现,也更加坚定了我的一个大胆的猜测。”   邱云升不由追问道:“什么猜测?”   “这具打捞上来的女尸并不是真正的白兰!”   苏雨的话语虽轻,却激起了邱云升眼中一抹深深的惊愕。他静静地思索了片刻,琢磨着说:“有道理,如果白兰这个女孩子有更深的背景,说不定她就是策划整个自杀事件的人。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再继续追查紫丁香公寓案件。可是,目前我们却很难确定这具尸体是不是白兰,她不住在学校宿舍,在罗宅也没找到她的什么个人卫生用品。她又没有亲人可以提取DNA比对,这具女尸是不是白兰本人,一时间我们无法贸然下定论。”   苏雨拿起饭盒继续吃着,一边神秘地冲着邱云升一笑:“邱队,关于白兰的事情,我已经委托一位业余侦探去调查了,也许今天下午就会有消息,你先别急,等等她的消息。”   “是谁?”   可是无论邱云升怎么追问,苏雨却打定主意不开口了,只让他先去查看罗永俊生前立下的遗嘱,看看他究竟留下了多少遗产。   邱云升只得带着满心疑惑先去另一台电脑前,仔细地查看律师提供的罗永俊立下的最后一份遗嘱,并一一计算他名下的物业、股票等资金。这一算,还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罗永俊虽然已经引退多年,却积累了大概几十亿的身家,着实是一位富翁。   “苏雨,看不出这歌星还真能挣钱啊,和一个跨国企业差不多了。他会不会就是因为这巨额财产被人盯上了?”邱云升感叹着一扭头,屋里空空,苏雨竟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这小子,安排我干活,自己却不知溜哪儿去了?”邱云升脑子里正转过这个念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是苏雨的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邱队,已找到白兰住所的线索,我们在门口车里等你。”   等邱云升匆匆赶到警队大门前,才发现苏雨新买的蓝鸟车里还坐着两个身穿藏青色校服裙的女孩。长发垂肩,眼睛浮肿的女孩只略略抬起眼帘望了望邱云升,就又抿紧嘴唇低下头去了。另一个金色短发苹果脸的女孩摇着手跟邱云升大声打着招呼:“警察大叔,你好,我是美女侦探嘉莉。”   “夏玫瑰,你是……另一个演戏的女孩子,叫嘉莉!”邱云升坐进车里,才猛然明白了苏雨的心思,女孩子之间是最容易打听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的。   驾驶座上的苏雨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扭头微笑道:“嘉莉,跟邱队长说说,你是怎么做侦探的?”   “嗯,我按照雨哥的吩咐,在学校问了每一个平时和白兰有来往的女孩子,可是很奇怪,居然没有一个人去白兰家里玩过或者听她提起过家人。她转学来了我们学校一年,除了罗子鸣,她也从没和任何一个男生单独相处过。总之似乎除了她是我们的同学,子鸣的女友以外,我们对她真的一无所知。后来,我问到了玫瑰,她脸色苍白,半天不说话,我就知道肯定有问题,雨哥教我的,看一个人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我就软磨硬泡地把她拖来了,果然,雨哥一问,她就说了。”嘉莉说着,轻轻推了推夏玫瑰。   夏玫瑰依然微垂着头,幽幽地说:“我不是为了帮你们警察,可是这位苏先生说,我说出来或许可以为子鸣洗脱杀人的罪名,我才说的。说实话,无论如何我也不相信子鸣会杀他爸爸,他那么善良,绝不会杀人的。如果他干了什么错事,那一定与白兰有关,白兰这个女孩是个谜,我觉得自从她半年前转入我们学校,子鸣就开始变了,和我们所有的人都疏远了,他被白兰迷住了,只听白兰的话。我想这次演出《歌剧魅影》时,他找江涛顶替他的事,一定也是白兰教他做的,我亲眼看到白兰把一把剪刀放进自己的手袋里去,一定就是她在我们演出时剪断了那盏道具吊灯的灯绳。”   邱云升注视着她,温和地说:“姑娘,罗子鸣虽然不在了,但是我们能搞清楚案件的真相,就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和安慰,也是你对他最好的怀念。说说吧,怎么发现白兰的住所的?”   夏玫瑰绞着手指,半天才说:“其实我不是有意跟踪她,只是上学期的一天我不舒服请假在家,妈咪让司机送我去诊所看看,车子经过伯爵会所的时候,我突然看到白兰从会所里走出来,上了一辆黑色的宝马车。我觉得很惊讶,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没有父母,生活不宽裕,怎么会进那种高级会所呢?而且,她那天的装束也很不同,很成熟妩媚。所以,我就让司机远远跟着她坐的车,一直开到轩尼诗大道的一座大厦前,我看着她和一个男人一起走进那家大厦去了。我当时想,也许白兰真的很缺钱,所以才像一些大学女生那样,去陪一些有钱的男人挣外快。这件事我从没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子鸣,我怕他以为我中伤白兰。”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邱云升追问道。   “嗯,只看到一个背影,好像……好像左腿微微有点跛。”夏玫瑰迟疑着,小声地说。   “跛腿男人!”邱云升轻轻摸着下巴,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中。此时车子已经拐了个弯,疾驰在宽阔繁华的轩尼诗大道上。   “到了,就是这座大厦!”突然,夏玫瑰低低地叫了一声,伸出手指指向车窗外。   高耸气派的大楼上镶着四个金色的大字——红松公寓!   “原来是这里,这儿是上海著名的外籍人士高级住宅区。”苏雨熟练地把车子稳稳停在大厦门前,一边轻轻地说。   送走了两个女孩,拿着白兰的照片,并没费多少功夫,两个人就跟随管理员来到1908室的门前。邱云升和苏雨对视了一眼,他默默后退,一只手已经探向怀中握紧了枪把。苏雨则取出万能钥匙,对准锁眼,只几秒钟,精致的橡木门便被无声地推开了。   但他们的这番戒备似乎多余了,屋内空无一人。   这是一套布置得幽雅简洁的三室一厅,到处摆放的都是高级家具,但又显得绝不奢侈得过分。桌上白色大玻璃瓶中养着的龟背竹,墙边硕大的水晶鱼缸中游来游去的热带鱼,似乎都显示着屋里的主人是个极有生活情趣的人。   苏雨在客厅、卧室和卫生间来回踱着步,眼光默默扫过白色的墙壁,一尘不染的桌椅、地面。在卧室各个抽屉小心翻找着的邱云升很快便发现了自己的徒劳,他轻轻摇着头说:“这个女孩可真不简单,据管理员说她在这里住了快半年了,可是,居然没找到一份水电单据或者其他的消费单据,难道她走的时候已经把这里彻底清理了一遍?”   “邱队,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没有一张白兰的照片,甚至卫生间没有一条毛巾,一只牙刷!我可以肯定,白兰离开前已经带走了所有能验出她真实身份的物品。”   邱云升骤然感觉心中一紧,轻轻地拍了一下餐桌的桌面,有些懊丧地说:“难道整个扑朔迷离的紫丁香公寓案和鱼尾崖海湾所谓的畏罪自杀事件都是她策划的?这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女生竟然会有这么深的心机和手段?这个白兰究竟是什么人?现在我们失去了全部的线索,又怎么证明那具女尸的真实身份呢?”   苏雨并不急着答话,双手插在口袋里,在客厅里走了几个来回,眼光渐渐停在了那束生长的碧绿葱郁的龟背竹上。   “邱队,你看这龟背竹长得多好,主人一定对它是精心照顾的,那么一旦主人要离开很久,会不会在离开之前记得帮它换一次水呢?像白兰这么心思缜密的人更不会疏忽这点。她离开时也许擦去了这屋子里的所有指纹,但是如果我们幸运的话,这几株龟背竹或许还留着她的一个或几个指纹。”   “对啊,龟背竹我以前也养过,一段时间不换水就会枯萎,可是这盆龟背竹长得这么绿,这么好,应该在几天前刚换过水,也就是白兰和罗子鸣一起失踪的那天。太好了,我马上打电话让雷燕她们带着套取指纹的工具过来。只要我们能找到一个指纹,就能比对那具女尸究竟是不是白兰,又或许能查出这个白兰的真实身份。”   邱云升抑不住心里的兴奋,马上掏出手机给队里打电话。   苏雨似乎还沉浸在某种莫名的思绪中。他默默在整个屋子里又走了几个来回,不知为什么,这个屋子,这种色调,这些陈设,都是那么似曾相识,可是,一时之间,他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脑子像一艘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巨轮,雾气中的灯塔忽隐忽现,看似很近,一会儿又变得无限遥远。   苏雨轻轻走到宽大的玻璃窗边,推开窗户,清新而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雪花不知何时又开始淡淡地飘荡起来,在渐渐阴沉的天空下,城市里开始弥漫起一股悲伤的气息。   这场雪,又整整下了两天。   在这繁忙而平凡的两天里,轩尼诗大道红松大厦里找到的龟背竹给整个刑警队带来了不小的惊喜。果然,从其中两株上,技术人员成功地提取到两枚清晰完整的指纹,经过和鱼尾崖海湾女尸的指纹反复比对,证实这个和罗子鸣一起跳下悬崖的女人并不是白兰,而是另一个无法确定身份的女子。   这个结果使整个紫丁香公寓谜案突然变得更加神秘诡异,死去的罗子鸣是不是紫丁香公寓案的凶手?无名女尸究竟是谁?失踪的白兰去了哪里?   无数个问号悬在刑警们的心上。邱云升为了更好地跟进案件,已经在队里整整住了两天了,虽然他曾经侦破过无数杀人凶案,但是这件案子中的古怪之处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隐隐感到,这件案子的背后似乎蕴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   这天一大早,邱云升刚从行军床上起来,简单地洗漱完毕,还没来得及吃雷燕给他准备的丰盛早餐,办公室的门就被一脸兴奋的苏雨给推开了。   “邱队,白兰的身份终于有线索了!你看,这是谢婉仪督察今早刚发来的传真。”   邱云升一把接过那薄薄的几张传真纸,细细翻看着,惊喜之色不由溢于言表。   “在红松公寓找到的指纹和香港几年前的那件杀害老太太骗取巨额保险金案里女护士的指纹吻合上了!太好了,这下咱们总算踩住这个白兰的一个脚印了,原来她是去年在香港犯案的职业杀手,然后又易容改扮来到大陆,看来她就是冲着罗家的巨额财富而来的。”   “我想她犯下的案子肯定不止香港那一件,她应该是个国际罪犯,而且精于易容术。因为香港传来的资料中,女护士的身材和白兰差不多,但是,年纪容貌上有很大差别。这次她又能装扮成十几岁的中学生,可见这个女人是个易容高手。假设保镖阿来就是被她所杀,那么她还应该是个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苏雨缓缓说。   “易容高手,职业杀手,这样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那个神秘的……”邱云升思忖着,却并没有马上说出那个名字。   “天堂之翼!”苏雨轻轻吐出几个字。   “不错。看来我们要寻求国际刑警组织的帮助了。查查这个白兰究竟是什么来历和背景?只是这些国际罪犯一般得手后都会迅速消失,恐怕我们在上海再也见不到这位白兰的踪影了!”   苏雨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摇头说:“不会,我想白兰费了这么大的劲进入罗家,她还远远没得到她所想要的东西,她不会那么容易放弃。只是她现在应该已经变换了身份,茫茫人海,确实很难再找到她,但我想她还是留下了一个破绽。”   “什么破绽?你快别卖关子了,快说!”邱云升轻轻给了苏雨一拳。   苏雨径直在桌前坐下,移动鼠标,很快点开了一个网页。邱云升忙俯身细看,那竟然是一个电影频道的网站。他正诧异间,苏雨已经把其中一张电影海报进行了放大处理,那是一部即将上映的新文艺片,名字叫《雪色》,全白色调的海报上眼神忧郁的女主角正在把一束新鲜翠绿的植物插进桌上的大口玻璃花瓶中。海报的画面拍着非常唯美,但邱云升的眼光却深深被女主角手中的那束植物所吸引。   “龟背竹!”他惊叫出声。   苏雨又快速地移动鼠标一一放大画面中的细小物件,一边轻轻说:“不止龟背竹,这个水晶花瓶、餐桌、白色的墙壁,还有后面远景里玻璃鱼缸的一角,这些都和红松公寓里的摆设一模一样。邱队,你再看看这部电影的宣传海报是半个月前才在各媒体上公布的。最奇怪的是,红松公寓里的那间屋子据大厦管理员说,是在三个月前重新装潢成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个样子的。也就是说白兰是在三个前就已经看到了《雪色》这部电影的海报,甚至很可能她就亲临过电影拍摄的现场。”   邱云升突然用手一指海报下角的导演名字,兴奋地叫道:“原来是他!莫华清!《雪色》就是他最新执导的电影。看来这个白兰和他有脱不了的干系。”   苏雨扭过头,注视着他,低低地问:“邱队,你猜我想起了谁?”   “莫华清那个身材火辣,车技出众的女助手!”   苏雨微笑着说:“还有,在新天地地下停车场里偷袭我的那个黑衣女杀手!这两个女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邱云升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并在一起,再把拳头紧紧地握住:“白兰!这个千面女郎看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影迷,百密一疏,她万万想不到会留给我们这个破绽!兵分两路,苏雨你跟我一起去询问莫华清,看看能不能找到白兰的踪迹。让雷燕他们去跟国际刑警取得联系,追查白兰的真实身份!”   苏雨的眉头轻轻舒展开,点了点头,起身顽皮地敬了个礼,清脆地答了声:“Yes sir!”   当暮色开始涂染空旷寂寥的田野,车窗中隐隐现出一些村庄房屋的影子,苏雨抬起腕表扫了一眼,花了三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终于到达了距离上海几百公里的东星影视基地!   这里本来只是江浙一带很普通的小镇,但是由于被富商看中开发成了影视基地,瞬间变得人烟稠密,灯火繁华。   黑色越野车缓缓穿行过东星镇热闹的街市,停在镇中心霓虹灯最耀眼的那座宾馆前。苏雨和邱云升先跳下了车,两人一并往酒店里走。邱云升还不忘回头给跟随他们而来的两个年轻刑警使眼神,让他们准备好家伙随时待命,但也不要轻举妄动暴露了身份。   此行,刑警队从上到下都抱着很大的希望,或许能从在东星镇赶拍新戏《白蛇传奇》的莫华清身边发现那个神秘女助手的身影。但是,苏雨的心里还是有隐隐的担心,今天的行动其实也是试试运气,白兰既然已经做了金蝉脱壳的准备,此时的她应该早已为自己落好了下一步的棋子。   当一行人敲开1808房的房门,手拿剧本、胡子拉碴的莫华清显然对他们的到来充满敌意。   “你们……你们这些警察来干什么?我儿子都给你们逼死了,我也躲到这里,想让工作来麻醉一下自己,你们还追着我不放?难道你们还怀疑我和那个罗永俊的死有关?”   “莫导,你别激动,我们今天来其实是发现了罗子鸣自杀事件的一些真相——他很可能不是畏罪自杀的。”苏雨一边跨进门迅速用余光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形,一边轻轻说。   “什么,你说什么?我儿子不是自杀?是谁害死了他?”莫华清额头的青筋陡得爆了起来。   “莫导,你先别激动,我们坐下来慢慢说。我很理解你,我儿子也和子鸣一样大。”邱云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几个人坐定后,这个双人标间就显得有些局促了。莫华清默默拿起桌上打开的烟盒,抽出一根放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只是神情木然地叼着烟沉思着。   不过几天工夫,丧子之痛让这个曾经放浪不羁的中年男子顿时苍老了十几岁。   邱云升凝视着莫华清,一字一句地说:“莫导,根据我们最新的调查结果,罗子鸣很可能并不是‘紫丁香杀人案’的元凶,而只是被人胁迫利用了。至于幕后的这个神秘人物,我们怀疑她现在就藏身在你的剧组里。”   “什么?在我的剧组里?是谁?是谁?”莫华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墙上贴着的雪色海报还要苍白。   在屋里转了一圈的苏雨坐下来,轻声说:“莫导,你先告诉我们,上次我们在新天地酒吧见面时,那个在你身边开红色跑车的女助手现在在哪儿?”   “爱丽丝,怎么,你们要找她?难道她和子鸣的案子有关?”莫华清抬起头,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你先告诉我们她现在在不在剧组里以及她的身世背景。”苏雨眼光灼灼,语气里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她……她三天前来过东星,可是又走了,据说是家里有事,回香港去了。她其实并不是我们剧组里的人,本来就是个香港的豪门千金,只是因为酷爱电影,所以,去年经一个朋友介绍,我们在一个派对上认识了。后来她就常常来我的剧组看我拍戏,帮我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因为要躲避那些杂志记者,我对外就说她是我招来的助手。其实,她实际上是我的女朋友。”   苏雨耐心听莫华清说着,这才插嘴盘问:“这位爱丽丝小姐在上海是不是独自住在轩尼诗大道的红松公寓里?你拍摄《雪色》的时候,她是不是去过你们的拍摄现场?你儿子罗子鸣失踪的前几天,是不是爱丽丝也对你说家里有急事,离开上海回香港去了,直到三天前才出现在东星镇?”   莫华清眼神茫然地点头道:“是,爱丽丝是住在红松公寓,平时都是她去我那儿,三个月前,我也是送《雪色》的宣传海报样本时上去过一次,她很喜欢那张海报。当时,她还说,以后她也要住在那样一间全白色的屋子里,养那样的龟背竹,我还笑她像个小姑娘一样天真。前一阵子,她是回了香港,三天前,她来到东星,跟我一起去了《白蛇传奇》的拍摄现场,看着工人们搭外景,她还安慰了我很久。儿子没了,我和美琪不可能再复合。我还打算向爱丽丝求婚,现在我身边只剩下她一个知心的人了。苏先生、邱队长,你们不会告诉我子鸣的死和爱丽丝有关吧?”   邱云升有些同情地望着这个面色憔悴的男人,轻声问:“莫导,你见过你儿子的女朋友白兰吗?”   “白兰?没有,我听美琪和子鸣都提过这个女孩子,她不是和子鸣一起跳下悬崖了吗?子鸣很喜欢她。我曾想,时间还多的是,等我和子鸣正式相认了之后,好好补偿欠子鸣的父爱,谁知道老天却不给我这个机会了。”莫华清说着,不禁双手捂脸,陷入一种无法抑制的悲伤之中。见他这样,邱云升和做笔录的两个年轻刑警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时,一边默默低头想着什么的苏雨突然起身,盯着莫华清,急切地说:“莫导,你的新片《白蛇传奇》的外景地在哪儿?请马上带我们过去。”   莫华清缓缓抬起头,睁大发红的眼眶,神思恍惚地问:“《白蛇传奇》的外景地?这个与案子有什么关系吗?”邱云升和两个年轻刑警也都困惑地望着苏雨。   苏雨的神色骤然变得很严肃,他沉静了一会儿,却说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我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她并没有走远,就在这儿——东星镇!”   邱云升的瞳孔猛地放大了,这屋子里只有他明白,苏雨话里的她指的是谁!白兰略带腼腆的笑容和红色跑车里冷艳女郎临去的那淡淡一眼,如浮光掠影般闪过他的脑海。   “这儿像座巨大而华丽的坟墓!飞碟状的外形,从大门通往地下的长长楼梯。”苏雨第一眼看见孤零零的建在东星镇外东河边的“白蛇城”,心中不知为什么冒出了这个想法!   几个人随着莫华清一步步走进这座椭圆形城堡中,眼睛逐渐适应了里面有些昏暗的光线。   “这就是我们花了半年时间,斥资上千万,请国外的专业团队,为《白蛇传奇》这部电影搭设的全实景外景地。等到电影拍完,这里将开放成为东星的另一个旅游热点,游客们可以乘坐木船在这条悠长的水道里边走边观看逼真的皮影戏表演。这里面建有雷峰塔、断桥、金山寺三大主要建筑,其中都以复杂的水道相连接,因为影片里有大量演员在水面上打斗的镜头,我们剧组人员在拍摄的时候,都是乘坐小船在水道里跟踪拍摄的。今天你们就算是这里的第一批游客。”莫华清低声在他们耳边介绍着,随即用手一指楼梯尽头的泊着几只大木船的小码头。   苏雨默默地点点头:“莫导,现在请你让剧务为我们准备一条船,我们几个独自进入,你们剧组人员不必跟着了,只要把你们搭设这个外景时的草图给我们一份就可以了。记住,如果我们一个小时内不出来,你就马上打这个电话,东星镇公安分局的人会赶过来,一个小时,看着你的手表,不要提前。”   莫华清以及在场的剧组人员都满腹狐疑地望望这几个警察,有些无奈地答应下来。   就连跟来的两个年轻刑警也急得要张口追问苏雨,但却被邱云升冷峻的眼神止住了。直到他们登上了准备好的木船,剧组人员按下启动手柄,木船开始在黑沉沉的河道上飘荡起来,两个小刑警还在低声交头接耳地议论着。邱云升心里很清楚,这么做是不符合侦查纪律的。但是,苏雨一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他绝对信任苏雨的脑袋瓜。   莫华清果然没有夸张,这条沿着东河建造而成的水道狭窄而曲折,木船几乎是每行进不到半里就要拐一个弯,如同一座水上迷宫。在河道的两旁,搭建有各式的仿古建筑——有商铺、住家、茶馆,甚至青楼妓院。每座屋子里都有活灵活现的穿着古装的泥塑人偶,各家各户门前都挑着大红色的灯笼。穿行于一座座的布景石桥下,沿着黑漆漆的河道望去,船上坐的四个人都有刹那间穿越时空,回到千年之前的感觉。   “看!邱队、雨哥,那边有一束光,桥上有个穿白裙子、提灯笼的女人在走动!”突然,一个年轻刑警轻声地叫了起来。邱云升忙握紧枪把,欠身伸头望过去,船身因为突然的失衡而剧烈颠簸起来。   苏雨镇定自若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传来:“你们别紧张,那只是皮影戏的效果,莫华清说过,这里面装有许多巨大的光柱,当整个外景地的开关启动后,设在幕布后的皮影人物能自动移动,在光照下,远远看过去就像真人在动。”   “哦,怪不得那个白衣女人飘飘忽忽的,像鬼魂一样,一下子就又飘到另一座石桥上去了!还是雨哥的眼力好!”   “邱队、雨哥,这地方像电脑游戏里的迷宫一样,不知道会不会突然间从什么地方冒出什么鬼怪来?”两个小刑警四下张望,低声议论着。   邱云升扭过头,望了望苏雨,微光里能看得见他的双眼闪着热切深沉的光芒。这是一种信号——敌人逼近的信号!   “苏雨!”   “邱队,那座最高大的拱桥就是断桥!白娘子和许仙将在那里相遇,揭开他们的恩怨情仇!我们的对手也会渐渐揭开她的神秘面纱!谢婉仪刚把国际刑警组织发来的邮件转到我的手机上,你看看!”苏雨凑过来低声说,手机屏幕在他手中闪着蓝莹莹的光!   邱云升一目十行地读完这个邮件,抬头凝视着不远处那越来越逼近船头的“断桥”两个鲜红的大字,喃喃地说:“蜂鸟!蜂鸟!”   传说中千年缠绵的断桥上,两束明亮的光柱里,一对痴痴的男女身影正在旋转,不停地旋转着,越来越快,最终合二为一。“啪”的一声,光柱消失了,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桥身留在暗影里。   这时,从墙壁上四处悬着的音箱里传出阵阵急促的鼓点声,令整个外景城的气氛顿时有些说不出的诡异。木船上每个人的心里都为之一紧。   船速似乎突然加快了,不再是缓缓飘荡向前,而是飞快地劈开水面,直直地从断桥下穿行而过。再拐过一个大弯,苏雨他们眼前骤然开阔,出现了一片荡漾着微波的宽阔水域。迎面一座孤岛似的巨石上赫然建着一座庙宇的模型,除了大小,其他庙宇该有的零件这儿似乎一样不少。   稍有中国古典文学知识的人不用看庙上悬着的那块小小的牌匾,都会猜到这就是金山寺。但船上的四个男人却并没有留意这些,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一处——确切地说——那只是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与孤岛相对的墙壁上飘来,荡荡悠悠,飘飘欲仙,不一会儿,已经掠到了四个人面前。   看清了,那是一个身穿白色古装的美人,只是这个美人的身上悬着两根粗粗的钢丝,她是被钢丝吊着从一根长长的轨道装置上滑行过来的。大家再借着四周墙壁上渐渐亮起的无数灯泡细看,不由得恍然大悟!   “原来是个白娘子的吊线木偶!做得还挺逼真的!”邱云升轻轻舒了口气,已经握紧枪把的手也轻轻松开了。   两个年轻刑警也不由得笑了,他们暗想这会儿查案的过程竟是充满了乐趣!   “刷”!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伙伴的笑容隐没在苏雨的眼前。但是他的瞳孔却丝毫没有收缩,眼珠紧紧地盯着那个白色的影子。突然,脚下的木船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即使努力抓住船舷也无法再平衡自己的身体,三个同伴扑腾落水的声音响在耳边,似乎一切只发生在一念之间,等脑子开始适应这一惊人变化时,苏雨的身体已经在渐渐往水下沉去。   一股冰凉的寒意从脚脖子迅猛蔓延了苏雨的全身,又凉又涩的河水毫不客气地向嘴巴里涌,厚厚的棉夹克被水灌入后开始变成了最难缠的绳索,束缚着他的手脚,拖着他不断滑向水的深处。苏雨的右手竭力伸向自己的裤兜里,那里有一样他此时最需要的东西——一把匕首!   “哗啦”一声,水面洞开,苏雨像一尾鲤鱼猛地跃出水面,稳稳地落在还漂浮在水面上的那艘木船上。他的身上此时只剩下了一件黑色的潜水服,湿漉漉的头发上还不断地往下滴着水,灯光又重新亮了起来,但闪闪烁烁,幽暗不明。   苏雨的瞳孔经过瞬间的不适应后,开始看清水面上仍吊着那个白娘子的提线木偶!她仍然是以那种僵直的飞行姿势一动不动地悬在那儿,乌黑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前方。   苏雨似乎并不急着寻找三个失踪的同伴,而是牢牢盯着那具木偶,看了短短几秒钟后,他突然开口低吟:“尘世之鸟飞过罗生门,就会插上金色的羽翼!”   这句怪异的诗句就像一个不可思议的魔咒,他话音刚落,刚刚还僵硬如石块似的白娘子人偶突然活了!她嘴角不经意地弯了弯,死板的脸庞开始泛起微微的红晕。   “苏雨,你果然厉害!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连神经最坚强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不免要不寒而栗,但苏雨却不为所动,只是神态自若地回答:“白兰,爱丽丝!不,应该是蜂鸟!国际刑警提供的资料里显示,你是‘天堂之翼’里的顶级杀手,最善于伪装成天真稚气的少女,搏击术一流,精于刀术,在杀人前总是会很动情地吟诵刚才我念的那句诗。还有,罗永俊在死的当天接到的那个蓝色信封就是你们组织给他寄来的死亡的威胁,是吧?所以他才会大惊失色,急忙让保姆们都放假一天,而独自把保镖阿来留在身边。罗永俊深知你们‘天堂之翼’高明的杀人手段,我猜他本来是想见了罗子欣母女,安排好自己的财产后,就离开上海另找安全的地方躲避,但他万万没想到你这个中学女生居然就是组织派来的杀手。”   蜂鸟发出一声阴沉的冷笑:“一定是苏珊这个丫头透露了我的身份,她在国际刑警的手里,只有她见过我。苏雨,你告诉苏珊,为了男人背叛组织,她的结果一定会很惨的!”   “苏珊”这两个字像一根针,骤然扎在苏雨的心头,让他疼得不由握紧了手掌。但一瞬间,他就强迫自己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苏雨,你看看这儿吧?这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墓穴!你安心地去吧!”蜂鸟的声音里透出彻骨的寒意。   “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杀死罗永俊?恐怕‘天堂之翼’的首领想要得到的远远不止他的那些巨额遗产吧?”   “哈哈,你自己到黄泉路上去问他吧!”蜂鸟突然双手一翻,右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银色手枪。   苏雨的眼中似乎燃烧着一点星光,清冷、宁静、悠远、淡泊,就是没有一丝的慌乱。   蜂鸟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被苏雨镇定的气势给压住了,已经瞄准了的枪口不由得微微低下。   “蜂鸟,我现在已经是你的猎物,你可以告诉我,你们的组织为什么一定要除掉罗永俊,甚至还要烧焦他的尸体,你们究竟要隐瞒什么?罗子鸣是不是参与了紫丁香公寓的案子?”苏雨缓缓地问。   提到罗子鸣,苏雨分明看见蜂鸟的眼里闪过一丝哀怨之情,她甚至还轻轻地叹了口气。   “子鸣真是很可爱的男孩子,这都怪你,苏雨,如果不是你介入调查,如果不是为了怕影响整个计划,子鸣本来不用死,他甚至还可以加入我们的组织。他真的非常爱我,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那天,当我告诉他,他爸爸罗永俊试图强奸我时,再加上之前他已经知道罗永俊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就已经下了杀死罗永俊的决心。我们定下了那么完美的替身计划,让江涛那个傻瓜假装受伤离开,再潜回剧社替下子鸣。子鸣则坐上江家的汽车离开,乘机回到紫丁香公寓。”   “你真狠毒,居然编出这么个被强奸的故事来骗一个爱你的男孩子。你早就在那儿等着他,你早就在他之前回到了公寓。那时候,余美琪刚刚离开,罗永俊还在焦急地等待他的前妻和女儿罗子欣。当罗子鸣走进客厅和罗永俊说话,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时,你从楼下悄悄走下来,拿起那把放在陈列柜里的日本弯刀,只一下就杀死了保镖阿来。他临死时发出的哀鸣让罗永俊有所惊觉,忙一转身想出来看看,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儿子在背后给了他致命一击。但是,罗子鸣用的是什么武器呢?不是刀,也不是枪,因为罗永俊站着的那块地毯上没有留下任何血迹,应该是某种能让人瞬间麻痹,失去意识的毒药。就像你在香港的那个案件中,用在那个孤身富有的老太太身上的一样,在法医反复细致的检查下,发现在她脖子一侧有一个小小的针孔。对!那应该是一支注射器,或者干脆就是一根毒针!”   苏雨的话让蜂鸟的脸可怕地抽搐了一下,她猛地举起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苏雨的胸口。   “你真聪明,难怪……难怪他们都说你很难对付。拜你所赐,我才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意让子鸣去死。那个傻孩子,他说只要和我在一起,就算下地狱也不怕。不过我怎么忍心让他下地狱呢,我帮他选的鱼尾湾风景很美,有海风、海浪、海鸟,子鸣躺在那里应该不会孤独。”   “你太残忍了!那个男孩子是用他的生命在爱你,虽然他完全不知道你并不爱他,是个冷血杀手,而他只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   “住嘴,你说得够多了!下地狱去找你那三个同伴吧!‘尘世之鸟飞过罗生门,就会插上金色的羽翼’!”   苏雨的眸子里映出蜂鸟那缓缓翕动的红唇,一股死亡的气息裹着岩洞的潮湿和阴冷慢慢向他袭来。   “砰——”枪声响过,子弹擦着苏雨的耳根直飞到地面的石壁上,死死地嵌在了那里。   原来就在那一瞬间,苏雨右手一扬,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翻去,平平地伏在了木船上。“啊!”蜂鸟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那把意外飞来的匕首精准地打在了她的右手上,手枪应声而落,手腕鲜血淋漓。   蜂鸟用左手紧紧地握住了右手腕,一双怨毒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苏雨。   “看来你早有防备,你早就知道我是故意引你来白蛇城外景地的?”   苏雨一个挺身,站了起来,镇定地说:“是,以你的精明,如果诚心要隐瞒行踪,为什么会在罗子鸣的电脑上留下人鱼岛的地图,指引我们去那儿。为什么会故意在墙上贴上《蓝色之恋》的电影海报,让我联想到罗子鸣会跳崖自杀?为什么会在鱼尾崖海湾的悬崖上留下两枝玫瑰?那是你刻意模仿《蓝色之恋》中男女主人公的死法。这些也是你故意留给我们的破绽,两个一心寻死的少男少女怎么还会计划这么周全,这么一丝不乱。侦探行家一眼便可以看破这是一场策划好的畏罪自杀!你知道我们一定会追查到红松公寓,又煞费苦心地在那里留下了龟背竹、鱼缸等线索。白兰居然如此熟悉莫华清刚刚上映的新片,自然会引着我们一直查到莫华清身上,查到他的助手爱丽丝,查到这儿。蜂鸟,你的确很熟悉我们的侦查思路,你完全是按照我们的方法设计了这一切,引我们来到这儿,只是你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算计着我们,我们也为你准备好了网。此刻,整个白蛇城外景地已经被我们的武警包围了。今天你走不了了,别想着杀人了,还是考虑一下自己将来会在哪座监狱里服刑吧!”   一阵短暂的沉默。   她掠了掠自己的长发,眼光迷离地斜睨着苏雨,耳语般地问:“苏雨,你觉得我怎么样?也不比苏珊差吧!来吧,抱住我,我能让你做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苏雨并没有说话,静静地凝视着她,那目光如寒潭月影,让蜂鸟赤裸的肌肤一寸寸地冷却下来,心里却如过了火的荒原似的霎时枯萎成了一片可怕的黑色。   “苏雨,你下地狱吧!”她从牙缝里蹦出了这几个字,便一下子拽开了自己的白色抹胸,朝苏雨脚下的木船奋力抛去。   一道白光后,十几束红色的火苗“呲”的一声同时从木船底部上窜起,立刻浓烟一片,呛得人睁不开眼。苏雨料不到火势如此迅猛,他刚要腾身跃起,却猛觉得脖子上像被蚂蚁轻轻地咬了一口,轻微的疼痛过后,又像喝醉了酒,脑子开始晕眩,一阵又一阵,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在火光熊熊的木船上趔趄了几下,“咚”的一声,一头栽进了冰凉彻骨的河水中。他的头被船舷猛烈地碰击了几下,落入水中的那一刻意识已经渐渐离开了他的身体。   苏雨晕过去前看见的最后一眼是一片赤红色的火焰,一个白色的魅影,一双美丽而冷酷的眼,那似乎不是人类的眼,而是刻在斯芬克斯脸上的一个怨毒诅咒!   坠落——不断的坠落——好像永无边际,永无尽头!苏雨觉得自己的眼皮无比沉重,怎么努力也无法睁开。他似乎在一条黑色污浊的河流上漂浮了很久,身子起起伏伏,忽急忽缓,向着雾气迷蒙的前方一直飘去。   第三章 双重身份   谢婉仪孤独地站在阳台上,觉得自己似乎在穿越时间的隧道。那些忘却的痛苦,那些深藏的悲伤,一瞬间都如潮水般卷来:浑身鲜血躺在地铁车厢里的云峰,他始终无法合上的双眼,大理石墓碑前洁白的花束……无数破碎的画面一一划过脑海。   哗哗的流水声、飒飒的风声都清晰地飘过他的耳朵。突然间,有一个声音,远远地钻进他的耳膜,轻轻地、焦急地、一遍遍地呼唤着:“苏雨,苏雨,你醒醒,求求你醒醒!别离开我!”   这个声音是那么熟悉,那么哀婉,像一只温柔的小手,一点点地把苏雨游离的魂魄拉回他的身体。他拼尽力气睁开了眼睛,一片蒙蒙的白雾里,隐隐出现了一张含泪女子的脸。   “苏珊!”苏雨的嘴里含糊地叫了一个名字!   “苏雨,苏雨,你终于醒了!”女子惊喜的叫声刺激了苏雨的神经,他终于睁大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棂,白色的床单,一片白色的背景里有一个短发女孩泪光盈盈的眸子。   谢婉仪!   “婉仪!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我这是在哪儿?”苏雨低低地问。   “苏雨,苏雨。”谢婉仪哽咽着抚摸他的头发,半晌才轻轻说,“你在东星镇的外景城里和蜂鸟的那一场恶斗,导致头部受伤掉进了水里。幸亏邱队他们按照你事先的安排早就埋伏好了武警,大家及时冲进去才把你救了起来。你昏迷整整三天了,还好你终于醒了,你要是……要是有什么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雨的脑海中开始渐渐浮现出蜂鸟妩媚而险恶的笑容、抛过来的白色抹胸、烟雾、火光和那双怨毒的眼睛!   他轻轻舒了口气,努力微笑着安慰谢婉仪:“我是属猫的,有九条命,没那么容易死的。对了,蜂鸟呢?她是不是已经逃走了?”   谢婉仪脸色黯然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邱队他们顺着湍急的水流被冲出了岩洞,差点就从大瀑布那儿掉了下去,幸亏你事先布置了武警在那儿蹲守,及时把他们救了上来。武警冲进去的时候,没有见到蜂鸟的影子,只看见晕倒在水里的你。可是那里是完全封闭的岩洞,大家都想不通,蜂鸟她究竟是如何逃走的?   “我知道她怎么逃走的。我记得她扔出了白色抹胸后身上穿着的是黑色潜水衣。她用毒针刺伤我之后应该是跳入水中,从水底的一个秘密通道逃走了。我中的毒是怎么解的?现在我是不是已经回到了上海。”   谢婉仪起身走到窗边刷地一下拉开白色的绣花窗帘,回头冲苏雨嫣然一笑:“你自己看,那边就是维多利亚湾。”   巨大的玻璃窗外,夜色深沉,远处海面上无数高楼,灯火如梦境般绚丽缥缈——这里曾被很多人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夜景”!   “香港?怎么,我已经回到香港了?那我妈她们不是已经知道我中毒的事了?”苏雨微微吃了一惊。   谢婉仪轻轻走过来,帮他掖了掖被角,柔声说:“你放心,伯母目前正在美国那边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没让她知道,免得她担心。你中的毒是从南美的一种剧毒蜥蜴身上提取出来的,大陆地区没有对症的解药,于是我让我爸爸出面找了航空公司用专机把你从上海运到了香港,他的一位老朋友——药物学博士华医生帮你用了他自己配制的解药,终于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你现在就在我家里安心休养吧!”   苏雨轻轻点了点头,有些疲倦地微微闭上眼。刚刚苏醒的脑细胞又开始被一些难解的问题纠缠着。   “尘世之鸟飞过罗生门,就会插上金色的羽翼!”一个女人的飘忽不定的声音响在他耳畔。蜂鸟究竟去了哪儿?她和天堂之翼的人为什么要杀死罗永俊?他们究竟还有怎样的阴谋?   谢婉仪俯下身,手轻轻抚过苏雨有些憔悴的脸庞,深情地说:“睡吧,苏雨,你太累了!”   苏雨的心微微一颤,不禁也抬起一只手臂,轻轻地握住了那只温热的手掌。谢婉仪的眸子顿时如春水般涨满了幸福和喜悦,微微泛起泪花。   淡淡的云彩,漂浮在湛蓝悠远的海面上,晨光若隐若现,天空清新得像孩子的目光,看不见一丝阴霾。微微的海风,幽幽拂过宽大宁静的露台,略带海味的气息轻轻钻进了苏雨的鼻子。   正坐在白色休闲椅上的苏雨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他很久没有呼吸这样新鲜的空气了。有近一个月的时间都待在月影别墅某个固定的房间里休养,除了脑子里的思维细胞,一切似乎都变慢了,连来去无踪的风都开始失去了速度,慢条斯理地在海天之间飘荡。   “苏雨,今天气色很好啊,看看我给你做的早餐。”谢婉仪笑盈盈地端着盘子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苏雨一扭头,两人的目光碰个正着,谢婉仪不禁羞涩地微微低下了头,快步走到桌边,把几个精美的餐盘轻轻放下。   “哇,鱼片粥、三明治,好久没吃这么地道的港市早餐了。真是你这位大小姐做的?”苏雨眼睛一亮,笑着说。   “怎么,你不信?人家起来都忙了好长时间了,你还笑我?”谢婉仪鼓起腮帮子,小嘴撅了起来。   苏雨笑而不答,只是拿起盘子里的三明治美美地咬了一口,摇头晃脑地说:“好吃!和君记老号的一个味。”   谢婉仪凝视着他的侧脸,眼光渐渐如海浪般温柔。   “婉仪!你做的爱心早点有没有老爸的份啊?”一个男人苍劲有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爹地,你怎么上来了?”谢婉仪略略惊诧地叫了一声,撒娇般地迎了上去。   苏雨忙跟着起身也缓步走了过去。一位两鬓斑白,身穿绛紫色唐装,眼光锐利,身材健硕的老人正端坐在轮椅上微笑着凝视着他们。   苏雨暗暗吃了一惊,关于谢婉仪的父亲谢西风,他闻名已久,但没想到他竟是一位只能依靠轮椅行动的老人了。“谢西风”这个名字在三十年前的香港警队里是无人不知的,他曾经是最有前途的年轻干探,因为接连侦破“雨夜杀人狂魔案”和“连环奸杀少女案”而名声大噪,受到过当时港督的亲自接见,被授予“女王勋章”。因为他的肤色较黑,很多崇拜他的市民们就称他为“神探小包公”。然而,三十年后,一些报刊仍然会时不时地把他的婚恋故事作为传奇津津乐道。   据说,谢西风在侦探事业如日中天之时,在一次查案途中邂逅了一位海外富豪的独生女儿,两人一见钟情,互生爱慕,很快就谈婚论嫁。谢西风为了爱妻甚至不惜放弃警探职业,进入妻子家族的公司工作,他的辞职就连当时的总督察都唏嘘不已。可是,似乎老天嫉妒他的完美人生,在谢婉仪来到人世后不久,婉仪的母亲就因病去世,美满的婚姻生活仅仅持续了不到两年。谢西风继承了庞大家业,而且不过三十多岁,富有多金,却在此后的近三十年里,为了怀念亡妻一直保持着严谨低调的独身生活。他悉心栽培女儿,直到她也长大成人,进入警队。   这些都是苏雨从别人嘴里或者报刊上断断续续得到的一些信息,至于谢婉仪本人,倒是从没跟他过多地谈论过自己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父亲。   “我这个老伯,是不是打扰了你们俩的兴致啊?”谢西风满含笑意地摸摸谢婉仪的手,又抬头看了看苏雨。   “伯父,您好,能见到您本人我非常荣幸。”苏雨竟有些微微的紧张。   “哪里,你这位神探啊,我这耳朵里早就灌满了‘苏雨’两个字了。”谢西风说着,笑呵呵地望着谢婉仪。   “爹地,”谢婉仪的脸有些微微的红晕,“我帮您去拿早餐,本来准备一会儿送去您的书房,我做了你最爱喝的奶片粥。”   谢婉仪转身快步下了露台,苏雨忙上前轻轻把轮椅推到白色餐桌前,又蹲下身拾起滑落的毛毯细心地帮谢西风盖好。   “苏雨,你坐下。”一直静静凝视着他的谢西风轻轻示意,“谢谢你,苏雨,自从婉仪以前的男朋友云峰出事以后,三年了,她从来没有很开心地笑过。遇到你,她才算打开了这个心结。你能不能答应我,别离开她,一直陪在她身边?”   苏雨触到谢西风热切的目光,虽然一丝犹豫的影子淡淡地掠过心头,但他还是很确定地答道:“伯父,你放心,我会照顾婉仪的。”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谢婉仪一手拿着报纸,一手端着雕花餐盘轻盈地走上露台,含笑问:“爹地,苏雨,你们俩聊什么呢?”   “没什么,伯父说了些你小时候的趣事。”   “爹地,你别老在别人面前出我的丑嘛。”谢婉仪半撒娇似的撅起嘴,一边把一份港报放在餐桌上。   谢西风不由慈爱地一笑:“你这个傻孩子,苏雨又不是外人。”   谢婉仪轻轻抿住嘴唇,低垂下眼帘,假装没听清父亲的话而只是专心往桌上的两个玻璃杯里倒果汁。   “这个女人……”突然,苏雨从桌上的报纸杂志中捡起一份,凝神看着照片中一个戴着眼镜正微笑着接受记者采访的女子,微微蹙起眉头。   谢婉仪瞥了一眼,递过来一杯倒好的橙汁。   “你不认识她?这个女人不就是罗永俊的女儿罗子欣吗?听说她打算用罗永俊生前留下的财产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就是这两天,将要举办一场大型的慈善拍卖会,拍卖她父亲生前穿过的衣服和用过的一些物品,所得善款专门用来资助非洲患艾滋病的小朋友。因为她的这项善举,听说这次香港十大杰出青年有可能会提名她参选呢。”   “我知道她是罗子欣,我在上海为了调查案子见过她两次,可是,这照片上透露出很多不寻常的信息。”苏雨略一思索,指着照片中的一处缓缓说。   谢婉仪和谢西风都不禁凑上去细细看。   照片似乎是在一间书房里拍摄的,光线明亮充足,罗子欣端坐在一张紫檀木靠椅上,神情温婉,气质高雅,背景是一排堆满书籍的书架。旁边的小字注解表明这是在已故著名艺人罗永俊在香港弥敦道的一处高档公寓中。   但是,苏雨所指的却是罗子欣正优雅地摆在膝上的那只白皙的右手。   “手?怎么了?她手上戴的这只紫宝石戒指可真漂亮!”谢婉仪看了一会儿,低低地赞叹了一句。   “这枚戒指我见她戴过,只是……”苏雨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指甲!”   “指甲!指甲怎么了?苏雨,你快说啊!”谢婉仪不解地追问道。   一直低头看杂志没吱声的谢西风对女儿摆摆手:“婉仪,你别这么一连串地追问,打乱苏雨的思路,一个侦探在寻找线索时脑子是需要高度集中的。你这个丫头就是性子急。以我看,这位罗小姐可是继承了相当惊人的一份遗产,她爸爸罗永俊生前应该是富甲一方啊!”   谢婉仪的秀眉轻轻一皱:“富甲一方?爹地,罗永俊虽然是个资深的艺人,但是并没有做过什么成功的投资,去年香港房地产不景气,他还亏了不少,八卦杂志上预测他的遗产不超过两千万。”   “两千万!肯定不止。”谢西风抬手一指杂志上照片中书架上的一本古籍书。   “光是这一本绝版的《花间词人集》,去年在本港春季拍卖会上的价格就超过100万。”   “当时拍出的价格是125万!我正好陪着妈妈一起在拍卖会现场。”苏雨接过话头说。   “这么昂贵的书罗永俊居然也会拍下?”谢婉仪一边说着一边坐下,神情间多了几分迷惑。   “远远不止,这书架旁边的墙上挂着的这幅露出一半的画,就是《春江花月夜》的真品,也是在去年的春季拍卖会上卖出的,拍价是200万,和《花间词人集》一起被一位没有透露姓名的买家买走了,看来这个神秘的买家应该就是罗永俊,他的遗产应该远远超过当初律师估计的数额。”   听完苏雨的一番话,谢婉仪和谢西风都沉默了一会儿。   谢西风沉声说:“不管这位已故明星的财产是怎么来的。据说他留下了遗嘱,要把绝大部分的财产都用作慈善事业,现在他女儿也表明了同样的态度。这种善举实在值得我们港人来学习。我百年以后也要效仿他,婉仪,你不会反对爹地的决定吧?”   “怎么会?可是,爹地,我不愿意听你这么说,我要你一直陪着我,你要活到一百岁,你答应过的,不许反悔。”   谢婉仪凝视着父亲,眼睛里微微泛着光。   苏雨望了望这父女俩,微微一笑,柔声说:“伯父,您一定会活到一百岁的,您还要帮着我和婉仪来歼灭那些深不可测的黑暗组织呢。”   “对了,苏雨,你刚才说的指甲究竟是指什么?”   “这个,我还需要有进一步的依据才能正确地推理,以后再告诉你。婉仪,我吃饱了,谢谢你这么用心的一顿早餐,你陪着伯父好好聊聊,我现在要去给邱队长发封邮件,有件重要的事必须要他帮着确认。”苏雨说着,起身向谢西风致了个歉,转身踏着轻快的步子“噔噔噔”下了露台。   “他就是这样,一想起案子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就和以前云峰一个样。”谢婉仪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神黯淡下来。   谢西风凝视着女儿,眼光复杂伤感,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海面,沐浴在点点金光中的大海此时泛起微微的波澜。   接下来的两天,苏雨似乎都在默默地忙碌着,有时一连几个小时待在屋里,或者急促地敲击电脑键盘,或者望着窗外的大海发呆。有时他又会出去大半天,直到夜色深沉才带着疲惫而兴奋的神情回到月影别墅。   谢婉仪几次憋不住想问苏雨到底在调查什么,都被谢西风微笑着拦住了。   “男人就是天上的鹰,要让他自由翱翔,不要时时约束他,尤其是像苏雨这样才华出众、个性强烈的男人,更是要多放手才能抓住他的心。”这番话是谢西风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的。   谢婉仪微微垂着头听着,一边默默地想,自己几乎没有印象的母亲是不是就这样俘获了父亲年轻骄傲的心,以至于她逝世多年父亲仍然孑然一身。   第三天早晨,苏雨主动打开了这个闷葫芦。谢婉仪刚刚起床,还在卧室里对镜做面部保养,突然门被轻轻敲了几下,苏雨推门而入,朗声说:“婉仪,快,还有一个小时,我们要赶去会展中心。”   “会展中心?去干什么?”谢婉仪望着苏雨坚毅沉着的脸庞,没有再追问,而是迅速地套了件厚外套,两个人一路小跑下了楼。她和女佣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匆匆地出门走下石阶,登上了谢婉仪的红色悍马车。   二楼的另一间主卧室里,身穿睡衣,端坐在轮椅上的谢西风正透过半打开的玻璃窗,凝视着远去的悍马车。   “婉仪,爱上苏雨,你究竟会不会得到幸福?”谢西风的手紧紧握住了轮椅把手。   香港会展中心,正对着风景迤逦的维多利亚湾,紧邻驰名的金紫荆广场,它素来是香港各种大型活动举办之地。   “慈善拍卖会?”和苏雨一起急匆匆地走进会展中心的谢婉仪满脸疑惑地问。   “对,今天罗子欣将在这里二楼会议厅举办罗永俊生前用品的慈善拍卖会,所得款项全部用于救助非洲艾滋病孤儿,所以,全港很多富豪名流以及一些娱乐圈的大腕都会来参加捧场。这么热闹的场合,有一位客人,我想她一定会不请自来的。”   “谁?”   “蜂鸟!”苏雨脱口而出,但却让谢婉仪大大吃了一惊。   “蜂鸟?她不是在东星镇和你交手后就神秘地消失了吗?怎么,你怎么会猜到她今天会出现在这场慈善拍卖会上?”   “每一个线索都是一块多米诺骨牌,当最后一块骨牌放上去后,整个连环的骨牌就被推倒了。从紫丁香公寓的那具焦尸开始,这个庞大的阴谋是一步步展开的。当那个蓝色的长信封送到罗永俊的手中时,他死亡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他就如掉入陷阱的困兽,还要做一下垂死的挣扎!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罗永俊打算重新安排自己的遗产。因为在不久之前,他刚刚得知了第二任妻子余美琪背叛自己的事,所以很自然,他想到了要修改自己的遗嘱,把本来留给余美琪母子的部分全部留给了那个被抛弃的女儿罗子欣,这也是人之常情。于是,那天下午他特意遣开家里的佣人,安排了与罗子欣母子的会面。这时,早就在监视他一举一动的‘天堂之翼’开始行动了,他们派出了‘王牌’蜂鸟,也就是罗子鸣的女友白兰。她一出手就把保镖阿来一刀毙命,接着帮助罗子鸣杀了罗永俊,而且把罗永俊的尸体放在壁炉里烧焦。罗永俊的死虽然本来就是‘天堂之翼’计划中的一步,但绝不是他们下了这么大血本要得到的最终结果。我和‘天堂之翼’组织多次交手,了解他们,他们都是心机深重、计划周密的冷血杀手。仅仅为了杀一个人,他们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也不会让白兰在他身边潜伏这么长时间。当时在东星镇白蛇城里我曾经问过蜂鸟,究竟为什么要杀罗永俊?可是她没有正面回答。”   谢婉仪急忙抓住苏雨的手,秀眉一挑:“那么危急的时刻,你不想着怎么逃出来,居然还在追问那个冷血的蜂鸟,问她为什么杀罗永俊!你这个人啊,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时候人家多为你担心,我真被你气死了!”   苏雨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婉仪,当时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蜂鸟的手上了,所以我只想着要探明真相,想办法留下线索告诉邱队长他们,没考虑到你为我担惊受怕。以后不会了,我答应你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会好好保护自己,因为我的命不仅属于我自己,还属于我的家人,还有你!”   谢婉仪眼角不由得有些湿润,她莞尔一笑,轻轻挽住苏雨的胳膊,低声说:“你记得今天说的话,走,边走边说,你那个脑袋瓜那么灵,就算蜂鸟不说,我想你也猜出他们杀罗永俊的目的了吧?”   俩人并肩亲密地踏进了自动玻璃门,向着会展中心的二楼走去,一边低声耳语着:“我猜,‘天堂之翼’的人烧了罗永俊的尸体就是不想在他死后让警方对他进行验尸,因为罗永俊的身上有着一个秘密的烙印,如果我没猜错,那个烙印就在他的后背上,是一个类似飞鸟的图形——这个烙印也是所有‘天堂之翼’成员身上都会有的,所以罗永俊应该也是‘天堂之翼’的人。可能因为某种原因他背叛了那个组织,这点也可以从他退出演艺圈来到上海定居,并且专门聘请了保镖,深居简出得到佐证。‘天堂之翼’对于背叛者的处置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这是‘天堂之翼’杀死罗永俊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一点呢?难道以前你在苏珊的身上看到过这个烙印吗?”   “没有,苏珊从没在我面前露出过后背,可是,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我却清晰地看到了这个图案。”   “谁呀?”谢婉仪不由得有几分好奇。   “蜂鸟!我们交手的时候,她想用身体诱惑我,当时我中了她的毒针,快要昏迷的那一刻,我很清晰地记得她转身跳下水时,后背上有一个很清晰的飞鸟图案。‘天堂之翼’的人常常会易容作案,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在身上留下标志的,所以我断定这是他们组织内部的一种识别手段。”   “这个女人真不要脸!居然使出这种手段。”谢婉仪恼怒地一跺脚。   “你小点声,别人都在看我们呢!”苏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俩人这时已经站在了二楼飞天会议厅的门前,身边都是西装笔挺,衣裙隆重的男女进进出出,不时有些猜疑的目光落在苏雨和谢婉仪身上——他俩一身的休闲服着实与这环境有些不大相符。   “走,进去等着,一会儿好戏要开场了!”苏雨拉着谢婉仪径直走进了宽大气派的会议厅,在后排找了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   “你真的确定蜂鸟已经到了香港,并且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不是我不信你,只是她明明知道我们在追踪她,怎么会冒险来参加这么个无足轻重的慈善拍卖大会呢?”谢婉仪四处扫视着会场上正在闲聊走动的人们。   会场中央,搭起了一个小型的舞台,绕着会场早就摆放好了一圈长条餐桌,摆满了种类丰富的酒水和自助餐,看来是准备在慈善拍卖结束后举行一个小型的餐会。大约可以容纳几百人的会议厅也早坐得黑压压一片,可以想象罗永俊生前用品的拍卖还是引起了香港上流社会不少绅士名媛的兴趣。   苏雨抱着肘,颇为淡定地说:“当年苏珊说过,‘天堂之翼’组织的宗旨是杀人后绝不空手而回,如果蜂鸟没有获得他们首领期望的巨额财富,她就算回到组织,也不会有好下场。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应该早在杀死罗永俊之前就想好了后面如何取得罗永俊的亿万遗产或者其他他们想要的东西。鱼尾湾自杀事件,红松公寓的故布疑局,东星镇的杀人陷阱,应该都是为了最后这一场戏。放心吧,蜂鸟今天一定会来!”   谢婉仪扭头望去,苏雨的脸上现出坚毅的神色,隐约中还闪过一丝痛楚。这种神情在雨蝶号案件中她曾见过。每一个侦探也都是一个孤单的跋涉者,抽丝剥茧揭开真相的过程其实也是他和自己的漫漫长途竞赛。她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了苏雨结实温暖的手掌。   天色逐渐阴沉,鳞次栉比的楼顶上隐隐现出了黑色的云层,整个城市看起来像极了抽象派画家笔下的古怪线条和几何图形。   “你看,那些在高楼里上班的白领,那些在街上摆摊求生存的小贩,他们都像蝼蚁一样,为了求个温饱,辛辛苦苦地奔波挣扎,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幸好,我比他们幸运,再也不用过那样的生活了!”一个身穿浅紫色晚礼服,披着华贵的狐狸毛披肩的女孩正站在会展中心顶层休息室的大扇玻璃窗傍向下望去。   她身后不远处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凝视着她的背影,缓缓答道:“当然,宝贝,你当然不用再过他们那样的生活!罗永俊的亿万家产从今天起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你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生活了!”   女孩转过身来,双眼闪着兴奋和得意的光芒:“最重要的是以后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过幸福的生活,再也不怕别人非议了!”   老妇人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微笑着说:“宝贝,咱们该下去了,这会儿各家媒体记者和社会名流们都应该到齐了。你的心愿马上就要达成了!”   “好的,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说着,女孩殷勤地走上前,推起轮椅,向着门外走去。   “叮”的一声,金色的电梯门徐徐打开,打扮得高贵出众的罗子欣推着轮椅走了出来。早就等候在一旁的记者们蜂拥而上,长枪短炮一阵猛拍。罗子欣母女都微笑着一一点头致意。几位工作人员忙上前引导,众星捧月般把母女俩迎到了会议室的前排就座。   “苏雨,她们来了!今天罗子欣打扮得可真有气质,完全不像之前见过的那个被父亲抛弃的可怜女孩。”谢婉仪碰碰苏雨,悄声说。   “今天是她大显身手的日子,当然会和以前不同。”   苏雨的话里有话,谢婉仪疑惑地望了望他,苏雨朝她努努嘴,示意她注意舞台上的动静。原来这时,珍珠台著名的主持人白志伟已经跳上了舞台,开始了他插科打诨似的招牌表演,马上就把会场里的气氛搞出了一个小小的高潮。   和历次慈善义卖的惯例一样,今天的拍卖会也邀请了一些艺人到场助兴,除了主持人白志伟以外,女歌手妮妮、小提琴演奏家小可等都一一登台献艺。罗永俊生前物品的拍卖也进行得很顺利。随着拍卖槌的一次次敲下,很快就拍出了数十件拍品。   谢婉仪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眼光不时在人群中来回扫视:“这么长时间了,蜂鸟还会不会出现呀?这儿这么多人,她要是装成什么女招待啊,或者干脆化妆成某一个客人,咱们怎么能认得出来呢?苏雨,你倒是露点底啊?急死我了。”   “别急,咱们只要把这鱼饵盯好,不愁鱼儿不上钩!注意看拍卖!”苏雨微微一笑,神态自若。   这时,拍卖已经进入了高潮,台上被两位身着旗袍的礼仪小姐徐徐展开的是一幅长卷画轴,画面上赫然画着三位身着华丽和服,梳着高高发髻的异国美女,她们并排坐在一块假山石上,神态端庄,美艳惊人!   白志伟正声情并茂地向来宾介绍着拍品:“女士们,先生们,这件是本次慈善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也是最精美的一件,罗永俊先生收藏的《东瀛仕女图》。据说这幅画是二十年前去世的一位非常有才华的日本年轻画家的最后一幅作品,说它是一幅杰作,我想也不为过。下面我们来看看今天这幅珍品会花落谁家吧?”   “1000万!”他话音刚落,来宾席上就已经有人开始举牌了。   “1500万!”“2000万!”“2500万!”   随着报价声此起彼伏,这幅画的身价也开始被越炒越高!   白志伟兴奋得直搓手,把双手一挥,鼓动着:“先生们,女士们,希望大家为我们香港的慈善事业再加一把劲,本次拍卖所得将全部捐给香港紫荆花慈善协会,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贫困儿童,也表达罗子欣小姐及她亡父罗永俊先生的拳拳慈善之心。”   一时掌声四起,人们纷纷向就坐在第一排的罗子欣母女投去钦佩和赞扬的目光。罗子欣也扭过头来,向后排频频微笑致意。   当她的目光扫过最后一排一张熟悉的脸庞时,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了僵,但还是很快恢复自然了。   苏雨的心里明白,她认出了自己!   “5000万!”一家资本雄厚的房地产公司老板猛地报出了一个压低全场的高价,其他竞拍者顿时窃窃私语,没人再敢贸然跟进。   那位老板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得意洋洋地环视全场,享受着财富带给他的巨大满足感!   “5000万,第一次!5000万,第二次!5000万,第三次!”就在拍卖师拿起拍卖槌就要重重敲下之际,突然,来宾席上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结实粗壮的男子刷地站了起来,操着有些生硬的普通话喊道:“8000万!”   这个惊人的数字瞬时把全场震得鸦雀无声,那位志在必得的老板也脸色一暗,张了张嘴,又无奈地闭上了。   “8000万,第一次!8000万,第二次!8000万,第三次!成交!”   拍卖师猛地敲下,全场响起一片掌声。人们纷纷扭头想仔细看看这位出手如此豪爽的神秘竞拍者,一些记者也忙着拿起相机捕捉新闻。但他此时却似乎不愿过多地暴露在媒体的视野中,轻轻鞠了一躬,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开了会场。   谢婉仪喃喃自语:“这个人,怎么好像是个日本人,你看他鞠躬的姿势,和我们中国人看着就很不一样。”   “绝对是个日本人,你注意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了吗?从拍卖一开始他们进入会场,就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不像别的客人那样寒暄聊天。当有服务生走过去送酒水的时候,他们也都是一律只喝清水。似乎并不是来参加拍卖会,而是专程来完成什么任务。等拍卖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刚才的那个神秘竞拍者才悄悄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了那几个人的中间,而那几个人也对他毕恭毕敬,时刻都显示出敬畏之色。日本人等级森严,这种态度表明了那个人是他们的上级,或者说首领,也说明他们今天就是冲着这幅《东瀛仕女图》而来。”说着,苏雨掏出手机,快速地按动键盘发了一条短信。   “你怀疑这群日本人跟蜂鸟有什么关系?我看或许他们只是想把他们祖国的画带回去吧,据说日本人都很爱国的。这幅画按照艺术价值来看,怎么也不值8000万吧?”   苏雨沉吟着:“直觉上这件事总是有点古怪,我让黄景博警司派个人盯一下这群日本人,看看是什么来路。咱们还得在这儿等着,主角还没登场呢。”一片热烈的掌声和音乐声响起,苏雨和谢婉仪忙集中精神往舞台上看去,原来是拍卖活动已经圆满结束,主持人邀请罗子欣母女登台做最后的致辞。   “谢谢诸位今晚的善举!”罗子欣很优雅地欠了欠身,望望身边轮椅上的母亲,接着说,“我父亲生前就致力于做慈善事业。他从小出身贫寒,长大后通过自己的奋斗和努力获得了金钱和名誉,他深知一个贫穷家庭的孩子生活的艰难和不易,所以,这次我和我母亲决定把本次拍卖所得的全部善款都捐给紫荆花儿童基金会,帮助那些贫困无助的孩子。我相信,这是纪念我父亲最好的方式,赠予永远比索取更幸福,相信在座各位也是这么认为的。谢谢。”   一番情深意切的演说过后,一旁的罗子欣母亲可能是触景生情,不住地掏出手绢擦着眼角,而罗子欣也微微俯身低声安慰着母亲,这一幕母女情深自然又谋杀了记者们不少的胶卷,连谢婉仪都不由得对这位自幼被父亲抛弃的罗小姐生出一份敬意来。   圆滑老道的白志伟此时走上台来,向来宾们宣布,还有本次慈善拍卖的最后的一个环节要马上进行。白志伟笑呵呵地把手向身后的巨大幕布上一指,朗声说:“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经请专业人员做成了一个电子模拟募捐箱,就在这个电子屏上。现在只要罗子欣小姐轻轻按动我手里这个按钮,本次慈善拍卖所得的全部善款就能全部自动转到紫荆花慈善基金会的账户上了,今晚的活动也就圆满地结束了,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如天使一般善良美丽的罗子欣小姐吧。”   会场上立刻响了一片疾风骤雨般的掌声,罗子欣也拍了拍她母亲的手背,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了舞台中心。她浅浅一笑,伸出镶着碎钻,纤长优美的手指向白志伟手中那个花冠形状的按钮按去。   “罗小姐,请等一等!”就在罗子欣的手指快要碰触到按钮的一刹那,会议厅最后排的角落里传来低沉但清晰的声音。   罗子欣的手轻轻抖动了一下,她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扭头望去。   苏雨执著清澈的目光正深深地注视着她!罗子欣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掌。   白志伟耸了耸肩膀,颇为诧异地问:“这位先生,您是谁?为什么要打断我们的捐助仪式?”   “我叫苏雨,是个侦探,和罗小姐在上海曾经见过面。”苏雨神闲气定,一边说着一边移步往舞台方向走来,谢婉仪虽然心里没什么底,但是也只得起身跟着他走过去。   拍卖现场的众人不知这个年轻男子是何身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叫停捐赠仪式,一时齐刷刷的目光都聚焦到苏雨的身上。   罗子欣微微点点头,迎着苏雨的目光,说:“哦,原来是苏先生,怎么,你也来了香港?前一阵子我听上海的邱警官告诉我,有你的大力协助,他们才能破了我父亲的案子,凶手罗子鸣和他的女友白兰也已经畏罪自杀了。我今天正是在帮亡父实现心愿,继续他未完成的慈善事业,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罗小姐今天组织的这场慈善拍卖很成功,仅仅最后的那幅《东瀛仕女图》就拍出了8000万的高价,粗略估计一下,全场的拍卖金额就应该上亿吧。”   一旁的白志伟把手一拍,操着生硬的普通话笑道:“苏先生原来是位神探啊!失敬失敬!可是时间宝贵啊,我们还是请罗小姐赶快完成这个捐赠仪式吧,相信在座的各位也和我一样,肚子咕咕叫了,盼着后面的聚餐和舞会了吧。”他诙谐的语言一下子让会场的气氛放松下来,前排的几位名流太太也都掩着嘴笑了。   “请诸位再等等。”苏雨跨上舞台,把手一举,对着来宾朗声说,“今天的慈善义卖会一切都很完美,但是,却有一个最大的错误!”   来宾们一下子都面面相觑,偌大的会议室里竟然马上安静下来,连站在舞台前的谢婉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错误就是……”苏雨顿了顿,挥手一指优雅地站在一旁的罗子欣,用很肯定的口气说,“大家看到的这位罗小姐,罗子欣,她并不是真正的罗子欣!”   “啊?这怎么可能?”会议室里立刻嘘声四起。   白志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把双手一摊,苦笑道:“苏先生,你……你也未免玩笑开得太大了吧,这怎么可能?”   一直端坐在轮椅上的罗子欣母亲此时激动地冲着苏雨喊道:“你这个人,怎么胡乱造谣,子欣是我女儿,难道我还分不清真假?她就是我的乖女儿子欣!保安,快叫保安来,把这个人赶走!”面对愤怒的老妇人,苏雨一时也不便冲撞,只是静静地站着,把目光投向不动声色的罗子欣。   罗子欣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嘴角却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她走过来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莞尔一笑,轻声说:“苏先生,你这么个神探,说话不会没有根据,你到底凭什么说我不是真正的罗子欣呢?如果你今天说不出个原因来,我不仅是叫保安轰你出去,还要寻求法律手段告你诽谤,毁坏我的名誉!”   苏雨目光炯炯,镇定地回答:“你的容貌、身材甚至说话的声音都与真的罗子欣一模一样,别说外人,就是罗老夫人,她也分不出真假。这说明你的确是个易容高手,但是,有一点你却疏忽了。那就是……”顿了顿,苏雨猛地抓住了罗子欣的右手,举了起来。   “你的手!真正的罗子欣出生在圣玛丽医院,她是个漂亮的婴儿,但是有个小小的缺陷,那就是她的右手上长有一块蝴蝶状的暗红胎记。她长大后,为了掩盖这个缺陷,每次外出时都会戴上各种漂亮的手套,所以,这个秘密实际上也只有罗家的亲属和密友才知道。罗老夫人,我说得对吗?可是大家现在请看,现在这位罗小姐的手上却是白白净净,什么胎记也没有。”   说着,苏雨低头望了望坐在轮椅上的罗子欣母亲。那个衰弱迟钝的妇人点点头,缓缓地说:“不错,我女儿是生下来右手上就有个胎记,可是……可是她跟我说……”   罗子欣奋力从苏雨手中抽出自己被捏得生疼的右手,狠狠地瞪着那双美丽的眸子,轻轻咬着牙齿,接着母亲的话说:“苏先生,苏大神探,你给我听好,我右手上的确有块暗红色胎记,可是,前不久我父亲被人杀害,不幸去世,我请了位得道高人帮他超度,那位高人告诉我,我手上的胎记是块不祥的印记,应该及早去掉,才可以确保家门平安。于是,一个月前,我处理完父亲的丧事,从上海回来以后,就去了趟韩国,找了最好的美容医师,去掉了右手上的胎记。这件事我母亲也很清楚,怎么样,你满意了吗?”   她的话音一落,台下众人立刻爆发出一片不满之声。纷纷指责苏雨是蓄意破坏慈善拍卖会。   一丝得意的神情悄悄爬上了罗子欣的眉梢,她似笑非笑地望着苏雨,仿佛在观看一场自己导演的好戏正在上演。   但是,苏雨的脸上却并没有一丝慌乱,他冲着台下挥了挥手:“大家别着急,其实,我今天还请了一位我的好朋友来协助我,他就是香港大学的欧阳硕教授。他也是指纹和声纹辨别方面的专家,曾经帮助警方侦破过好几次刑事重案,相信在座诸位对他也有所耳闻吧。现在我就先请他上来。”   一直站在舞台一侧的谢婉仪刚才心里悬着,为苏雨捏一把汗,这时她才明白苏雨其实是有备而来。欧阳硕的名字以前她曾经听警署里的其他人提过,在整个香港是知名的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没想到竟然是苏雨的好朋友。她忙扭头顺着苏雨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差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一个戴黑框眼镜,穿黑色礼服,打着红色领结,一脸稚气的年轻人双手插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地穿过一片讶异的目光,敏捷地跃上舞台。他甚至还滑稽地冲来宾席微微鞠了个躬,像个准备上台表演的魔术师。   “欧阳,别显摆了,快干正事吧!”苏雨眉头一挑,催促道。作为在美国一起学习了三年犯罪心理学的同学,他很了解欧阳硕爱表现的个性。   罗子欣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冷冷地质问道:“苏雨,你搞什么鬼?香港是法治社会,你别想为所欲为。你把这个人叫来到底想要干吗?”   欧阳硕推了推眼镜,收敛起吊儿郎当的表情,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机模样的东西,在手里晃了晃。郑重地说:“罗小姐,诸位,请注意,这个小东西是美国的最新科技成果,指纹辨别仪,它能在数秒内记录下一个人的真实指纹,并且通过电脑分析,和档案里记载的指纹相比较,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就算是再高明的易容高手,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可是,她的指纹无法改变!所以,现在只要罗小姐配合一下,伸出手来在这个仪器上轻轻按一下,我们马上就能知道苏雨先生所说的是不是事实了。罗小姐,你愿意吗?”   苏雨接口补充道:“如果罗小姐你不愿意,我们当然也不能强迫你,你可以选择报警,我们一起去警察局,请他们来验证你的真实身份。不过那样就需要耽误一些时间,我恐怕你今天的善款捐赠仪式就得暂停一下,等到一切都弄明白之后,再来进行!因为我们绝不能让香港各界的善心捐款落在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手中。”   他冷峻的眼神和语气令在场的所有人的神经一下子都绷紧了,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脸色渐渐惨白的罗子欣,尤其是在场各大媒体的记者们,这绝佳的新闻素材更是让他们兴奋得跃跃欲试!   罗子欣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一时呆立无语,求救似的望着她的母亲!倒是罗老夫人镇静地拍了拍女儿的手,柔声说:“欣儿,去吧,就去给他们验验!免得耽误时间,别怕,真的假不了!”   罗子欣听话地点点头,缓缓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挑衅似的盯着苏雨和欧阳硕说:“为了表明我的清白,我愿意给你们验一下指纹,如果我是假的,当然会跟你们去警察局。如果你们错了,就得给我登报道歉,并且永远离开香港!什么神探,什么犯罪心理专家,都会永远成为全香港的笑柄!”   诅咒似的说完这一句,她很优雅地伸出了两只玉石般白皙的手掌。   苏雨和欧阳硕都没有意料到她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苏雨微微点点头,示意欧阳硕此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好,那我先把指纹辨别仪和这里的电脑系统相连接,这样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很清楚地看到这个指纹比对过程!”   欧阳硕在指纹辨别仪上快速地点击了几下,身后的电子大屏幕就暗了下去,等再亮起来时,屏幕左右两边各出现了一个闪着蓝光的方框,其中左边的方框里有一个手掌般的图案正在闪烁。   “左边这个方形框里就是真正的罗子欣小姐的指纹信息,也是我从她在港大就读期间,因为获得一个国际比赛的大奖领回的奖杯上采集来的。这个奖杯目前就在港大里保存,所以绝对真实可靠!右边的方框里就要采集我身边的罗小姐的指纹进行比对了。”欧阳硕边解释着,随即定了定心神,稳步走向正伸出手臂的罗子欣。   谢婉仪紧张得手心微微出汗,胸口不自觉地起伏起来!   罗子欣张开的右手被轻轻地按在了欧阳硕握着的指纹辨别仪上,苏雨的眼角瞥到了她嘴角掠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苏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就在他思绪游离的瞬间,指纹辨别仪已经读取完了罗子欣右手的指纹信息,在一串嘟嘟的响声后,硕大的电子屏幕上右边的方框中已经出现了一个手掌的图案,接着,两边方框中的手掌图案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并且越转越快!欧阳硕连忙低头在手中的指纹辨别仪上紧张地操作起来!   几秒钟,在这一刻竟然变得如几个世纪般漫长!所有的人,几百双眼睛都紧紧盯着电子屏幕!终于,“叮”的一声,对比完成!   欧阳硕抬起头,注视着苏雨,眉头皱得紧紧的,嘴唇张了张,无奈地摇摇头!   苏雨尽管此时已经知道了结果,还是缓缓转身望向电子屏幕!   两个方框中的手掌图案,这时已经都转到了屏幕中间,完全合二为一!屏幕下方,出现了一行红字:“验证结果相符!”   “滚出去!什么狗屁神探!无良教授!敢来破坏慈善义卖!简直是丢我们香港人的脸!”来宾席上一个粗壮的中年男人率先发难。接着,一片辱骂声此起彼伏!   倒是事件的受害者罗子欣却保持了最佳的风度,微微垂着眼帘一言不发,连望也不望苏雨一眼!   谢婉仪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她想象不出明天各报刊报道这件事时会把怎样不堪的评论加到苏雨头上,这无异于被一群人围着扇耳光,不,甚至比那个更令人难堪!   难得苏雨在这种时候竟然笑了笑,露出了他标志似的浅浅酒窝。他大踏步走到罗子欣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说:“对不起,罗小姐,是我弄错了!我明天会在各大报刊上向您道歉!告辞了!”   说完,苏雨拍了拍欧阳硕的肩膀,拉起傻傻愣在一旁的谢婉仪,三个人垂着头迅速走出了飞天会议厅的宽大玻璃门。   “苏雨,这回你小子可把我坑苦了!不过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这个脑袋瓜也会有失算的时候。在我那精准无比的记忆里,这可是你平生第一次失败!”   欧阳硕边往外走边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苏雨则是一直沉默着,直到走出大厅,才停住脚步,愣愣地站在那儿思索着什么。   谢婉仪的心莫名地一痛,自从她认识苏雨以来,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她看到他意志消沉的样子。   “苏雨,你千万不要太介意!其实人人都会有失误的时候,这算不了什么!大不了我们回去把所有的情况再综合分析,再找出敌人的破绽,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苏雨突然打断了谢婉仪的话,自言自语地说了句:“那个老妇人的手!”   “什么?”谢婉仪一头雾水。   欧阳硕眼睛一亮:“对啊,一个久病的老妇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臂力,能一下子摇动轮椅,还有她的手,太不正常了,那么白,和她脸上的皱纹也太不协调了吧!”   “我们在上海见到罗子欣时,她说话做事从来都不需要征求她母亲的同意。而这一次在香港见到她,却觉得她很依赖她妈妈。婉仪、欧阳,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罗子欣每次有些慌乱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望向她妈妈。”   谢婉仪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说,罗子欣的妈妈有问题?”   苏雨点点头,肯定地说:“对!那个水晶指甲迷惑了我!罗子欣虽然是真的罗子欣,可是她母亲却可能是个冒牌货!”   “欧阳,刚才罗子欣捐款的那个账户你有没有跟踪到?”苏雨扭头问欧阳硕。   “哦,搞定,你们看,那笔捐款打到了那个紫荆花慈善基金会的账户上以后,在几分钟之内,就又被迅速打到了一个在香港开户的私人账户上,接着又很快地转到了另一个日本东京的账户上。等等,让我看看!”欧阳硕一边快速地点击着手里的那台指纹鉴别仪,一边说。   “你这个不是鉴别指纹的吗?怎么又可以跟踪资金账户呢?”谢婉仪好奇地问。   “查到了!苏雨,这笔巨款现在已经打到了日本东京一个叫黑泽浩二的人所开的账户上。这个账户是三天前才刚刚开的,看来是专门为接收这笔钱而设立的。”   说着,欧阳硕得意地一扬手里的指纹鉴别仪:“我这个啊,可是功能强大,威力无比,欧阳硕出品的!别看它小,所有香港警署电脑里罪犯的资料加起来也未必有我这儿多!”   “别吹了,快想想如果你是他们,现在钱已经到手,会做什么?”苏雨凌厉的眼神透过玻璃射向会场中央正在频频举杯向来宾致意的罗子欣母女。   这时,捐款仪式已经结束,冷餐会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当然是跑路!本来‘天堂之翼’惯用的犯案手法也是一旦在一个地方得手就马上消失。更何况你刚才已经打草惊蛇,让他们知道你盯上他们了。”   “会怎么跑?”   “无非是天上、地下、水里!你已经请香港警方盯住了海关和启德机场,估计他们也不会笨得明着走,让警方追踪。我猜嘛,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在今晚这个慈善义卖活动的庆祝活动中寻找机会溜走。用什么方式呢?”欧阳硕摸着下巴琢磨着。   苏雨微微一笑:“罗子欣在港大时曾经是个很出色的运动员!她不就是因为在英国的一个比赛中拿到大奖才把手印留在那个奖杯上的吗?”   欧阳硕一拍脑袋:“对啊!我早说过,你在探案方面是个天才,无人能及!跳伞,罗子欣曾是个优秀的跳伞运动员!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会展中心的楼顶就有一个小型停机坪,是为预备紧急情况而设的。看来这回他们八成要上天了。”   谢婉仪听着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这才理出了头绪来!   “苏雨,你们说罗子欣母女已经把善款转移了,马上就要逃走,是吗?”   苏雨眉峰一挑:“欧阳,你在这儿盯着!黄警司他们很快就会派人过来。我和婉仪先上顶楼!”   谢婉仪的手被苏雨紧紧握着,一股温暖而坚定的气息悄悄从手心传递过来。这一刻她甚至忘了他们是在紧张地探案,而愿意把这一瞬间无限延长。   “糟糕!通往楼顶的电梯停了,看来他们早就做了精心的准备——阻止有人在这个时候去往楼顶干扰他们的行动。”苏雨焦急的声音打破了谢婉仪纷乱的思绪。他们忙奔到另一个电梯出口一看,果然那里也放着一个“正在维修中,暂停使用”的牌子。   “苏雨,怎么办?去找会展中心的管理人员吗?”   苏雨低头看了看手机上刚刚发来的短消息,果断地摇摇头:“来不及了,欧阳发信息说,那边舞会刚刚开始,罗子欣母女就已经悄悄离开了。应该是乘会议厅里的专用电梯上楼顶了。快,我们走那边!”苏雨说着,拉起谢婉仪疾步绕过巨大的大理石廊柱,往楼面的另一边跑去。   “苏雨,去哪儿?消防楼梯应该在是在南边,我们方向反了!”   “我记得刚才我们走进会展中心时,看到有一些工人正在这一层楼面清洗玻璃幕墙。现在天已经快黑了,他们应该下班了,但是升降机应该还停在这一层。”   “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的眼睛简直就是监控探头,什么都瞒不了你。”   当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楼层的尽头时,果然一台升降机正孤独地悬在窗外那已经逐渐变得越来越深沉的夜色中。   谢婉仪和苏雨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办公室里窄窄的空调通风口爬出了玻璃幕墙,再小心翼翼地沿着环形铁栏杆一步步挪到那个在夜风中有几分摇晃的铁家伙上。   “抓紧!抓紧栏杆,别往下面看!”苏雨在谢婉仪耳边轻轻说。谢婉仪点点头,但眼角还是忍不住瞄了一下仿佛无底深渊的地面,星星点点的灯火都成了摇曳的烛光,那么恍惚和遥远。   “呼啦”——苏雨已经拉动了操纵杆,升降机震动了一下,开始缓缓地向上爬升起来。谢婉仪忙紧紧抓住苏雨的手,随着离楼顶越来越近,两人的耳边响起了机器嗡嗡转动的声音,并且越接近楼顶,声音就越来越清晰。   “是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在转动!”苏雨轻轻说,锐利的眸子在夜风中闪闪发亮。   谢婉仪连忙仰起头努力向上望去,楼顶上围绕天台一圈的射灯已经全部打开,飞机螺旋桨巨大的影子正在灯光中呼呼地转动着。   黑暗中,苏雨在她耳边低低地喊了句:“抓牢我的手,一、二、三,跳过去!”   两人手拉着手,就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飞鸟般,刷的一下,从升降机的栏杆上跃过,手指死死扣住了天台凸出的边沿,身子紧紧贴在了坚硬冰冷的墙壁上。   两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女人背影出现在苏雨和谢婉仪的视线里:一个坐在轮椅上,另一个站在她身旁,都面对着那架正在降落的直升飞机。   “罗子欣和她妈妈!”谢婉仪惊呼了一声。   “婉仪,准备好枪,她们中可有个狠角色!”苏雨说着,身子一纵,率先跃进了天台。谢婉仪拔枪在手,也跟着跃了进去。   两人落地的轻微声响显然惊动了正注视着直升飞机的母女俩。罗子欣猛地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不可能!苏雨!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你是怎么上来的,我已经叫人封闭了所有通往楼顶的电梯。你……你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没想到吧,天网恢恢,你们跑不掉的,刚才那笔捐款香港警方也一定会追回来!”   苏雨犀利的眼光扫过罗子欣的脸,落在了那个依然端坐在轮椅上的背影上。   谢婉仪双手端枪,做了个标准的射击姿势。   “罗小姐,罗太太,我代表香港皇家警察通知你们,立刻放弃任何逃跑的打算,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天堂之翼’组织的巨额诈骗案和在上海发生的紫丁香公寓谋杀案。如果你们负隅顽抗,别怪我们采取非常手段。”   精巧的铝合金轮椅忽然无声地转了过来。那衰弱的老妇人缓缓抬起头来,镜片后那双眸子却像黑暗中的匕首一般寒气逼人。   苏雨凝视她片刻,缓缓开口:“蜂鸟,你的计划的确很精妙,骗罗子鸣和你一起自杀,在鱼尾崖海湾用一具女尸替代了你,你自己金蝉脱壳。再易容成一个谁也不会怀疑到的人物,严重抑郁的前罗太太。不过,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你们把真正的罗太太藏到哪里去了?难道已经把她杀害了吗?”   “哈哈哈,精彩!苏雨不愧是苏雨,果然还是让你识破了!”   轮椅上的老妇人发出一阵狂笑,接着挺身站了起来,身躯似乎一瞬间就变高变丰满了起来。她反手从脸颊下面轻轻一揭,整个脸皮和头发就像脱落的蛋壳般一块块落在了地上。白兰的脸一点点地显现了出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谢婉仪握着枪的手不由得微微发抖。虽然她也算是个资深的警员,但如此骇人的一幕却还是深深地撼动了她的神经。   那画皮般变身的黑衣女郎望着苏雨柔媚地一笑:“苏雨,你满意了吧,自从东星镇一别,你是不是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苏雨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中看起来也有些苍白:“蜂鸟!今天你逃不了了!香港警方的黄警司现在已经带人封锁了整座会展中心。就算坐上这架直升飞机,你们也逃不出香港。如果和警方合作,说出‘天堂之翼’组织的首领和你们的犯罪计划,我们可以帮你向法庭求情。”   “哼,是吗?可惜‘天堂之翼’的背叛者从来没有别的下场,不是死了,就是像你的苏珊,比死了还痛苦!”蜂鸟的眼光骤然变得无比阴冷。   一直呆立在一旁的罗子欣突然扑过来抱住了蜂鸟,哀痛而无助地喊道:“白兰,他叫你什么?蜂鸟!你不是我的白兰吗?他们说警察来了,我们走不了!在圣女书院的时候,你说过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我们永不分离!自从我被父亲抛弃,我母亲疯了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爱人和寄托了。你为了我才去接近罗子鸣,假装爱上他,然后戳穿他和他妈妈的伎俩,帮助我对付我那个绝情的爸爸,让我得到他的遗产。求求你,无论是去坐牢还是坐飞机逃走,就算是去死,只要和你在一起,你千万不要抛下我!”   这一刻,谢婉仪和苏雨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世间最哀伤的恋情莫过于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的痴心!   谢婉仪的脸色煞白起来,原来这个白兰早在去上海之前就已经想办法接近了罗子欣并且从感情上彻底控制了这个孤单的女孩!   “我明白了,白兰,不,蜂鸟,你利用了这个女孩子的感情!难怪她会甘愿当你的傀儡!替你们‘天堂之翼’骗取这笔巨款!甚至不惜害死她的父母!罗子欣,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个白兰杀了你父亲!”   罗子欣猛地抬起头,大声喊道:“不!不是白兰的错!我没有害死我父母!我那个自私自利的父亲,他该死,他一辈子只是在伤害他身边的人,他从来没爱过我。他留下这笔遗产给我,只是要做善事弥补他所犯的罪。至于我母亲,她还好好地活在天使疗养院里,只是她已经再也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和快乐了!”   白兰,不,应该叫她蜂鸟,她轻轻扳过了罗子欣的脸,梦呓般柔情地说:“别担心!我的宝贝,我不是说过,香港的事情一完,我就会带你去一个没有悲伤痛苦的天堂,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们这些人,这些讨厌的警察侦探,他们是抓不住我们的。”   罗子欣听话地点着头,眼光中闪着狂热而迷惘的光芒!   苏雨附在谢婉仪耳边低低说:“我怀疑罗子欣已经被催眠了!‘天堂之翼’的高手都具有高超的催眠能力!黄警司他们上来还需要时间,我们必须尽快控制局面!”   但,他们似乎还是迟了一步!   蜂鸟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模样怪异的短刀!月光映在刀刃上,反射的寒光刺痛了苏雨和谢婉仪的双眼!   还完全沉浸在幻梦之中的罗子欣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危险处境,她被蜂鸟用短刀抵住脖子,脸上还呈现着梦幻般的笑容。   “怎么样?苏雨,你不想要了这可怜女孩的命吧?你现在知道,你是抓不住我的!我不是尘世之鸟,你是抓不住我的!哈哈!”蜂鸟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罗子欣慢慢地向直升飞机的方向退去。   “你别伤害她!伤害了她你自己也跑不了!”苏雨和谢婉仪也一步步地跟上去,但他们不敢逼得太近,因为那锋利的短刀已经嵌进罗子欣白嫩的肌肤里了。   蜂鸟退到直升飞机旁,低头瞅了瞅臂弯里神智已经半昏迷的罗子欣,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苏雨,在东星镇你斗不过我,没死算你命大。今天,就让你的女朋友陪你一起去天堂吧!”   话音刚落,蜂鸟就猛地把罗子欣向苏雨的方向推去。自己却飞快地绕过直升飞机的机身向着楼顶天台的边沿狂奔而去。   苏雨一个敏捷的纵身,牢牢地接住了被抛向自己的罗子欣。谢婉仪忙朝着蜂鸟逃去的方向奋力追去。   若隐若现的黑暗中,风卷着海的咸味迎面扑来。   奔跑中的谢婉仪能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一种奇异的声音如裂帛般轻轻地划过她耳边。   “那是什么?为什么我会有点晕?”她的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意识就开始一点点地从她身体中离去。   最后一眼里,蜂鸟美丽而狰狞的脸晃了晃,随即就沉入了一片深深的黑暗中。   仿佛,世界陷入了永夜!   但她不知道,一切还远未结束!放下罗子欣的苏雨刚刚跑到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就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蜂鸟的黑色夜行衣突然间像胀满了气的气球似的不断膨胀起来!她似乎在左肩上按了一下,身子便如一个被放起来的风筝般,开始缓缓向漆黑的夜空中漂浮而去。   “那是首领送给你们的礼物,请笑纳!记住,程序已经启动,你的时间只有三分钟!哈哈!”   蜂鸟的笑声从半空中远远地传过来!苏雨像被谁狠狠地拍了一巴掌,他明白了——那架直升飞机!那架放在天台却并没有使用的直升飞机!原来是个巨大的陷阱!   他扭头望去,那架直升飞机不知何时停止了转动,从空无一人的机舱里传出一阵轻轻的滴答声,四周一片死寂,这声音显得那么刺耳,那么惊心!   苏雨一步步地走过去,此时时间就像一把催命的刀悬在他头上,但他必须清醒无比!   机舱里的控制台上放着个小小的礼盒,上面被人精心绑着两个蝴蝶结——金色和蓝色的丝带,一条艳丽,一条忧郁,似乎是两颗无法猜透的少女心。   滴答滴答的声音从礼盒里不断传出——那是来自恶魔的召唤!   苏雨知道,他必须当机立断!他扭头看了看罗子欣,那个被蜂鸟迷惑的可怜女孩像睡着了般安详!   当他的眼光触到谢婉仪的脸庞,顿时心中一痛!那是他所珍爱的女孩!曾经失去了苏珊,但他绝不会再失去婉仪!   三分钟——生或者死——他必须做一个抉择!命运的轮盘现在就握在他手中!   苏雨定了定心神,默默思索了半晌,手指随即毫不犹豫地扯断了其中的一根丝带!   滴答声骤然而止,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呼呼而过的风声!   苏雨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蓝色丝带!   身材魁梧的重案组警司黄景博带着一大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上了天台!   他惊诧地望望苏雨,再望望那架静止不动的飞机!苏雨做了个简单的手势,指了指机舱,老辣的黄景博已经明白了一切!   “快!快通知拆弹专家!飞虎队原地待命!通知特警队派直升机搜索空中区域!快!”   天台上刹那间充斥着嘈杂的人声、忽远忽近的脚步声,苏雨的耳朵却捕捉到一个低低的呼唤声——“苏——雨——”   他忙扭过头,已经被放在担架上的谢婉仪眼睑正轻轻地颤动着。   “婉仪!”苏雨蹲下身,紧紧贴着她微凉的脸庞,柔声呼唤着。   “苏雨,你怎么样?”谢婉仪努力扬起脸庞问。   “没事了,一切都好!蜂鸟刚才催眠了你和罗子欣,在直升飞机上安装了炸弹,不过现在都解决了,她逃走了,但是,我相信,我们以后一定还会再见到她!”苏雨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声而坚定地说。   一个月后,初冬的香港,气温骤降,天气持续阴沉。   维多利亚港华美而蜿蜒的海岸边,游人寥寥。大片雨云聚集在中银大厦上空,像散发着魔幻气息的奇异花朵。   空荡荡的天星码头边,海风卷着瑟瑟的寒意不断掠过,只有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孤独地立在栏杆边,他镜片后的眸子里闪着些天真稚气,但挺直的鼻梁却透出内心的果敢和无畏。   他手里握着一把鸟食,不时地抛向栏杆外停着的几只海鸟。嘴里还低低地哼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   他,就是香港大学最年轻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欧阳硕。今天他来这里是为赴一个约会!   可是环视四周,除了这欧阳硕和几个“咕咕”叫着的海鸟,不远处只有个缩着肩膀,戴着宽檐帽的矮小老人,正拿着根鱼竿坐在码头边的一把躺椅上打着瞌睡。   欧阳硕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滴滴”响了起来,打破了码头的寂静。   他掏出手机贴在耳边,微微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说:“苏雨,我在这儿喂了一小时海鸥了,也没半个人影啊?你说昨天给婉仪发邮件的那个荆棘鸟会不会是耍我们?他今天究竟会不会出现?”   苏雨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欧阳,你别急!我想他已经来了,应该也正在观察你。他知道他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犯罪集团,耳目众多,不得不非常小心。你现在离开栏杆,往栈桥方向走。要慢慢走,就像闲逛看风景一样。”   欧阳硕收了手机,心里嘀咕:这鬼天气看什么风景?连漂亮点的鸟儿都找地方猫起来了。一边想着一边扔掉鸟食,手插在口袋里,晃晃悠悠地往栈桥的方向踱去。   卷着浪花的海风不断拍打着堤岸,那几只寂寞的海鸟见没了食物,纷纷展开翅膀“扑啦啦”飞向遥远的天际。已经走到栈桥尽头的欧阳硕不由得缩起了脖子,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这时,手机又在口袋里震动了,欧阳硕掏出一看,苏雨的短信,很简洁,只有一句:“荆棘鸟已经走了,去收货吧!”   欧阳硕一惊,忙转身望去,身后几米处,躺椅上一直瞌睡着的那个钓鱼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奇怪,他的钓鱼凳、渔具,甚至连那个装着鱼的塑料桶都没有拿走。欧阳硕猛地明白了什么,他连忙快步走过去,俯身在地上的塑料桶里好一阵翻找,又把钓鱼凳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可是,并没发现任何异常。   是苏雨搞错了,还是自己领会错了苏雨的意思?可是码头这里除了自己和这个老人外,就再没个鬼影子了!   突然,他的眼光触到了那根依然一头垂在水中的鱼竿,长长的竿身因为承重而微微弯曲了。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这回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鱼竿!”   “唉!”欧阳硕暗暗地叹了口气,到底他还是比苏雨慢了那么一秒,也许这一辈子他都会比苏雨慢了那么一秒了!   长长的鱼竿被提上来,果然,它的钓线上并不是鱼饵,而是一个黑色的防水工具箱。欧阳硕赶紧割断吊线,取下工具箱,提着它匆匆离开了栈桥。   天星码头的对面,建有一座历史悠久、颇具英伦风情的酒店——戴安娜酒店。此刻,在戴安娜酒店楼上的一间豪华客房里,苏雨正站在大扇的落地窗前,手拿望远镜,脸上露出微微的兴奋之色:“看来,欧阳已经拿到了荆棘鸟要交给我们的东西。或许我们就能找到解开‘天堂之翼’谜团的那把钥匙了。”   一直坐在书桌前盯着电脑屏幕的谢婉仪,这时抬起头,神色中隐隐有些担心。   “苏雨,你说这个荆棘鸟会不会是‘天堂之翼’派来扰乱我们侦查视线的?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的私人邮箱?这个邮箱纯粹是我私人的,只有家人和几个要好的朋友知道。还有,他为什么不肯直接和我们见面,非指定要欧阳去见他呢?他在邮件里说给我们出了一个谜,如果能解开这个谜,就能找到彻底击败‘天堂之翼’组织的突破口。你觉得会不会是故弄玄虚?”   “恰恰相反,我认为可信度很高。其一,荆棘鸟如果是‘天堂之翼’组织的人,他不会约见欧阳,而会直接要求见我。因为蜂鸟从会展中心的天台逃走的时候也说了,她们的首领要对付的人是我。其二,‘天堂之翼’的人如果想借此扰乱警方的侦查视线,应该把这个邮件直接发到警方公布的官方邮箱里去,这样可以引起更多人的关注,特别是媒体的关注,这样也更能达到扰乱我们的目的。可是他却直接发到你的私人邮箱,这说明,他不想被其他人知道他和我们联系的事。也说明,他很熟悉我们的情况,知道欧阳是我们的好朋友,而与欧阳见面,比直接和我们见面风险小得多。因为,‘天堂之翼’的人一定在时刻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谢婉仪“扑哧”一笑,指了指旁边椅背上搭着的几件电器修理工的工作服:“是啊,所以我们现在出门都不得不化妆了。”   苏雨也微微一笑,他凝视着谢婉仪,眼光中含着说不出的温柔,经过一个月前的那次劫难,他的生命里似乎已无法缺少眼前这个女子。   “叮咚——”门铃轻响。   欧阳硕一进门,就把手里的小工具箱往桌上一丢,搓着双手:“为了这个,我可是被冷风吹了一个小时了,快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谢婉仪一边打开工具箱一边好奇地问:“欧阳,苏雨,你们俩还真是好朋友,心意相通,怎么能想到那个钓鱼的老头就是荆棘鸟呢?”   欧阳硕耸耸肩:“起初没怀疑,天星码头那边一直有很多钓鱼爱好者。但是,后来我一转身,他居然那么快就消失了,这就可疑了,一个老人家怎么会腿脚那么利索?再说钓鱼佬绝不会丢下自己的渔具的。可是我翻了他的东西,没什么发现,结果看到那根鱼竿弯成那样,肯定是上面拴着什么重东西啊。于是我就钓上这么条大鱼了!苏雨,你隔那么远,居然也能看出鱼竿这个破绽。”   苏雨咧嘴一笑:“我倒是没看到鱼竿弯了,钓鱼佬们就算睡得再沉,只要鱼一上钩,他准马上就醒,可是那个钓鱼的老头从你到了天星码头就一直没动弹过,好像就在等你走过去的那一刻,他才站起来匆匆离开。走路那么快,明显是个年轻人而不是个老人。他走时没动任何东西,说明他早就把给你的东西准备好了,那么会放在哪儿呢?处于他的位置,最利于隐藏的位置当然就是水面之下,吊钩之上。说白了,所谓推理也就是这么简单。”   “啊!你们看,包得这么仔细,原来荆棘鸟要给我们的就是这个。”谢婉仪惊诧地低声说,举起一个银色的手机!   “他一定是怕在网上直接传送会被‘天堂之翼’的人查到——那些人中有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电脑专家——所以想了这么个点子。的确是个很聪明细心的人。”   苏雨接过手机,迅速地点击了几下按键,登录网络,进入其中的电子邮件收件箱。   果然,那里是一封早就保存着的电子邮件。再一点击,手机屏幕上猛地跳出了一个小小的对话窗口。   欧阳硕凑过来看了看,一皱眉:“是一封密码邮件,就是要用发送者设定的密码才能打开的那种邮件。这个荆棘鸟,真是给咱们设了个谜团。不过,这猜谜难道没有点提示?密码可有无数种的组成方式,让我们从何处着手呢?”   “他一定会想办法给我们提示的!”苏雨沉声说。   “叮咚——”就像是谁在回应他的话,桌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发出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   “是荆棘鸟!他登录了MSN,加我为好友!”谢婉仪俯身看了看电脑屏幕,惊诧地说。   “快看看他说什么!”苏雨和欧阳硕忙凑上来细看。屏幕上缓缓现出了几行字。   “苏雨神探,欧阳博士,你们收到的这个手机邮件是一个警员在临死前发给我的。他是三年前为了破案而殉职的。死在地铁上,被人割破了喉咙。我想这个邮件一定与他的死有密切的关联。可是,三年来,我怎么也破解不了这个密码邮件。你们俩是最有智慧的,就全看你们俩的了。”   谢婉仪轻轻地读完这段话,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欧阳硕瞅了她一眼,扭头附在苏雨耳边低低说:“警员!三年前!我熟知近年来香港发生的一切罪案。被人割破喉咙,又是警员!我看八成是婉仪以前男朋友那件案子!”   苏雨还未开口,谢婉仪已经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出了一句话:“荆棘鸟,你说的殉职警员是不是叫甘云峰?”   一段短暂的沉默,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大大的“Yes!”   谢婉仪嘴唇轻轻颤抖着,半晌才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云峰的手机在案发时并没有在他身上,后来我们搜查过整节地铁车厢,也没有找到。我们都认为是那个杀死他的凶手带走了。可是,他如果当时掌握了什么‘天堂之翼’的秘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或者黄警司,怎么会发邮件给别人?”   苏雨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肩,俯身快速地在键盘上敲击着:“荆棘鸟,你一定很痛恨‘天堂之翼’,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还记得甘云峰警员当时发给你这封邮件的时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请仔细回忆,每个细节都不要漏过。这对解开这个密码邮件很重要。”   等待了几分钟后,电脑屏幕上才缓缓出现了一行字:“张国荣,风继续吹!我记得在收到这个密码邮件后几秒钟,甘云峰又给我发送了一首歌,就是他最喜欢的歌手张国荣唱的那首《风继续吹》!”   谢婉仪低低地说:“云峰生前最喜欢的歌手就是张国荣。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呢?”   苏雨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又在键盘上敲出了一句:“甘云峰给你发送邮件和歌曲的准确时间是什么时候?你的手机里应该有记录。这对分析出密码很重要。”   “十二月七号早上七点二十分,那一天我永远忘不了。好吧,我给你们一天时间,到今晚的十二点,如果你们分析出密码,打这个银色手机里存储的那个手机号码。我们就见面。不然我就离开香港,因为,我不再相信香港警方能对付‘天堂之翼’。”屏幕上缓缓出现了这一行字后,荆棘鸟的头像便暗了。   “他下线了!看来我们的资料就只有这首歌了。”欧阳硕一拍椅背,随即点开一个张国荣的纪念网站,《风继续吹》那悠悠的旋律就开始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飘荡起来。三个人都默默聆听着,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   苏雨抱着肘踱到窗前,猛地转过身问:“欧阳,你那人体电脑里还记得甘云峰警员被杀的准确时间吗?”   “当然,三年前的十二月七号早上,尸检报告的准确死亡时间填的是七点三十分到七点四十分之间。”   苏雨微微点点头,托着下巴,思绪开始陷入多年前那段残酷的谋杀中:“七点二十分,那时候,甘云峰应该正在开往油麻地警局的地铁上。那是他被杀前的十分钟,他正坐在地铁车厢里,人很多,很拥挤,他也许凝视着车窗外,在思索着他刚刚从烂仔明那里得到的一些关于‘天堂之翼’的很重要的情报。这个情报应该就储存在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设备中,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的手机。忽然间,也许是他当重案组警员的警觉天性,他发现了一丝异样——他被人跟踪了,也许从那个他和烂仔明见面的咖啡屋开始,他就被人跟踪了。责任感驱使他意识到必须马上采取手段来保护手里的这个珍贵证据。于是,他用手机把这个邮件发送给了这个荆棘鸟。是啊,为什么他没有选择发送给婉仪或者黄警司?可能是因为他很清楚,‘天堂之翼’的眼线很严密,发给越亲近的人危险系数就越高。从小白在上海被杀来看,香港警方内部很可能有内鬼。所以,他选择发送给这个荆棘鸟,应该是熟悉但又不在敌人监视范围内的人。但是为了保险,他仍然发送了一封密码邮件。但是,他没想到,危险那么快就来临了,而且敌人还是个绝顶高手。”   欧阳硕叹了口气,仰靠在沙发上,接过苏雨的话茬,缓缓地说:“一般来说,发送了密码邮件后,发送人会想办法再另行通知接收人解码的方法。因为这样,除非两封邮件都被截获,不然,其他人别想找出破解的密码来。于是,在几分钟后,甘云峰警员又给荆棘鸟的手机上发送了一首歌。风——继续吹!这会是密码钥匙吗?”   “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只叫我抱着你,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张国荣那特有的慵懒而寂寞的声线轻轻地钻进耳膜,令人心头莫名地惆怅。   “好吧,交给我,我们试一试,张国荣的生日!他第一次开演唱会的日子!他告别歌坛的日子!他自杀的日子!总之所有与他有关的时间日期我们都要试试。”欧阳硕说着就起身坐在书桌前开始轻快地在银色手机上敲起来。   苏雨一抬头,才注意到刚才一直在窗前沉思的谢婉仪已经默默地走到了环形的宽大阳台上。   谢婉仪孤独地站在阳台上,觉得自己似乎在穿越时间的隧道。那些忘却的痛苦,那些深藏的悲伤,一瞬间都如潮水般卷来:浑身鲜血躺在地铁车厢里的云峰,他始终无法合上的双眼,大理石墓碑前洁白的花束……无数破碎的画面一一划过脑海。   “婉仪,坚强些!记住,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谢婉仪扭过头,正触到苏雨深情的眸子。   她默默点了点头。阳光好像又回到心间,连吹来的凄冷海风都变得温柔。只要有眼前这个男子,她的生命就仿佛永远不会枯萎。   书桌上沙漏一点一点地漏下晶莹的细沙。墙上的挂钟在滴滴答答地走着周而复始的圆。   “苏雨,婉仪,我失败了!”欧阳硕懊恼地抬起头来。   “都试过了,张国荣的生日、忌日、他告别歌坛演唱会的日子,甚至他的身高、体重,他住的别墅门牌号,一切都不是,所有的数字输进去都打不开这封邮件。难道我们的思路错了?”   谢婉仪焦急地咬了咬嘴唇,担心的目光投向苏雨。   怎么办?如果今天解不开这个谜,荆棘鸟就会消失,他所知道的那些关于“天堂之翼”的情况就会消失,这封邮件里的秘密也会被永远封存。   “让我想一想!”苏雨在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根烟在手指间来回绕着,眉头轻轻蹙起。谢婉仪熟悉,这是他在深度思考时的表情。   很少吸烟的欧阳硕也走过去,点起一根烟,拿在手中,默默地吸着,借以缓解内心的情绪。   “我们反过来想想,一个人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需要设定一个密码,通常会怎么做?他会把那一刻眼前能看到的,能接触到的,作为密码的来源——这就是所谓急智。欧阳,你想一想,当年十二月七日的七点二十分,那一刻,甘云峰警员乘坐的地铁正在轨道中,你说他能看到些什么?”   欧阳硕沉吟着:“如果坐在地铁里,基本是看不到外面景色的。从尖沙咀到油麻地的那段地铁是在地下的,在黑漆漆的地下,能看到的无非是——对了——应该能看到轨道墙面上的那些灯箱广告。不过是一闪而过啦,因为地铁运行的速度是很快的。再就是地铁站里面的那些设备啦。”   “灯箱广告!我想应该就是某个灯箱广告吸引了他。因为当时调查的案卷我看过,有好几个乘客都证明他遇害之前一直站在靠着里侧的车门边往外看。所以我想,他应该是看到了轨道内墙上的某个灯箱广告。也许是那上面的什么触动了他,让他设定了那封密码邮件的密码。在那样危急的时刻,他是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来发送一首无用的歌曲给荆棘鸟的。所以,那首《风继续吹》一定是密码的线索。这个线索应该就来自于那些灯箱广告。”   “灯箱广告,张国荣的歌曲,风继续吹!啊,我想到了,苏雨,我想应该是演唱会的广告。我记得三年前在红磡体育场举行过一场张国荣纪念演唱会。甘云峰当时看到的会不会是这个演唱会的宣传海报呢?”   苏雨微微一笑:“和我想得完全一致!要证实这一点,就要到地铁公司的电脑系统里去查。我想他们的广告部门应该还保留着这些资料。”   “小问题,让我来搞定!打个电话就可以。”欧阳硕打了个响指,掏出手机立马拨通了地铁广告公司的电话,大模大样地说自己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要在地铁里做灯箱广告。工作人员自然很殷勤地在电话里介绍起位置和价格来。   “别说了,我记得三年前张国荣纪念演唱会曾经在你们地铁里做了灯箱广告。对,就是在红磡体育馆举办的那场。你查一下,那是在什么位置,我就要在同样位置做同样大小的灯箱广告。”   欧阳硕的一番说辞果然奏效,他忍着笑打开手机免提等着,不到五分钟,那边的工作人员就很礼貌地回话了:“先生,您说的那个张国荣纪念演唱会的灯箱广告一共做了二十个,位置是在尖沙咀到油麻地站之间。您看您是不是也做在那个位置?”   欧阳硕忙说要再考虑一下。收起手机,欧阳硕和苏雨不由得兴奋地击了下掌。   “果然如此,灯箱广告在尖沙咀站和油麻地站之间,按照当时地铁运行的时间推算,甘云峰应该就到达了那个位置。那么欧阳,你马上输入那次演唱会的年月日,看看密码能不能解开。”   “好的。”欧阳硕答应着,立刻拿起搁在茶几上的银色手机,郑重地按下了几个数字,苏雨和谢婉仪都屏住呼吸,盯住了那个小小的屏幕。   随着数字一个个输入,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后,又恢复了静止,依然是那个界面,邮件依然没有打开。   “唉!又错了!这个密码究竟是什么呢?”欧阳硕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把手机往苏雨手里一塞。   “别着急,再想想,再想想!”苏雨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咦,这几个数字怎么不消失,反复在这里闪烁呢?啊,我知道了,前面这几个数字是输对了。但是,对话框里后面还有四个黑点。也就是说密码除了这个演唱会的日期外,还有四个数字。”   欧阳硕立刻来了精神,拿过银色手机来仔细看了看,果然如此。   “可是这最后的四个数字,到底是什么呢?这没个提示,漫无目标地猜可难于上青天啦!”   苏雨皱了皱眉,垂头沉思着:“人思考一个问题是有连贯性的,甘云峰设定密码既然使用了张国荣纪念演唱会的日期,那么后面的四个数字就不会完全与这个无关。想想,再想想,还有什么与张国荣演唱会有关又与甘云峰有关的事物呢?”   突然,苏雨和欧阳硕同时眼中一亮,异口同声地说:“门票!演唱会的门票!”   “我记得案卷里记着,甘云峰的遗物里有两张演唱会的门票,就在他随身携带的皮夹里。不会记错,我当时对这个案子很关注,还特意去查了案卷。”欧阳硕说。   “苏雨,那我们打电话让黄警司帮着查查那两张门票的号码。”   “不用查了,我还记得,因为那是我在网上预订的,云峰去取的。号码是A区的15、16号。云峰最爱的歌手就是张国荣,我们本打算一起去看的,可是,没想到,他再也没有机会去看那个演唱会了。”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的谢婉仪轻轻放下杯子说。   “试一试,欧阳,输入1516,看看是不是这四个数字。”   谢婉仪和苏雨的心都随着欧阳硕手指的快速点击在颤动——成败在此一举!   手机屏幕不断地闪烁了几次,发出了“嘟嘟”两声,邮件缓缓地展开了!   竟然是一段视频文件!   “让我把视频文件下载到电脑上,看得更清楚些!”欧阳硕说着就利索地操作起来。   苏雨和谢婉仪忙在沙发上坐下,聚精会神地盯住了电脑屏幕。   电脑屏幕一阵短暂的黑暗后,出现了一个坐着的背影。这是一个很健硕的男子,穿着一件藏青色西服,似乎坐在沙发上。他宽厚的背挡住了大半个镜头,看不清沙发对面是不是坐着什么人。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镜头的位置似乎是被做了一下调整。镜头被什么遮了一下,视野更窄了。很显然,这段视频应该是拍摄者偷拍下来的。   “这一期的钱我带来了。你说的那个消息绝对可靠吗?”一个男子沉稳而冷酷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   “绝对可靠!不过这次卧底的警员又是直接从警校抽走的,我没见过,只知道他姓江。而且我知道他已经进入了你们在香港的组织里,他枪法和搏击术都很棒。”另一个男子用稍稍低沉的声音回答。   “好吧,我会通知组织,放心吧,武士会对付他。你带来的这个女人可靠吗?不是说好只有我们两个单独见面吗?”声音冷酷的男子口气中明显有些不满。   “哦,绝对可靠!她跟了我十年了,比我老婆还可靠。”话音刚落,坐在沙发上的男子转过了身,微笑着看了一眼镜头这边。   虽然镜头里只能看见他的大半个侧脸,而且只有短短几秒。但是,谢婉仪还是惊恐地低低呼了一声:“是他!”   苏雨和欧阳硕的脸色也陡然变色!   视频戛然而止!大概是这个微型摄像机的主人也意识到了危险,终止了自己的冒险行为。   “你们看清楚了?真的是他!竟然是他出卖了那些卧底警官。”沉默了几秒钟,欧阳硕自言自语地说。   “苏雨,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谢婉仪有些无助地凝视着苏雨。   “我忽然间明白了很多事情。”   苏雨沉思了片刻,果断地说:“通知荆棘鸟邮件已经解密!约他见面!”说着,拿起那个银色手机,翻到通讯录中存储的那个号码,按下了回电键。   电话接通,那边却是一片寂静,苏雨把听筒放在耳边,沉声说:“谜已经解开了,谁是内鬼我们也知道了。你现在可以过来敲门了。”   他放下手机,谢婉仪有些诧异地问:“难道荆棘鸟就在这间酒店里?”   “当然,他交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们,当然不放心,肯定会跟着欧阳硕过来的。”   “叮咚——”门铃响了。欧阳硕忙走过去拉开了门,却一下子愣住了。   一个戴着渔夫帽,穿着白色毛衣,暗红色格子裙,斜背着挎包的少女出现在门口。她骨碌碌地转着大眼睛望望房间里的三个人。   “你是?”欧阳硕诧异地问。   “荆棘鸟小姐,进来吧!”苏雨笑笑,做了个欢迎的手势。   “她就是在码头钓鱼的那个老头?”欧阳硕挠挠头。   “当然,你看她的裤子口袋里,不是还有一截白色的渔线露了出来吗?那是她在天星码头往吊线下面装那个小工具盒的时候割下来的。还有,她的手指上,明显沾着些粉彩,那是化妆易容必备的材料。她应该是跟踪你来了这里,并且在酒店里开了个房间,等着看我们是否能解开这个谜团。我说的对吧?荆棘鸟小姐。”   女孩莞尔一笑,随手关上了门。   “是的,不愧是神探苏雨,全给你说对了。”   她扭头望着谢婉仪,凝视了一会儿,眼里竟然泛出些泪花。   “我认识你,你就是婉仪姐!哥哥给我看过你的照片,原本他还说你们结婚的时候要我来当伴娘,可是现在——”她“哇”的一声扑到了谢婉仪怀里,抽泣起来。   “别哭别哭,原来你是云峰的妹妹,可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谢婉仪一边安慰她一边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女孩才擦擦眼泪,娓娓地诉说起来。原来她叫甘宝莹,是甘云峰的父亲在大陆福建一带办厂时和一个酒家女生的女儿,因为不是婚生子女,也没办法把她带在身边抚养。父母经常回去看她,还教了她一些功夫。母亲因病去世后,她一直由亲戚照顾长大。三年前,甘父患癌症去世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儿子,并嘱咐他照顾小宝莹。可是,刚刚和哥哥联系上,约好了马上来香港和哥哥一起生活,就出了意外。在她启程打算来香港的头一天,甘宝莹的手机上突然收到了来自哥哥手机的一封密码邮件。接着她再打哥哥的电话,就无法接通了。甘宝莹在惴惴不安中来到了香港后,才从报纸上得知,哥哥已经遇害。   “我当时想,这封邮件一定非常重要,和哥哥的死有很大的关系。而且他死得那么惨,那些追杀他的人一定很厉害。所以,我不敢贸然和警方或者婉仪姐联系。于是,我就决定回到大陆去,想办法解开这封邮件,再来香港求助警方。可是,这三年来,我求教了很多密码专家,都无法破解这封邮件的密码。后来我从报纸上看到苏雨的一篇专访,知道他破了很多疑案,于是我想是该来香港的时候了。我想找到苏雨来帮我破解这个密码。谁知,前几天我刚到,就听说苏雨和婉仪姐你们在会展中心为了破‘天堂之翼’的案子受了伤。于是,我就想到给婉仪姐的邮箱发邮件。我担心‘天堂之翼’那些人会监视跟踪你们,所以才想到要求欧阳教授去天星码头见面这个主意。”   甘宝莹说着,不好意思地望了欧阳硕一眼,略带歉意地说:“教授,让你在码头吹了那么长时间的冷风真对不起!我就是要确定到底有没有人在跟踪你。”   “没事没事!没想到你的化妆技巧这么高,我可一点没看出来那个钓鱼老人原来是个漂亮女孩。”欧阳硕忙摆摆手。   “我在大陆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剧社,所以学过化妆。装个老人不算什么的。不过,你们破解了那封密码邮件,到底看到了什么呀?苏雨在电话里说,知道谁是内鬼了?到底谁是内鬼啊?”   “这个嘛……”   欧阳硕刚要张口,苏雨打断他,脸色严峻地说:“欧阳,婉仪,现在情况已经很紧急。我们必须马上行动了。婉仪,马上联络反黑组的刘警司。欧阳,和廉政公署取得联系。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   谢婉仪脸色黯然地说:“苏雨,‘天堂之翼’实在太可怕了,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他是我最敬重的前辈,要不是有这段视频,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内鬼竟然是他的。”   “婉仪,一棵树腐烂了,总是从根部开始的。一个人堕落了,总是从对金钱无止境的贪欲开始的。我早就听警队里传言,他喜欢去澳门豪赌,我想这应该是一切的起源吧。好了,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马上行动起来吧,小白的血不能白流,我们要赶在‘天堂之翼’发觉他暴露之前,控制住他,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   欧阳硕搓搓手:“好啊,行动起来,我马上去廉政公署。这回要好好和‘天堂之翼’较量一下了。”   苏雨抬头望了望窗外已经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眼神中闪动着一抹异样的光芒。那光芒像火炬,让凝视着他的谢婉仪心里顿时安定了下来,充满了力量。他喃喃地说:“台风就要来了!”   今晚将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黑暗完全笼罩了整个华丽的城市,夜风一阵紧似一阵,像魔幻片中怪兽尖利的嚎叫声,叫人听得不寒而栗。   黄景博独自坐在浅水湾别墅那间豪华奢靡的书房里,听着窗外的风声,大口大口地吸着雪茄。   这种雪茄是今天刚刚寄来的,来自英国纯手工制作的作坊,价格昂贵,产量稀少。但是他喜欢这种味道,他喜欢一切花钱可以买到的奢侈享受。临海而建的白色欧式别墅,价值百万的名牌跑车,可以炫耀的古董手表,还有——女人——有着水蜜桃般饱满皮肤的年轻女人!能让他焕发青春,获得欲仙欲死快乐感的女人!   这一切,现在他都得到了!本来,如果一切顺利,他准备在今年大捞一笔后就退休,带着那个长腿细腰的模特去希腊常住。在六十岁前,他要好好享受一番作为男人的幸福时光,以弥补自己当警察多年的那些艰辛岁月。   可是,在今天,就在今天,他的人生却突然间走进了死角!   黄景博按灭了雪茄,用颤抖的手拿起放在宽大的水晶书桌上的蓝色信封。抽出信笺,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幽蓝色信笺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已暴露,你自行了断吧!”信笺下方的署名是武士!   黄景博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无法捏住那薄薄的一张信笺。死亡,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害怕死亡!他曾经无数次用手枪对准拘捕的嫌疑人,还亲自开枪击毙了几个悍匪!但是,当死亡真真实实地来到眼前,他却像个孩子般恐惧得浑身战栗,想跑出去大声呼救!   但他明白一切都是徒劳,“天堂之翼”的死亡邀约从来无法逃脱。罗永俊逃不了!他也逃不了!自行了断至少可以让家人保住那些出卖自己良知换来的巨款。   “噗!”那诡异的蓝色信笺突然在黄景博的手里迸发出一束强烈的火苗,他吓得一哆嗦,信笺落地,瞬间化成了一堆灰烬,把暗红色的印花地毯也烧出了一个大洞。   黄景博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才缓过神来。这是首领给他的一个小小的警告,背叛组织的人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亡!甚至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那种坠落到无底深渊的巨大恐惧!   是时候了!黄景博下定了决心。太太玛丽带着儿子去了马尔代夫度假,佣人都住在别墅另一侧的佣人房里。巨大的樱花别墅此刻就如坟墓般死寂。   黄景博拉开抽屉,里面躺着那把点三八的警枪,自从当上警司,他已经很久没机会使用这把枪了。他握住枪把,一狠心,猛地举起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咔嚓——”他扣动扳机,响声过后,竟是一发空弹!对了,很久没用,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此时他已是一身冷汗,瘫软在真皮座椅上,无法动弹了。   “嘟嘟……”书桌上的对讲机这时忽然响起。黄景博惊魂未定地按下了接听键。   “老爷,有位苏雨先生和一位女警官来找您。他们说有急事要马上见您。”   黄景博默然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答道:“请他们到书房来吧!”   当苏雨和谢婉仪走进这间暖黄色调的书房时,看到脸色灰暗的黄景博正微闭着双目靠在椅背上。   苏雨凌厉的眼光扫过房间的每一处,最后落在了书桌上的那个蓝色信封上。他拿起信封,轻轻问:“黄警司,你今天一天都没去警局。警局打你的手机也不接,我想就是为了这个吧?”   黄景博缓缓睁开眼睛,叹了口气,答道:“我当了快三十年警察。亲手抓过不知道多少罪犯,但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被人抓。温蒂死的那天,我就知道这件事出了岔子,早晚会牵连到我。但是我还是想不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本来我打算今年就退休了,看来我得在牢房里度过余生了。”   苏雨收起蓝色信封,在黄景博对面坐下,不慌不忙地说:“温蒂,中文名钟娇妮,29岁,来自内地。19岁刚来香港时在夜总会做小姐,有一次你和朋友去玩的时候,一眼看中了她。于是,她就成了你的情妇,跟了你十年。你还帮她在跑马地买了房子,把她的弟弟绰号叫烂仔明的钟学明也办到了香港。可是,三年前,温蒂突然在自己的家里被杀,案子被定为劫杀,至今未破。很巧合的是,她的弟弟钟学明在她姐姐死后的一个月也在尖沙咀的一家咖啡屋门前的街道上被一辆飞驰而来的黑色轿车撞死。这件案子也是你所在的九龙警署承办的,是一件悬案。黄警司,我想与其请你到警局的审讯室里说,还不如就在这儿,你给我和谢警官解释一下这两件悬案背后的秘密吧。”   全身警服的谢婉仪也掏出微型录音机放在书桌上,默默地逼视着黄景博。   黄景博似乎感觉到她眼光中的鄙夷和不屑,微微垂下头,低低地说:“婉仪,我是看着你进入警局成为一名督察的,你还太年轻,不了解人世的险恶。不了解金钱对一个人的意义。我何尝不想做一个好警察,可是,太难了。我老了,快退休了,总得为家人留点钱作保障吧。”   “黄警司,别拿家人做幌子了,你其实是为了自己才踏上这条路的。你在澳门欠了巨额的赌债,炒期货又亏了,你的情妇也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来养,所以,你就牺牲了别的警员的生命来换取和满足自己的贪欲。你知不知道,江耀宗警员死得多惨,他才22岁。”谢婉仪说着,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猛地一掌拍在书桌上。   黄景博顿时面如死灰,舔着嘴唇,喉结上下移动着,半晌终于缓缓开口:“好吧,我说,我说,只要你们能在法官面前帮我求情,我愿意帮助你们追查‘天堂之翼’组织。温蒂真的是个很温柔很漂亮的姑娘,我也很喜欢她,尽力照顾她,甚至在我和‘天堂之翼’的人在澳门的酒店里见面时都带着她一起去。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算计我,在带去的挎包里偷偷装了微型摄像机,拍下了那天见面我收钱的情形。当时我并不知道,后来过了半年,温蒂突然要我拿一笔钱出来给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阿明,帮他开个小店。我没答应,说她弟弟不是个做生意的材料。气头上还说她家人太麻烦,总是要我出钱来摆平。她很生气,我们争吵的时候,她威胁我,说要举报我收黑钱,让我去坐牢,并说出她手里握有我跟‘天堂之翼’的人见面交易的证据。我当时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就马上联络了武士。他是我的联系人,也是我唯一见过的‘天堂之翼’组织的人。我们平时登录到一个叫‘蓝色鸟巢’的论坛上进行联系。这个论坛表面上是环保论坛,其实却是‘天堂之翼’在香港的联络站。那天,我和武士联络后,他听了我说的情况,马上决定除掉温蒂。我狠不下心,武士说只要我那天晚上约温蒂在家等我,其他他来安排。至于后来他们怎么杀温蒂的,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们在温蒂家没有找到那段视频。于是,武士决定找温蒂的弟弟阿明。可是阿明躲了起来,一个月后,他联络追查‘天堂之翼’案子的甘云峰督察,想用那段视频换五十万跑路。甘云峰去见他时打电话向我汇报了,因为当时我是他的直属上司。但是,他万万想不到,那段视频其实就是我的犯罪证据。于是,我再一次通知了武士,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谢婉仪怒不可遏:“云峰也是你害死的?你为了保住自己究竟害死了多少人?小白呢?死在上海的小白是反黑组刘警司亲自挑选安排的,你是怎么知道了他的卧底身份?”   “我知道老刘安排人进了上海的‘天堂之翼’组织,在一次和老刘喝酒的时候故意灌醉他,偷看了他的手机短信,看到他和小白联系的短信息,并且告诉了武士。我知道我害死了很多人,我没脸再见警局的弟兄们了。婉仪,请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把我直接交给廉政公署吧,我不想再回西九龙警署了。”说着,黄景博绝望地捂住了脸。   苏雨静静注视着他:“廉政公署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一定很想请你去喝咖啡。黄警司,如果你真心想赎罪,那么就帮我们提供线索破获‘天堂之翼’,追回那些被他们骗取的巨款。让在九泉之下的人安息。说说吧,武士是怎么找上你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任何细节,你所知道的,关于武士,关于‘天堂之翼’,都不要漏掉。”   “那是四年前我在澳门赌输了后,很懊丧,就一个人去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正跌跌撞撞地在海边走,突然有人在后面拍了一下,我一回身,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黑衣男人。他的脸,那张脸,我就是做噩梦也不想梦到这样一张脸——就像是石头刻出来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有那双灰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你,就像要把你的心剜出来。可是,他有我所急需的,他能给我大把大把的钱,那些钱是我当几辈子警司也挣不来的。作为交换,我要及时提供给他香港警队内部对‘天堂之翼’的卧底信息,以及针对他们的一些行动。”说着,黄景博抬起头,哀求似的说,“我能再抽支烟吗,去了廉政公署就再也出不来了,再也抽不到我喜欢的这种雪茄了。”   苏雨默默地点了点头,对这个男人,他除了厌恶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怜悯。   他曾经也是爱憎分明的干探,曾经也是个不畏强暴的热血男儿,不知什么时候,他在地狱之门前迷失了自己。   黄景博哆嗦着拿起烟盒,又抽出一支雪茄叼在嘴边,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我也是个老警察了,每次见武士,我也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东西。可是,他真是滴水不漏,我从来不知道他背后的那个庞大组织里究竟是些什么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能感觉到他们的手伸得很长,埋得很深。无论什么人、什么事,似乎都别想瞒过他们的眼线。所以,我就更害怕了。越是害怕就越是离不开他们了。就这样越来越深地陷下去。那个武士——我觉得他就是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他看上去好像是彬彬有礼,其实那双灰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你,就像要把你的心剜出来。啊!”   苏雨和谢婉仪正在全神贯注地听着,突然,黄景博像被什么电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僵住了,似笑非笑,微张着嘴,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话,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哦哦”的声音来。   “不好,婉仪,快叫救护车!”苏雨猛然跃起,绕过书桌,从黄景博手里夺下那支还在燃着青烟的雪茄。   谢婉仪忙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但,为时已晚!   “他死了!”苏雨在已经僵硬不动的黄景博鼻子下面试了一下气息,脸色黯然地说。   “怎么会?他……他是怎么死的?他的脸……他的脸上为什么会留下这么古怪的笑容?”谢婉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雨拿起雪茄在鼻子下面嗅了一下,轻轻说:“是极乐散,曾在古代日本大阪一带流行,一般是那些将军贵族们处理犯罪的下属一种比较体面的方法。让他们喝下这种毒药,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能在一种极度的快乐中死去!所有被毒死的人死后脸上都会留下这样古怪的笑容,所以叫极乐散。我太大意了,他的主子了解他,知道他怕死,下不了自杀的决心,所以,给他准备了这些毒雪茄。”   谢婉仪摇摇头:“是这些人太狡猾了,他们怎么会知道黄景博已经暴露了呢?”   沉默了一会儿,苏雨掏出手套戴上,拿起那个装雪茄的烟盒仔细看看:“不过,他们也给我们留下了继续追查的线索。婉仪,你看,这些雪茄都是被切开,把里面的烟丝掏出后,又被人精心地装上毒烟丝,再包装好的。说明‘天堂之翼’的人事先订购了这种雪茄,再进行了加工,交换了黄景博订购的雪茄。这种雪茄价格昂贵,而且保质期也就几个月,订购的人不会太多。我们只需要联络这家生产雪茄的工厂,就会知道是谁订购了这批雪茄。等等,这些白色粉末,好像是……让我仔细看看。”   谢婉仪忙凑过去看,果然,精致的烟盒上果然沾有些不起眼的白色粉末。   “这是?”   “等等,让我对着灯光看看。”苏雨小心地用手指蘸了些粉末对着书桌上的台灯上看着。   “砰”的一声,这时门被猛地推开。欧阳硕和几个西装革履的廉政公署的调查员冲了进来。   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呆了!带着这样诡异笑容死去的人令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汗毛倒竖!   廉政公署的调查员四处搜查时,谢婉仪也忙着召集重案组的人前来办案,勘察现场,给佣人们做笔录,处理黄景博的尸体。   苏雨和欧阳硕退到了楼下客厅里。   “苏雨,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这条线索又被掐断了!这些魔鬼!”欧阳硕懊丧地捏紧了拳头。   苏雨还没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反黑组的刘警司。   苏雨收起电话,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欧阳,有了好消息。刘警司告诉我,查到了那天在会展中心买走那幅《东瀛仕女图》的是在日本东京注册的一家珠宝公司,叫东京凤凰国际珠宝公司。公司里的一个董事正是罗子欣那笔捐款的去向,日本东京那个神秘账户的主人叫黑泽浩二。这样两条线索就指向了一处,再加上这个。”说着,苏雨举起戴着塑胶手套的右手,“我在寄给黄景博的毒雪茄烟盒上发现的这些白色粉末,在灯光下看起来晶莹透亮,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切割钻石时留下的粉末。这帮人给真雪茄替换毒烟丝的时候,很可能是在一处钻石加工作坊里。”   “钻石?那不就是和东京的那家珠宝公司联系上了!”欧阳硕惊喜地一拍苏雨的肩膀。   苏雨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这可能是一条有用的线索,也可能是一个圈套。以‘天堂之翼’这帮人的狡诈,又怎么会轻易留下蛛丝马迹。但是,我们必须冒险一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与魔鬼决斗就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检验结果证明这确实是钻石的碎末,我就打算亲自去一趟东京,调查这家公司。你留下来,协助婉仪继续调查黄景博的事,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线索。”   欧阳硕一皱眉,举起一个手掌,坚决地说:“咱们从英国当同学开始认识,至今超过十年了,你还这么说,你想都别想,想甩掉我当孤胆神探啊?我可不会让你一个人出这个风头。去东京可以!一起!不然我就跟踪你,当你尾巴!”   苏雨凝视他片刻,微微笑了,在他手掌上有力击了一下。   “好吧,一起!神勇双探!”   “不是,是神勇无敌三人组!你们两个帅哥想甩掉我,门都没有!”谢婉仪不知什么时候走下楼来,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掌猛地拍在他们俩的手掌上。   欧阳硕不由哈哈一笑,做了个鬼脸转身走开了。   苏雨也望着一身警服,帅气无比的谢婉仪,无奈地笑了。谢婉仪深情地凝望着他,眼光中逐渐泛起泪光,轻声说:“下午在酒店的阳台上,你不是说过,以后都不会离开我的吗?你说过的话就不能反悔,我这一辈子都会赖上你。你永远都甩不掉!”   苏雨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两人久久凝望,一时无语。   此刻,两人的心中都隐隐浮动着一抹奇异的不安!在这座不祥的华丽别墅里,似乎连他们的深情爱恋都蒙上了一层悲凉的色彩。   窗外的夜迷离深沉,风声如哀婉的叹息,一遍遍地飘荡在城市上空。清冷的月光下,海面上卷起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漩涡。   第四章 消失的职业   众人忙起身走过去,对着神龛细细观看那上面供着的佛像,其他人还未开口,谢婉仪已经看出了端倪。她惊诧地一指佛像道:“这个女子不是……不是在香港的那场慈善拍卖会上被凤凰珠宝公司拍走的那幅《东瀛仕女图》上其中的一位画中人吗?”   这一年的冬季,大雪和严寒在整个亚洲地区蔓延。   东京,庞大而忙碌的羽田国际机场,巨大的波音飞机不断地滑过跑道,呼啸着跃上蓝天,在人们的视线里渐飞渐远,变成一道道忧伤而美丽的白色尾迹。   一架刚刚降落的飞机的出舱口,带着职业性微笑的空姐微微鞠着躬向每一位离去的客人说再见。鱼贯而出的旅客中,一对年轻男女显得异常引人注目。他们穿着同样款式的银色棉服,纯蓝色牛仔裤,一看就是一对来东京旅行的热恋情侣。男子具有动漫男主角似的俊秀面容,但眼神中却时时透露出坚毅之神。俏皮的短发女子则小鸟依人般地挽着男子的手臂,两人推着行李车并肩亲密地走出了机场航站楼大厅。   “苏雨、婉仪!”身着花格子西服,颇有几分嬉皮风格的欧阳硕从一辆老式的敞篷轿车上跳下,挥手叫着。   “你小子怎么穿成这样?哈哈,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欧阳教授吗?这车子你从哪儿搞来的?”苏雨忍俊不禁。   欧阳硕拉开车门:“车子是在租车公司租的,上车吧,住的地方都帮你们安排好了。今天晚上,我们还要去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呢。”   谢婉仪和苏雨一坐上车,就开始打趣欧阳硕。   “这么快就改口叫小莹了。看来咱们的欧阳教授这回是真的堕入情网了。”   “他啊,还一直叫嚣着要效仿福尔摩斯,独身一辈子呢,这才认识了宝莹没多久,就晕晕乎乎的了,还是定力不够啊!”   欧阳硕一边开车一边耸耸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俩卿卿我我天天在我眼前晃,我能不受刺激吗?小莹就是我的真命天女啦。我打算这个案子完了就向宝莹求婚。抢在苏雨前面,不能事事都被他压着呀。婉仪,你也该盯盯苏雨了。”   谢婉仪听了,也不说话,只是拿眼睛瞅着苏雨,忽闪忽闪的,似笑非笑。   苏雨心知肚明,忙岔开话题:“欧阳,你别光顾着谈恋爱。没忘了我要你们俩提前来东京是干什么的吧?”   “怎么可能?我和小莹来这儿一个月可没闲着。起初每天都在凤凰珠宝公司对面的一幢公寓里轮流盯着,那里出来的每一个垃圾袋我们都悄悄捡回来分析检查过。这个珠宝公司看上去是个很正规的公司,每天都有员工进进出出的。我查过,这家公司是专门从南非进口裸钻再进行加工,然后销售到日本各地的。生意不算多么红火,员工也不多。但是,公司的董事长黑泽浩二行踪却很诡秘,平时很少会出现在公司。”   苏雨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英国警方已经帮助我们查明,订购毒死黄景博的那批雪茄的就是来自东京的一个神秘账户。看来‘天堂之翼’的总部很可能就在日本。黑泽浩二在东京的住处,你们查到了吗?”   “查到了,在世田谷区。那里是高级住宅区,住在那儿的人都是日本社会的中上阶层。黑泽就住在那里的一个小型别墅里。日本警视厅的户籍资料显示他28岁,未婚,在大阪出生,京都大学毕业。据我们这几天的跟踪观察,发现黑泽是个生活非常严谨的人。每天一起床就会出门去跑步,一般会跑一小时左右,然后去一会儿凤凰珠宝公司,回到家里,整天就闭门不出,基本没什么社交活动,家里也没有其他人口,只有一个钟点工会每天定时去他家打扫,帮他做饭。”   苏雨凝神思索了一会儿:“一个正常的生意人肯定会有很多应酬,黑泽这样深居简出的确很古怪。欧阳,你觉得他像不像在会展中心拍走《东瀛仕女图》的那个日本人?”   “不像,我仔细看过他的样子,肯定不是那个拍走画的日本人,反而是个挺英俊沉静的年轻人。我和小莹本来还想在他家装窃听器和微型摄像头,可是,他太宅了,我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现在只能在他家对面租了个公寓轮流监视着。”   “做得好,我还担心你们太急会打草惊蛇呢!这是一场和‘天堂之翼’之间心理和智力的较量,我们不要急,兵法上说欲速则不达,我们要等到敌人有所行动再行动。我一直在想,‘天堂之翼’组织如此严密,这些年来一直在世界各地作案,积聚巨额的财富,他们绝不会是简单地为了满足金钱的欲望而已,我看他们有更大更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了,欧阳,除了黑泽外,凤凰珠宝公司另外的一个董事是谁?有没有可疑之处?”   欧阳硕一边把车子熟练地拐进了一条小路停下来,一边答道:“查到这个人名字叫山口井,其实他才是这个凤凰珠宝公司注册的法人代表,也是大阪人,据说是黑泽的姑父,可是从来没见他来过凤凰珠宝公司。我冒充客户进过一次公司,假装要定一批珠宝要求见董事长,可是,接待我的那个部长说,山口董事长由于身体原因,长期住在海滨地区养病,公司的事都交给黑泽董事和几个本部长打理。他要打电话请示黑泽,我为了避免惊动黑泽,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苏雨和谢婉仪下了车,随着欧阳硕走进一家规模不大的温泉旅馆。老板很热情地出门招待,店内一如所有的日本旅馆,异常干净整洁。房间则布置成纯粹的日式风格,米黄色的屋顶,全松木的地板,简约的榻榻米,糊着白纸的日式灯笼。每个细节都令人感觉舒适和温馨。   “真不错,这儿闹中取静,住在这儿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这次来日本要不是为了追查案子,还真想好好玩玩。对了,宝莹现在在哪儿?”谢婉仪环视房间,颇为满意。   三人在日式的矮桌边盘腿坐下,欧阳硕帮苏雨和谢婉仪倒了两杯茶,递过来,悄声说:“小莹现在正在盯着那个黑泽。我们经过这段时间的监视发现,这个黑泽没有其他的娱乐和爱好,就是每周末都会去向岛花街的奈良茶舍,风雨无阻。今天是周末,黑泽到了晚上准会又出门去那儿了。”   谢婉仪诧异地问:“茶舍?黑泽喜欢喝茶?”   苏雨接过茶杯,一笑:“婉仪,向岛花街的奈良茶舍可不单纯是喝茶的地方,那里是东京很出名的艺妓表演地点。”   谢婉仪抿了一口茶:“艺妓?那可是很神秘的行业!那么就是说那个黑泽喜欢看艺妓表演了。”   欧阳硕点头:“看来他非常痴迷这个,每周必去,而且总是去那家茶舍。”   苏雨放下茶杯,眼光闪动:“从一个人的喜好能看出他的性格。喜欢看艺妓表演的男人一般控制欲较强,而且心思深沉,留恋逝去的时代。不过,为什么他每周都必去这家茶舍呢?不会仅仅是为了娱乐这么简单,从日本警方传来的消息是,黑泽的这个账户从接受到那笔来自罗子欣的捐款之后,就开始分期把这些钱转到一些东京的个人账户上,这些账户的主人身份各异,来自社会各个阶层,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共同点,与凤凰珠宝公司也没什么联系,但是,他们却又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单身的男人,而且都爱观看艺妓表演。”   欧阳硕摸摸下巴:“也就是说,黑泽喜欢去奈良茶舍很可能是为了去和这些人联络,又或者是为了向这些人传达什么讯息。”   苏雨把手一挥:“我们先吃点东西!欧阳先跟宝莹联络一下,晚上我们也去那家茶舍见识一下日本艺妓的风采吧。”   暮色如愁云,开始一点点蚕食东京的上空。轻轻飘舞起来的雪花并不令人觉得寒冷,反而使古老而现代的街巷平添一丝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向岛花街两边的茶舍都悬上了古色古香的灯笼,和现代的霓虹灯箱交相呼应,闪烁迷离,暗暗点燃着人们心中的某种隐秘的欲望。   欧阳硕用手一指:“就是这家。小莹刚才说她已经跟着黑泽进了茶舍了。”   苏雨和谢婉仪驻足望了望那间不大的店铺,门前别致的红色鲤鱼灯笼上果然写着“奈良”两个黑色的大字。透出淡淡灯光的拉门里隐约传出些轻轻的谈笑声。   “刚联系过,小莹已经在里面等我们了,我们进去吧。”欧阳硕说着,就率先一掀门帘跨进了店门。   苏雨和谢婉仪紧跟着走进茶舍,一进门就觉得这小小的店面其实别有洞天。走廊一侧布置成了西式的茶座,有几对恋人模样的男女正在边喝茶边聊天。另一侧则用拉门隔开,乘女招待往里面送酒菜的空当,苏雨从一扇半拉开的门里望去,里面是传统的榻榻米和茶几,配以精美的坐垫。也有四五个中年男子正围坐品茶。   “欢迎诸位光临奈良茶舍!我是这里的老板奈良美子。”随着一声温柔的招呼,一位着浅藕色和服,气质娴雅的中年妇人从后堂缓缓走出,朝着苏雨几人微微鞠躬。   三人忙还了礼,奈良美子很快就把他们领到了一个幽静的角落坐下,并亲自为他们斟上了茶。谢婉仪凝神望着奈良美子,只觉得她斟茶的姿势优美无比,笑容恬淡清雅,眼角眉梢都透着股高贵之气,暗暗想,这位夫人年轻时一定是位绝色佳人。   苏雨使了个眼色,他虽然能听懂日语,但是说起来却不是很流利。欧阳硕会意,他精通日语,马上用日语很礼貌地请求:“奈良夫人,您好,我是久居日本的中国商人。姓欧阳。这两位朋友从香港过来玩几天,久闻向岛花街的艺妓表演,今天特意过来,想一睹艺妓的风采。不知您能不能为他们安排一下。”   “这个……”奈良美子顿了顿,含笑望了望三人,“本来,我们的艺妓只能为熟客表演,一般不接待初次登门的客人。可是,几位是从香港来的,我姐姐就嫁给了一位香港人,所以,我也对香港人很有好感。而且,也算你们很有缘,今天恰巧为几位熟客安排了一场艺妓表演。几位可以一起观看。那么,几位就请在这儿慢慢品茶。等到十点后,我们的艺妓表演才会正式开始。”说完,奈良美子又微微欠身,才转身轻移脚步,款款离去。   “天啊,真是一位风情万种的老板娘!难怪男人都喜欢日本女人啦。”谢婉仪望着她的背影,感叹着。   苏雨环视了一下四周,悄声问:“欧阳,宝莹现在在哪儿?黑泽应该已经在茶舍里了呀,为什么我们没看见呢?”   “我也不知道,她鬼主意多着呢,哦,她身上带着微型通话器,等我问问。”   欧阳硕说着用手掩嘴,对着衣领处,轻声问:“小鸟小鸟,你现在飞到哪里了?”   “帅哥,能不能借个火?”一只温软的手搭上欧阳硕的肩,他猛地扭头,一个眼影浓重,带着金色假发的女子正手夹香烟,忽闪着眼睛望着他。   因为向岛花街也算是东京的著名娱乐场所,所以店铺里常有这样的风尘女子留恋,招徕外来的游客。欧阳硕刚想发作,突然发现女子的眼睛使劲眨了眨。   “你!”欧阳硕吐了一个字,立刻会意,马上掏出打火机帮女子点烟。   女子乘低头点烟的机会在他耳边轻语:“大鱼在里间。他今晚十点以后会看一场艺妓表演。我在外面接应你们。”   欧阳硕默默点头,随即女子吐了个烟圈,扭着身子,缓缓走出了店门。   一直坐在对面静静观察着的苏雨和谢婉仪这才哑然失笑,三个人心照不宣,那个女子自然就是古灵精怪的甘宝莹。在向岛花街自然是扮演成流莺才最不容易被人注意。   “黑泽就在里面!他今晚会看艺妓表演!”欧阳硕低声说着,眼角瞥了一下那几个拉着严严实实的隔间。   “沉住气,等着!”苏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中充满了坚毅。   墙上挂着的猫头鹰挂钟刚走过十点,奈良茶舍里的客人已经寥寥,老板娘奈良美子正在门前微笑着为每一位离开的客人赠送一只纸折樱花。原来此时已快到日本的除夕,所以很多茶舍都会赠送客人小礼物来表达感谢之情。   又等了一会儿,奈良美子迈着轻盈的小碎步来到苏雨三人桌前,欠了欠身:“让各位久等了!很抱歉,快要到除夕了,客人格外多。今晚表演的艺妓百合子已经准备好了。请诸位随我来。”   欧阳硕、苏雨、谢婉仪随着奈良美子一起顺着走廊走进茶舍的后院。这里原来还有个幽深的院落,花木葱茏,整洁雅致。院子是按照日本传统布局设计的,穿过天井,奈良美子把他们一直带到院子北边最大的一间正房前。她轻轻跪下,移开拉门,屋子里灯光彻亮,早就等待的十几个精瘦壮实的男人纷纷回过头来。   “非常抱歉,让大家久等了,这几位是来自香港的客人,想和诸位一起欣赏今晚的艺妓表演。黑泽先生,可以吗?”   美子温柔的语气令人如沐春风。盘腿而坐,脸色肃然的几个男子虽面露不满之色,但都默默地把眼光投向最里面的一个垂头静坐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面容其实异常俊秀,只是眉梢里充满了落寞之情。   “好吧,就让他们进来吧。美子,请百合子小姐赶快开始吧,等得太久,最美的花也会凋谢。”   黑泽浩二的声音竟然格外地轻柔,他微微抬起头,望了一眼门外的苏雨三人,那眼光如海水,深邃而迷离,像要直射向人的心底。   苏雨的心莫名地颤动了一下,刹那间竟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奈良美子答应着转身离去,苏雨三人道了谢,才脱了鞋子,轻轻走进了这间飘绕着一股奇异香味的屋子。   三人靠着墙角盘腿坐下,马上有穿着和服的女招待送上一个小小的矮几,上面摆着清酒和几样精致小菜。屋子里的人似乎并不在意新进来的三个人,而是都屏气凝神望向屋子侧面的一扇描画着樱花图案的大扇拉门。   还未等谢婉仪完全看清楚屋子的情形,刷的一下灯光骤然被调暗了许多。   不知是谁拍了两下手掌,门被徐徐拉开,一个梳着高髻,身着玄色和服的女子手执两把折扇从里面仪态万方地缓缓走出。   “啊,她的脸!怎么那么惨白!”谢婉仪捂住了嘴。   “哦,那是日本艺妓的传统化妆法,主要是以前表演时没有明亮的灯光。为了增加演出的效果,现在作为一种特色被保存下来了。”苏雨低声解释着。   玄色和服的女子这时走到屋子中间特意空出来的一块表演场地上才微微抬起了头。她微闭着双眼,脸沐在淡淡的灯光中,如沉睡的莲花,散发着一种别样的美。   “切切切——”一阵婉转的琴声响起。奈良美子怀抱三味线琴款款从拉门中走出,席地而坐。   “百合子,绽放吧!”黑泽浩二脸露笑意,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其他众人也纷纷鼓掌。谢婉仪看得很有兴趣,她紧紧握住了旁边坐着的苏雨的手。   玄色和服的女子身躯开始轻轻摆动,越摆动幅度越大,她眼睛缓缓睁开,双手一抖,折扇如花朵般绽开,开始和着那凄婉的琴声翩翩起舞。   “哇,跳得真美!苏雨,你觉得这个茶舍老板娘和黑泽是什么关系?我看他们似乎很亲密。黑泽叫她美子。”谢婉仪悄声问。   “黑泽是常客,直接称呼名字也正常。不过,这个百合子,她的和服衣领处,很古怪!”   “衣领?怎么了?”谢婉仪仔细看看那百合子的和服,穿得异常贴身,没什么不妥。   “艺妓的和服和一般的妇女和服穿法不同,衣领处都会穿得比较暴露,特意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这也是她们的诱人之处。日本的情色文化讲究的是含而不露。可是,这个百合子,她的和服却偏偏一点也没露出脖子部分。沉住气,我们看下去。”苏雨说着,微微皱眉,陷入一阵沉思中。   谢婉仪也扭过头,凝神观察着正曼妙而舞的百合子。   屋子中央的艺妓百合子正双手舞动折扇,不断抛起再接住,身姿轻盈,技艺精湛,那扇子在她手里就像有了灵魂似的。最后,她竟然把扇子高高抛起,用嘴巴接住,含着扇子单腿而立,如白鹤展翅,翩翩欲飞。   琴声戛然而止,屋里静默片刻,黑泽浩二轻轻鼓掌,随后屋里立刻响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表演得太棒了!”欧阳硕、谢婉仪也兴奋地拍着巴掌。苏雨也跟着轻轻鼓掌,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在盯着那边端坐着的黑泽浩二。他那俊秀的脸上始终含着一种沉静如水的表情。   百合子收了扇子,深深鞠了一躬,并不停留,而是轻盈地一转身很快地消失在屋子侧面的那扇拉门里。   奈良美子放下三味线琴,起身向众人深深行礼,微笑着说:“诸位,百合子今天身体不适,表演只能进行到这儿了。谢谢诸位了。”   黑泽浩二这时也朝着奈良美子微微欠身:“美子,非常不好意思,接下来我们几位老朋友还想在这里搞一次忘年会,这也是除夕之前,我们的最后一次聚会了。还要麻烦你准备一些清酒和下酒菜。”   他虽没有明说,但话语里已经明确透露出不希望外人在场的意思。欧阳硕自然明白,马上拽拽谢婉仪的衣角,忙起身告辞退出。   两人从屋子里退了出来,谢婉仪才焦急地问:“欧阳,表演结束后,苏雨突然说出去一会儿,就不见了,你说他会去了哪儿呢?”   “不要紧,我知道他去哪儿了。走,我们先去找小莹,然后再去茶舍后墙外的小巷等他。”欧阳硕说着,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奈良茶舍的后院,贴着墙根,在一大簇日本晚樱的后面,修出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扇极隐蔽的侧门,这里平时紧锁,今晚却不知为什么半掩半开着。   一个身穿玄色和服的美丽背影正在铺着碎石子的小路上轻手轻脚地走着。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脚步越来越快,马上就要走到那扇半月形的侧门前了。   “百合子小姐!请留步!”   一个男人清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百合子站住了,咬了咬嘴唇,缓缓回过身。   苏雨含着淡淡的微笑凝视着她。   “这位先生,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百合子态度虽娴雅恭敬,但是,眼中却射出一丝锋利的光芒。   “哦,我是刚才观看您表演的一个客人,对艺妓的事情很感兴趣,想跟您聊几句。百合子小姐看来听得懂中国话,难道你曾经在中国待过?”   “这个,您见笑了。家父曾经在中国待过,我也就跟他学了几句中国话,其实我自己并没有去过中国。”   百合子的回答滴水不漏。苏雨直视着她,似乎想从她那张还未卸妆的白色面具下窥出她的真容。   “可是奇怪的是,我却觉得你很眼熟。您的身形和气质很像我的一位老朋友。在香港和上海我都曾和她几次失之交臂。”   “是吗?那么看来,您一定很想念您的这位老朋友了。”百合子的嘴角掠过一丝诡异的笑容,月光下,她的眼神中逐渐凝聚起一股刺骨的寒气。   苏雨也默默地凝视着她,两人一时无语,只是用眼神做着无声的较量。   “百合子,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你妈妈该着急了。”奈良美子远远地从日本晚樱的阴影中走来。   苏雨忙转身,欠身说:“对不起,奈良夫人,其实我是香港时报的一名记者,我对日本艺妓的生活很有兴趣,正在请教百合子小姐几个问题。”   奈良美子微笑:“非常对不起,这位先生,我们店里的艺妓轻易不接受采访。再说,今天百合子也很不舒服。采访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百合子这时又恢复了刚才恭敬的模样,向他们微微欠身,转身快步离去。   苏雨凝视着她的背影,思索片刻,也向奈良美子告别走出了奈良茶舍。   他走出茶舍,却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绕着茶舍的围墙直走到茶舍的后墙,那是一条幽静的深巷,寥寥几家住户都早就紧闭门户了。   他环视四下,漫天飘扬的飞雪中,只有一辆黑色的老爷车静静地停在巷口。   苏雨疾走几步,一把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冲着早就在里面等候的谢婉仪和甘宝莹微微一笑。   车灯忽地亮起,坐在驾驶座上的欧阳硕立刻发动了引擎。副驾驶座上的甘宝莹扭过头俏皮地笑着问:“欧阳说你准会来后巷,我还不信,看来你们俩还真是一对活宝,心意相通啊。”   欧阳硕得意地晃晃脑袋:“什么活宝,是智勇双探!我跟他认识超过十年,他的心思我扫一眼就知道。他啊,到什么地方都要注意观察有没有后门和侧门的。我猜猜,苏雨,你是不是打算要请东京警视厅协助,明天起把这间茶舍监视起来?”   “猜对了,欧阳,再猜猜,我刚才去见了谁?”   “那个表演的艺妓百合子,对不对?”   苏雨还未开口,谢婉仪疑惑地问:“对了,苏雨,你为什么要找百合子呢?难道你怀疑她,可是她只是表演了一下扇舞,看上去并没什么可疑啊。除了那个你说的衣领。”   “对,衣领就是她露出的第一个马脚,她之所以穿和服不像其他艺妓那样裸露出脖子,那是因为她不能裸露,她背后有一个无法遮盖的印记,那是个很大面积的文身。如果没猜错,那是一种类似飞鸟的图案。”   “你是说她就是……”谢婉仪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那个神秘莫测的蜂鸟!”欧阳硕抢着说。   苏雨默然点点头:“她露出的第二个马脚就是她的鞋。表演一结束,我特意跟着她出门,就是为了观察她的鞋。一般的日本女子穿着和服都是脚穿木屐,这是一种传统的穿法,可是,她全身艺妓的华丽行头,却偏偏在出门离开时穿了双软底短靴,这说明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艺妓,而是临时来客串这个角色。还有就是我在奈良茶舍的后院茶舍叫住她时,特意用了中文,结果她完全能听懂。我盘问她时,她其实已经知道我认出了她,眼中露出了杀意,但是,被奈良夫人打断了,她才抽身离去。”   “奈良美子,这个女人也不简单啊!”甘宝莹插嘴道。   “是,这个茶舍的确很不简单。奈良美子谈吐气质都不像个风尘中打拼的老板娘,而更像出身豪富之家。黑泽既然选择她的茶舍聚会,那么和她之间必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客人和老板的关系。欧阳,今晚可以进日本警视厅的电脑系统查查这个女人的情况。还有,就是黑泽浩二,他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似乎能让周围的人臣服。婉仪、欧阳,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对啊,我也注意到了。这个黑泽,他一个眼神就能让整个屋子里的其他那些男人都服从。其实我看出那些男人起初并不愿意让我们去观看百合子的演出。特别是对我,我进了屋,还有几个男人用不满的眼神望望我,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是个女人吧。”   “对,婉仪说的对,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因为我怀疑那些在屋子里和黑泽一起观看艺妓表演的人并不是一般人,而是……”苏雨说到这儿,顿了顿,思忖着。   开着车的欧阳硕接口道:“其实,我心里也有一种隐隐的担心,但是,这怎么可能呢?那种古老而神秘的行业应该早就消亡了,怎么会出现在现代呢?”   谢婉仪不解地问:“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呢?什么古老而神秘的行业?”   “忍者!专门窃取情报同时兼有暗杀职能,多于夜间出没,均穿黑衣。唐朝时被引入日本,其职能基本没变,忍术在日本战国时代盛行一时。忍术包括有:追踪、侦察、谍报、保镖、暗杀等多方面的内容。忍者技艺超人,擅长使用剑、钩等各种兵器与飞镖等暗器;他们能飞檐走壁,在沙地上飞跑不发出一点声响;在水中屏息可长达五分钟,如用特殊器具可在水底待上一天一夜;他们善于在水面和水底搏斗,甚至能潜到船底,偷听船上人的对话,当然,这种种的超人技能是通过非人的磨炼才能习得的。”欧阳硕不假思索地说着。   “可以了,欧阳,你不会逮住个机会就炫耀你那脑袋瓜吧。”苏雨笑着打断他。   “哇,欧阳,你真棒,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真像一部活的百科全书!”甘宝莹忽闪着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欧阳硕。   “你们是说,屋子里和黑泽在一起看表演的男人都是忍者?”谢婉仪微皱起眉头。   “对,我和欧阳都是这样怀疑,理由有四个:一是这些人都是身材精瘦,面色偏黑,而这样的体型肤色在像东京这种大都市里来说已是非常少见,因为大都市的人大都肤色偏白,中年男子更是体型偏胖者居多。在同一个时刻,恰好这些人都聚在同一个地方,非常奇怪。二是他们在整个观看表演的过程中,居然没有一个人随意喝彩,也没有一个人去碰面前矮桌上的清酒,这不是很反常吗?来观看艺妓演出应该是一个轻松的时刻,但是对这些人来说,却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如果他们是忍者这就不奇怪了,因为忍者本来就是禁酒的。对待任何事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第三点,他们对待黑泽的态度很奇特,演出结束,他鼓掌后他们才敢跟着鼓掌。没有什么朋友在一起是那样的,日本人的等级森严,公司里喜欢论资排辈,年轻人多半很难出头。以那些男人的年纪,怎么会对黑泽这么个年轻人那么恭敬。除非他们是忍者,而黑泽就是他们的主人。忍者对待主人的态度就是绝对服从。最后一点,我注意观察了两个离我最近的男子,他们的手背上有着大大小小至少不下十处的伤口,这些伤口都是被尖锐的器物所伤,而且都是陈年旧伤。这些伤对于一般的都市人是很奇怪的,但是对忍者却很正常,据说忍者在幼年接受残酷的忍术训练是经常会受伤的。所以综合这些,他们很大可能就是一群服从于黑泽的忍者。”   “忍者?这太不可思议了。我以前只是在电影里看过关于他们的事情,难道现代真的还会有忍者存在吗?黑泽又怎么可能训练出这样一群忍者呢?”   苏雨脸色变得冷峻:“这也是我所担心的,训练忍者需要很长的时间,大量的金钱投入,这些人都是从幼年起就接受训练,这是一个极其漫长艰苦的过程,还需要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来安置这些人。可是黑泽他怎么能做到这些呢?在东京这个大都市也不可能做到。这说明黑泽背后就是那个庞大的犯罪集团‘天堂之翼’,他们一定还有另一个据点来训练这些忍者。但是,究竟为什么‘天堂之翼’组织要把他们派到东京来呢?黑泽和他的忍者究竟有什么目的呢?他们这样定期在奈良茶舍聚会,又在传达什么讯息呢?这是我最担心的。”   几人正说话间,甘宝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忙掏出接听,只简短了说了几句潮汕一带的方言后,脸色大变。   “怎么了,小莹?”欧阳硕关心地问。   甘宝莹的脸色瞬间有些惨白:“欧阳,一手把我带大的外婆病危了,舅舅打电话给我,让我赶紧赶回去见最后一面,这可怎么办?”   “你先别着急,我马上帮你订明天最早的一班机票飞回大陆去。”欧阳硕一打方向盘,车子停在了温泉宾馆前。   “可是,这里马上就要和‘天堂之翼’正面决战了,我真不想错过,但是,外婆对我那么好,不去看她那是最大的不孝了,真是难死我了!”甘宝莹说着,用力地拍了一下椅背。   苏雨温情地安慰道:“宝莹,你放心地去看外婆吧!说不定她老人家一看到你高兴了,病也就好多了。抓紧赶回来就可以了,误不了事!”   欧阳硕又安慰了甘宝莹几句,这才陪着她赶紧上楼去准备行李,订机票。   苏雨对谢婉仪温柔地笑笑:“婉仪,你先上去休息吧,我需要去泡一泡旅馆后面的那个露天温泉,让我的脑子清醒一下,把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理一理。”苏雨指指自己的头。   谢婉仪有点担心地望着苏雨,她知道苏雨心里此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天堂之翼”组织自从五年前开始出现在世界各国,所犯的都是重案要案,不管英国警方还是香港警方,以及国际刑警,都在寻找能破获它的方法,可是,即使牺牲了很多卧底警员的生命,这个神秘组织仍然无法窥其端倪。   还有——苏珊——这个苏雨心中永难抹去的影子,也让他永远和“天堂之翼”有着缠绕不清的恩怨。不知为什么,谢婉仪想到苏珊就莫名的心里一沉。   “别担心我!去休息一下,明天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苏雨像是能看穿她的内心,柔情地说。   这一晚,苏雨独自一人在半山坡上的露天温泉中泡了半夜。直到午夜的寒风把无数的树叶和花瓣吹落在温泉中,苏雨才披着浴巾回到了旅馆的房间。   他睡得极不安稳,一双含泪的眼睛在隐隐的蓝色天空中凝视着他!但顷刻狂风卷来,蓝色的天空变得阴郁无比,那双眼睛骤然变得浸透了深深的寒意。   “苏珊!”苏雨猛地睁开眼睛。窗外的天空已经放亮。   这是东京极其普通而又热闹非凡的一天!因为快临近日本的除夕,也就是每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街上到处都悬挂起各式鲤鱼灯笼,各家商场也开始大肆地打折推销。人们纷纷涌进商场为家人朋友选购礼物。   坐在飞驰的汽车里,正在开车的苏雨却并没有心思欣赏繁华的街景。他们刚刚去机场送走了甘宝莹,正要赶去东京警视厅,与欧阳硕相熟的一位警官已经帮他们查到一些急需的资料。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欧阳硕凝视车窗外,神情有几分落寞。后排的谢婉仪侧过头来望望他,打趣道:“欧阳,怎么了?宝莹才刚刚走一会儿,你就体会到相思之苦了。”   “是啊!以前虽然交了那么多女朋友,分开也都不会特别想念,但这一次似乎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啊!”   苏雨瞥了一眼欧阳硕,耸耸肩:“好像每一次你热恋时,我都会听到你说这句话。”   “哪有?苏雨,你这家伙以后可别在小莹面前乱说什么,要是坏了我终身幸福,我就跟你拼了!”欧阳硕皱眉道。   谢婉仪被这两人的样子逗得抿嘴一笑,车厢里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冲淡了不少。   个头不高,结实干练的松下一郎警视长接待了他们。他一见面就和欧阳硕来了个热情的拥抱。   “哈哈,好久不见,小神童已经长大了!你爸爸欧阳教授身体还好吗?”   原来欧阳硕的父亲是香港著名的生物学家,早年留学日本时曾和松下是大学同窗。   “谢谢您,松下叔叔!我父亲很好,仍然在进行他心爱的科学研究。这几位是我的好朋友。”欧阳硕一一为松下一郎做了介绍。   介绍到苏雨,松下一郎惊喜地上上下下打量:“你就是那个苏雨!听说过,听说过!没想到你还这么年轻。前几天一位去上海公干的同事还跟我说起你刚在上海破获的紫丁香公寓谜案。干得很漂亮啊!我们盯着这个‘天堂之翼’组织有好几年了,可是,一直也接触不到他们的核心人物。这回你来了,一定要多多指教!”   “您太过奖了!”苏雨被他夸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话锋一转,直接谈起了案情。   “松下警官,我听欧阳说,您已经派人监视了凤凰珠宝公司、黑泽公寓以及奈良茶舍,还帮我们查到了黑泽浩二、山口井和奈良美子的背景?”   “是的是的,昨晚欧阳联络我以后,那几处我们都有警员日夜监视。黑泽、山口和奈良美子的资料我们都详细调查过了,的确有很多不可思议之处,请诸位到我们的会议室来看看吧。”   三人随着松下一郎来到小型会议室,一落座,松下就打开了幻灯放映机。屏幕上跳出了黑泽浩二的照片。   “这个是凤凰国际珠宝公司的董事黑泽浩二,他的出生地是大阪,我们专门派警员去那儿调查过。他是个孤儿,父母早亡,是被他的姑妈抚养长大的,但是他这个姑妈后来据说移民海外生活了。所以,在大阪没有人了解他真正的身世。他大学毕业后就突然失踪了,与所有同学失去了联系,几年后回到东京就已经拥有巨额财富,成为凤凰珠宝的董事。此后他就深居简出,独自住在世谷田区的别墅里。今早我已经派了几名警员去那里监视。欧阳,除了你发现的黑泽定期去奈良茶舍观看艺妓表演这一点外,我们研究了他近几年离开东京的活动轨迹,还发现了很奇怪的一点。”   幻灯屏幕上的画面一变,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渔村。   “这里,是我国九州岛长崎县的一个偏远渔村,叫舍丸町,地处长崎县的一处海湾里。黑泽浩二平时很少离开东京,但是自从他成为凤凰珠宝的董事以来,每年都会多次去这个小渔村。因为那里并不是一个度假胜地,很少有外来游客到访,所以,这一点我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苏雨微微点头:“舍丸町?这的确很有意思。黑泽多年也没有回过自己的家乡大阪,却频频去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可以推测那里不是住着什么对他很重要的人,就是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会不会与他的父母有关?会不会他的父母就是那里的渔民,所以他才会频繁地去那个小村子。”欧阳硕摸摸下巴。   “有道理!我们的警员也是这样推测的。但是目前暂时抽不出警力去长崎县进行调查。目前临近除夕了,东京的各项庆祝活动增多,特别是庆祝首相连任的大型庆祝活动临近,我们整个警视厅都忙得连轴转了。非常抱歉。”松下一郎一脸的无奈。   “放心吧,松下叔叔,我们这次来日本就是追击‘天堂之翼’的,我们跑遍整个日本也要找到他们的踪迹。黑泽目前是我们最重要的线索,我们不会放过任何疑点的,这个什么舍丸町,我们一定会自己去调查的。对吧,苏雨。”欧阳硕斩钉截铁地说。   苏雨微微一笑:“对,无论是东京还是舍丸町,一切与黑泽有关的线索,我们都不会放过。松下警官,除了黑泽的情况,凤凰珠宝公司董事长山口井的情况,你们了解多少?”   “哦,这个人,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的资料库里只能查到他是东京人,结过婚,但是妻子早亡,就开始常常出海去做生意,而且发迹了。反正他回到东京后,就开了这家凤凰珠宝公司。一年后,他的侄子黑泽浩二又加入了他的公司。据凤凰珠宝的几个老员工说,起初几年,山口井还时不时地会到公司来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但是自从黑泽进入公司以后,山口就来得越来越少。最后这一年,干脆一次也没有来过。说是因为身体不好,在海滨地区休养。但是就连公司里的本部长也联系不上他,他在东京涩谷的家里也人去楼空,很久没人居住了。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人见过他。”   一旁的谢婉仪插嘴道:“会不会这个山口井已经遇害了?”   “有可能,秘密杀害他,再夺取他的财产和公司,这是‘天堂之翼’这帮人的惯用手法。昨晚我们看见的那些黑泽身边的忍者就是专门的杀手。”欧阳硕抢着说。   松下一郎吃了一惊:“什么?你们说你们在东京看到了在日本消失已久的忍者?这可是件大事,快仔细说说。”   苏雨简要地跟他说了说昨晚他们在奈良茶舍的所见所闻。当说到黑泽身边的那些男子的古怪之处,松下一郎脸色大变:“苏雨君,听你这么一说,我很肯定那些人就是忍者。因为东京最近几年来,连续发生了多起政界人士、商业巨子被害事件。如吉田汽车的董事长吉田光夫暴死事件,还有在野党党魁上野之死,死者的样子都很古怪,全身上下查不出一个伤口,却内脏破裂。还有就是死后脸上还保留着诡异的笑容,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我们警方邀请很多内部专家进行了多次论证,有好几位专家都觉得,他们很可能是死于忍者之手。但只是我们警方内部的推测,从来没有得到过官方的承认。你知道在久远的日本战国时代,各个战国大名之间为了暗杀政敌,都各自豢养大量的忍者,他们都是些残酷而可怕的暗杀者。可是几百年了,这种行业后来渐渐地消失了。谁能相信,如今在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忍者竟然又会重新出现呢?如果这些忍者真的都是‘天堂之翼’组织所控制的,那就太可怕了。”   苏雨仔细听着,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个来回,果敢地说:“原来是这样。松下警官,听你这么说,我似乎可以把一些事情串起来了。看来,‘天堂之翼’组织一切行为背后必然有一个巨大的阴谋。他们的首领从几年前就开始精心布局了。虽然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样的阴谋,但是,我们手里却握住了黑泽和奈良茶舍这两条线。只要跟住他们,离‘天堂之翼’的罪恶核心就不会太远了。”   松下一郎点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苏雨君你们昨晚联络我之后,我就马上派人去监视奈良茶舍了,也查了查这个老板娘奈良美子的背景——她倒是很平常,东京人,出身普通市民家庭,父亲是个货车司机,母亲是家庭主妇。她十八岁嫁给了奈良茶馆老板之子,和婆家人一起经营奈良茶馆。后来,丈夫生肺病去世,她又没有孩子,就离开东京,去九州岛海滨的远房亲戚家暂住。过了几年,也就是两三年前吧,她回到东京,在向岛花街顶下这个店面,重新开始经营奈良茶舍,而且生意一直很兴隆。她和黑泽之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联系,似乎也就是一般的客人和老板之间的关系。”   苏雨眼光闪动:“越是这样就越是奇怪,那个奈良美子举手投足都很有风度,怎么也不像一个出身市井底层、辛苦谋生的女子。而且向岛花街一向是东京的热闹繁华之地,店面的出让价格对于一般家庭都是难以负担的。可是这个奈良美子却能在短短的几年间,靠着自己的力量攒起这么大笔钱,这不是很奇怪吗?以她这样的容貌,在那样复杂的社区独立经营茶馆竟然丝毫不会受到无聊男子的骚扰,这一点更是不合逻辑。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背后有实力强劲的保护人,例如黑泽和凤凰珠宝公司。”   欧阳硕皱皱眉:“可是黑泽和奈良美子年纪悬殊,至少差了二十岁,如果说他们是情人关系,可能性不大。我看昨天奈良美子对黑泽的态度是恭敬无比,这个女人多半也是黑泽的属下,‘天堂之翼’组织的人。”   苏雨略一沉思,缓缓开口:“让我们来梳理一下这三个与‘天堂之翼’有关的人,他们的经历,他们的生活,有没有什么交集之处呢?黑泽浩二,近年他曾经多次离开东京去海边渔村舍丸町;山口井,曾经离开东京出海去经商;奈良美子,她曾经离开东京去九州岛海滨的亲戚家暂住。他们都曾经有一段时间离开自己原本的生活轨迹,去了别的地方,回来后却都变得富有。想想他们去的地方都与什么有关?大海!似乎都或多或少离不开大海。”   欧阳硕兴奋地一拍掌:“难道这个诡异至极的‘天堂之翼’组织就隐藏在茫茫大海之上吗?”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黑泽身边的忍者!日本是个岛国,城市里人口密集,房屋面积都不大,声声相闻,上哪儿去找那么大又足够隐蔽的地方来训练这些忍者呢?基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日本总共有三千多个岛屿,如果‘天堂之翼’选择其中一个孤悬于大海上的岛屿,那就完全可以办到了。”   “精妙!苏雨君的推论太精妙了!令我受益匪浅啊!”松下一郎听得连连点头。   苏雨忙摆摆手,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松下一郎的手机响了。   他接听了电话,神色骤然变得紧张,猛地站了起来:“苏雨君、欧阳,监视奈良茶舍的警员报告,那里出了命案!”   苏雨心中一震,“天堂之翼”的行动竟然如此之快!   奈良茶舍,门前依然悬挂着那个别致的鲤鱼灯笼,只是再也没有了昨晚那位殷勤待客的老板娘。   奈良美子静静地躺在后院中间,身体蜷缩着,眼睛微微闭着,嘴角还保留着一种梦幻般的微笑。   “又是极乐散!”苏雨蹲下身,闻了闻她的嘴唇,低低地说。   谢婉仪俯下身仔细看那张美丽的脸庞,深深地叹了口气。尽管知道她可能是“天堂之翼”组织的成员,但是她迷人的风采令人很难对她产生厌恶感。   一个年轻警员走过来向松下一郎汇报,原来昨晚自他们开始监视奈良茶舍开始,这间茶舍就没有一个人进出过。茶舍的门始终紧紧关着。   “到了早上,该开门营业的时候,我们见茶舍还是大门紧闭,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才强行打开了门。结果就发现了老板娘的尸体。我们已经询问了那几个茶舍的女招待,她们说昨晚打烊时老板娘还好好的,因为有一位熟客凤凰珠宝公司的黑泽浩二要在店里招待一些好朋友,老板娘让她们先回去了。而且还说临近除夕了,让她们提前休息,到新年后再来上班。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从现场情况来看,最后和老板娘在一起的人,也就是黑泽浩二有很大的杀人嫌疑。警视长,我建议立刻拘捕黑泽浩二。”   松下一郎点点头,指指苏雨:“佐田,这样吧,你带几个人和这位香港来的苏雨君以及他的两位朋友一起去黑泽家,但是不要轻举妄动。黑泽浩二涉及到‘天堂之翼’的案子,必须非常慎重。你所有的行动都要听从这位苏雨君的建议。”   被称为佐田的年轻警员行了个礼,马上转身去安排人员。   松下一郎有些懊丧地说:“苏雨君,为什么我们总是让‘天堂之翼’的人抢先一步呢?黑泽他们一定是对你们昨天的来访有所警觉,就立刻杀人灭口了。死人是最安全的,这是他们的一贯行事做法。看来我们需要彻底地搜查一下这间茶舍了。”   苏雨默默注视着奈美良子的尸体,半晌才喃喃自语:“杀了她,黑泽也就暴露了身份。难道他们已经准备好,不再需要奈良茶舍这个联络点了?”   松下一郎指挥着警员们开始在整间奈良茶舍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走,我们先去后院的那个侧门看看。”苏雨悄声对谢婉仪说。两人绕过那一大簇开得妖妖娆娆的日本晚樱,径直走到那扇半月形的小门前。门并没有插上,他们拉开门走出去在后巷里仔细查看。   “奇怪!苏雨,你看这里怎么会有这个?”眼尖的谢婉仪突然蹲下身捡起了一样东西。   一支纸折的樱花!   苏雨接过这只樱花在手里打了个转。突然,他眉峰一挑,两手一用力,纸樱花的枝干啪嚓一声折断了。从里面露出了一些细细的黄色粉末。   “这是什么?”谢婉仪惊异地问。   苏雨用手指蘸了些黄色粉末在鼻子下闻闻,沉思片刻,脸色明朗起来。   “是硫黄粉!啊,我明白了!”   “为什么,苏雨,这些纸樱花的枝干里怎么会有硫黄粉?”   “婉仪,还记得昨晚吗?奈良美子把这样一支支樱花递给每一个离开的客人,每一个昨晚在奈良茶舍的人,但是唯独没有送给你、我和欧阳。”   “对啊,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们观看完那个百合子的表演,你去找她了。欧阳就连忙拉着我离开了,我们急着去找宝莹。走得很急,也没看到奈良美子。所以,她也没有来得及送给我们纸折樱花。”   苏雨摇摇头:“不,她根本不会把这些纸樱花送给我们。因为这些樱花本来就是他们准备好的武器!可以肯定他们在东京将会有一场大行动!”   谢婉仪低头看看苏雨手中的纸樱花,刚要开口再追问,欧阳硕急匆匆地从侧门中走出来,一眼望见他们俩,大声喊着:“苏雨、婉仪,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快来看看,松下叔叔发现了一个密道。”   果然是一个密道!就藏在苏雨他们昨晚观看艺妓表演的那个屋子里,屋子的一面墙几乎被完全挖空,里面露出了黑黝黝的密道入口。要不是松下一郎命令警员们用工具挖开了所有的墙面,如此隐秘的密道怕是也很难发现。   苏雨、谢婉仪和欧阳硕小心翼翼地走进这个密道,他们摸索着墙壁走下去,幽暗的光线从头顶上的几个小小的气孔中透进来,曲折蜿蜒的密道贯穿整个奈良茶舍的地下,直通到后墙的小巷里。   “不得了!这个奈良茶舍地下整个被挖空了。”几个人从密道中钻出来,都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几个警员抬过来一个沉重的橡木箱子,搁在地上。   松下一郎把手一挥:“苏雨君,你们过来看看,这个箱子是在密道里找到的。”   苏雨忙走过去,掀开箱盖,里面有几个捆扎起来的大包裹。几个人纷纷动手解开包裹:有的包裹里是一些黑色紧身衣和黑色面罩,有的包裹里是一捆捆的纸扎樱花,还有的包裹里是一些模样各异的人偶娃娃。   松下一郎拿起一件黑色紧身衣仔细看了看:“这是忍者们在行事时穿着的紧身衣,还有那些面罩,忍者们执行任务时是不会让别人看到真实面孔的,发现了这些也就更证明了苏雨君的推断完全正确,昨晚在黑泽身边的那些人的确是忍者。”   谢婉仪举起一支纸折樱花,困惑地说:“苏雨,你看,怎么又是纸樱花,还有这些人偶娃娃,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藏着这些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苏雨没回答,只是随手拿起几支纸折樱花,像之前那支一样,用力折断枝干,里面也都漏出些黄色的硫黄粉末。松下一郎见状,也连忙拿起几支纸樱花折断,其他警员也纷纷检查其他的纸樱花,果然,这些纸樱花细细的枝干内都是中空的,装着一些黄色粉末,他蘸着粉末在鼻子下面闻着,马上发觉了异常。   “苏雨君,这是硫黄啊!原来这箱子里的纸折樱花都是用来装这些硫黄粉末的。可是他们储备这么多硫黄干什么呢?”   苏雨没回答,而是把手伸向那一包人偶娃娃。众人都不解地望着他,他拿起一个人偶娃娃上下仔细查看了一番,猛地用力握住人偶娃娃的头部,左右转动了一下,娃娃的头竟然像一扇门似的被打开了。原来人偶娃娃的身体里也是中空的,里面却不是黄色粉末,而是装着一些白色的结晶体,看起来像是些发硬的糖块。   “这是什么?这些‘天堂之翼’的人为什么这么变态?每个物品里居然都挖空了藏着东西?”欧阳硕说着,伸手想要抓起一块。   “别碰,欧阳,那是硝石,有腐蚀性。”   “硝石?”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硫黄和硝石,那不就是——不就是制造火药必须的两种原料吗?苏雨君,看来‘天堂之翼’组织在大量储备制造火药的原料,难道他们打算制造火药?”松下一郎说。   欧阳硕叹了口气:“又要搞恐怖活动!这些人是不会闲着的,全东京人都在准备迎接新年,他们却在这里打算制造火药。”苏雨半晌不语,似乎陷入一阵深深的思索中。   大家正议论间,那个叫佐田的年轻警员突然快步走来,附在松下一郎耳边轻语了几句。   松下一郎脸色凝重起来,马上起身,拍了拍手,对苏雨微微鞠了个躬:“苏雨君,很抱歉,警视厅马上要召开紧急会议,制定过几天除夕之夜的详细安保措施和计划,这次整个东京会有大规模的庆祝活动,我们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我必须立刻赶回去了,抓捕黑泽的事就全权拜托你和欧阳了,请佐田协助你们吧。”   苏雨和欧阳硕忙欠身回礼,松下一郎转身离去。欧阳硕一拍苏雨的肩膀:“苏雨,这儿有我盯着,你去吧,去逮住黑泽,别让他跑了。我们智勇双探绝不会输给‘天堂之翼’这帮人的。”   “好!智勇双探!纵横江湖!”苏雨也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阴郁的天空如静静的潭水,倒映出东京林立的高楼。雪时下时停,似乎是时钟滴答,在数着新年的倒计时。   东京的大街小巷都沉浸在一片暖洋洋的节日氛围中,却有一个地方死寂一片。   世田谷区黑泽公寓门前,东京警视厅的几辆警车刚停稳,苏雨就拉开车门,跳下来,谢婉仪紧跟其后。早就等待在门前的佐田立刻迎了上来:“苏雨君,警员们一直在这儿盯着,昨晚黑泽从奈良茶舍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别墅,但没发现那些忍者的行踪。今早黑泽没出来过,没有例行的跑步,每天准时来的钟点工也没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看得出来,他对苏雨毕恭毕敬。他神色焦急地问:“苏雨君,你说怎么办?我们硬冲进去吗?”   “佐田君,叫几个灵活的警员从后面围墙翻进去,尽量不要惊动里面的人。黑泽身边有不少忍者,小心点,请警员们都注意安全。”苏雨望望那座白墙黑瓦,飞檐低垂的小楼,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黑泽浩二既然已经抛弃了为他们做联络点的奈良茶舍,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脱身之策?忍者们混迹东京究竟有何阴谋?   深重的迷雾中,梦里那双眼睛忽隐忽现,始终射出阴冷的光!   几分钟后,两个身手矫健的警员就攀过了不高的院墙,绕到前面,打开了大门。苏雨他们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穿过院子,贴着小楼的墙面,悄悄地把整个别墅包围起来。所有警员手里的枪都已经上膛,只等上司一声令下随时准备破门而入。   苏雨对佐田做了个手势,让他先观察观察,自己探出半个身子,小心地从玻璃窗往屋子里望去。   这是一间纯粹日式装修风格的书房。屋里空无一人,靠窗放着一张宽大朴实的实木书桌。桌上除了一个飞鸟形状的小雕塑和几本书外,别无他物。书柜里整齐排列的书充分显示出主人的生活趣味。   苏雨蹲下身,那边的佐田也观察了一圈,做了个屋里没人的唇语。   苏雨默默地点点头,佐田一挥手,警员们一跃而起,从各个房间的房门同时一涌而入。   佐田和所有警员手里的枪都无力地垂下了,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懊丧!   整间别墅都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影!昨晚明明走进这里的黑泽浩二竟然不翼而飞!   “苏雨君,让他跑了!这家伙难道长了翅膀?”佐田脸色黯然地说。   “不要急,就算是飞鸟掠过天空,也会留下痕迹!何况是个大活人呢!大家仔细搜搜,每一寸地板都不要放过!”苏雨一边宽慰着众人,一边开始在这间别墅里转悠起来。   相比起上海的紫丁香公寓,这里的面积要狭小得多,但在寸土寸金的东京,这样的房子也算是豪宅了。只是由于主人的喜好,别墅明显被装修成了朴素沉静的风格。   苏雨楼上楼下绕了一圈,最后踱到自己刚才从窗外看到的那间书房。这里似乎还燃过淡淡的檀香,一股奇异的香气久久萦绕。   苏雨吸吸鼻子,这股香气他不陌生,昨晚在奈良茶舍,那个戴着百合子面具的艺妓表演时,屋子里也曾点着这样的檀香。看来这应该是黑泽浩二极其钟爱的一种气味。   “他昨晚一定在这儿待过!”苏雨喃喃自语。他走到那张绛紫色的实木书桌边盘腿坐下,拿起桌上的两本书翻了翻,都是些晦涩难懂的哲学书籍。突然,一本书里夹着的一张照片掉落在桌上,苏雨忙拿起仔细看了看,沉吟了一会儿,收进自己的口袋中。   再扫视桌面,他的目光触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个飞鸟形状的小雕塑。仔细看却发现它其实是个精巧的香炉。飞鸟的嘴里衔着一个小小的托盘,托盘里还余着烧剩的檀香。   “这个是?”苏雨被吸引住,仔细端详起这个造型奇特的香炉,原来它所雕的并不是一只普通的鸟,而是一只正欲展翅的凤凰。   苏雨心里一惊,他一把握住了这个凤凰香炉。手猛一用力,它竟纹丝不动!   玄机原来在此!   “佐田警官,请你赶快到这里来一下!”苏雨高声叫着。   所有警员纷纷聚到这间书房来,他们如临大敌,双手紧紧握枪,做好了射击的姿势。书房里的空气一时如凝固般紧张。   “大家注意,我现在来打开机关!”苏雨说着,右手缓缓扭动那个凤凰香炉,他先朝左边扭动三下,又往右边扭动三下。   “咯吱——”轻轻一声,墙上的大书柜慢慢移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刚够一个人进入。   “注意,大家注意点!黑泽和那些忍者很可能在里面。”佐田喊道,率先慢慢靠近缝隙,对着密室里面大声地喊了几嗓子。   密室里面悄无声息!   佐田冲其他刑警使了个眼色,自己猛地一个就地翻滚,第一个冲进了密室里,后面的刑警们紧接着一个个鱼贯而入。等苏雨走进去时,才发现这个密室原来还有几个房间。警员们立刻开始四下搜寻。   “苏雨君,你真的太厉害了!你怎么看出那个凤凰香炉就是这个密室的开关呢?”佐田一竖大拇指。   “那个香炉已经被摸得非常光滑,可见经常被人手把玩,而且我居然拿不起来,它是被固定在书桌上的,肯定是一个机关。香炉两侧的桌面上有很多细细的划痕,说明它经常被左右扭转,至于左三下,右三下嘛,那是我的小猜测,人们一般设定密码时习惯用单数,一下又过于简单,所以我先试了试三下。”   苏雨正说着,里间的一个警员突然喊了一声:“这儿有个人!”   众人连忙跑过去一看,在这屋子的角落里,一个男人正蜷缩着身子,微微闭着眼,静静地靠在墙上,要不是嘴角还残留着那种怪异的笑容,别人或许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已经没气了!他死了!”一个警员试试他的鼻息,说。   “是黑泽!唉!线索又断了!”佐田仔细看看那张俊秀的脸,深深叹了口气。   苏雨没有说话,走过去拿起黑泽的手腕,搭了搭脉,的确已经没有了搏动的生命迹象。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欧阳硕的信息。他们那边的警员从奈良茶舍离开后直接去了凤凰珠宝公司,对那儿进行了彻底的搜查。   “苏雨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天堂之翼’——‘天堂之翼’这帮魔鬼,他们再次抢在我们之前掐断了线索。现在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忍者会在哪儿呢?他们下一步又有什么阴谋呢?”佐田脸色阴郁地问。   苏雨皱着眉沉吟了一会儿说:“佐田警官,请你安排人先把黑泽的尸体运回警视厅吧。我想这里已经没什么可调查的了。至于那些神秘的忍者,他们既然不能像鸟儿一样飞走,那么,我想他们一定还在东京。我先回旅馆去了,欧阳给我传了短信,说他们在凤凰珠宝公司搜查时有一些发现。晚些时候,我会再和松下警视长联络。”   佐田忙微微鞠躬:“好的,苏雨君,我派人送你回绿岛温泉旅馆。”   目送苏雨的背影,佐田身边的几个警员颇为不屑地说:“这个中国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松下警视长那么看重他。我看他也就是会点嘴巴上的功夫,其实华而不实。”   佐田厉声打断他们:“不许胡说!只有苏雨君的智慧才能帮我们战胜‘天堂之翼’!”   众警员只好闭上嘴,但心里却并不服气。   苏雨其实能感觉到这些日本警员心里对他的不服气。但是,他此刻坐在回温泉旅馆的车上并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他在想另一件重要的事。   “警官,请问今天是几号?”苏雨突然问开车送他回旅馆的那个警员。   “十二月二十八号啊!”警员被问得莫名其妙。   “也就是说离你们的除夜还有三天,三天!”苏雨喃喃地说。   傍晚时,雪花开始静静地飘舞起来,起初只是细细的雪丝,渐渐的越下越大,成了纷纷扬扬的雪片,落在山坡前的露天温泉里,如羽毛般打着旋,缓缓消失在水中。   “苏雨,你过来看看,凤凰珠宝公司的账目真的有猫腻!”坐在桌前盯着电脑屏幕的欧阳硕嘴边露出一丝微笑。   一直站在窗前默默凝视窗外雪景的苏雨转过身来:“他们是不是在利用凤凰珠宝公司来洗黑钱?”   “不错!这间公司虽然名义上在做珠宝进口和加工的生意,其实他们每年从南非进口的裸钻数量非常少。但是,他们的账户上却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大额汇款,其中就包括罗子欣上次在会展中心打给他们的那笔巨款。这些钱在凤凰珠宝的账户上并不会停留多久,很快就被转移到其他的一些个人的账户上。而这些账户的主人现在经东京警方查明,不是由虚假的身份信息申请的,就是申请账户的那个人现在已经失踪了,无从查起。看来‘天堂之翼’做事确实干净利落,从来不会给警方留下什么线索。”   “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随时清除掉一切可能成为警方线索的人!我想那些账户的主人不是被害了,就是本来就是‘天堂之翼’的成员,又再次变换了身份隐藏下来。”   欧阳硕点点头:“是啊!这个‘天堂之翼’的首领可够狠的,我真是没想到,他居然连黑泽和奈良美子都不放过。下手这么快,一点不给我们继续调查奈良茶舍和凤凰珠宝公司的机会。能够令黑泽这样的高手乖乖服下极乐散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来这个杀死黑泽的人必然也是个绝顶高手!”   苏雨眉峰一挑:“你也看出来了?”   “那当然,我是谁啊?智勇双探之一嘛。天天和你泡在一起,学也学会了。那晚在奈良茶舍里,我坐得离黑泽比较近,看到他端起酒杯的手上竟然有不少的老茧。这不是太奇怪了吗?一家大公司的董事,从来不需要从事什么体力活,他自小家境也并不清贫,怎么会有这样的老茧。他又没什么体育方面的爱好,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曾经练过武术。今天我们去凤凰珠宝公司的时候,我在他的办公室里看到了悬挂着一把剑,我才知道原来他练习的是剑术!调查时听他们公司里的人说,其实他是个剑术高手,去年曾经参加全日本剑道比赛,可是在进入半决赛时,却突然因病退出。”   “那是因为他不愿意在媒体上抛头露面,一旦获得冠军就势必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对于‘天堂之翼’组织的人来说,这是最致命的。他们的生命只能活在黑暗里,暴露在阳光下的唯一结果就是死亡。我在黑泽书房的桌上看到一本哲学书,那本书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老人和一个小男孩的合影,小男孩自然就是幼年的黑泽浩二,而那个老人,经过我请松下警视长的查实,他可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那个人就是非常著名的日本剑道大师久兵卫。”   欧阳硕惊叹道:“天啊,他竟然是久兵卫的弟子。久兵卫可是被称为日本剑道第一人的!横扫日本剑道界数十年无对手。”   “所以,黑泽不仅是个剑道高手,还是个绝顶高手!”   “不可思议!这个‘天堂之翼’的确太可怕啦!”欧阳硕说着,也起身走到窗边,掏出一支烟抛给苏雨,自己也点上一支。   “苏雨,这个‘天堂之翼’居然能网罗这么多的高手为他卖命,而且又能这么轻易地令这些高手丧命,这样的犯罪组织,它的首领真是深不可测啊!你说,那些忍者,还有那个蜂鸟,他们现在都会在哪儿呢?”   苏雨接住香烟,却并不点燃,而只是在手指间绕着。   “他们抛弃了奈良茶舍,说明已经不再需要联络点。他们抛弃了凤凰珠宝公司,说明已经不再需要隐藏的躯壳。他们抛弃了奈良美子和黑泽,说明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要展开他们的恐怖计划。”   欧阳硕挠挠头发,叹了口气:“可是,偌大个东京,上哪儿逮他们呢?他们要是变换相貌躲藏在人群中,或者干脆就逃离了东京,我们想再找到他们真是大海捞针啊!”   苏雨抬起眼帘,凝视着窗外,这时,几束璀璨的烟花骤然腾空而起,一下子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欧阳抬了抬下巴:“是东京塔上在放烟花!今晚的新闻节目里面说了,为了庆祝新年,日本政府决定在东京塔连续三天燃放烟花,还会在除夕那天在浅草寺举行盛大的敲钟活动,据说连小野首相很可能都会出席呢!”   苏雨突然微微一笑:“这么美的景色,‘天堂之翼’怎么会错过呢?放心,他们一定还在东京的某个地方!不过,我们却要回香港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回什么香港啊!”   欧阳硕扭头惊诧地望着他,但是苏雨却闭紧嘴似乎什么也不打算再说了,只是静静地凝望着窗外的天空。   亮得耀眼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跃上天空,在雪雾中绽放,缓缓凋谢,消失在冷冷的夜风中。   突然,苏雨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是松下一郎打来的,他接通手机交谈了几句,脸色微变。   “怎么了?”欧阳硕紧张地问。   苏雨收起手机,轻轻地说了句:“小野首相要见我!接我的车就在楼下。”   “什么?小野首相?他为什么突然要见你呢?”欧阳硕愣住了,几乎说不出话来。   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时轻轻飘落在窗台上。苏雨隔着窗户的玻璃望下去,一辆黑色的轿车果然已经等在了楼下。   这一晚,苏雨在小野首相的官邸待到了半夜才回旅馆。   两天里,东京的雪都在断断续续地下着。   三天后,除夕夜,雪竟然意外地停了。   已经是夜深时分,日本警视厅里异常忙碌,除了已经出警的警员外,其他警员也都取消了休假,留在警局里随时待命。虽然大家都不能赶回家去喝热腾腾的年糕汤,但是,新年的喜庆之情还是在警员间传递着。三楼的监视指挥中心里,警员们一边留意着十几个监视画面里东京各地庆祝活动的现场,一边讨论着今晚的红白歌会上会有哪些自己喜欢的歌手献唱。   一个年轻警员注视着监视器画面里的浅草寺门前迎接的人群,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手插在口袋里,溜达着离开了热闹的中心控制室。顺着楼梯,疾步下到了警视厅的地下一层。   他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悄无声息地走着,像一只在夜里潜行捕食的猫,眼中射出冷酷而机警的光,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塑胶手套。   拐了一个弯,他在一扇紧闭的玻璃门前停下脚步,门上挂着的牌子上写着一行小字:“法医工作重地,闲人禁入。”男子侧耳听听里面的声音,又扭头四下扫视了一下,确定身后无人跟踪后,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去。   宽敞的大办公室里,死寂一片,除了空调发出的嗡嗡声,没有一点儿其他声响。潜进门来的那个人不慌不忙,合上身后的门,一步步走到房间里的一扇侧门前,快速点击着门旁的电子密码锁。   “滴——”轻轻一声,密码解开了!   来人推开门,闪身而入。他的眼光牢牢落在靠在墙边的两张白色解剖台上。   台上躺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打开瓶盖,走到其中一个解剖台前,猛地掀掉了盖着尸体的白布。   那里躺着的是一个非常迷人的女人!她即使躺在这冰凉的解剖台上,也丝毫无损她高贵的气质!来人忙用药瓶在女人的鼻子下面来回晃了晃。几秒钟后,女人的脸颊开始慢慢地恢复了些许血色,长长的睫毛开始轻轻扇动。   来人忙贴近女人耳边,低声地呼唤:“公主,公主!”   奈良美子的眼睛缓缓睁开了,她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嫣然一笑:“火鸟,我这一觉睡了好久啊!怎么样?浅草寺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来人极恭敬地垂头答道:“放心吧,公主,一切妥当!苏雨怎么也猜不出我们的绝妙计划。据监视他的人报告,他今天已经和谢婉仪、欧阳硕一起飞回香港去了!我们的人监听了他们的客房电话通话内容,说是欧阳硕的父亲突然犯了心脏病!”   “苏雨,苏雨……”奈良美子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她翻身坐起,“百合子以后自然会亲自对付他的,这个人是我们的劲敌,不可小看!浅草寺的行动由你全权负责,务必成功。如果失败,你知道该怎么做。”说着,奈良美子冷冷地望了那人一眼。   “是,属下明白!”来人深深鞠了一躬,面露恐惧之色。   奈良美子瞅了瞅旁边解剖台上躺着的黑泽浩二,柔声说:“阿骏自从见了那个苏雨后,情绪波动得很厉害,这次浅草寺的行动不必让他知道了,你唤醒他以后就派几个忍者先护送他回去吧!我会继续留在东京,留在苏雨的身边等着看你们演这场好戏!”   “嗨!”来人轻声答道,连头也没敢抬起。   说完,奈良美子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绚烂迷离的夜色,竟然轻轻哼起一首不知名的歌:“樱花烂漫的季节,你们相遇,一切都是天意,爱情无法强求。”   柔美的歌声在这个放满了解剖器械的房间里静静飘荡,有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突然,奈美良子面前的窗户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根极其柔韧的银色细丝从楼下飞来,“啪”的一声稳稳地搭在了窗台上。   站在奈良美子身后的男子惊喜地说:“看来是武士亲自来接您和少主人了!”   奈良美子浅浅一笑,伸手拉了拉那根银色细丝,确定很结实后,身子轻轻一纵,跃上窗台,抓着细丝敏捷地滑了下去。屋子里还留着的那个男子马上转身抱起依旧躺在解剖台上的黑泽浩二,也跃上窗台,顺着银色细丝往下滑去。只短短几秒,屋里三个人都消失了,连那根银色细丝也刷地一下不见了,整个法医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那两扇洞开的窗户被寒风吹得微微摇晃。窗外,半弯冷月斜挂天际,惨白的月光照耀着整个东京!   深夜,东京浅草寺,这里相传是日本历史上最负盛名的女天皇推古天皇时期所建,后来几度毁于战火,到江户初期,德川幕府的缔造者德川家康重建浅草寺,使它变成一座大寺院,并成为附近江户市民的游乐之地。浅草寺的第一重门称作“雷门”。雷门两侧有威风凛凛的风雷二神塑像,也是这座寺院的一个重要标志。这时,雷门前已经挤满了等候着要进寺拜神的东京市民。   在除夜,东京市民都有进寺院拜神的习惯,但是,今年来浅草寺参拜似乎又多了另一层含义。两个小时前,东京电视台刚刚做了特别报道,在今晚十二点的敲钟仪式上,小野首相将会亲临浅草寺敲响一百零八下祈福钟声。许多东京市民正是听到这条新闻才举家赶到浅草寺来,想来聆听一下小野首相亲自敲响的钟声。离十二点的敲钟仪式只差一个小时了,雷门里外,都站满了身穿警服,面色严肃的警员,他们可不像来参拜的市民们那样轻松,个个神经高度绷紧,生怕今晚有一丁点的闪失。   一群群手持樱花花束,身穿艳丽和服的少女正站在雷门内近百米长的铺石参拜神道两旁低声地谈笑着。她们还微笑着给那些等候的东京市民们分发模样各异的漂亮人偶。看来她们是在等待迎接小野首相到来的各校学生,少女们明艳的脸庞使寺院的庄严肃穆增添了不少活泼的气氛。   顺着参拜神道走到尽头,就是浅草寺的正殿观音殿,今晚殿内灯火通明,观音金身佛像妙相庄严,正神情肃穆地凝视着世人。佛像前,几十个身披红色袈裟,神情无比虔诚的僧人正在盘腿念经,他们低低的诵经声在整个观音殿内萦绕不绝。   观音殿左侧,有一个幽静的小院落,叫听风轩。这里是寺院住持澄一大师的住处,平时绝对是谢绝任何闲人参观进入的。而今天,这所小院周围却站满了穿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男子,他们的眼光警惕地在整个寺院里来回扫视。   这些黑衣男子都是小野首相的贴身保镖。今晚他们在这儿的任务就是保护前来准备亲自敲响新年祈福钟声的小野首相。   花木幽深,曲径环绕的小院廊柱上悬着一个巨大的红色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禅”字。从灯笼下穿过,是院子里最大的一间禅房,此时,禅房的窗口透出淡淡的灯光,一股暗暗的檀香味从窗口的缝隙处静静飘了出来。   禅房里,澄一大师正端起紫檀茶壶,姿势优美地向桌上的两个杯子里斟满茶。他是个面容沉静,嘴唇饱满的青年男子,如果不是穿着僧袍,他会是个对女人颇有吸引力的男子。但即使他一年前成为东京最大寺院的住持,还是吸引了许多女人的倾慕目光。每当他讲禅的日子,就会有许多年轻的女信徒为了一睹他的风采不惜从很远的地方赶来浅草寺。   “小野首相,您请饮这杯大红袍,这是来自中国的友好访日僧侣代表团带来的茶叶!”说着,澄一大师把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递给正坐在他对面的小野真四郎。他知道小野酷爱饮茶,尤其爱喝中国茶。   小野真四郎微微欠身,双手接过茶杯,微笑着抿了一口。   “大师,这茶的味道果然很独特啊!听说这次来浅草寺的中国僧侣都是佛学大家,等会儿敲钟仪式结束后,如果有时间我倒想见见这些高僧。”   澄一大师忙起身口诵佛号:“阿弥陀佛!这些中国僧侣听说今天首相您会亲临敝寺,也早就向我表达了想和您见面的意愿。您这么决定他们一定会非常荣幸的。”   小野真四郎微微点头,又喝了几口茶,抬头之时,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幅笔触细腻的仕女图。图中画着并排坐在假山石上的三个美艳女子,三个女子都梳着高髻,身穿样式复古的和服,一眼望上去就知道是日本古代的贵族女子。   “大师,这幅画,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小野有些疑惑地问。   澄一大师瞅了一眼画,很恭敬地答道:“首相,这幅画是我国一位年轻画家所画,后来流落到了海外,最近才在一次慈善拍卖会上出现,被我的一位挚友买了回来,他知道我爱画,就赠送给了我。”   小野真四郎又仔细看了看墙上的画,突然他心里一动:“大师,这幅画是不是叫《东瀛仕女图》?”   “应该就是那幅在香港的慈善拍卖会上拍出天价的《东瀛仕女图》吧!”澄一大师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小野真四郎刚想再仔细追问这幅画究竟是如何落在他手中的,禅房外突然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小野一皱眉:“进来!”   一个黑衣男子推门而入,对着小野和澄一大师鞠了个躬。然后附在小野耳边低语了几句,小野默默点点头,起身对澄一大师微含歉意地说:“大师,本来打算和您一起讨论一下禅理的,但是,内务府大臣突然有点急事要和我联络一下,我失陪了,一会儿在敲钟仪式开始时,我们再见!”   “您请便!”   澄一大师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一直到小野真四郎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这才缓缓转过身,凝视着墙上的那幅画,轻轻地说:“公主!今晚一定会是个美好难忘的夜晚!”   一小时后,夜色已经浓重得化不开,浅草寺里所有的红色灯笼全部燃亮了起来。敲钟祈福仪式正式开始,观音殿的门大大敞开着,众僧人诵读经文的声音响彻整间寺院。雷门之外早就等候的市民们也纷纷涌进了寺里。大家都涌在参拜神道的两边,翘首等着小野首相的到来。   不一会儿,小野真四郎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出现在观音殿的门前,他身穿传统的和服,面带谦和的微笑,频频向人群挥手致意,这一亮相立刻引起神道两边市民们一片热烈的欢呼之声。   “首相好,首相好,欢迎您!”人群前面那些手持樱花花束的少女一边激动地齐声喊着,一边颇有节奏地摆动手中的花束。   浅草寺住持澄一大师引领一行僧人从观音殿内缓缓而出,他身穿大红色镶金丝的袈裟,神情庄重,双手合十,走到小野真四郎面前,深深行了个礼,小野也微微欠身回了个礼。于是,小野首相和澄一大师并肩走向整个队伍的最前列,僧人们和保镖们簇拥尾随其后,浩浩荡荡的祈福队伍一起向浅草寺西侧的五重塔走去。   五重塔是东京唯一的一座五层佛塔,它曾经在关东大地震时倒塌,后又重建,钢筋混凝土建造的塔身、铝合金的瓦顶和飞檐,令整座塔成为一座凝聚着现代风格和技术的佛塔。此时,整座五重塔上闪着熠熠的灯火,照得塔身通体透亮,像是水晶铸就而成的。   祈福的队伍停在了五重塔前面,众僧人双手合十,对着佛塔,不断吟诵着佛经,而黑衣保镖们则默默地围绕在佛塔四周。即使是在万众欢腾的时刻,他们仍然不会放松警惕。   巨大的铜钟悬在五重塔的底层,长长的撞木也系上了红色的绸缎,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澄一大师默立在众僧人的最前列,双眼微闭,嘴唇翕动,似乎在默默祈愿!   小野真四郎也双手合十,对着大铜钟静静地祈祷了一会儿,才缓缓走上前去,手扶撞木,猛一用力,向铜钟撞去。   “当——”第一下钟声响过,参拜神道两边的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欢呼之声。一些白发苍苍的老妇已经在悄悄地擦着眼泪。经历了地震的巨大灾难后,国家的首相亲自敲响了祈福的钟声,这对于民众来说意义非凡!   “当,当,当,当——”洪亮的钟声此起彼伏,响彻了整个东京。整整响了一百零八下!   雪不知何时又开始静静地飘了起来。在幽暗的夜色中,它像一些被钟声惊醒的白色精灵,从浩荡的天空扑向大地,似乎想窥视人间的秘密。   不多时,浅草寺的瓦顶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尤其是澄一大师居住的听风轩,此时寂然无声,在暗夜中,只看得见房屋的黑色剪影,犹如一只静静潜伏着的怪兽。   听风轩对面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屋子里,两个人正在黑暗中借着窗口漏进来的淡淡月光监视着外面的情形。   “婉仪,你说苏雨让我们假装飞回香港,然后在这里埋伏着,他自己却跑得毫无踪影,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欧阳硕悄声问。   “别着急,耐心点,你了解苏雨,他这个人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但是没有绝对把握的事他又不肯轻易说出口。”   欧阳硕在黑暗中轻笑了一下:“他那个脑子啊,就像个迷宫,只有他自己能在里面找到出口。别人要想钻进去,那非得困死在里面不可。昨天听到他给松下叔叔打电话,说要面见小野首相,当时真把我吓了一跳。”   谢婉仪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心:“苏雨说今天浅草寺里会有一场好戏,不知道这个澄一大师又是个什么角色?”   欧阳硕安慰道:“放心吧,苏雨能对付他!快看,那边有人过来了!”   谢婉仪忙凝神望过去,果然,远处灯光浮动,有一群人正簇拥着两个人朝听风轩缓缓走来。走近了,走近了,原来走在最前面的是首相小野真四郎和澄一大师,他们正边走边谈。   微微的夜风中,能听得见他们轻轻的交谈声:“大师,那些中国僧人是在听风轩等我们吗?”   “是啊,小野首相,他们说有一件礼物一定要亲自呈给您。其他地方人多嘈杂,我就让他们在这里等您。”   “好啊,我正好也想见一见这些赴日的中国僧人。听说其中还有来自少林寺的武僧,我也正想看看他们的武术表演。”   “首相,您一定不会失望的。这些高僧都是些奇异人士,身负绝技!”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听风轩的门口。   小野真四郎回身对几个紧跟在身后的黑衣保镖吩咐:“你们就在门口等着吧,这里是大师的住处,不会有什么事的。”   保镖们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鞠了个躬,退到一边。   小野真四郎和澄一大师并肩走进了听风轩的半月形大门,几个僧人也紧随而入,门被轻轻掩上了。   “怎么办?”谢婉仪望望欧阳硕。   “等!”欧阳硕坚决地说,他耳边响起苏雨离开温泉旅馆时说的话——“欧阳,到了浅草寺,你不要做任何事,只要陪着婉仪在听风轩门前等,耐心地等,一直要等到松下警视长带着人冲进去,你们才能进去!”   谢婉仪默默点点头。   “苏雨,你现在究竟在哪儿呢?在做什么?”她暗暗地想。   听风轩的禅房里,小野真四郎刚刚坐定,澄一大师也面含微笑在他对面坐下,依然是姿势优美地给他斟上一杯茶。   小野真四郎刚端起茶杯,却觉出了一丝异常。   禅房里,早就等候的十几个僧人都一色的面色焦黑,敛眉垂目,从他一进门就没有抬起过眼帘,其中一个还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那扇面对院子的窗户。   最奇怪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澄一大师的眼神,那不再是一双充满智慧和仁慈的高僧的眼睛,而是变得很古怪——有些得意、有些挑衅,甚至还有些嘲讽,像猫正冷冷地望着落入它爪中的猎物。   “大师,这几位就是来自中国的高僧?”小野真四郎觉得如芒刺背,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澄一大师没回答,只是扭头望了望那十几个垂首不语的僧人,轻声说:“首相问你们话呢,抬起头来!”   他的话就像一道魔咒,瞬间那些僧人都缓缓抬起了头,小野真四郎的心里不禁一震,那是怎样的眼神啊——阴冷、空洞、毫无感情和怜悯——像燃着一团来自地狱的火焰!   “你们——”小野真四郎手一抖,茶杯应声落下。澄一大师的右手不知怎么飞快地在空中翻转了一下,那茶杯被他稳稳抓住了。他轻轻地把茶杯放回到茶几上,柔声说:“小野首相,您别害怕,这些人其实不是真正的僧人,他们是忍者,不,更确切地说他们是忍者中的死士——一些虽未死但是随时准备着为主人去死的人!”   小野真四郎脸色大变,凝视了澄一大师半晌,才开口问:“大师,我听不懂你的话,这些中国僧人怎么会是恐怖的死士呢?”   澄一大师无声地笑了,他俯身贴近小野的耳朵轻轻说:“首相大人,您不需要明白,只要了解您目前的处境就可以了。您现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如果想要保全性命,保住您的首相宝座,就得乖乖地和我们合作。”   “澄一,你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绑架威胁我?”小野真四郎盯着澄一大师那张儒雅的脸庞一字一字地问。   澄一大师冷笑一声,并不回答,只是坐回座位,微闭着双眼,默默地诵起经来。   小野真四郎一拍茶几,厉声说:“澄一,你应该很清楚企图绑架首相是重罪!我的保镖们都在听风轩门外,他们都是搏击和擒拿的高手,你以为凭你们这几个人就可以威胁到我吗?”   澄一大师缓缓睁开眼:“哈哈,首相大人,您的那些保镖只怕现在已经服下了我派女孩子们送去的美味糕点,那些糕点中藏有极乐散,女孩子们会处理他们的。他们将像空气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连一根骨头也找不到了!然后我们的忍者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易容替代他们。”   “什么?你把他们……你杀了他们?”小野真四郎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跌坐在椅子上。   “首相大人,您还是别管别人了,先担心一下您自己吧。”澄一大师把手一挥,一个高个凸目的僧人深深鞠了一躬,走到窗前,刷的一声推开了窗户。小野忙起身望去,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刚才还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知从何而来一个高高的柴堆——不,那不是柴堆!那是一个由樱花花束堆成的花堆,花堆的顶端还竖着一个十字架形状的木桩。密密层层的淡粉色樱花在月光下散发着凄冷的光。   “你们要对谁实施火刑!”小野真四郎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苍白。   澄一大师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凝视着外面的樱花堆,用极轻柔的声音说:“首相大人,如果您不同意和我们一起走,去见我们的主人。那么,这个樱花火刑台就是您的归宿。这些纸折樱花的枝干都是中空的,里面装着硫黄和硝石,威力相当于一个巨大的炸药包。当然,今晚是您与民同乐的日子,我们主人为了让新年增加一些喜庆,还特意在整个浅草寺里都布满了这种纸折樱花,还有女孩子们在寺院里到处送给游人们的人偶,那些人偶中也装着硫黄和硝石,只要那些混在人群中的死士一接到命令,就会在寺院的各处放起火来,所有的樱花和人偶炸弹也会同时爆炸。那么,不仅是您,这整个浅草寺都会成为一片废墟了。您想想,那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啊!我们东京最古老的寺院,我们最热爱的首相,全部都毁于一旦!对我们日本的国际形象又是多么大的打击!”   他的每句话都像一条毒蛇,缠绕着人内心最脆弱的部分,越缠越紧,直到完全吞没掉。   小野真四郎闭上双眼,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问道:“告诉我,澄一,你们的主人究竟是谁?如果你不说,我宁愿死也不会跟你走的。”   澄一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他知道,他已经成功地令小野真四郎动摇了。   “当然,哪儿有邀请您去做客而不通报主人姓名的?我们的主人其实是您的故人!”   “故人?”小野真四郎惊诧地望着他。   “您真的不记得在哪儿看过这幅《东瀛仕女图》了吗?丰秀光夫这个名字您忘了吗?”澄一大师诡异的眼神投向墙上挂着的那幅仕女图。   “他是您在东京帝大的同学,一个出色的画家,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但是留下了这幅画。”   小野真四郎扭过头,注视着那幅仕女图,皱着眉头思忖了半晌,缓缓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模糊的记忆。”   “丰秀光夫的妹妹——丰秀美子小姐,您见过她一次,还记得吗?”   “美子,美子……”小野真四郎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似乎竭力在久远的记忆中搜索着。   澄一大师贴近他耳边轻轻说:“对了,就是当年那位有着惊人美貌的小姐!您还和她哥哥说过,说她虽然穿着家常和服,却有着公主般的高贵气质。”   小野真四郎微微点头:“是了!丰秀光夫的妹妹,美子小姐!”   澄一大师冷冷地一笑:“其实,就是美子小姐!就是她想要面见您!”   小野真四郎困惑地问:“美子小姐,她怎么会是你们的主人呢?她现在在哪儿?”   澄一大师对着画像深深地望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美子小姐,她就在那茫茫的大海之上,缥缈的云山之间。”随即,他一转身,逼视着小野真四郎。   “首相大人,您考虑好了吗?究竟是要葬身火海中,让整个浅草寺里参拜的市民陪着您一起殉葬,还是随我去往那海外的仙山呢?”   小野真四郎也盯着那幅仕女图,沉思了半晌,似乎下定了决心。   “澄一,我可以随你去见美子小姐,但是,如果我失踪,势必会引起政府部门的大乱,警视厅的警员们肯定会到处追捕你,你又怎么可能把我带出东京呢?”   “哈哈!”澄一狡黠地一笑,“这个,您不必担心。也别拿警察吓唬我,难道我会害怕东京警视厅的那帮蠢货?我们走了以后,谁也不会知道您失踪了。因为,小野首相只是在听风轩和中国僧人们讨论了一下禅理而已。他马上就会回到您在东京的寓所里,和您的家人一起度过这个新年之夜。”   “他?你想找人冒充我?”小野真四郎只觉得背脊发凉,眼前这个披着僧衣的男子就如鬼魅般能看穿别人的内心。   澄一收敛起笑容,眼中突然浮现出一种如刀锋般的阴冷,一字字地说:“首相大人,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其实正因为您是美子小姐的故友,不然我们早就用另一种方式带走您了,不信你就看看这个。”说着,他轻轻走到那幅仕女图前,伸出右手,慢慢盖在了画面之上。   不可思议的事,就在瞬间发生了!澄一的手掌开始一点点地嵌进画面中去,如陷入泥沼中一样,在丝绢般光滑的画布上呈现出一个完整的手印来。他又缓缓地转动手掌,似乎在扭动一把钥匙。   小野真四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澄一的手在扭动,挂着仕女图的那面墙壁慢慢移开了,像魔鬼撒旦打开了地狱之门。一个穿着传统和服的男人从那扇门里缓缓走了出来。   “小野首相好!”那十几个一直默立着的死士突然朝着走出来的男子鞠了一躬,齐声喊道。   澄一转身,注视着小野真四郎,得意地笑着:“首相大人,您这下总算明白了,不管您今晚答不答应,其实结果都是一样!掌握生死的权柄都在我们手中!”   小野真四郎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吧,我跟你们去见美子小姐。”   澄一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声:“百合子,我总算不辱使命!我们又可以再见了!”   他对那十几个装扮成僧人的死士用一种古怪难懂的语言叮嘱了几句,就对小野真四郎做了个请的手势,颇为恭敬地说:“首相大人,其余的事交给他们处理,您请跟我来!”说完,澄一扭身踏进了那扇黑漆漆的门里,小野真四郎略一迟疑,眼神中闪过坚毅的光,也举步紧随他走进门里去。   十几个死士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门无声无息地合上了,那面墙仍然完好如初,连一条缝隙都看不见。墙上挂着的仕女图上的手印竟然也如水面上荡起的涟漪般消失了,画布仍然闪着丝绢般的光泽,三位绝世美丽的女子依旧含着神秘的微笑凝视着前方,她们的眼神似乎能穿越千年,直看到繁华冰冷的尘世间。   那留下来的十几个死士直到此时,才缓缓抬起头来,可是似乎连他们也不敢多瞧一眼那画中的绝代佳人,而是齐齐地望向那个酷似小野真四郎的男子。   那男子一张口,竟然已经完全是小野的声音:“诸位,公主现在就在东京,她很清楚大家的忠心。下面我们还要继续公主的绝妙计划。大家一定要沉住气,不能马虎一丝一毫,那个苏雨是个厉害角色,千万不要让他看出什么破绽,以免坏了大计!”   “嗨!”死士们深深鞠躬,诚惶诚恐。   “我们走吧,不要耽搁太久,不然会令人怀疑。”男子一挥手,便背着双手往禅房外走去。   “嗨!”众死士答应着,敛眉正色,又恢复了僧人的面目,随着男子走出了禅房。   但是,他们一走出禅房就发现情形不对!淡淡的月光下,天空中还在静静地飘着雪,院落里一切寂然无声,只少了一样东西!   那个由樱花花束搭成的火刑台!本来它是立在院子中央的,像一个美丽而诡异的诅咒,但是现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退回去!”为首酷似小野的男子低低地命令了一句,迅捷地转身,但是身后的退路已经被截断了,禅房门前赫然站着几个面色冷峻,身穿警服的男子。他们一拥而上,分别用手枪顶住了那几个扮成僧人的死士。   站在最前面的这个人他很熟悉,东京警视厅警视长松下一郎!   男子心里一沉,他明白计划出了岔子,很可能是致命的岔子!但是他还要最后一搏!他竭力保持着镇定,沉声说:“松下警视长,你怎么来了?我和几位来自中国的高僧聊聊天,谈谈禅理,不需要你们警视厅的人来捣乱。”   松下一郎冷冷一笑:“小野首相根本不认识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佐田,你装扮的小野首相的确很像,但是,你的耳朵上穿的几个耳眼出卖了你,你小时候在以表演人偶戏为生的养父母家时,你养母还给你穿过耳眼,是吧?”   佐田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耳朵,童年时那些寂寞艰辛的岁月似乎一瞬间回到了脑海中。   “这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我小时候被收养过,曾经表演过人偶戏,这不可能,我从来没有在警局里跟任何人谈起这些事。”   松下一郎缓缓走到他面前,注视着他,深深叹了口气:“为什么?佐田,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苏雨君告诉我你有嫌疑时,让我在法医解剖室安装隐蔽的摄像头,我还不大相信,可是当我派人去你的出生地调查了以后,才知道你原来是个孤儿,小时候曾经被收养,以表演人偶戏为生。后来失踪了,其实是被‘天堂之翼’组织收养成为了一名忍者,是不是?今晚你假装不舒服请假离开警局,我们就一直跟踪你进了浅草寺。你幼年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可是,你现在已经成了一名警察,多年来我一直把你当成儿子般来对待,为什么你还要帮‘天堂之翼’来绑架首相呢?你不知道这是多严重的犯罪?”   佐田默默地垂下了双手,微闭双眼,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松下一郎疾步走到他面前,凝视了他一会儿,掏出手铐给他戴上。   “佐田,你们失败了,整个浅草寺里的忍者已经都被警方控制住了,那些樱花和偶人炸弹也被我们查获了,就连那个逃走的澄一很快也会落网。告诉我那个公主在哪儿?‘天堂之翼’的总部在哪儿?我们早就在法医解剖室装了摄像头,你怎么唤醒那个公主,又怎么带着黑泽一起离开警局,我们都很清楚。”   “就算你们看到公主,也没用。她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你们永远无法触碰到她。”佐田缓缓睁开眼睛,嘴角竟露出一丝微笑。   松下一郎有些懊恼地瞪了他一眼:“就算那个女人真是个鬼魂,苏雨君也会逮住她的!”   提到苏雨的名字,佐田的眼中像是燃起了一团鬼火,骤然泛起诡异的幽蓝色。   “苏雨,苏雨!”他咬着牙,低低唤了两声。突然,脸上的表情像被施了魔咒似的,开始慢慢僵硬起来。与此同时,那几个被警员们控制住的死士们也几乎同时一咬牙,脸色突变,身子慢慢瘫软倒地。   “佐田!佐田!”松下一郎赶忙抓住佐田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警视长,苏雨,苏雨他逃不过公主的诅咒!”佐田竭尽全力吐出了这几个字,嘴角流下了一丝鲜血,就慢慢地瘫软在地。   松下一郎贴近扒开佐田的嘴巴看了看,黯然说:“他死了!”   身边的几个警员忙把那几个倒地的死士试试鼻息,翻翻眼皮,他们也都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警视长,佐田和这些忍者会不会也是假死!像那个奈良美子和黑泽一样!”   松下一郎摇摇头:“苏雨君告诉我,日本的一些古籍上记载,忍者们练习神秘的忍术,可以屏住自己的呼吸,把自己的脉搏减弱到别人难以察觉的程度,这种假死的状态可以保持数天,直到别的忍者用一种秘制的解药把他唤醒。但是,这种假死状态下人体内的血液循环还在进行,假死者的皮肤还是会有弹性,呈现出粉红色,而不是像真正的死者那样出现暗红色。所以,上次在奈良茶舍和黑泽的寓所,苏雨君就是根据这一点判断出奈良美子和黑泽是假死。可是你们看现在佐田和这些死士的皮肤,完全没有了弹性,比一般的死者僵硬得还要快,这是他们服了极乐散的缘故。我刚才扒开佐田的嘴巴看了看,他左边的一颗牙齿已经被他自己咬碎了,那里面应该藏着极乐散。忍者们都有随身携带毒药的习惯,他们连生命都是属于主人的,这样就绝不会有泄露主人秘密的可能。”   警员们都纷纷议论:“这些忍者真是太狠了!对自己都那么绝情!这么绝情的忍者居然会对奈良美子那个女人这么死心塌地,这个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松下一郎一抬手,示意他们赶紧清理现场,众人忙噤声,各忙各的。这时,一个身穿便服的年轻警员神色慌张地跑进来,低低地对松下一郎报告了些什么,松下突然暴怒地大喊了一声:“你说什么?装在苏雨君身上的跟踪器接收不到信号了?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做事的?”年轻警员垂下头,连声说着:“对不起长官!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卫星跟踪苏雨君的信号,一直出了东京,到了东京湾的海边。可是十分钟前卫星上的信号突然间消失了。”   松下一郎摸着头在院子里焦急地走了几个来回,对年轻警员一挥手:“马上打电话给小野首相,我要面见首相。”   年轻警员答应着转身快步离去。   松下一郎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一抬头,看见脸色略略苍白的谢婉仪正走进院子来,欧阳硕和甘宝莹紧随其后。   “松下警视长,我刚才看见假小野首相被抬出去了,他们说那就是警视厅的佐田警官。他原来就是‘天堂之翼’在日本警方的卧底。可是,苏雨在哪里?外面的警员们说在禅房里,刚才我们去了澄一的禅房,苏雨并不在里面。您快告诉我,苏雨究竟在哪儿?”   “谢警官,我很惭愧……要不是苏雨君的智慧,我们日本警视厅差点就名誉扫地,我们差点让佐田玩于股掌之间,差点就中了‘天堂之翼’的诡计,让小野首相陷入危险的境地。他为了破获‘天堂之翼’,宁愿化妆改扮代替首相,以身犯险,怕你担心,才一直没告诉你。可是,我们现在却失去苏雨君的行踪了,他身上装着的卫星接收器失灵了。非常对不起,我们只知道苏雨君十分钟前在东京湾的海滨,至于现在,现在……”松下一郎说着,朝着谢婉仪深深鞠了个躬。   “对不起,我现在要去面见小野首相,请他出动军队的直升飞机,到东京湾搜索,请你相信我们会全力寻找苏雨君下落的,我更相信苏雨君的智慧。他一定能平安归来!”   谢婉仪凝望着松下一郎的背影,轻轻咬着嘴唇,半晌没有说话。甘宝莹心疼地抱着她的肩膀,轻轻说:“婉仪姐,相信苏雨哥吧,苏雨哥一定能平安回来!”   谢婉仪望望她,心里掠过甘云峰的面容,嘴唇不由轻轻颤动起来。   为了追查“天堂之翼”,她已经失去了一次爱情,她不能再失去一次!   沉默着的欧阳硕突然坚定地说:“我们不要等军队的直升机了,警方的行动交给松下叔叔吧。‘天堂之翼’的总部按照苏雨之前的推测很可能在海上。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去租一艘最快的快艇。沿着东京湾的海岸线一直向前搜索,他们即使带着苏雨登船,也不会走得太远的!”   谢婉仪的眼中一亮:“好!欧阳,我们马上去东京湾!”   几片雪花,轻轻落在谢婉仪的发丝上,但她丝毫没有察觉。   雪,漫天卷地地飘着,划过寂寞喧闹的都市,无声无息地落入了飘着些浮冰的海面上。一艘陈旧的渔船正静静地漂浮在长崎的港口外。船头站着几个渔民模样的男子正紧张地四下张望。   不一会儿,两个穿着潜水衣的人渐渐浮出了海面,他们在海水里努力游动着,慢慢地靠近这艘渔船。但是,风浪很大,两个人几次想靠近渔船都被海浪推开了。船头上那几个渔民一见他们,马上甩出长长的缆绳,一起用力把那两个人拉上了船。   第一个被拉上船来的人一脱下潜水服,竟然露出了一个圆圆的光头。他马上去看另一个被拉上船来的人,那人也脱掉潜水服,露出一张坚毅果敢的脸庞来。   “首相大人,让你受累了,先是跟着我在地下钻,接着又跟着我潜了这么长时间的水,没想到您的潜水技术还不错,到了船上您就完全不必担心了。相信此时你的那帮傻警察早就保护您那位替身首相回到您的官邸去了。”   小野真四郎微微一笑:“澄一,你就这么自信,万一你安排的那位替身被警视厅的人识破呢?”   澄一脸色一阴:“不会的,火鸟做事向来靠得住,连公主都很信任他。靠警视厅的松下那几个人哪里是火鸟的对手!不过只是那个姓苏的中国人有些棘手。”   “哦,还有个姓苏的中国人!对了,松下警视长似乎跟我提过!他还和你们‘天堂之翼’组织的蜂鸟多次交过手!”   澄一正要答话,船舱的帘子掀起,两个人缓缓走了出来!前面那个身穿和服的女子虽然美貌惊人,眸子却如寒潭冰水,令人不敢直视。后来跟着的男子身材魁梧,戴着墨镜,但却拄着根银色的金属拐杖,迈起步来一瘸一拐,原来竟是个跛腿!   “首相大人,您好!我就是那个和苏雨交手的蜂鸟!你从东京这一路过来受累了!”在奈良茶舍里表演的艺妓百合子依然保持着绝佳的气质,微微鞠躬道。   小野真四郎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子,点点头说:“没想到一个杀手能有这么高贵逼人的气质!你真像二十年前的美子小姐!”   百合子妩媚地一笑:“首相大人,您真会讨女人的欢心!难怪首领这么多年来对您念念不忘!不过,我们还是得先对你做个彻底的全身检查!”   小野真四郎沉下脸说:“怎么?你们还想搜我的身!我既然答应了来见美子小姐,就是很有诚意。我小野真四郎岂容你们这些人这么侮辱!”   百合子身后站着的那个跛腿男人这时默默地走了上来,对着小野真四郎微微鞠了一躬,沉声说:“首相大人,您马上要去的地方是海外仙山,不是凡人可以到达的。所以,只能委屈您接受一下检查,确保您身上没有带任何的追踪器。不过,鉴于您的特殊身份,我们当然不会采取那些粗暴的方式,而是很温柔的。”   说着,跛腿男子举起自己手里的那根拐杖,开始绕着小野真四郎缓缓转起圈来。小野真四郎微微皱起眉头,警惕地注视着他。   “别担心,首相大人!武士手里的拐杖价值千万美元,可以感应任何的电子跟踪器,哪怕只有一个米粒那么大的跟踪器,都逃不过这跟拐杖!”百合子颇为得意地说。   突然,跛腿男人停了下来,用手中的拐杖指了指小野真四郎的右手,似笑非笑地说:“首相大人,请您把这块手表摘下来吧!”小野真四郎望着他,半晌没动。   站在一侧的澄一这时扑上来,用手中的短刀逼住了小野真四郎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快摘下来,原来你耍花样,别怪我不客气!欺骗忍者的后果会很可怕!”   小野真四郎缓缓抬起右手,解下手表,抛给跛腿男子。   跛腿男子抓住手表,在手里掂了掂,狡黠地一笑,随即抛入了水中。   “武士,对首相大人要斯文一点,不过,首相大人,你们用的这种卫星跟踪器虽然防水,但是在水中就会暂时失灵,我们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不使用这种了。看来东京警视厅的装备也该更新一下了!”   澄一似乎很忌惮这个跛腿男子,立刻撤下短刀,肃立到一旁。   “哼!”小野真四郎轻轻哼了一声,“别废话了,赶快带我去你们的总部,面见美子小姐!”   百合子露出甜美的笑容,微微欠身:“小野首相,这边请!”说完,她转身,迈着轻盈的小碎步往船舱里走去。小野真四郎神闲气定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迈步跟着往舱里走去。   突然,从苍茫无边的海面上传来一阵尖利的鸣叫声,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船上众人扭头望去,只见一只长着白色尾巴的大鸟贴着水面疾飞而来,瞬间就飞到了眼前,这大鸟在渔船边打了个转,稳稳地落在了跛腿男子举起的手臂上。   “小可爱,你回来了!真乖!”跛腿男子温柔地摸摸这只大鸟的头,这大鸟似乎听懂了跛腿男子的话,用弯钩般的喙轻轻啄着他的手掌。忽而又抬头望望他,“咕咕”地叫着,叫声中隐隐含着深深的悲切。跛腿男子凝视这大鸟沉思良久,才握紧拳头,振臂一抖,送大鸟往海上飞去。大鸟腾空后还在船边绕了两圈,才恋恋不舍地远去。   百合子一挑秀眉,问:“武士,小可爱有没有带回火鸟的什么消息?”   跛腿男子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他抬起头盯着小野真四郎,冷冷地问:“首相大人,看来你们的人已经控制了火鸟!他已经无法再为组织效忠了!”   小野真四郎也望着他,镇定地说:“一只鸟而已!它又不会说话,你怎么能判断出这么多?别故弄玄虚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鸟,它是白尾海雕。每一个忍者都会驯养一只属于自己的白尾海雕,并且终生不会相互离弃。现在的科技很发达,可是不论是网络还是手机,都会被人监听,既然是人发明出来的东西,就会有其他的人来破解。所以,我们的组织里都会用白尾海雕来传递信息,它忠诚,绝不背叛主人,而且,绝不会被别人捉到。它就像一个勇猛的战士,就算受伤也会拼尽全力飞回主人身边。如果主人身亡,那么它必然会带回主人身上的一样东西!”说着,跛腿男子张开自己的手掌,赫然是一只带着血迹的耳朵!   “这是火鸟的耳朵,小可爱把它带回来,就是告诉我们,火鸟已经死了!忍者是不会活着落入敌人之手的!”   跛腿男子说着,把那只带血的耳朵递到小野真四郎的眼前,阴恻恻地说道:“首相大人,既然你们的人已经拆穿了火鸟假冒的小野首相,也就是说他们已经知道您失踪了。首相失踪这么大的事,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居然还这么平静,你看这海面上,连一艘搜索的军舰也没有,天上也没看到搜索的直升机,这不是太不正常了吗?”   小野真四郎淡淡一笑:“怎么,武士先生,你害怕了?也许过不了一会儿,直升机和军舰都会出现了,你们还是赶快带我去你们的总部见美子小姐吧!”   跛腿男子突然举起手杖一指小野真四郎,厉声说:“你不是小野首相!”   一旁的澄一的脸色也变了,他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小野真四郎,似乎想看穿他的真假!   “百合子!你应该知道他是谁?除了一个人,没人能识破公主定下的这个绝妙计划!”跛腿男子眼中突然燃起了一股幽蓝色的火焰。   “难道他是?不会,苏雨已经回香港了!我们的人亲眼看他登上了飞机!”澄一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光头说。   百合子却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小野真四郎,半晌嘴角竟然还露出了一抹奇异的微笑。她含着笑柔声说:“真的是你!苏雨,我们已经这样面对面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在东星镇的外景城里,第二次是在香港会展中心的天台上,第三次是在奈良茶舍的后院。每一次你都能认出我来,不管我变成白娘子、老太婆还是艺妓,你总能嗅出我的气息!我也一样!你就算贴上了这张小野首相的脸,可是我记得你的气味,你身上总有种特殊的气味!”   小野真四郎也凝视了她片刻,摸摸自己的头发,撇撇嘴一笑:“看来人还是不能总保持一种习惯,不然,就容易被人识破!就像蜂鸟小姐你总是喜欢杀人,这可不是个好习惯!要是像今天这样温柔那才像个日本女子!”   跛腿男子突然仰天哈哈一笑,竟收起了指着苏雨的银色手杖:“真是个人才!怪不得连公主都舍不得杀你!临危不乱!不过,苏雨,你现在面对三个忍者中的高手,又在这茫茫大海的孤舟上,无处可逃!难道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被识破身份的苏雨索性一把扯掉了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原本俊秀的脸庞,伸直了身躯,舒展了一下手臂,笑呵呵地说:“逃?我为什么要逃?这里海天一色,风景绝佳,身边有美女相伴,烦了还有澄一大师给我讲讲禅理。最妙的是可以欣赏一下亚洲第一杀手武士的那把闻名已久的银翼手枪,我求之不得,怎么会跑呢?”说着,苏雨还径直走进了船舱里,大摇大摆地在舱中的榻榻米上盘腿坐下。   原来,这渔船外表虽破旧,船舱里却布置得很精致,榻榻米上铺着金丝绣花的坐垫,楠木茶几上的黑漆托盘中放着考究的细瓷茶壶和茶杯。   苏雨也不谦让,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端起抿了一口。跛腿男子、百合子、澄一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也跟着走进了船舱。跛腿男子盘腿坐在了苏雨对面,百合子侧身在茶几一端坐下,澄一则叉手在跛腿男子身后站立,双目紧紧盯着苏雨。   “这天妇罗茶的味道不错!可惜淡了一点点!”苏雨搁下杯子,微微一笑。   跛腿男子也弯弯嘴角道:“苏雨君,你居然能认出我的银翼手枪,多少高手死在它枪口下,都未弄明白其中玄机。”   “你的这根银色手杖明显比一般的手杖要短,杖柄又是如此之粗,你走路时,它敲击船板的声音听起来就知道里面绝不是空心,必定装着东西。它如此重,用起来肯定很不方便,可是你却时时刻刻把它拿在手中,可见它对你的重要程度。对一个顶尖杀手来说,还有什么比他的武器更加重要的吗?所以,我知道这根手杖必定是你的银翼手枪。”   “精彩精彩!”跛腿男子轻轻拍掌,“以前百合子说你是我们组织唯一的对手,我还不以为然,但是今天一见你,果然,是个天才侦探!你居然想到易容成小野首相的样子骗过了雷鸟。浅草寺这个计划是公主和我研究了很久才确定下来的,连‘天堂之翼’内部也没几个人知道详情,你究竟是怎么猜出来的呢?”   “这个计划的确很巧妙,谁能怀疑浅草寺的住持竟是杀手呢?谁又能怀疑天真无瑕的少女们手中的樱花居然是致命的炸药呢?还有那个来自中国的僧人代表团,他们一定是被你们劫杀在大海上了。冒充僧人进入日本当然是最安全的,日本人向来重视佛教,绝不会对来自中国的僧人不敬的。不过,这个计划开始出现漏洞就是那些忍者,当我在奈良茶舍看见那些忍者的时候,就想到你们要在东京展开一个大计划,不然,也不需要冒险把这些忍者隐藏在东京繁华地带。你们的首领没想到我会突然出现在茶馆里,她认为让我观看百合子小姐的表演能令我麻痹,不再怀疑奈良茶馆。这样黑泽和奈良茶馆也能在你们行动前继续留在东京。但是当我和百合子小姐在后院见了那一面之后,你们的公主就改变了看法。”   跛腿男子微微点头:“不错,公主觉得你已经识破了百合子的身份,于是她决定来个釜底抽薪,利用忍术假死,让你们认为她和黑泽都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利用早就潜伏在警局里的火鸟来唤醒他们。这样,警视厅和你调查的重点也就会移到百合子身上。当警视厅的力量全部都集中在防范来自浅草寺之外的威胁时,我们再下第二步妙招,让一年前就进入寺里的澄一来做最后的猎手,网住小野真四郎这条大鱼!”   “其实,我猜想你们本来的目标甚至比首相更大,按照惯例,每过几年,天皇都会亲临浅草寺或者派遣王子和王妃前往浅草寺为日本民众敲钟祈福!特别是今年,在遇到这样大的灾难之际,更有这种可能性!所以,你们本来是准备对皇室成员下手的,不然,也不用早一年就煞费苦心地把澄一安排进浅草寺去卧底。”   “果然是聪明绝顶,公主的心思居然被你猜透了!但是苏雨君,你知不知道,聪明过于外露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今天你不是加入我们的组织就是死在这里,二者必选其一!”跛腿男子挤出一丝笑容。   站在他身后的澄一急忙插嘴道:“武士阁下,属下以为苏雨绝不会真心归附我们组织的,今天一定要取他性命,以绝后患!”   跛腿男子脸色一沉,并未回头,只低低地说了声:“雷鸟,你出去看看潜艇到了没有,催催他们,时间不能耽搁,我们一定要明天天黑之前回到基地。”   澄一似乎有些不甘心,但是也不敢违逆,只得无奈地垂头答应着转身离去。   苏雨瞅了一眼他的背影,笑道:“澄一大师好歹也当了这么久的和尚,居然张口就要杀人,真是不失忍者本色!”   跛腿男子放下银色手杖,端起茶壶给他斟了一杯茶道:“苏雨君,雷鸟其实从小就很有佛性,所以,我从小就教给他很多佛经。这样,后来他到了浅草寺后才能迅速从众多僧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住持!可以说,我们‘天堂之翼’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出色的人才,不是这方面就是那方面的,当然,我们更期望有你这样的顶尖人才加入!”   坐在一旁微垂着头的百合子这时也抬头默默凝望着苏雨。   “哦,武士阁下,如果我今天不答应加入‘天堂之翼’,结果会如何呢?是不是像小白警官那样,死在你的银翼之下?”苏雨神色淡然。   跛腿男子眉头一挑:“哦,那个卧底警员啊,其实他身手真的很不错,公主原本还想栽培他。只可惜,黄景博查出了他的底,所以他也只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有幸死在我的银翼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至于你,苏雨君,我当然会为你安排一种更别具一格的死法!百合子,掀开窗帘,请苏雨君欣赏一下海上最迷人的生物吧!”   百合子点了点头,起身轻轻走到船舱那扇窄窄的窗户前,掀开了蓝白相间的窗帘,苏雨扭头望去,海天尽头,已经露出了一抹隐隐的霞光,浩荡无垠的海面上也被涂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色彩。   突然,静静荡漾着的碧波中泛起阵阵浪花,几个飞速移动的小黑点出现在波涛之间。随着它们离得越来越近,渐渐可以看清那原来是几尾淡褐色的鱼鳍在水中浮动。   苏雨的眉头轻轻一皱,低声道:“日本食人鲨!”   跛腿男子站起身,走到窗边,用手杖指指那些鱼鳍,冷笑道:“苏雨君,这本来是我特意为来追赶我们的警员们准备的余兴节目——与鲨共舞!为了吸引它们,我们‘天堂之翼’的忍者都携带一种含有特殊气味的秘制鱼油,只要需要召唤它们就用这种精油涂抹在鱼虾上抛下大海中,它们就会像乖孩子一样跟着我们的船,充当我们的超级杀手,清除那些追踪我们的人!当然,它们是非常好客的,对于来自中国的神探也很好奇!你不介意做它们的早餐的话,就继续固执下去。如果改变主意,愿意加入‘天堂之翼’,协助我们完成大计的话……”说到这儿,跛腿男子转过身来,逼视着苏雨,提高声调说,“那么,你的人生将会不同!你不再只是一个小小的侦探,而将成为改变日本历史的人物!怎么样?苏雨君,考虑一下!”   苏雨似乎被他的话语所打动,有了些动摇,抱着肘默默沉思着。   跛腿男子见此情形,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他走过来,拍拍苏雨的肩膀,轻声说:“别着急,等会儿你跟着我们到了基地,看看我们的实力,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加入‘天堂之翼’的!”   苏雨抬头望着他,犹豫了一会儿,轻叹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我可不想现在就成为那些食人鲨的早餐。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愿望都没实现。食人鲨就算吃了我也会消化不良的。”   凝视着他的百合子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此时她看苏雨的眼神已经含着深深的情谊。眼前的这个男子几次和她生死相搏,又几次用智慧挫败了她!既然没有办法杀死他,似乎也只有去爱上他!她对苏雨的这种微妙感情仿佛早就悄悄萌芽,但直到此刻她自己才明白过来。   跛腿男子则望着苏雨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句“随我来”就转身走出了船舱。   苏雨也一跃而起,朝百合子微微欠身:“百合子小姐,我很好奇,你们的绰号里为什么都有个鸟字呢?天堂鸟、蜂鸟、火鸟、雷鸟,难道你们的首领公主特别喜欢鸟吗?”   百合子收敛笑容,冷冷地答道:“我们都是孤儿,从小被公主收养,训练成忍者,我们就像鸟儿一样,没有家,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符号而已。我们的翅膀是属于公主的,所以要一直为她飞翔,一直飞,直到翅膀折断,或者死亡!”   她停住,眼神里的悲切之色让苏雨心里不知怎么颤动了一下:“百合子,你……”   百合子打断他的话,边往舱外走边说:“好了,我们该启程了,从这里到基地还有一天一夜的路要走。我们要离开这艘大船,换乘水狐狸!渔船会驶向另一个方向,迷惑那些前来追赶的军舰和直升机!”   苏雨不由赞道:“武士果然有过人之处,计划周详!水狐狸?那是什么?”   “待会儿你看到就知道了!”   “你们的基地在哪里?”   “罗刹岛!”百合子回过身,眸子如水中的玉石,亮晶晶的。   苏雨避开她的目光,喃喃地重复着那个词:“罗刹岛!”   他们一走出船舱,就看见两艘怪模怪样的小船已经靠上来,泊在了渔船的船舷边。这两艘怪船乍看上去像两只匍匐着的巨型大海龟,椭圆形的船身后面还拖着一截长长的金属管子。   “很独特的小型潜艇!”苏雨微微有些惊异。   “这就是水狐狸——是我们公主亲自设计请专人制造的——它比一般的潜艇要小得多,也就灵活得多!它可以下沉到十几米的海水中,并且行进中基本没有任何噪音,能在不知不觉中对敌人进行侦查,所以叫它水狐狸!”百合子小声向他介绍着。   苏雨微微一皱眉:“可是它也有致命的弱点,使用通气管装置来供应氧气,这样艇内不可能容纳很多人,最多两人。而且它不可能去近海,因为那里渔网多,还有水警巡查,很容易被发现。”   正抱着肘看着那两艘水狐狸的跛腿男子转过身来,眼神忽闪不定地盯着苏雨说:“苏雨君,水狐狸的缺点全让你说中了!不过公主这样的设计其实另有深意!我们基地里有许多只水狐狸以供日常侦查使用,但是就算有个别有异心的组织成员想乘坐水狐狸偷偷逃走,也是无法逃出多远的。因为水狐狸里的淡水储备和食物储备只够一天的,根本不够从我们的基地驶到近海的。而且水狐狸里的氧气用通气管来供应,也迫使逃走的人必须升上海面来交换舱内的空气,这样,我们追踪的船只也就很容易发现目标并迅速劫杀潜逃者。”   苏雨苦笑着点点头:“也就是说我也别打主意,乘坐着水狐狸逃走。放心,武士阁下,我在这茫茫大海之上,既不能辨别方向,也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淡水储备,我能逃去哪里呢?再说我从来没开过潜艇,就算你把水狐狸送给我,我也不会摆弄!”   “这就好,我已经让小可爱把你要去的消息先带回到基地去了。相信苏雨君到达后一定会受到最隆重的接待!”跛腿男子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是吗?以我跟‘天堂之翼’的交情,只要不是一人在我太阳穴开上一枪,我就该念佛了!”苏雨低低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担心。   跛腿男子随即转身对澄一命令道:“雷鸟,你和百合子小姐乘坐水狐狸一号,我和苏雨君乘坐水狐狸二号,再去检查一下食物和淡水储备。今天会有大风浪,要确保充足!”   澄一嘴里答应着,眼睛却阴冷地盯着苏雨,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还是咽下话转身走开了。过了不大一会儿,他回到甲板,向跛腿男子禀报说一切已经准备停当。   这时,百合子却突然对着跛腿男子微微鞠躬,神情肃然地说:“阁下,我想还是我和苏雨君乘坐一艘水狐狸,因为他这个人非常狡猾,我这次一定要亲自盯着他,确保他万无一失地到达基地。”   跛腿男子愣了愣,一挥手中的银色手杖道:“那也好!相信苏雨君也更愿意在这一天的枯燥航程中和一位美女做伴,而不是和我这个糟老头子待在一块!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抓紧启程吧!”   “是!遵命!”百合子和澄一都垂首高声答道。   苏雨望了望敛眉垂首的百合子,只觉她目光也有意无意地瞟着自己。而澄一的双手却是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这两人不同的微表情看来大有文章!   跛腿男子一声令下,两艘水狐狸的舱盖被缓缓打开,四人都换上了紧身的黑色潜水服,那是为了预防在半途中发生突发情况的。他们一切收拾好,才分别纵身钻进了两艘水狐狸的舱里。   苏雨一钻进水狐狸舱内就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原来这舱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借着幽暗的操作灯看去,除了仪表盘以及操作手坐的位置以外,就只有一个角落可以容身了。百合子合上舱门,努努嘴,示意他靠着舱壁坐下。自己则径直坐上了操作位。   苏雨只得蜷起身躯,靠着舱壁坐下。百合子则熟练地打开电子操作屏幕,升起通气管设备,拉动操纵杆,舱身微微震动了一下,开始缓缓下沉。   “苏雨君,待会儿我们会下沉到海面下近十米的地方,如果氧气供应不及时,我们俩都会被活活闷死在这个船舱里。如果这个狭窄的船舱发生什么剧烈的摇晃的话,我们也会因为整个舱身失去平衡而急速下沉,说不定就会撞上海底的礁石而艇毁人亡。”百合子悠悠地说。   苏雨微微一笑:“百合子小姐不用担心,我只会坐在这里静静欣赏你美丽的背影,不会乱动的,更不会从背后偷袭你。伤了你,没有了操作手,这艘水狐狸也会沉没的。我可不想和你成为一对海底冤魂!”   沉默了一会儿,百合子轻轻问:“苏雨君,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武士阁下会同意我和你乘坐一条水狐狸?”   “因为他清楚,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你的拳脚功夫足以控制我。就是我想伺机逃走,也绝不会去偷袭伤害一个女人,就算她是个杀手,就算她几次三番想要了我的命,但也还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对美丽的女子,任何正常男人都不会忍心加害的。武士阁下是深深了解人性的读心高手。”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求和你乘坐一艘水狐狸呢?”   “因为两点,第一是你不想和澄一同处一个窄小的船舱里。第二是你也不想和武士阁下同处一室!”   百合子扭过头,横了苏雨一眼,又莞尔一笑。这时,“嘟嘟”一响,电子屏幕上的绿色灯亮起,电脑系统测试出水狐狸已下降到海面下十米处。   百合子又按了几个键,开启了自动导航,雷达监控,把水狐狸设定为无人驾驶状态。   她这才离开驾驶座,轻轻在苏雨身边盘腿坐下。一抬手打开舱壁上的一个隐形的小柜门,从里面拿出一瓶清酒和两个做工考究的白色瓷杯来,优雅地倒了两杯酒。   “苏雨君,如此深海清静雅致之地,何不品一杯好酒呢?”   苏雨微微欠身,接过一杯酒,浅浅品了一口,赞道:“好酒!上等的日本清酒!”   “这是著名的鹤仙清酒!公主虽然对我们进行残酷漫长的忍者训练,但是,说真话,在生活每一个细节上,她都会为我们安排得十分周到。”   百合子说着,把一杯酒一饮而尽。   苏雨也随着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你们的首领——公主——奈良美子小姐,她的气质倒是像一位真正的公主!”   百合子又帮他倒了杯酒,喃喃地说:“她本来就是一位真正的公主!等你到了基地就会明白一切!”   苏雨疑惑地望着她,刚想细问,百合子突然妩媚地一笑:“苏雨君,刚才你的回答只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是不想和澄一以及武士阁下共处一室,因为,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漂亮女人,一个可供他们差遣的女忍者而已。只要公主一声令下,就可以把我赏赐给他们中的一个,谁又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但是,你却不同!苏珊曾经告诉过我,你欣赏她,尊重她,用尽全部的深情爱她。即使知道她是个女杀手,在雨蝶号上,你依然对她不离不弃。苏雨君,你才是真正的用心来爱一个女人!”   苏珊!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直刺苏雨的心底,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低低地问:“你见过苏珊?”   “是,我们还相当投缘!世界各地加入‘天堂之翼’组织的成员都要来罗刹岛,等待公主的接见。苏珊虽然不像我们这些自小被收养的孩子那样,要被培养为忍者,但是,她一样要接受严苛的训练,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   苏雨黯然地点点头,喝完杯里的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可惜,我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天就是我们分离的日子。我再也没有机会问问她曾经过着怎样的生活,甚至,可能这一生也无法和她再见面。”   百合子深深地注视着他,半晌才轻轻说:“苏雨君,苏珊再也不会回到你身边了。你到了罗刹岛,就再也不可能回到那个香港的女警员身边了。既然她们俩都无法再陪伴你,为什么你不能用那样的深情去爱你眼前的这个女子呢?”   苏雨端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可是,百合子,你,你……”   他话说到此,突然晃了晃头,眼光渐渐迷离起来,似乎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的准确意思。   百合子凝视着他,幽幽地说:“苏雨君,别说,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你暂时还忘不了她们,但不要紧,你到了罗刹岛,公主会帮你!她能够帮你忘了一切不愉快的回忆!现在你只要望着我,把我当成苏珊也可以,反正很多人都说我和苏珊长得很像。把我当成她吧,像爱她那样,深深地爱我,拥抱我,吻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柔,那两片饱满的红唇,像一片美丽的沼泽,虽然明知走进去会被它吞没,但却令人无法抵御它的诱惑。   苏雨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但是,他的眼光逐渐在变得迷离,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向前探去。他嘴里喃喃地嘟囔着:“苏珊,不,你是百合子,苏珊,百合子……”   百合子伸出纤细如玉的手轻轻抚摸着苏雨的脸庞,微微抬起下巴,迎着他的嘴唇缓缓贴上去。她温润柔软的唇已经触碰到那硬硬的胡子碴,忽然,苏雨头一垂,身子一下子栽倒在她胸前。   “苏雨君,苏雨!”百合子温柔地摇晃着靠在她肩膀上的苏雨,但他毫无反应。百合子把他扶起来,轻轻放在了舱板上,理理他有些凌乱的头发,继续柔声地呼唤:“苏雨,苏雨君!醒醒!”   当确定苏雨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她舒了口气,凝视着那张俊朗的脸庞,轻轻说:“苏雨,你太聪明了!我知道不管你嘴上怎么说,你心里一定不甘心跟我们走。你跟我待在一块,我得时时防备。所以,我只好用醉生梦死酒把你迷倒,这样,才能安心地带你去罗刹岛。你乖乖地睡吧,别生我的气,等到了罗刹岛,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就像公主在我小时候常常教我的那样,尘世之鸟飞过罗生门,就会插上金色的翅膀。你会完全忘了以前的一切,永远属于我!”   说完,她俯下身,在苏雨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又从柜子里拿起一条毛毯给苏雨盖好,才起身回到了驾驶座上。迅速地查看了一下电脑系统里的各种数据,又打开夜视眼,扫视了一下潜艇周围的环境。一切都做完后,她接通了卫星电话,汇报道:“武士阁下!我们乘坐的水狐狸正在你们后方约十海里处。今天海水的流速很好,没有大风浪。一切都很正常!我的心上人已经睡着了!他很乖,绝不会再给您惹麻烦了!”   通话器那边的武士发出一阵夜枭般得意的笑声:“哈哈,做得好!到了罗刹岛,只要苏雨愿意加入‘天堂之翼’,我们‘天堂之翼’就算是添了一双御风之翅了,你也是大功一件!”   “多谢阁下!”百合子挂断电话,唇边掠过一丝甜美的笑容。   突然,舱身微微地震荡了一下,停住不动了!电子屏幕上的灯也跟着闪烁个不停。   “不好,可能撞到礁石了!”百合子脑子里一闪念,马上伸手去按操作键。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感觉一股劲风从身后悄然袭来,虽然她觉得不妙,立刻扭身,但还是迟了,轻轻一掌准准地切在了她脖子右侧。   百合子只觉得自己脑子一晕,身子不听使唤地向下滑去。一双结实的臂膀牢牢地接住了她,并把她轻轻地放在了坚硬冰凉的舱板上。   “苏雨,原来是你!”她想叫,但是身子已经动弹不了,嘴里也发不出声来!   “百合子,我点了你的玉枕穴,你在一个小时内会全身麻痹,但没有生命危险,过了一小时你会自动恢复意识。”苏雨俯视着她,双目炯炯地说。   原来你是假装喝了醉生梦死酒,你并没有被迷倒!你这家伙真狡猾!居然骗过了我!百合子虽不能说话,但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瞪着苏雨!   苏雨微微含笑地说:“你也不用瞪眼了!你不是也一直想骗我,让我喝下这醉生梦死酒?不过这酒的名字不错,味道也的确很好,只可惜我一滴也没喝下去,全吐到袖子里去了。这是个最简单的魔术手法,我五岁时就已经学会了。我那个师傅不仅教了我魔术,还教了我一些常见的点穴手法。不过真的很久没有机会使用了,今天在你身上再温习了一下。说真的,我得承认,百合子小姐的演技的确一流,刚才那瞬间我真的以为你是在对我做表白呢,还真的差点把你当成了苏珊!”   不!不是表演!那是我的真心话!百合子努力地眨着眼睛,想表达出自己的心意。但是苏雨已经没有再看她,而是转身坐到了驾驶座上,拉动操作杆,水狐狸立刻开始缓慢上浮。接着他开始快速地点击操作台上的按键,不一会儿,电子屏幕上出现了周围海域的地形图!   “看来这艘水狐狸其实并没有远离海岸线啊!”苏雨低低自语着,看着电子屏幕沉思了片刻,随即起身回到只能僵直躺在舱板上的百合子身边。他伸手在百合子的腰带中摸出了暗藏着的一个紫色小瓶子,打开盖子在鼻子下嗅了嗅,面露微笑。他把小瓶子塞进了自己潜水服的腰带中,轻声说:“百合子,这瓶密炼鱼油借我一用,改日奉还!这艘水狐狸就让它浮在海面上吧,过不了多久,武士他们就会发现你没跟上他们的水狐狸,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我必须走了,临走之前,我想告诉你,当年苏珊最后一次和我在香港监狱见面时,她曾经说过就算是坐一辈子牢,她也不想再回‘天堂之翼’里去了。在监狱里,她不过是身体被拘禁。而在‘天堂之翼’组织待的每一天,她连灵魂都是首领的奴隶!如果说你在幼年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加入‘天堂之翼’,那么,你现在已经有能力脱离这个罪恶组织过一种真正属于人的生活!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时你能改变想法!苏珊可以走回来,你同样也可以!”   躺着的百合子静静地凝视着苏雨,眼神中说不清是感动还是悲伤!   舱身微微震动了一下,水狐狸停在了海面上。苏雨又拿起刚才百合子给他盖的毛毯,紧紧把百合子裹住,才起身戴好潜水面罩,背好氧气瓶,打开舱盖,敏捷地钻出了狭窄的艇舱!   “苏雨!你别走!你会死的!这片海域礁石众多,还有食人鲨出没,你离开水狐狸,没有了充足的氧气和食物,你就是九死一生!何况,经过这半天的折腾,你现在已经离东京湾很远,就算是警方出动舰艇和直升飞机也很难找到你的!为什么你一定要冒死回到东京去,回到那个香港女警身边?为什么你不肯和我一起去罗刹岛?为什么你要夺去我这一生唯一一次真心无悔的爱?”百合子想大声呐喊,想腾身跃起,紧紧抱住苏雨,但是,身子软软的,丝毫使不上力气。一滴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来,咸咸的,轻轻沾在了她的嘴边。   幽蓝深邃的大海像热恋中的少女芳心,虽然海面上波澜不惊,但是海水深处却暗暗涌动着一阵又一阵的漩涡和激流。苏雨在幽暗不明的海水中奋力游着,身体灵活自如得像一条黑色的海豚。身边不时掠过一些奇形怪状、颜色各异的海中生物。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具体方位,也没有辨别方向的设备,但是他知道,天堂之翼的水狐狸是在今天凌晨时分从东京湾的近海出发的,现在约莫着已经过了正午了,经过这几个小时,现在的他应该正在渐渐远离海岸线。   苏雨一边游着一边暗暗想,自己的手表被武士扔在了那艘渔船附近的海水中,但是,武士并不知道那里面的卫星定位装置会在一小时后自动启动。所以,东京警方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那手表传送回去的卫星信号,他们一定会对附近的海域进行搜索。想着,他忽然看到排着整齐队伍的一大群沙丁鱼游过,他忙奋力挥动手臂跟着它们游去。苏雨知道这些沙丁鱼是最忠实的领航者,它们最喜欢吃的是海岸边丰富的浮游生物,只要跟着它们,自然能游回近海。   不知游了多久,苏雨突然觉得潜水面罩里的氧气开始变得越来越稀薄,他赶忙努力地呼吸着,但是,却好像有一双大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口鼻。没有了氧气,他的脑子在一点点混乱,四面八方的海水像巨大的幕墙般向他压下来,几乎要把他压扁。   “苏雨!苏雨!苏雨!”一声声深情的呼唤从遥不可及的海面之上传来,在幽蓝色的海水中缓缓扩散着,回荡着。   “婉仪!”苏雨用力摘掉了潜水面罩,拔掉呼吸管,张口叫着。但嘴里随即被灌进了一口又涩又苦的海水,身子像折翅的飞鸟般,斜斜地向着无边无际的海底坠去。   两天后,深夜,长崎县警察本部的一间办公室里。   “苏雨!苏雨!”趴在办公桌上小憩的谢婉仪从噩梦中惊醒,一激灵坐了起来,身上披着的毛毯也滑落在地。   沙发上斜靠着的甘宝莹也被惊醒,她是今早刚刚飞到东京的,接到了欧阳硕的电话,又马不停蹄地从东京赶到长崎县警察本部,来陪伴在此等候搜索队消息的谢婉仪。这时,她忙起身走过来抱住谢婉仪的肩膀,轻轻安慰道:“婉仪姐,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谢婉仪原本明媚的大眼睛此时布满了血丝,她黯然地摇摇头:“不会的,苏雨不会有事!他答应过会永远陪着我,他一定不会有事!”   甘宝莹有些心疼地望着她,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饮水机倒了杯热水递给谢婉仪。   谢婉仪握着纸杯并不喝,只是凝着眉头,低声说:“可是已经两天了!松下警视长带着搜索队伍沿着东京湾海岸线已经整整搜索了两天了!巡逻舰和直升机都一无所获!欧阳雇用的渔船也一直在拼命搜索,但是直到昨晚还没有一点消息!”   甘宝莹刚要再安慰她几句,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年轻的警员急匆匆地走进来,用日语大声地对他们:“找到了!苏雨君找到了!”   虽然听不懂日语,但是从警员兴奋的表情可以看出是好消息,谢婉仪跨上前抓住警员的手,颤抖着声音问:“怎么样?你们找到苏雨了吗?他一切都好吗?”   警员忙用生硬的汉语一字字地缓缓说:“请放心吧!欧阳君带领的渔船已经在一个小时前找到了苏雨君!他身体状况很好,只是受了点轻伤。”   “太好了!太好了!带我去见他!”谢婉仪一迭声地说着,正要抬脚,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婉仪姐!婉仪姐!”甘宝莹忙抱起她,轻轻摇晃着,呼喊着。   当谢婉仪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在一个轻轻摇晃着的房间里。不,不是一个房间,这是一个船舱!她正躺在一张整洁舒服的床上,枕着松软的大枕头,盖着散发阳光气息的暖和被子,头顶上悬挂着一盏颇具古典韵味的日式灯笼,正亮着淡淡的晕黄灯光。   一个男子正坐在她床边,微笑着凝望着她,那温暖而略带孩子气的笑容,只会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她的苏雨!   “苏雨!”谢婉仪挺身坐起,扑到苏雨怀中,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忍不住嘤嘤啜泣。   苏雨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轻轻说:“没事了,没事了,我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的。”   船舱的门帘一掀,欧阳硕端着一碗鱼汤走了进来,一见这一幕,立马转身想退出去。谢婉仪抬起头,擦擦眼泪,哽咽地喊道:“欧阳,你别走!我正想好好谢谢你,听说是你救了苏雨!”   “就当我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欧阳硕坏坏一笑,放下鱼汤,耸耸肩。   苏雨被他的模样逗笑了:“少贫嘴了,松下警视长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恩,他们已经追踪到那艘你说的渔船,但是船已经被炸成了碎片,他们正在那片海域继续搜索,具体的图片和视频我已经都放在电脑里,你再去研究研究!”   “好!你陪婉仪说说话。我去看看,再和咱们这船上的渔民聊聊,看看他们知不知道一些关于罗刹岛的情况。”   苏雨温柔地摸摸谢婉仪的头发,轻声说:“好好休息!把鱼汤喝了!明天天一亮我们到了地方,可能会连续追踪,需要迅速恢复体力!”   谢婉仪乖乖地点点头,端起了鱼汤。   苏雨转身出了舱,欧阳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苦着脸说:“难怪宝莹老是说我不够成熟,不够温柔体贴,原来是有苏雨在旁边做对比。我总是比他差那么一点点,你们家苏雨,真是个损友!”   “你也不差啊,这回全靠你救了苏雨!在长崎县警察本部,我真的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苏雨了!”谢婉仪莞尔一笑。   欧阳硕摇摇头:“哪儿是我救了他,是食人鲨救了他!”   谢婉仪诧异地望着他:“食人鲨?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天夜里,松下警视长他们根据收到苏雨手表里藏着的那个卫星定位设备发来的信号,从东京湾海岸开始,一直往大海深处搜索。我则带着几条雇来的渔船顺着海岸线缓缓驶去,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苏雨会从‘天堂之翼’那帮人手里逃出来,并且他小子总是能想到独特的办法联络我们。所以,一路上,我让渔民们留意有没有什么特别或者异常的情况。果然,过了茂木町,快到达琴海町的时候,突然,几个眼尖的渔民看到远远的海面上,有很多的食人鲨在游动。他们马上叫我去看,在冬季,这种情况很罕见,一群食人鲨就像被什么召唤似的,一起往某一个方向游去太不寻常了!我们赶紧调转船头跟上去,定睛一看,在海中的一块巨大礁石旁,围绕着数十条食人鲨,礁石上有一个人正悠闲地站着,时不时地把一条条沙丁鱼丢进海里喂那些食人鲨,就好像那里不是汹涌的大海,而是他家后院的观鱼池。”   谢婉仪听得入神:“是苏雨!是他用了什么办法吸引那些食人鲨到那儿去,以此来引起警方的注意。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什么信号能比食人鲨更引人注目呢?即使警方没注意到,附近的渔民看到了也会赶来看个究竟的。这样他也就得救了!太危险了!他到底怎么才从蜂鸟那些人手里逃出来的?又怎么能吸引那些食人鲨呢?”   “说起来还是那个蜂鸟无意中帮了苏雨。苏雨和她乘坐一艘潜艇,用妙计骗过了她,从潜艇里逃走时,拿走了蜂鸟身上一种忍者特制的鱼油,这种鱼油能散发出食人鲨特别喜欢的气味。因为怕他们的潜艇来追赶,苏雨先是穿着潜水服在水底潜游了很长一段时间——你知道的——他在马尔代夫是拿过潜水员执照的,所以他本来打算跟着沙丁鱼鱼群游到海岸边。可是,没想到‘天堂之翼’的人那么狡猾,他们潜艇里的氧气瓶其实只装了半罐的氧气。他游着游着就开始感到缺氧,渐渐下沉。出于无奈,他只好脱了氧气面镜,扔了氧气瓶,浮在海面上继续游!可是,日本海在现在这个季节海水温度是非常低的,还有大块大块的浮冰,所以,游了没多久,苏雨筋疲力尽,只好爬上了一块大礁石。可是,怎么能把联络信号发出去,让别人知道来营救他呢?他想到了用涂抹了秘制鱼油的沙丁鱼来吸引食人鲨的点子。因为食人鲨伤人,所以这一带的渔民只要一见到食人鲨出没就会立刻报告给当地的海事部门的。”   谢婉仪听着脸色有些苍白:“可是,他身边什么捕鱼工具都没有,他怎么能抓到那些沙丁鱼呢?还有吸引来那么多食人鲨多危险啊!万一他站在礁石上一失脚,天啊!我真不敢想象!”   欧阳硕一笑:“苏雨这辈子干的事又有几件不冒险呢?婉仪,你怎么也想不到苏雨是如何捕捉沙丁鱼的——他想到用他的潜水面镜架在两块礁石中间的狭窄缝隙间,利用面镜反射大海上的皎洁月光,沙丁鱼群有被光吸引的特性,于是,他很轻易地捕捉到很多沙丁鱼,不仅补充了体力,熬过了这两天,而且还把鱼油涂抹在沙丁鱼身上,再抛进大海中,吸引来了附近的食人鲨,这才把我们的渔船引到了那儿。所以说,苏雨这家伙是个连死神都奈何不了的人啊!”   谢婉仪喃喃自语道:“‘连死神都奈何不来的人!’欧阳你这句话说得真好!连死神也奈何不了苏雨!他这次一定能追捕到‘天堂之翼’的首领,那个神秘的公主!”   “对!这次到舍丸町去,我们一定要挖出‘天堂之翼’的老巢!”   “舍丸町?”   “对,我们马上就要到达舍丸町了!”   欧阳硕说着起身,推开船舱的舷窗,用手一指,此时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一大片浓浓的晨雾把对面曲折的海岸线装点成了仙境,透过雾气,一座渔村宛如被遗失的珍宝般深藏在远处静静的海湾中。   舍丸町,位于长崎县最北端的落日海湾中,远离其他的渔村和市镇,这个古老的村落说不清是何时开始兴起的,几百年来都孤零零地矗立在这儿倾听着寂寞的海潮拍打海岸的声音。   苏雨四人踩着跳板走下船来,一位精神矍铄、皮肤黝黑、提着鱼篓的老人就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深深一鞠躬。   “欢迎欢迎!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是舍丸町的村长丰秀石太郎。”   这时随着走下船来的一位渔民忙为苏雨引见道:“苏雨君,欧阳君,你们不是想观看真正捕杀海豚的场面吗?这位丰秀村长就是这一带著名的捕鱼高手,他们村子在特别的日子会有捕猎海豚的表演。我已经帮你们联系好了,今晚你们可以住在他家里,等着观赏捕海豚的活动。品尝最原汁原味的海豚肉美食。”   苏雨和欧阳硕听了,忙也深深鞠躬还了礼,付了船钱,谢过那位渔民,这才随着丰秀老村长,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缓步往村子里走去,一行人边走边聊。   “苏雨哥什么时候对捕杀海豚感兴趣起来了?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查‘天堂之翼’的老巢罗刹岛吗?”甘宝莹撇撇小嘴,附在谢婉仪耳边轻轻问。   谢婉仪悄声说:“这是苏雨使的障眼法!他刚才下船前跟我说这个小村子很古怪,和‘天堂之翼’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黑泽浩二最近这几年常常来这儿小住,还有,武士他们带他上的那条渔船的船舱里,榻榻米铺着的坐垫上绣着落日海湾的图案。另外,浅草寺的澄一以为他是小野首相时,也曾经透露过,奈美良子的真实姓名叫丰秀美子,他的哥哥其实是小野首相的大学同窗丰秀光夫。而这个舍丸町村就是丰秀光夫兄妹的故乡。”   “啊!丰秀光夫!前面那个村长不是也姓丰秀吗?”甘宝莹吃惊地问。   谢婉仪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甘宝莹吐吐舌头,忙闭紧了嘴巴,两人加快了脚步,跟上走在前面的苏雨和欧阳硕。   苏雨边走边笑眯眯地和老村长聊着家常:“丰秀村长,你们这个村子据说有几百年的历史了,那么村人的祖先究竟是从何方搬迁而来呢?”   “哦,这个啊,外面的客人来了,总是对这个很感兴趣,其实我也说不清,我只记得我小时候,我爷爷说过,我们的祖先在战国时代为了躲避战乱,从大阪一带举族迁来的。因为看到这里风景秀丽,渔产丰富,就在这里定居下来。繁衍生息,世世代代以出海打鱼为生。”   欧阳硕在一旁插嘴道:“哦,是这样!家父早年在日本留学,年轻时曾经游历日本各地,他告诉过我,来过落日海湾的一个美丽渔村,想来就是这里了。他还说,在这儿遇见过一位画家,也姓丰秀,人长得玉树临风,画也画得很出色。不知道这位画家现在还住在村子里吗?”   丰秀村长停住脚步,皱了皱眉道:“画家?我们这儿祖祖辈辈都是渔民啊!没有出过什么画家啊!不过整个村子三百多人大部分都姓丰秀,落日海湾里也只有我们这一个渔村,令尊说的倒像是我们的村子。哦,对了……”   丰秀村长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点点头:“对了,我们这儿曾有过一个孩子喜欢画画,他叫丰秀光夫!他父亲曾经是我们村子里最出色的捕鲨能手,可是在一次出海时,遇上大风浪再没回来。后来母亲也得肺病病死了,他和年幼的妹妹就被人收养,离开这个村子,不知去向了。有人说光夫那孩子后来上了大学,但是也得了肺病,很年轻就去世了。他妹妹在东京当了艺妓。唉!这一家人就这么从村子里消失了,可怜啊!”   苏雨和欧阳硕交换了眼神,也跟着感叹了几句,就岔开话题,又问了几句闲话。不知不觉,几人已经走进了村子里。   这个渔村,有着独特的房屋结构,每家每户几乎都是临海而建的灰色两层传统日式房屋,上层是住家,下层则是私家的船坞,停泊着自家的渔船。每一家门前则铺着一样的一色青石板路,环绕全村。每一户的院落里都摇曳着日本晚樱的茂盛枝条,淡淡的花朵给寂寥的冬季增添了无限的生机。   丰秀石太郎把他们领到了一处洁净的院落前,高声喊道:“凌子!咱家来客人了!快出来一下!把这鱼炖了给客人做午饭。”   院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身着浅蓝色家常和服的女子垂着头缓缓走了出来。   “父亲,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喑哑而古怪。   丰秀石太郎看出众人的疑惑忙低声解释道:“哦,这是我的女儿凌子,老伴死得早,我只有一女,她小时候顽皮爬到后面山上玩,不小心摔下悬崖,还好命大被一棵树挂住,捡了条命!可是脸被划伤了!毁了容貌就一直没有出嫁留在家里和我生活了。”   众人听了,忙微微欠身,齐声说:“打扰了!”   凌子慢慢地抬起头来,瞥了众人一眼,她的左脸上有块手掌大小的疤痕,看得出由于没有经过好好的治疗,皮肉都长合成了一块,整个脸像被捏坏了的泥娃娃似的,看着令人心里顿生寒意。   凌子似乎知道她的容貌会吓着人,连忙又垂下头去,接过父亲手里的鱼篓,快步走进院子一角的厨房去了。   丰秀石太郎忙把苏雨等人请到院子一侧的客房前,拉开门,满脸堆笑地说:“各位请,请先到客房休息一下吧!我家有专为看捕杀鲨鱼的客人们常备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大家请先随意休息一下吧,到了午饭时间,我再来叫你们。”   众人又是深深鞠躬还礼后,才脱了鞋,鱼贯进入了房间。这是一个套间,中间是小小的客厅,两边推门后各有一个卧室。   客厅里虽然只是些老旧家具,但也打扫得颇为干净。几人围着茶几盘腿坐下,甘宝莹拿起茶几上的茶壶欲倒茶,仔细看看,赞赏地说:“没想到这个小村子还有这么漂亮的白色茶壶呢,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好轻巧啊!”   “那个是鲨鱼的牙齿做的,是这一带的特产。”苏雨微微一笑。   “什么?鲨鱼的牙齿做的?”甘宝莹和谢婉仪都很诧异,又仔细端详那个茶壶。   欧阳硕点点头:“我查过了,长崎县这一带的很多渔村都有捕杀鲨鱼、海豚的习俗,但是,其中最有名气的就是这个舍丸町!他们这里以前每年都常常会有大型的捕鲨船出海去,捕猎鲨鱼和海豚。可是,从三年前开始就越来越少了,近乎绝迹了。现在别说是捕杀鲨鱼了,就算是捕杀海豚,也是专门为了表演给游客看的。村民们很多已经改捕捞沙丁鱼等其他鱼类了,不再捕杀鲨鱼了。”   甘宝莹抢着问:“是不是因为动物保护组织的反对?我听说有很多人对日本还有捕杀鲨鱼的现象很不满。”   苏雨眼光闪烁:“这可能是其中一点,但不是主要的原因。三年前,这里来了一位贵客,就是凤凰珠宝的董事黑泽浩二,那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到了这儿就开始高价收购沙丁鱼,据说是运回东京做成沙丁鱼罐头。附近村子的渔民们见有人大量收购沙丁鱼,自然就开始拼命捕捞沙丁鱼。于是,又危险又辛苦的捕猎鲨鱼的工作也就渐渐没人愿意再干了!”   谢婉仪思索着说:“这可太古怪了。凤凰珠宝公司我们已经查过了,根本不做什么沙丁鱼罐头的生意,黑泽怎么会收购那么多的沙丁鱼呢?那些沙丁鱼又运去了哪里呢?”   “婉仪的思路和我一样!黑泽多次来到这个小渔村绝不是偶然,他为什么要高价收购沙丁鱼?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阻止了渔民们继续出海捕杀鲨鱼。二是他获得了大量的沙丁鱼,这些鱼类富含丰富的营养成分,正好能作为那些忍者的日常食物来源。”   欧阳硕轻轻一拍茶几:“我也想到了,他们把大批的忍者藏在大海深处的某个岛屿上秘密训练,可是这些人要吃要喝,他们绝不可能从很远的地方运来大量的食物,肯定得从海边的渔村就地取材!这个舍丸町和附近的渔村自然成了他们补给食品的中转站。”   “不止这个。欧阳,你仔细想想,为什么黑泽他们想阻止渔民们出海捕鲨呢?”   欧阳硕微微皱眉,半晌说:“会不会蜂鸟跟你说的那个罗刹岛正好在渔民们捕猎鲨鱼的航海路线上?”   苏雨点头道:“有可能,罗刹岛应该就在离此不远的海域内。武士他们虽然在渔船上对我故弄玄虚,告诉我去罗刹岛要一天一夜的时间,但我后来看了水狐狸上的电脑系统显示的行驶路线,却发现了疑点,他们其实是开着水狐狸在长崎县这一带海域兜圈子。我一逃出水狐狸就看见了大群的沙丁鱼,也证明了我的判断。沙丁鱼喜欢吃海岸边的浮游生物,所以它们常常成群结队地向近海游去。仅凭这两点,就可以断定‘天堂之翼’总部所在的罗刹岛就在长崎县境内的海域之中。还有一个情况非常奇怪,刚才我在来这儿的渔船上询问了几个渔民,他们都说从未听说过有罗刹岛这样一个地方。还有件更奇怪的事,捕鲨船出海时往往要经过落日海湾,从这里拐过前面一个叫不归崖的山崖,才能驶向浩瀚无边的大海,这是一条捷径。可是,自从两年前连续几艘出海捕鲨船在拐过不归崖神秘失踪后,附近的渔民们再也没有人敢冒险走这里了,即使他们要捕鱼,也会从别的地方绕很远的路,再也没人从落日海湾这里走了。”   “也就是说,现在从落日海湾出发,敢拐过不归崖去大海上捕鱼的只有这个舍丸町的村民了?”甘宝莹插嘴道。   “对!换句话说,舍丸町的渔船受到海神娘娘的庇护,不会翻船,不会失踪,但是其他村的渔船如果走这条线路出海,必然会船毁人亡!这是这一带的渔民们都知道都会遵守的一个规则!”   甘宝莹追问道:“海神娘娘?什么海神娘娘?”   苏雨拿眼神向屋角一扫,轻轻说:“应该就是她!”   众人忙掉头望去,果然,在客厅一角供着一个小小的神龛,虽然油漆都脱落了,但是擦拭得很干净,龛前还插着一炷香,燃着袅袅的余烟,可见每天都有人殷勤上香。   众人忙起身走过去,对着神龛细细观看那上面供着的佛像,其他人还未开口,谢婉仪已经看出了端倪。她惊诧地一指佛像道:“这个女子不是……不是在香港的那场慈善拍卖会上被凤凰珠宝公司拍走的那幅《东瀛仕女图》上其中的一位画中人吗?”   苏雨凝视着那个佛像,摸着下巴,轻轻说:“没错,就是她!在那幅被拍走的画卷上,她就是三个穿着宫廷服饰的女子中坐在正中间的那个,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看到她的样子了。”   “你们这么一说,仔细看看,还真得很像她!不过,苏雨,你怎么说是第三次看见她?除了在香港的拍卖会上,你还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子?”   “第二次是在浅草寺,我化妆成小野首相时,在澄一的禅房里,墙上也挂着那幅画,画中也有这个女子。但是,据澄一说,这幅《东瀛仕女图》并非什么日本古代画匠所画,而是小野首相的那位大学同窗,早夭的画家丰秀光夫画的。”   “丰秀光夫画的?”欧阳硕、谢婉仪和甘宝莹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一幅丰秀光夫的画作为什么会被罗永俊收藏?而且,‘天堂之翼’的人不惜派遣蜂鸟这样的绝顶杀手前往上海,潜伏在罗永俊身边长达半年,甚至武士这个‘天堂之翼’的重要人物也前去上海协助蜂鸟。还记得那个夏玫瑰看到的和化妆成白兰的蜂鸟见面的跛腿男子吗?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武士。他们精心策划了紫丁香公寓谜案,就是为了致罗永俊于死地,并且借罗子欣的手夺回那幅《东瀛仕女图》。至于罗永俊的千万家产,我想还不至于能吸引‘天堂之翼’的眼球,更不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从那两艘造价不菲的水狐狸就能看出,这个庞大的犯罪集团的主人拥有巨额财富,并不是普通的贪图蝇头小利的罪犯,不,他们的野心一定是非常惊人的,而这幅《东瀛仕女图》又与他们的野心有着密切的关系。比较合理的猜想是,这个罗永俊原本就是‘天堂之翼’的成员,他为了脱离组织,或者为了其他一些未知的目的,带着这幅对‘天堂之翼’非常重要的画,逃离了香港,躲在上海并且严密防备。可是他究竟逃不脱‘天堂之翼’的追踪,最终死于非命,并且现在这幅画也再次回到了天堂之翼首领丰秀美子的手中。”   “你刚才不是说那幅《东瀛仕女图》挂在澄一的禅房里吗?怎么又说它已经回到‘天堂之翼’首领的手中呢?”甘宝莹追问道。   苏雨和他们简要地说了说澄一如何用手掌覆在那幅画上开启禅房暗道的经过。   谢婉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们进入听风轩的禅房时,不见你和澄一的影子,那些忍者又全部服毒自杀了,没有一个活口。没过多久,你身上携带的卫星追踪设备又失灵了。我们万万没想到墙上挂着的那幅画竟然是暗道的控制开关,而澄一的手掌就是打开暗道的密钥。”   欧阳硕一拍脑袋:“不对!苏雨,你知道我的眼力虽然比你差一点,可是如果那幅《东瀛仕女图》真的挂在禅房的墙上,我不会没注意到的,那里挂着的明明是一幅《春江月夜图》,根本不是什么《东瀛仕女图》。”   “这就对了!也正如我猜测的那样,澄一禅房里挂的根本不是真正的《东瀛仕女图》,而是一幅由电脑高科技制作成的幻画,这种画的画面会变化,每当那扇暗门被开启一次,画面也就随着变化一次。我和澄一进入暗道后,那幅画也就变成了《春江月夜图》。真的画被从香港带回后应该已经送到了它原本的主人——‘天堂之翼’的首领——那位公主手中。只是,那个在香港会展中心拍走画的日本人,在日本的这些天我们一直没见到过,他既不是凤凰珠宝公司的人,也不是奈良茶舍里的人,甚至也不在武士带着的那些船员随从里,不然,我一定能认出来。而且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似乎是个我认识的人,可是又实在想不起他是谁。”   谢婉仪默默点点头:“苏雨,你这么一说,我似乎也有这种感觉。可是,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   甘宝莹扑哧一笑,打趣他们俩道:“你们俩还没结婚,就夫唱妇随了!真是天生一对,拆也拆不开的!那个武士,还有蜂鸟百合子真该死,居然还想绑架走苏雨哥,要不是苏雨哥才智过人,逃了出来,你们这对佳偶被生生拆散了,多气人!”   苏雨听她提起百合子,不知为什么,在水狐狸的船舱里,百合子帮他盖上毛毯的一幕闪过心间,悲悯之情暗暗涌起……他收敛心思,循着原本的思路继续对着神龛里的佛像分析道:“这个海神娘娘既然和丰秀光夫画里的人物长相一致,可见这个女子和丰秀光夫兄妹有很深的渊源。她可能不仅仅是个神,还是实际存在过的一个人,民间的一些神往往是历史上的真人演化而来的。丰秀美子一介女子之力,居然能组织起‘天堂之翼’这么庞大的犯罪集团,网罗那么多高手为她卖命,能策划出一件又一件惊人的大案,甚至到绑架首相,很可能与这个被称为‘海神娘娘’的女子有隐秘的联系。”   欧阳硕苦着脸道:“不是一个女子,那幅《东瀛仕女图》上有三个女子。日本古代的贵族女子,现代渔村里的诡异兄妹,一个跨国的庞大犯罪组织,一群杀人如麻的忍者,一个不知在何处的罗刹岛!苏雨,这回咱们可是又在解一个斯芬克斯之谜啊!”   “只要是谜,就会有人解得开!只要我们在舍丸町找到解开这个谜团的那根线头,轻轻一扯,一切终将大白于天下!”苏雨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第五章 海底天机   一个人影缓缓地爬进了洞里,伸长手臂拉着苏雨用力拽着。苏雨也拼命使劲,折腾了一会儿,苏雨终于被那人拽出了风洞,一下子滚落在古堡的大厅中。犹如重生了一次,他的眼睛骤然离开黑暗的环境,竭力眨着,望向那个救自己出洞的人。   房间的门,突然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条缝隙,凌子那丑陋骇人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她小心翼翼地端进来一张摆满菜饭的矮桌,恭敬地说:“各位客人,午饭已经备好,父亲让我给你们送来。”   谢婉仪和甘宝莹忙过去接过矮桌在榻榻米上放好。   苏雨也走过去,微微欠身道:“那么非常感谢您了!”   凌子深深垂下头,低低地说:“我父亲临时有事出去了,他让我转告各位,今晚就会有一条渔船归来,他们会把捉住的海豚放在落日海湾中,进行一次猎杀表演,住在附近村子里的一些外国游客也会赶过来观看。如果你们想有最佳的观赏角度,就请在天黑之后,登上不归崖,那里看得非常清楚。因为你们不认识路,他让我给各位客人带路。”   苏雨略一思索,还礼道:“好的,非常感谢凌子小姐!我们真的很想观看这难得一见的景象。”   凌子答应着正要转身离去,苏雨又唤住她问道:“凌子小姐,我想问一下,你们这客厅里供奉的是不是海神娘娘?她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女神呢?”   凌子抬起头,望了望屋角的神龛,又马上垂下眼帘,似乎在害怕什么,声音有些颤抖地答道:“这就是海神娘娘,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供奉着她。听老辈人说,她是古代的一位公主,后来因为敌人攻进了她居住的城池,她被迫带着幼子逃走,一直逃到大海边,也就是我们舍丸町这儿。敌人的追兵也跟到了这儿,她不肯受辱被俘,就从不归崖上纵身跳下。她的这种气节令追到她的敌军首领都很佩服,于是下令厚葬她,赦免了所有跟随公主逃到这儿来的随从们,并准许他们在落日海湾里安家居住,以守护公主的陵墓。从那以后,这儿就改名叫舍丸町的,据说是为了纪念公主和她的丈夫。”   “也就是说,舍丸町的村民们实际上是这位落难公主的随从和宫女们的后裔。”苏雨缓缓地说。   凌子点了点头,小声说:“是的,大家都说公主死后变成了海神娘娘,保佑着我们这个村子,所以家家户户都要供奉她的神像!”   “那么,为什么我们坐的那艘渔船上的渔民说,这位海神娘娘只保佑你们舍丸町的渔民,其他的渔民如果经过不归崖出海就会遇到海难呢?”   凌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这是海神娘娘庙里的那个老和尚性德说的。原本,这一带所有的渔村都从这里出海打鱼,也没什么事。两年前,东京的黑泽先生来到我们村,捐资重建了那个快要倒塌的海神娘娘庙。庙修得很漂亮,还请来了一位性德大师来当庙祝,大家也就开始纷纷到庙里上香。有一天,性德大师突然说,海神娘娘托梦给他,说不愿意她的孩子老是被外人打扰,所以,只有我们舍丸町的渔船可以绕过不归崖出海去,其他渔村的船都必须走别的路出海,不然就会遇上海难。起初大家都不相信,还是照旧走不归崖,可是诅咒真的灵验了,好几只渔船都出了事,船上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这样大家才不敢不信,除了咱们村的渔船,再也没有人敢从那儿走了。”   欧阳硕在旁插嘴道:“海神娘娘庙?在哪儿呢?我们刚才走进村子怎么没看见。”   凌子微微鞠躬道:“在不归崖上!每当有渔船要出海前或者归来后都要去那儿祭拜海神娘娘的。晚上我领你们上不归崖观看捕杀海豚的时候,会经过那个庙的。”   欧阳硕还想再问,苏雨朝他使了个眼色,鞠躬道:“谢谢您了,凌子小姐,吃完午饭,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到了黄昏时候请凌子小姐来叫我们。”   凌子退出房间后,欧阳硕和苏雨同时会心一笑,异口同声地说:“海神娘娘庙!”   正在摆放碗碟的甘宝莹诧异地问:“海神娘娘庙有什么古怪吗?”   欧阳硕走过去,点点她的额头:“当然,两年前那个老和尚说了海神娘娘的诅咒,结果就灵验了,难不成世上真的有这位古代公主的鬼魂?肯定不是,肯定是人搞的鬼!出海的渔船一定是遭了天堂之翼的毒手了。那个黑泽为什么偏偏出资重修海神娘娘庙?也就是为了借海神娘娘来恐吓渔民们。这更说明了苏雨的判断没错,那个神秘的罗刹岛就在落日海湾附近的海域里。几乎可以肯定那个海神娘娘庙就是‘天堂之翼’设在这里的联络点。”   甘宝莹兴奋地喊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海神娘娘庙,把老和尚抓起来审一下不就清楚罗刹岛在哪儿了。”   谢婉仪摇摇头:“当然不行,没有任何证据日本警方都无法抓人,何况我们?不然就不需要我们几个先来暗暗查访了,松下警视长直接带人来一一审问舍丸町的村民就行了。我们现在要沉住气,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苏雨微微一笑:“说得对,大家赶紧吃饭,吃完饭抓紧休息!晚上我们就借观看表演的机会,探一探这个海神娘娘庙!不管是真神还是假鬼,我们都要揭开她的面纱,看个究竟!”   夕阳缓缓地沉入遥远的海天之际,席卷而来的夜色令大海平添了几分诡异。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里时隐时现,狭长的落日海湾宛如一颗泪珠闪着清冷的微光。   远远望去,突兀的不归崖形似一只展翅欲飞的巨鸟,盘踞在落日海湾的尽头,令每一个路过此地的人都心生敬畏,就如同它那不祥的名字一样,不知有多少渔民离开这里出海后便再无归期。   今夜,数十支火把隐隐闪现在不归崖上。兴致勃勃赶来观看表演的人们沿着崖壁间凿出的崎岖山道,小心翼翼地往崖顶攀去。这种在日本其他地方几近绝迹的充满原始色彩的杀戮表演吸引了很多好奇的外国游客,他们甚至专程从东京等大城市远道跑来,只为一睹为快!   苏雨、欧阳硕、谢婉仪、甘宝莹此时也夹杂在这个向上攀登的队伍里,他们紧紧跟在手举火把的丰秀凌子身后,边走边用汉语细声交谈着。   “欧阳,这些日本人真怪,那么可爱的海豚偏偏要猎杀?”   “这是一种古老的宗教仪式,据说这样是为了祭祀海神,保佑渔民们出海平安。虽然日本政府不赞同,但是民间的风俗也不好运用强硬的手段来干涉。”   “那为什么这些人非要爬到崖顶来看猎杀的场面呢?”   “小姐,你可爱的小脑袋瓜要多动动,不归崖是整个落日海湾的最高点,一会儿渔民们要把海豚赶进落日海湾里进行猎杀。站在崖顶视线最好,看得最清楚。”   “就你聪明,我也知道,还有个原因,就是那个海神娘娘庙就在不归崖上,游客们爬上来也可以顺便参观寺庙。”   “果然聪明,不愧是我欧阳硕的心上人。哈哈——”   相比较欧阳硕和甘宝莹的甜蜜斗嘴,牵手走在后面的苏雨和谢婉仪完全是另一种沉静的风格。谢婉仪侧着脸在苏雨耳边轻轻说:“苏雨,希望这次在舍丸町能查到关于罗刹岛的线索,一举歼灭‘天堂之翼’这个邪恶组织,我们就能快点回到香港去了。都来日本快一个月了,我真的好想爸爸。以前每次过新年,都是我陪着爸爸,唯独今年没有。”   “婉仪,别难过,这个案子完结了,我陪你回香港好好陪陪伯父。对了,你昨天跟他通电话,他不是说今天要飞往韩国办点事情吗?现在应该已经到韩国首尔了。”   “是啊!我正担心他的身体受不受得了呢!一会儿我们调查完海神娘娘庙回到村长家里,我再打个电话给他,问问他怎么样。”   两人正说话间,最前面走着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哇地叫了一声,用英语喊道:“那儿有座庙,海神娘娘!住着美丽海妖的庙!”   海风凛冽的悬崖边,果然矗立着一座纯粹日式风格的小寺庙,庙门前立着高大的石牌坊,石阶边静默的石兽雕得活灵活现,半敞开的黑漆大门上悬挂着一排橄榄型灯笼。如此险峻的山崖上能修建起这样一座寺庙的确称得上巧夺天工。   众游人纷纷赞叹着,加快脚步登上崖顶,兴冲冲地想赶在捕杀表演开始前参观一下这座精致的寺庙。   苏雨的目光紧紧盯在那个站在庙门前双手合十而立的老和尚身上——这个穿着白色僧衣,骨瘦如柴的老者应该就是那个代表海神娘娘发出神秘诅咒的性德和尚。   性德一边微笑着向走进寺庙的游客们施礼,一边喃喃低语着:“老衲欢迎各位施主的到来,希望各位能为海神娘娘的金身添一点香油钱,相信娘娘一定会保佑各位以后在大海上航行时一帆风顺!”   谢婉仪和甘宝莹毕竟是女孩,玩心顿起,也兴致勃勃地随着游客们走进了这座悬崖上的寺庙。   苏雨和欧阳硕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众人后面,暗暗观察着这个老和尚的一举一动。   凌子早已经放下火把,随着众人走进神庙,径直走到主殿前虔诚地叩拜着。   性德和尚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两对穿着时髦,气质不凡的男女。他缓缓步下台阶,走到苏雨的面前,深深施礼道:“几位施主想必是从中国而来?”   苏雨忙还礼,淡淡一笑:“大师怎么知道我们是中国人?”   “哦,刚才村长过来拜海神娘娘,提起他家里住了几位香港客人,特意来看猎杀海豚的表演。一般来看这种表演的东方面孔很少,多半是欧美客人,所以,我一见几位就猜出你们是中国人。”   “大师猜得很准,我们是从香港过来玩的,听朋友介绍这里的猎杀海豚表演很有特色,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性德点点头,压低声音说:“各位今晚好好观赏吧,这可能是最后一场猎杀表演了。由于很多动物保护组织的人反对,政府可能会出面禁止这种表演呢。而且受到最近有海啸的流言影响,以后舍丸町也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的游客来了。老僧失陪了,还要去准备表演结束后村民们祭拜所用的东西。”说着,又行了礼,转身离去。   欧阳硕盯着他的背影小声说:“这老和尚会功夫啊!你看他的手指关节处都是鼓起的,有的甚至变形了,那是长期练习击打沙包或者其他硬物所致。还有他走路时在地面上留下的脚印比我们平常人浅得多,看来腿上也有功夫。”   苏雨微笑道:“欧阳博士现在厉害啊!有点福尔摩斯的意思了!”   欧阳硕轻轻给了他一下:“损我?苏大侦探,我能看出来的你早就看出来了!”   “嗯,这个老和尚练的应该是空手道,并不是忍术。这个小渔村可不简单,还有那个石太郎村长,你看出他也是个练家子了吗?”   欧阳硕一惊:“怎么?这个我可没注意,怎么说?”   “石太郎的手掌白皙洁净,没有一个老茧和疤痕,作为一个老渔民,你觉得可能吗?所以他并不以打鱼为生。可是他的双手虎口处却有着明显的磨损痕迹,可见他经常用手握着某样器物,再联想一下他家院子里那棵晚樱树上的那些砍痕,我可以断定他练习的是剑术。”   “没错,你小子眼睛可真尖!不得了,这个小渔村难道个个都是高手。那个傻凌子,她不会,不会也是?”欧阳硕说着,抬眼望向庙里,已经不见了凌子的身影。   苏雨眉头轻轻拧起,低低说:“我仔细观察过凌子的手,她绝对没有练剑术或空手道,而且她还有双善良的眼睛。”   欧阳硕疑惑地问:“你怎么能断定她就是个善良的女子呢?”   苏雨欲言又止,只是轻轻摇摇头:“欧阳,再让我想想,这个小村子叫人想不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我需要好好地想想。”   这时,甘宝莹从庙门里兴冲冲地跑出来,一拉欧阳硕:“苏雨、欧阳,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快来看!这位海神娘娘的神像真的好特别,我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有生气的神像!”   两人忙随着甘宝莹跨过高高的门槛,快步走进寺庙,径直来到主殿前。香烟缭绕之中,供桌后立着一座高达两米,全身金光闪闪,穿着日本古代宫廷女子服饰的神像。   这的确是一座不寻常的神像!她的眉眼间并不像其他神像那样充满着高高在上的超然和冷静,而似乎是在深深凝望着什么,嘴角微微含笑,宛如一位狡黠而俏皮的人间少女。最奇特的是神像的姿势,她既不是坐姿,也不是标准的站姿,而是衣袂摆动,飘飘欲飞!   苏雨、欧阳硕细细地端详着神像。   “这张脸雕得和《东瀛仕女图》中的那个女子真的有七八分相似!”早就在主殿里转悠的谢婉仪走过来看着石像轻轻感叹道。   欧阳硕摸摸下巴:“海神娘娘究竟是真人还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呢?她究竟和‘天堂之翼’有何关联呢?”   苏雨静默了一会儿,突然走上前去,举起双手做了个类似相机取景框似的手势,对准了神像的头部,眼光灼灼地说:“你们仔细看,去掉衣服,去掉发饰,这张脸像谁?像不像一个我们都见过的女人?”   谢婉仪、欧阳硕、甘宝莹都愣住了,思忖了半晌,还是欧阳硕先咧嘴一笑:“是她——那位公主!”   甘宝莹和谢婉仪也醒悟过来,望着苏雨,压低声音一起说:“奈良美子!”   苏雨默默地点点头,扭过头深深地凝视着那座栩栩如生的神像,轻轻低语道:“往往会有这种现象——一个家族过去了很多代,会有一个后代和遥远的祖先长相上有着惊人的相似。奈良美子和这位海神娘娘应该就是这样的例子。她们肯定属于同一个家族,这位落难公主是个真实的历史人物。她留下了后代在这里。欧阳,运用一下你电脑里储存的日本历史人物大全,不难找出这位公主的真实身份,也会给我们的调查指明方向。”   欧阳硕爽快地答应着:“没问题,交给我了!今晚回去就可以搞定!”   甘宝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嘀咕了一句:“我们家欧阳,真是越看越帅!”   苏雨和谢婉仪都忍不住哑然失笑,欧阳硕也颇不好意思地笑了,但心里甜滋滋的。   苏雨很快收敛笑容,悄声说:“大家四处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细微处往往能看出大问题。‘天堂之翼’两年前费尽心思在这儿建一座海神娘娘庙肯定不仅仅是为了纪念先祖!”   “好!”几人答应着就四下散开,在整间寺院里到处转悠起来。这座海神娘娘庙规模虽不大,但五脏俱全。除了一间主殿,院落的两侧还各有一间侧殿,左侧的神殿里供奉着一位年轻的日本武士神像,右侧的神殿里则不设神像,只摆着一个木架,上面摆满了渔民们的许愿牌,有供奉自家先人的,有为夭亡的孩子祈福的,甚至还有男女之间情爱表白之类的。从一些木牌的陈旧程度就能看出那已是有年头的物件了。   甘宝莹和谢婉仪从侧殿转了一圈出来,看见苏雨正在院子里的一棵树枝繁茂的日本晚樱下对着满树悬挂着的红色许愿袋沉思。   “苏雨哥,你看出点什么猫腻了吗?”   “你们俩呢?看出了点什么?”   谢婉仪略一沉吟,缓缓开口:“侧殿里供奉的应该是海神娘娘的儿子,也就是凌子所说的,那个被落难公主抱着跳进了落日海湾里的小王子。神牌上写着望海将军,想来是他死后得到的封号。”   甘宝莹插嘴道:“我也这么想,还有,我有个重大发现:这位王子的名字叫舍丸,神像脚部那个位置刻着一行小字,丰秀舍丸将军像,丰秀既然是他的姓氏,那么舍丸当然就是他的名字了!”   苏雨微笑着点头道:“你们两个一个是辣手警花,一个是美女神探,现在都很厉害了!不过,我需要更正一点——这位望海将军舍丸不是海神娘娘的儿子,而应该是她的丈夫!”   “怎么说?”谢婉仪和甘宝莹异口同声地问。   “其实,那个和母亲一起跳入了落日海湾的婴儿就在主殿海神娘娘神像的怀抱中,只不过雕塑者在雕刻时有意把他雕成了一只飞鸟的形状,刻在母亲的胸口,预示着他已经化为飞鸟,自由飞翔于大海之上。又或者干脆就是暗示着这个婴儿当时并没有死,而是被赦免留在了舍丸町村生活,不然,现在村子里那么多姓丰秀的后人又是从何而来呢?”   “对啊,推理真是精妙!我们怎么没想到?”谢婉仪和甘宝莹差点要欢呼出来。   苏雨望了望身边走过的游客们,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继续低声说:“所以,侧殿里的神像还会是谁呢?自然应该是海神娘娘的丈夫,一位被仇敌打败或者干脆就被杀死了的古代将军!他的名字叫做舍丸,但也有可能这不是他的正式的名字,因为舍丸更像是一个乳名。因为他死去时,还是他的敌人另一位君主当政,所以,人们不大可能为他公开建立神庙,所以他的神像就只能这么隐秘地立在妻子的神庙中,甚至不能标上自己真正的名字。你们觉得这么说,说得通吗?”   甘宝莹竖起大拇指笑着悄声说:“雨哥,你太棒了!欧阳还是比你稍逊一筹!”   谢婉仪扑哧一笑,也赞道:“很有道理!丰秀舍丸!这个人说不定是日本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呢!”   “苏雨,那边侧殿里的许愿牌上有古怪!”欧阳硕面带疑惑地从侧殿里走过来,悄声说。   “什么古怪?”甘宝莹抢着问。   “那些许愿牌我都一一看了,大部分是舍丸町的村民们写给故去亲人的祝愿和祈福之语。可是奇怪的是木架上最后一排摆着的十几个木牌全是新的,而且从上面写着的名字和年龄来看,全部都是些青壮年男子。难道舍丸町最近有一批青壮年男子突然去世了?还有,在木架的最下面一排,我居然看到一个写给丰秀光夫的许愿牌,上面写着‘父亲,希望你在天堂里永远自由飞翔!’署名是‘不孝之子’。难道这个丰秀光夫就是丰秀美子的哥哥,那个早夭的画家,难道他还有个儿子留在人世?”   谢婉仪和甘宝莹听着,都不由自主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苏雨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欧阳,这几个木牌我也看到了,我的想法和你完全一致——这里面有很大的玄机。这座小渔村,这座小小的庙宇,这些古代公主的后裔们,神秘莫测的奈良美子,一幅值得绝顶高手费尽心机争夺的画作,一个古老家族的秘密,这些串起来……”他顿了顿,递给欧阳硕一个叠起来的小小布袋,缓缓说,“再加上它,是我刚从这棵日本晚樱上挂着的许愿袋中摘下来的,就是一条完整的线索链。”   欧阳硕忙展开那个小布袋,甘宝莹和谢婉仪也凑了过来,大红色的袋面上绣着一只金色的凤凰,展翅欲飞。他小心地掏出袋里装着的小纸条,轻轻念道:“百合子,我永远爱你!你是我唯一的爱人!澄一。”   “天啊!这是那个浅草寺的假和尚澄一写给蜂鸟百合子的!”甘宝莹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个袋子还很新,是最近才挂上去的。澄一最近一个月内来过舍丸町,他还在海神娘娘庙里为自己的爱情祈福,证明他也深信海神娘娘的神力。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也是舍丸町的渔民出身,或者曾经在此地居住过很长时间,又或者他是被收养后在此被人抚养长大。”谢婉仪盯着布袋缓缓分析道。   欧阳硕和苏雨互望了一眼,都有种强烈的预感——“天堂之翼”的诡异气息就飘荡在他们周围,甚至近在咫尺!   生死的博弈,或许就在明天!或许就在今晚!或许就在下一刻!   “月亮终于从乌云里钻出来了!”苏雨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语。此时,夜色渐浓,一弯残月悬在山崖上,犹如弯刀出鞘,闪着冷冷的寒光。   “当当当——”神庙主殿里的大钟突然响了起来。   沉闷的钟声在寂静的海湾上空回荡着,犹如海神发出的一声声粗重的叹息!   寺院里的游客们兴奋地拿出摄像机、照相机,纷纷往庙外走去,朝着不归崖崖顶聚集。   “猎杀海豚的表演要开始了!”欧阳硕低低地说。苏雨等人也急忙随着人群走出海神娘娘庙,来到崖顶的栏杆边。凄冷的海风,带着淡淡的腥味迎面扑来,吹得人们都缩起了脖子,裹紧了衣服。   落日海湾形似漏斗,除了通往舍丸町村的浅滩,两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个狭窄的出口通向浩瀚的大海。此时,浅滩一侧竖起了高高的栅栏,栅栏都用铁丝相连,坚固结实。海湾另一头的出口两边聚集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渔船。每支船上都挂着数盏白色灯笼。船头处站着些渔民打扮的年轻人,手拿一种金属棒,在水面上用力地敲打着,敲一会儿他们还会停下发出古怪的呼喊声,那喊声在空寂的海面上传得很远很远。过了一会儿,遥远的海面上又传回了同样古怪的喊声,能看得见一些影影绰绰的船影在浮动。   “他们在干什么呀?”挤在人群中的甘宝莹悄悄问谢婉仪。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这喊声听着真的很瘆人!”   谢婉仪紧紧抓住栏杆,脸色微微发白。   “那是他们在敲打水面,用噪音恐吓那些可怜的海豚,把它们赶进海湾里去,然后就是惨不忍睹的残酷谋杀!”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在一旁答道。   甘宝莹和谢婉仪扭头一看,说话的是身边的一位相貌奇特的壮实老者。一头乱蓬蓬的灰白头发和满脸的络腮胡子,穿着皱巴巴的旧大衣,围着旧花格围巾,背着个土得掉渣的破帆布包,活脱脱就是刚从书斋走出来的穷酸学究样。   “老先生,您说他们是在驱赶海豚?可是我没看见海豚呀?”甘宝莹睁大眼睛问。   老者用手一指海面:“它们往往是几百头一起活动,很害怕噪音,只要一听到噪音就会拼命往前游去。而且都跟着领头的那只海豚,毫不犹豫地钻进人类设好的陷阱中去。你们看,它们来了!”   果然,飘散着雾气的海面上,波涛微微地翻滚起来,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美丽的银灰色身影在水面上隐隐浮现。惨淡的月光下,乍看到这样的场面着实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海豚来了!”一个游客叫着,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愚昧!残忍!日本人的耻辱!”老者声音激动地挥动着手臂,狠狠地说。   谢婉仪悄声问道:“老先生,我刚刚听说这可能是最后一场猎杀海豚的表演了,长崎县政府马上会出面干预的。您不是前来观看的游客吗?”   老者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政府部门早就该出面干涉了!这最后一场也不会有了!我不是来观赏猎杀的游客,我是东京大学的退休教授,叫加藤久久木。我来这儿是研究日本古代宗教和寺庙的,听说这儿有一座建在悬崖上的海神娘娘庙,就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恰好碰上这么一场屠杀。”   他们交谈间,苏雨和欧阳硕已经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谢婉仪忙帮他们和瘦高老者做了介绍。听说老者是竭力反对屠杀海豚的学者,两人不由得心生敬佩,三人握了握手,互相寒暄了几句,加藤久久木的豪爽健谈很快就消除了初次见面的陌生感。   “你们看,海豚都被赶进海湾了!”趴在栏杆边向下俯瞰的甘宝莹紧张地喊道。   众人也都俯身向落日海湾中望去,数百头海豚先后游进了海湾,后面追赶的渔船和刚才一直守候在海湾入口处的渔船迅速围拢上来,把入口处紧紧地封住了,每一艘渔船前都竖起带着尖刺的栅栏,和本来就竖立在海湾沙滩处的栅栏合为一体,完全把可怜的海豚群圈在了海湾中。   “天啊!他们要动手了!”加藤久久木声音颤抖地说。崖顶上的众人此时也爆发出一片惊叫声。   欧阳硕捏紧了拳头轻声说:“这帮渔民真是太残忍了!以前听说过这种事不是很相信,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事发生!要不是现在不方便暴露我们的身份,我真想冲下去阻止这帮渔民。苏雨,你说怎么办?”   苏雨凝望着海湾中不断跃出水面的海豚,眉头紧紧拧成了结,低声说:“欧阳,我刚才已经用电话通知了长崎县的动物保护组织,他们会想到合适的办法处理。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落日海湾有些不同寻常?一般的海湾由于岸线的遮挡,使潮汐和波浪的力量减弱,湾内的海面都会比较平静。但是这个海湾里的水流却非常非常湍急,冲击到崖壁上的浪头又大又猛烈。你看那些被驱赶进来的海豚们,都在不停地跳跃,似乎竭力在挣扎,不想被卷进水流的巨大漩涡中去。”   欧阳硕忙俯身仔细看看,惊诧道:“是啊!果真是这样,很反常!苏雨,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苏雨轻轻咬了咬嘴唇,说:“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这个海湾的下面有一道深深的海沟,而且这道海沟的断裂层中近期还有着强烈的地质活动,那么,由于深达几千米的海底有不断小股喷薄而出的岩浆,那种冲击力,会影响到海面,形成漩涡和激流。虽然人的肉眼不一定看得很明显,但是动物的感知力比人类灵敏许多倍,所以海豚们都能感知得到。”   欧阳硕思忖着:“日本海本来就处于海底地质活动频繁的地区,而且去年还发生过那样大规模的海啸。照你这么说,难道这个落日海湾的下面也会有海底地震正在酝酿吗?”   苏雨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谢婉仪和甘宝莹已经同时发出惊恐的叫声。刚才还兴致勃勃地摆弄照相机的游客们也都变得呆若木鸡,有的连声说着:“太残忍,太残忍了!”   原来,这时海湾外守着的渔船上的渔民们开始动手了,他们完全不用现代武器,还使用着古老的鱼叉——高高举起,用力掷出,一柄柄鱼叉闪着寒光飞向海湾中徒劳挣扎的海豚。鱼叉所到之处,溅起一片血光,受伤的海豚极力翻滚着,月光下,本来还是黑沉沉的水面迅速染上了一层暗暗的红色。这种已经延续了几百年的猎杀表演正在展示人类残忍天性的生动一幕。   “暴行!暴行!我一定要制止这种暴行!”加藤久久木握紧了拳头,大声喊道,随即转身分开人群,飞快地顺着狭窄的山道往下跑去。   苏雨忙疾步跟着加藤往崖下跑去,一边扭头招呼其他三人:“走!我们跟着加藤教授,以防意外!”   谢婉仪、甘宝莹、欧阳硕急忙跟上。   加藤的行动竟然异常迅速,等苏雨等人一口气跑到山崖下时,加藤已经赤脚走下了落日海湾的浅滩,踩进海水里,开始用双手使劲扳动那些结实的栅栏门,试图放出那些被围困着的海豚们。   “加藤教授!那些栅栏上都有铁刺,小心受伤!”苏雨高喊一声,也跟着走下水去,一把抓住了加藤久久木的手,那双手已经被尖利的铁刺刺得血迹斑斑。   “苏雨君,你不要管我!作为一个有良心的日本人,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而坐视不理!”加藤久久木极力挣脱着。   “教授!您别激动!长崎县动物保护组织的人马上会赶到的!”   苏雨坚定的眼神令情绪激动的加藤久久木慢慢安静了下来。随后赶来的谢婉仪、甘宝莹和欧阳硕也一起帮忙,把教授拉回了浅滩。这里的一阵骚动自然引起了那边渔船上人们的注意,一时间猎杀的渔民都放下了自己手里的鱼叉。就在此时,苍茫的海面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马达声,几艘挂着长崎县动物保护协会标志的快艇疾驰而来。   海湾出口处,最大的一艘渔船的船舱里缓缓走出一位老人,几个年轻渔民簇拥着他,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挺立身躯,威严地凝视着浅滩上站立的苏雨、加藤等人。闪烁的灯光下,虽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苏雨能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寒意自脚底升起。苏雨凝望着那个老人的身影轻声说:“是村长丰秀石太郎!我们应该想到就是他在操纵这场屠杀仪式。欧阳,我想我们待会儿回到村子里可能会遇到麻烦了!”   欧阳硕撇撇嘴:“他们总不会像对待这些海豚一样对待我们吧?”   苏雨若有所思,半晌没有说话。   经过一阵短暂的交涉,长崎县动物保护组织的工作人员显然劝服了舍丸町的村民们,拦着海湾出口的栅栏被缓缓打开,两旁的渔船也纷纷让出了一条出路。幸存的海豚们如一群欢快的孩子似的,跳跃着,一条接一条游出了这个危险的海湾,很快就消失在飘散着厚重浓雾的海面上。   加藤久久木长长舒了口气,朝着苏雨深深鞠了一躬。   “好了,总算是圆满解决了!海豚们也得救了!谢谢你,苏雨君。一定是你通知了长崎县动物保护协会。”   “加藤教授,您这么热爱海洋,关心动物,应该是我们向您致敬!您的手还需要再包扎一下,我们送您回住处去吧!”   苏雨微微一笑,几个人正要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突然,远远的,丰秀凌子一脸惊慌地跑了过来。跑到近前,她一边喘着气一边说:“中国客人们!你们千万不要再回村子了!”   “为什么?凌子,怎么了?”众人一惊。   凌子扑过来,紧紧握住苏雨的手,小声说:“苏雨君,村子里现在都知道是你们通知了动物保护组织,放跑了海豚,男人们都在商量着要抓住你们呢。今晚的捕杀海豚本来是为了献祭给海神娘娘,据说今天就是她投海自尽的日子。可是,被你们这么一闹,献祭也搞不成,触怒了海神娘娘,大家都恨透你们了!你们今晚就找个地方躲一夜,明天一早等别的村子的渔船过来,你们再设法离开吧!”   苏雨握着她的手,缓缓说:“谢谢你,凌子小姐!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先回村子里去吧!”   凌子紧张地望了一眼海湾上那些依旧停泊着的渔船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加藤久久木满怀歉意地望着苏雨道:“苏雨君、欧阳君,都是我给你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非常抱歉!我这次来租了条汽船,就停在村子前面的棕榈树林边,既然村子里你们回不去,不如今晚你们就去我的汽船里将就一晚吧!明天我再送你们去长崎县,转道回东京去!”   苏雨略一沉吟,点头道:“好的,就这么办,暂时不要和舍丸町的村民们直接冲突。婉仪、宝莹、欧阳,我们跟着加藤教授一起走,等到了汽船上再联络松下警视长,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几人答应着,借着月光和渔船上隐隐约约的灯火,跟着加藤久久木,沿着海湾的浅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面的棕榈树林走去。   众人正默默地走着,突然,走在最后面的谢婉仪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了微微震动的手机,扫了几眼,她声音颤抖地叫道:“苏雨,你快来看!我爸爸,我爸爸他……”   前面众人都惊诧地回过头来,苏雨三步并成两步,抢到谢婉仪身边,扶住她,问道:“怎么了?婉仪!”   脸色苍白的谢婉仪缓缓地把手中的手机递给他,嘴唇轻轻抖动着,几乎说不出话来。甘宝莹、欧阳硕、加藤久久木都急忙围了过来,焦急地盯住那个手机。   苏雨忙接过手机,触碰了一下屏幕,收件箱里的一条短信立刻跳了出来。   他轻轻念道:“苏雨君,我们在东京一别,我很欣赏你的才智,本打算和你成为朋友而非敌手。可是,你非一心和我们‘天堂之翼’作对!你假扮小野首相,破坏了我们的大计。为了惩罚你,我特意请了谢婉仪小姐的父亲到我们罗刹岛做客。既然你是神探,那我们就来玩一个小小的智力游戏。如果在明天日落之前,你能找到罗刹岛,见到我,那么,谢西风先生也可以安然无恙地见到他的女儿!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明天月亮升起之时,我就会用他的血来祭拜海神娘娘。相信这个游戏一定能吸引你,记住,不要通知日本警方!如果你身边出现警方的人,那么,谢小姐将永远失去她的亲人!奈良美子敬上。”   “爸爸,爸爸!这个手机号码确实是爸爸的!他的手机怎么会落在奈良美子的手中?”谢婉仪身子抖动得如一片秋叶,无力地靠在了甘宝莹肩上。   欧阳硕一皱眉:“别轻信这个女人!或许她得知谢伯父不在香港,所以故意来扰乱我们的视线。婉仪,快和伯父身边的人联系一下,或许‘天堂之翼’的人盗用了伯父的手机号,通过一定的技术手段很容易做到!”   苏雨沉着地说:“婉仪,先联络一下陶秘书吧,这次去韩国他不是一直陪在伯父的身边吗?”   谢婉仪点点头,忙拿过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可是话筒里却是一阵阵电话无法接通的忙音。她神情越发焦急无助起来。   “要不马上联络松下警视长,请他询问一下韩国警方吧。”欧阳硕提议道。   “不好!如果谢伯父是真的被‘天堂之翼’挟持,贸然通知警方会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苏雨断然摇头。   一旁的加藤久久木这时也听懂了事情的原委,他用不怎么流利的汉语说道:“苏雨君,你们不要着急,谢小姐的父亲现在应该在首尔是吗?我有个好朋友在韩国警方供职,我马上联络一下他,看看首尔警方有没有收到任何关于香港人失踪的消息,好不好?”   苏雨微微点头:“这个办法好!那就请加藤先生帮忙问问吧!加藤先生的手机肯定不在‘天堂之翼’的监视范围之内,应该很安全。”   加藤久久木答应着,马上掏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用韩语呱啦呱啦地说了一大通之后,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神情沉重地放下了电话。   “怎么了?有不好的消息吗?”甘宝莹抢着问道。   “非常不幸!我的这位朋友说,他们警方一小时前刚刚接到海岸巡逻艇的报告,有一艘香港来的私人飞机在韩国近海坠落了,据他们核实,飞机里乘坐的就是令尊谢西风先生和他的私人秘书。目前他们已经从海里打捞上来了秘书和驾驶员的尸体,但是谢先生去向不明。他们正试图联络谢先生的家人,所以,接到我的电话他们立刻就做出了答复。”   “爸爸真的被他们绑架了!他们真的会杀死他的!苏雨、欧阳,我们该怎么办?”谢婉仪虽然竭力咬住嘴唇,但是几颗泪珠已经溢出了眼角。   苏雨走过去,扶住她的肩头,轻声而坚定地说:“婉仪,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罗刹岛,伯父一定会安然无恙!到明天日落,我们还有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谢婉仪抬起含泪的双眼深深凝视着苏雨,哽咽着说:“我相信你,苏雨,你一定要救爸爸,我不能没有他!”   欧阳硕不无担心地说:“苏雨,你真的准备接受那个疯子公主的挑战,和她玩这场生死游戏?这太危险了!她说不定有什么阴谋。二十四个小时,这点时间太短了!我们可以选择和警方合作,请松下警视长请求小野首相下令搜遍这片海域内所有的岛屿,只要有一个月的时间,我想警方一定能找到哪一座是罗刹岛。”   苏雨镇定地摇摇头:“来不及了!奈良美子绝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我们不能拿谢伯父的生命来和她赌一场!欧阳,你别担心,其实刚才在海神娘娘庙,我已经发现了关于罗刹岛的一些线索!夜已经越来越深了,这样吧,我们先去加藤教授的汽船上,休整一下,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加藤久久木也连连点头:“对啊!欧阳君,还是先去我那儿,再仔细研究一下,看看怎么营救谢老先生。走,船就停在前面棕榈林边的那个小码头。”   苏雨和甘宝莹扶着谢婉仪,几人加快脚步,跟随加藤久久木快步穿过那有些阴森的棕榈树林,看见一条略显破旧的汽船拴在小码头的石墩上。   等加藤将两盏日式白纸灯笼点上,又泡上了几杯热热的天妇罗茶,狭窄的船舱里开始有了些温暖的气息。深夜的海风吹得汽船不停地颠簸着,更令围坐着的几个人心头有种深深的不安感。   谢婉仪深深地叹了口气,抿了口茶,神色凄楚而迷茫。   苏雨凝视着她,心里微微一痛,缓缓开口道:“要找到罗刹岛,我们首先要弄清楚海神娘娘的来历,今晚在海神娘娘庙里,大家都看到了两个神像,那是海神娘娘和她的丈夫丰秀舍丸。其实,那都不是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应该是日本历史上一对身份显赫的夫妻。妻子被称为公主,逃亡时有大批侍卫跟随,死后还被敌人厚葬——这样的待遇绝不是一般人——那么丈夫至少也会是一位将军,甚至可能是一位君主。日本自明治维新后就没有过大规模的战乱,舍丸町村的建村历史在长崎县县志上记载着是大约四百年前,那么范围就缩小了,这位落难公主应该是四百多年前,日本战国时代的人。那时,各个将军之间混战不止,他们的女儿也都被统称为公主。死在不归崖上的公主究竟是哪一位战国将军的女儿呢?他丈夫又是谁呢?欧阳,你查到了吗?”   他话音刚落,趴在一边紧张地点击着自己掌上电脑的欧阳硕就干脆地答应道:“是!已经查到了!日本战国时代,可以说是军阀混战,先后有过数个将军幕府政权。不过,将军们之中,乳名叫舍丸的却只有一位!”   “谁啊?你别卖关子了,快说!”甘宝莹轻轻给了他一拳。   “一带枭雄丰臣秀吉的儿子,丰臣秀赖,他的乳名就叫舍丸!”   苏雨眼光一闪,点头道:“原来是他!果然一切都能对得上了!难怪舍丸町村的人都姓丰秀,其实是把丰臣秀吉四个字拆开了,只用了丰和秀字,以来纪念他们这位著名的祖先!丰臣秀赖是丰臣秀吉的独生子,他的母亲是著名的战国美女茶茶公主,嫁给丰臣秀吉当侧室。据说丰臣秀赖是他母亲出游时所生,出生在一个小渔村,看来就是这儿了,难怪这村子会用了他的乳名,叫做舍丸町!后来大阪城秀赖死于他的姨夫德川幕府第二代将军德川秀忠之手,在大阪城里自焚而死,他的妻子出逃,一直逃到秀赖的出生地,并且在那里跳海自杀!他!大家注意到了吗?那个望海将军神像脚下踩着的是一个类似风火轮的物件吧,那也就暗示着他是如何死的。”   加藤久久木赞叹道:“苏雨君真是博学啊!对我们日本的历史竟然如此熟悉。不错,丰臣秀吉可是我们日本家喻户晓的人物,至于他儿子丰臣秀赖,才智远远比不上他,但是他的母亲和他的两位姨妈都是很著名的战国美女,被称为浅井三姐妹,最小的那位妹妹也就是嫁给了德川秀忠的江公主。”   甘宝莹转着乌溜溜的眼珠说:“等等,我听得有点糊涂了!丰臣秀赖,也就是那个舍丸将军,他的妈妈是姐妹三个吗?都是战国时代的美女?那么,那张《东瀛仕女图》上画的三个宫廷服饰的女子难道就是这姐妹三人吗?”   苏雨含笑点点头,欧阳硕竖起大拇指道:“真聪明!一点就透!如果丰秀光夫就是丰臣秀吉的后代,那么他画的《东瀛仕女图》上有这三姐妹就一点都不奇怪。这三姐妹本来就是他的祖先。图上坐在中间的那个女子就是秀赖的母亲,丰臣秀吉的妻子,浅井茶公主!旁边的两位女子自然就是另外的两位浅井公主了。”   一直静静倾听着的谢婉仪疑惑地问道:“可是,庙里的海神娘娘像究竟是谁呢?她如果是丰臣秀赖的妻子,应该并没有丰臣家族的血统,怎么会和奈良美子长得那么像呢?”   苏雨微微一笑:“这个原因其实很简单,丰臣秀赖娶的就是他的姨妈浅井江公主的女儿,也是德川家族的公主,名字叫德川千姬!从血统上算,就是他的表妹,浅井茶公主的亲侄女,这样一来就不奇怪了,德川千姬公主,也就是庙里塑的这位海神娘娘,史书记载,她长得和自己的姨妈很像,所以,自然我们刚刚就会觉得海神娘娘像很像画中的女子啦!奈良美子她是丰臣家族的后人,同时也是浅井家族的后人,所以,和海神娘娘千姬公主很神似也就不奇怪了!”   “原来是这样!可是这位德川千姬公主既然是德川家的女儿,怎么会死在了舍丸町呢?即使德川秀忠杀死了那个丰臣秀赖,他也不会硬逼自己的亲生女儿跳海自杀啊?”   欧阳硕接口道:“关于这一点,史书上记载的是这位千姬公主和丰臣秀赖的感情很好,大阪城破之时,她几乎要和丈夫一起自焚,可是被父亲的部将拦住了。随后就没有提到她的归宿了。根据村长石太郎家的那位凌子小姐所说的故事,可以推测一下,千姬公主最终还是不愿意和杀死了自己丈夫和婆婆的父亲回去,她带着丰臣秀赖的儿子,在一些忠于丰臣家的侍从们的保护下,逃到了这里,本来是想在这个小渔村隐居下来,可是,德川家族并不放过她,追到了这里,可能也是想把丰臣秀吉的孙子斩草除根吧,脾气刚烈的公主就跳海自杀了!于是,德川家族厚葬了她,因为她毕竟是德川家的骨肉。那些跟随她的侍从的后代就世世代代在这儿居住,守候着她的陵墓!但是那个孩子丰臣国松看来是没死,可能是被那些忠心的侍从们保护了下来,也可能是被德川秀忠最终赦免了。历史的真相已经不可考证了,总之,丰臣家的子孙得以在这个小村子居住了下来,不然也不会有这一村子姓丰秀的人家了,不会有丰秀光夫兄妹了!哎,不对啊!苏雨,我们已经走遍了整个舍丸町村,也没看到德川千姬公主的陵墓啊?难道陵墓已经荒废了,可是就算荒废也会有个遗址吧?”   苏雨起身默默走到船舱的窗户前,沉思了一会儿,轻轻地说:“其实这一点,从我刚踏上舍丸町的那一刻,就在思考。来之前,我曾查过长崎县警察本部保存的以前的记载,一百多年前,还有关于舍丸町村有一座临海而建的公主墓的记载,可是,在一次强烈的大海啸之后,这座古墓奇异地消失了!后来的记载中再也没有人提及。”他转过身,望着欧阳硕问,“欧阳,还记得我们在观看猎杀海豚表演时看到的奇怪现象吗?当时我们分析过,落日海湾的下面可能会有一道深深的海沟,而海沟的最大成因就是海啸引起的。大海啸后一般会引起海岸线的改变,原本属于海岸的一部分会在海啸中断裂沉入海底,所以……”   欧阳硕兴奋地一拍桌子:“所以,那个消失了的德川公主陵墓很有可能就在那次大海啸以后,沉入了落日海湾的底部,是吧?”   加藤久久木听了连连点头:“两位推测得很精妙,据东京大学一些同仁的考察,这一带百年前的确曾经发生过大海啸,落日海湾就是在那次海啸后形成的。可是,你们难道想寻找那个消失的公主陵墓吗?”   “是啊,雨哥、欧阳,你们讨论这个有什么用啊?我们又不是考古的,找到德川公主陵墓有什么用吗?我们现在是要快点找到罗刹岛,救谢伯父要紧啊!”甘宝莹嘟起小嘴,不满地说。   谢婉仪拉拉她,轻声说:“宝莹,你还不明白吗?两年前,‘天堂之翼’开始染指这个渔村,他们为什么在舍丸町附近设置基地?为什么有那么多‘天堂之翼’的杀手在这儿出没?肯定与这座沉没的公主陵墓有关啊。只要找到了陵墓,‘天堂之翼’的罗刹岛就近在咫尺了!”   甘宝莹“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吐吐舌头。   欧阳硕一笑:“还是婉仪了解苏雨的心思啊!你们俩真是心有灵犀啊!”   苏雨柔情的目光注视着谢婉仪,缓缓说:“是!就如婉仪所说,只要找到这座德川公主的陵墓,就离‘天堂之翼’不远了。两年前,我当时还在江城,‘天堂之翼’这个邪恶组织刚刚开始在各国大肆作案,国际刑警组织开始花费大量警力追捕他们;而两年前,也是黑泽浩二第一次出现在舍丸町这个小渔村,重修了残破的海神娘娘庙;还是两年前,澄一进入东京浅草寺做僧人,罗永俊从香港的演艺圈突然隐退躲进了上海的紫丁香公寓。这些事表面看起来毫不相干,其实却被一条隐秘的线索所串联——那就是他们都与奈良美子这个女人有关。奈良美子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组织起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没有巨大的财力支撑几乎是不可能的,首先驯养一批忍者高手就花费巨大。她的巨额财富从何而来,除了运用各种犯罪手段得到财富,我怀疑,不,我肯定这些与这座失落在落日海湾的德川公主陵墓有关。”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对欧阳硕抬了抬下巴,“欧阳,请你搜一搜东京大学一位历史教授三年前写的一篇学术论文,题目叫《论消失在海平面下的丰臣家族之宝藏》。”   欧阳硕答应着忙垂头在手掌电脑上一番点击,很快就查到了原文,甘宝莹、谢婉仪都忙凑上前看。   欧阳硕边浏览边念道:“这位教授认为,当年,丰臣秀赖和他的母亲浅井茶公主自焚之前,安排千姬公主带着幼子丰臣国松逃走,为了让他们以后能有机会东山再起,他们将大阪城中所有黄金都投入熔炉中炼制,练成了许多金块,并搜尽了大阪城所有的奇珍异宝,挑选了一些忠于丰臣家族的忍者死士,带着宝物,保护着千姬公主和幼主,往大海之上逃去。他们本来以为德川家族会看在千姬公主的情分上网开一面,可是德川秀忠毫不留情,派兵苦苦追赶,结果,就在长崎县的一处山崖上,千姬公主含恨跳海自尽。德川秀忠面对亲生女儿的死心存不忍,也为了安慰爱妻浅井江公主丧女之痛,下令就地安葬公主,征集民夫为她修建华丽的陵墓,并把那些从大阪城中带出的宝物全部给女儿陪葬。跟随的忍者死士也被赦免,命他们在德川公主陵墓前世代守护,不许盗墓贼来盗掘。后来,长崎县发生了大海啸,很多地块断裂沉没,公主陵墓也就随之消失,所以,教授认为,那些丰臣家族的巨大宝藏也随着公主墓沉没在了海底。他为此还专门到长崎县做了考察。”   甘宝莹皱皱眉,抬头说:“原来公主墓里藏有巨额的宝藏啊!雨哥,看来两年前,奈良美子是找到了她老祖宗的宝藏才能组织起这个‘天堂之翼’来的。”   欧阳硕突然惊诧地叫道:“怎么,这个写论文的教授已经在两年前失踪,至今没有找到。”   在一旁忙着煮着一壶天妇罗茶的加藤久久木这时扭头道:“是啊!他是我们学校历史系的才子,很英俊的年轻人,竟然就这么突然在上班途中失踪了,我们都很惋惜。东京警方的办事能力实在太差了,查了两年居然只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找到他开的那辆三菱车而已。如果能有苏雨君这样有判断和推理能力的警员,就不会这样了!”   苏雨忙摆摆手,脸色有些黯然:“加藤教授过奖了,其实东京警方还是做了很多努力的,他们也认为教授的失踪肯定与那篇论文有关,如果是‘天堂之翼’绑架了他,那么他极有可能是被带来了这里,协助他们找到那座沉没的德川公主墓。既然我们推测两年前奈良美子已经找到了德川公主墓里的宝藏,那么,教授应该已经遇害了。”   甘宝莹着急地说:“这帮人真是心狠手辣,他们不会对谢伯父怎么样吧?谢伯父还是个不能走动的病人。”   谢婉仪的脸瞬间变得无比苍白,加藤久久木忙给她递去一杯热茶,苏雨也用温情的语气鼓励道:“不会的,奈良美子这次决定了要和我玩这个游戏,谢伯父在明天日落之前不会有危险。不过我们要抓紧每分每秒,既然已经知道了落日海湾的下面有公主墓,那么我们就一定要下去寻找,才能找到罗刹岛的线索。”   “可是,我们既没有专业的潜水装备,也不是专业的蛙人,下到海湾中只怕花费大量时间也不一定能找到呢!可奈良美子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一天而已!”欧阳硕语气中满是担心。   “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甘宝莹懊恼地咬咬嘴唇。   “不,我们不需要下水,我已经想到另一条通道可以下到落日海湾的底部。”   “什么?另一条通道?”船舱里的几个人都惊诧地望着苏雨。   苏雨眼光灼灼:“对,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奈良美子,在落日海湾的下面找到了那些丰臣家族的宝藏,我会怎么办?如果把那些宝藏运出来,还需另外找妥当的地方来存放,反而继续放在水底会更安全。但是,她又需要经常去海湾的下面查看取用那些宝藏。还有公主墓在水底,对于祖先的墓地,日本人和我们中国人一样也是非常珍视的,所以‘天堂之翼’的人必须有一条安全快捷的通道到达水底。如果用水狐狸之类的潜艇,或者用蛙人来潜水,那么很容易被路过的渔民或者游客发现。海边浅滩的土地土质松软,想挖出一条地道直通水底也是不可能的。那么如果从舍丸町的村民家里开始挖地道行不行呢?其实也不可行,村子里近年来常有游人进出,还有警员过来定期巡防,这样做非常不安全。这个通往水底的地道入口处一定要在一个僻静的、绝不会有外人去打扰、也不会惹起任何人怀疑、足以躲开警方的眼线的地方。整个舍丸町,也只有一个地方符合这所有的条件!”   谢婉仪、甘宝莹、欧阳硕思忖片刻,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海神娘娘庙!”   “不错!只有那儿!整个庙里只有性德和尚一个人居住,而且远离村子,最适合挖掘地道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一点还有两个佐证:第一点,两年前,黑泽浩二忽然来村子,马上就捐资重新修建了海神娘娘庙,并且每次来都要住在那儿斋戒数日。很可能就是在修建海神娘娘庙的时候,他们同时也修好了那条通往水底的密道;第二点,海神娘娘庙一建好,性德和尚马上就发出风声,说海神娘娘不希望被人打扰,不许其他村子的渔民从落日海湾出海捕鱼,这也说明他们的通道已经修好了,他们不愿意再有外人进入落日海湾,看到任何异常的动静。”   苏雨的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纷纷点头,加藤久久木一边递过去一杯热腾腾的茶,一边含笑说:“苏雨君,我不太清楚你们和这个‘天堂之翼’组织间有什么过节,不过他们有你这么精明的对手,一定会输得很惨!”   欧阳硕摸摸下巴,质疑道:“不过有一点,苏雨你想过没有?不归崖那么险峻,要从那上面的神庙里修一条密道通往崖底的海湾深处,可是一个相当浩大的工程啊!”   苏雨抿了口茶,缓缓道:“这个我想过,的确很难,但是以‘天堂之翼’的财力和人力,他们确实能办得到!百合子,就是蜂鸟曾经跟我说过,奈良美子办事向来都是追求最精致和最完美的效果,我想海神娘娘庙里的这个密道应该还是非常高科技的。你们看这个……”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绿色的粉末放在手指上。   “这是什么,雨哥?”   “这是用于潜水服外层的一种涂胶,可以防止潜水服被那些长着刺的海底生物刺破,这也是最近上市的一些昂贵的新式潜水服才开始使用的。我在马尔代夫练习潜水时听我的教练说过,而今晚我却在海神娘娘庙主殿的供桌上发现了这些粉末,这说明什么?最近几天有人曾经穿着潜水服站在那张供桌上。是谁?去什么地方需要穿潜水服?如果不是有人需要通过密道去往落日海湾的水底,很难解释得通!”   谢婉仪眼露兴奋之色,起身说:“苏雨,就凭这个,就可以确定你的推测没错,‘天堂之翼’一定在海神娘娘庙里挖出了一条通往海湾下面的密道!我们马上去找到这个密道,就可以进入海湾地下找到德川公主墓了!只要找到那个墓,就接近了‘天堂之翼’的核心,也就很快可以找到罗刹岛的位置,救出我爸爸了。”   欧阳硕、甘宝莹也刷地起身道:“苏雨,说干就干,我们连夜上山去海神娘娘庙吧!救谢伯父要紧!”   加藤久久木皱眉道:“可是,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上崖顶的山道又那么险,你们马上上山说不定会摔下来的。再说你们也折腾了一夜,很疲倦了,不如休息几个小时,等天微微亮,你们再上不归崖。”   苏雨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加藤教授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就在这船舱里休息几个小时吧,等天色微明,能看得清上山的路再上崖!”   “可是我睡不着!一想到爸爸在‘天堂之翼’那群疯子手里,我就好担心,好害怕!”谢婉仪微微垂下头。   苏雨走过去,挽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婉仪,你是最坚强的女孩!我知道你能挺过去!一定要休息一下,大家都要休息好!明天这二十四小时会是一场艰苦异常的战斗!”   谢婉仪抬起眼帘深深注视着他,忍住了要落下来的泪珠,轻声说:“好!我听你的,一定会撑过去!”   欧阳硕和甘宝莹不由得也轻轻牵起手,互相深情地望了一眼。   加藤久久木哈哈一笑:“看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我也想起我年轻时的痴情往事来!舱板下面还有几条厚毛毯,我去拿来给你们,就在这船舱里将就着睡吧!明天早上我帮你们烤沙丁鱼吃,吃饱点好上崖去救人!”说着,他转身一掀帘子出了船舱。   夜色如噩梦般缠绕着落日海湾,半弯残月,映照在死寂的海面上,海水微微泛起“咕嘟嘟”的水泡,隐隐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   谢婉仪觉得自己正在那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拼尽全力地挣扎着,但是却有股强大的力量把她向下拉,她想喊,但是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了,发不出声来。她努力仰起头,一张女人的脸从暗黑色的天空中向下俯瞰着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闪着幽蓝色的光。突然,那女子开口说话了,声音异常冷酷——那是奈良美子的声音。   “你不要再挣扎了,你是逃不了的!你低头看看那水下面是什么?”   谢婉仪忙低下头,向海面下望去,父亲谢西风苍白垂死的脸庞正由深深的海面浮现出来,他竭力想把手伸向谢婉仪,但是,汹涌而来的海水却像魔鬼的血盆大口般刹那间就把他吞没了。   “爸爸!爸爸!”谢婉仪狂喊着睁开了眼睛,一身冷汗。   “婉仪!你怎么了?”苏雨从船舱外跑了进来,温柔地抱住了她。   裹着毛毯倚靠在船舱另一侧的欧阳硕和甘宝莹也被惊醒了,一激灵坐直了身子。   谢婉仪轻轻摇着头,有些无助地望着苏雨:“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梦见奈良美子在天空中狞笑,爸爸被海浪卷走了,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救不了他!”   苏雨温情地摸摸她的头发:“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真相有时也许的确是残酷的,但是我们既然选择了面对罪恶,与人性中阴暗的部分战斗,我们就必须勇敢地去面对它!”   甘宝莹也走过来,鼓励道:“婉仪姐,别担心,有苏雨哥在,伯父一定会平安的!”   谢婉仪点点头,挺身而起,擦擦眼角,看了一眼舱外,微笑着说:“走!天已经亮了,我们去海神娘娘庙吧!”   睡眼惺忪的欧阳硕伸了个懒腰道:“哎呀!现在要是能吃上热腾腾的烤鱼就好了!”   “就你馋!”甘宝莹瞪了他一眼,“扑哧”笑了。   “香喷喷的烤鱼到了!你们吃了再上不归崖吧!”门帘一掀,加藤久久木端着一大盘烤沙丁鱼走了进来。   欧阳硕和甘宝莹赶忙欢呼了一声接了过去。   “教授,真是太辛苦你了!这么一大早就起来帮我们烤鱼!”苏雨微笑道。   加藤久久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苏雨君,虽然我不是一个侦探,也帮不上你们多大的忙,但是,我知道你们今天上不归崖会很危险,我船舱里还有一支手枪,要不我带上和你们一起上去吧。”   “不,加藤教授,我和‘天堂之翼’之间的战斗是一场智斗,再说奈良美子和武士都是绝顶高手,靠手枪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待会儿我们上崖后我需要你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苏雨说着,掏出一个纸卷,递到加藤久久木手中,郑重地说:“教授,一会儿我们走后,‘天堂之翼’的人不会特别注意你,请你把我的这个纸条藏好,开着你的汽船,拐出落日海湾,一直沿着海岸线,开到长崎县去,找到长崎县警察本部,把这张纸条交给他们,请他们通知东京警视厅的松下警视长,请他速带人来舍丸町村救援我们。”   加藤久久木神色肃然地点点头,鞠了个躬道:“一定办到!苏雨君,你放心,只要我活着,这张纸条就不会丢!”   谢婉仪深深地凝望着苏雨,心中突然升腾起浓浓的忧虑和担心,认识苏雨这么久,她从没有从他脸上看到过这样如临大敌似的表情。   不归崖!难道他们今天这一去真的不能再归来?   静默的不归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它依然如一只傲然展翅的雄鸟,面对着咆哮翻滚的大海,久久凝望着。   苏雨一行人到达崖顶的时候,天色已经放亮,海神娘娘庙里寂静无声,只有庙门石阶前一地的落叶仿佛诉说着昨夜海风多么凄冷凛冽。   欧阳硕和甘宝莹正要上前去推庙门,被苏雨一把拉住:“不走正门,转到后面去,那里有个侧门!走!”   几个人绕着围墙直走到庙后,在几棵粗壮的棕榈树后,找到了一个被牢牢锁住的小门。   甘宝莹悄声问:“雨哥,你真是长了天眼,怎么知道这儿有个侧门的?”   苏雨眨眨眼,掏出一根小铁丝似的东西开始捅门上的锁眼,一边低声说:“暂时保密!我这个天眼还告诉我,这个时间,性德和尚一定在他自己的禅房里打坐练功,他每天早晚都会练习内家武功心法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谢婉仪和欧阳硕都疑惑地望望他,刚想细问,只听轻轻的一声,锁竟然已经打开了!   欧阳硕调侃道:“好你个苏雨!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溜门撬锁的手艺,难道你打算以后退休了去当神偷吗?”   “我一直都想当一次高水平的小偷,今天总算得偿所愿!这根小铁丝可是万能钥匙,任何门锁都难不住它,花了我不少银子呢!”   谢婉仪知道,虽然苏雨此时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其实心里应该很紧张——因为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而且特意走在最前面,先闪在一面山墙后观看了一下寺院里的情况后,才一招手,让其他三人过去。   四人无声无息地潜过后院的几间空置的屋子,直绕到了主殿旁边的回廊中,蹲在一大簇日本晚樱后面查看着。   “苏雨,你觉得那个密道的入口会在哪里?主殿里?难道不会在其他的屋子里吗?”欧阳硕压低声音问。   “不会!我昨天来寺院时用步丈法仔细测量了一下,整座神庙只有这间主殿正好在海湾的中上方。从这里挖下去到达落日海湾应该是距离最近的。还有,你注意看,只有这间主殿的地基是特意做高的,比其他的屋舍要高出好几米,为什么,除非是地下有地窖密道之类的设施,怕地基下沉这才又夯了许多土层在原来的地基上。”   “妙啊!我怎么没注意到?真是忍不住有些崇拜你了!”欧阳硕笑着说。   “走!我们进去,宝莹先在这儿守着,如果发现意外情况,就学几声鸟叫,通知我们!”苏雨眼神中露出一丝坚定之色。   甘宝莹答应着继续蹲在原地,其他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木门,闪进了主殿。   由于此时殿内只悬着两盏佛前海灯,门被关上后,光线显得格外幽暗。借着从窗口透进来的几缕阳光,苏雨紧紧盯着那座发出点点金光的海神娘娘神像,缓缓走近,像一只敏捷的猫突然跃上了神像前的供桌,把桌面和神像上下轻轻抚摸了一遍。   “发现什么了,苏雨?”谢婉仪和欧阳硕都凑上去,悄声问。   苏雨举起食指给他们看,轻声说:“还是昨天发现的那种绿色涂胶,看来昨晚又有人穿着潜水服上过这张供桌,这个人还碰过这座神像。还有,这座神像里面肯定是中空的。”   “碰过神像?苏雨,密道的机关会不会就在神像上?”   “我也这么想,我记得在浅草寺的禅房里,澄一是用手掌按在了那幅仿造的《东瀛仕女图》中的浅井公主脸上,他的手掌慢慢陷了进去,然后开始转动,接着墙上的暗门打开了。我们也可以用这个方法试试。”   欧阳硕一皱眉头:“可是,我们上哪儿取到澄一的掌纹和指纹呢?如果在东京,或许还可以去浅草寺找到他使用过的东西提取,现在一时上哪儿找呢?”   苏雨微微一笑:“如果这个密道是‘天堂之翼’通往落日海湾底部的通道,肯定不止澄一一个人的手掌可以打开。所有的‘天堂之翼’的杀手,应该都可以打开这道暗门。有一个人,她在天堂之翼里的地位举足轻重,而且她的手掌资料就存在东京警视厅的电脑系统里啊!”   谢婉仪眼光一闪,脱口而出:“奈良美子!”   “对啊,我怎么忘了,在东京的时候,奈良美子假死,送到东京警视厅的解剖室时,法医已经提取了她的手掌资料。我马上用电脑连接东京警视厅的电脑系统,寻找她的手掌资料。”   欧阳硕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精巧的手掌电脑,走到窗口,借着微弱的光线,紧张地操作起来。几分钟后,他打了个响指,得意地说:“成了!已经成功进入了东京警视厅的资料库了。找一找!”   “幸亏你不是一个职业黑客,不然,那些跨国公司的网站都要悲剧了!”苏雨打趣他道。谢婉仪暗暗想,眼前这两个男人真的很奇异,越是紧张的时刻,他们越能用轻松的方式去化解,这大约也是他们能屡屡从生死边缘化险为夷的原因吧。   “找到了,苏雨!你看这里有奈良美子的掌纹和指纹的资料,可是我们还漏了一样重要的东西。”欧阳硕猛地抬起头,脸上兴奋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什么?欧阳,还漏了什么?”谢婉仪急忙追问道。   “缺少一个和奈良美子的手掌差不多的重量,因为精密的电脑识别系统不仅要分辨掌纹和指纹,还要分辨这个按上来的手掌重量是否与它储存的资料相符。”苏雨说着,轻轻跳下供桌,退后一步,仰头凝望着这座雕刻得惟妙惟肖的神像。   “怎么办呢?功亏一篑啊!明明知道密道门在这儿但是进不去不是干着急吗?”欧阳硕懊恼地拍了一下墙壁。   苏雨扭过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谢婉仪,答道:“有婉仪在,不会功亏一篑的!”   “用我的手掌试试!我的身高、体型、脸型和奈良美子都很相似,一般来说,一个人的手掌是和她身体的其他部分相匹配的,手掌的长度大致等于脸的长度,所以,我的手掌应该和奈良美子的手掌相似度很高。”谢婉仪似有所悟地说。   “完全正确!一百分!”苏雨笑道。   欧阳硕一拍脑袋:“哎!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白当港大的教授了!婉仪,你上去试试,你手掌按下去的同时,我会用我的电脑来干扰这个暗门的电脑系统,发送出奈良美子的掌纹和指纹资料,这样应该可以骗过暗门上的电脑系统。”   苏雨和谢婉仪对视一笑:“干活!”   谢婉仪轻盈地跃上供桌,她站直身子,略略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刚好够到了神像的脸。   苏雨沉着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婉仪,我喊‘一、二、三’,欧阳和你同时进行!”   “一、二、三,开始!”   谢婉仪的手缓缓举起向神像的面部按去,很奇怪,她觉得自己的手不像按在了木头神像上,而像按在了冰凉的湖水中,竟然一点点地陷了进去。而且,手指尖隐隐有一丝冰凉的感觉,这种感觉迅速向整个手掌蔓延。同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像吸盘般紧紧吸住了她,令她的手掌不由自主地快速转动了起来。   海神娘娘神像的双眼突然间射出一股幽蓝色的光,神像的身子开始微微震动,苏雨忙一个箭步跃上供桌,拉着谢婉仪一起跳了下来,藏在供桌下面。   欧阳硕也收起了手中的电脑,跑过来蹲下,轻声解释道:“这道暗门的电脑系统虽然接受了婉仪的手掌信息,但是内部设置的防御程序被启动了,可能会造成里面电脑系统的崩溃!”   “扑哧——”轻轻的一声,神像眼睛中的光熄灭了。神像的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会儿,胸口部位缓缓露出一道黑色的暗门来。   “咯吱——”主殿的门被推开,甘宝莹闪身进入,四下张望。   “怎么了,宝莹?”   “哦,性德住的禅房窗户打开了。似乎是被你们这里的声音惊动了,这个神像身子上有道门?难道这就是密道入口。”   苏雨一挥手,果断地说:“来不及说那么多了,乘他还没过来之前,我们先下去!走!”   说着,他先带头跃上供桌,推开那扇黑色暗门闪身进入。谢婉仪、甘宝莹、欧阳硕也随即跨上供桌进入那道黑色暗门中。   这扇小小的暗门却似桃花源的洞口,里面别有一番天地。苏雨几人进入后先是快步走了长长的一段下行湿滑石阶,两边都是坚硬的石壁,每隔一段,石壁上还凿出一个凹槽点着一盏幽幽的汽灯。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几人走到一个拐角处,路竟然断了,这里修了一个只能勉强容纳两个人并排站立的小平台,再往前走,就是一个黑咕隆咚、深不见底的山口。平台旁并无石阶或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但是却从两旁的石壁上横生出一株异常粗壮的紫藤萝来,藤枝缠绕着石壁上凸起的石头,盘根错节,其中有两根碗口粗的绿色藤条晃晃荡荡地垂向那幽深的山口中。   苏雨的脚刚往前微微移动,一些碎山石就呼啦啦地掉下了万丈深渊中。   “小心,苏雨!”谢婉仪忙拉着他的手臂。   苏雨拍拍她的手,指一指那两根绿色藤条,沉声说:“这里有两条粗树藤,大家抓住树藤向下滑,一定要抓紧,千万别往下看。到了下面我们再见机行事。”   苏雨伸手抓住一根粗树藤,用力拽了拽,确定很结实后,在谢婉仪和自己的腰部紧紧缠绕了无数圈,轻声说了句:“婉仪,抱紧我的腰。”随后他双脚用力蹬地,两人的身子像玩杂技似的呼啦一下荡了开去。苏雨再把缠在腰间的树藤不慌不忙的一圈圈地放开,两人就顺着山口开始缓缓向下滑去。   “雨哥,婉仪姐,你们等等我们啊!”   甘宝莹忙抓住另一根树藤,如法炮制地往自己和欧阳硕的腰间缠绕着。缠好后,她拽住树藤,喊了声:“欧阳,别怕,抱紧我的腰。”不等欧阳回答,她就弓起身子,双脚点地,用力把树藤荡了出去。   “小莹,你这丫头哪儿来这么大劲啊,怎么像个男人一样?”   “怎么了?你害怕了?等以后我们结婚后你老老实实的,不然小心我收拾你。”   “这什么世道啊!怎么女人都这么厉害?我好想念以前交往的那个温柔的琳达啊!”   “还说,再说我放手,让你摔下去摔个稀巴烂!”   “姑奶奶!我不敢了,你千万抓紧!这摔下去可是万劫不复!”   两人斗着嘴一直把树藤放到了尽头,才发现已经悬在一座巨大石块垒成的古堡之上。这古堡犹如空中楼阁,贴着山势,修建得十分险峻。   “快!欧阳、宝莹,跳下来!”已经跳下去的苏雨和谢婉仪高声叫道。   “欧阳,跳!”甘宝莹说着,放开抓着树藤的手。一手抓着欧阳硕的腰,两人的身子就如飞鸟般轻轻地落在了古堡之上。   “好功夫!”谢婉仪情不自禁地赞道。   苏雨压低声音对三人说:“我们现在就抓住石块的缝隙从旁边那个窄小的观察窗进入古堡。但是,进去后,大家要分外小心,‘天堂之翼’的杀手们肯定会在这里有所防备。我和婉仪先进去,宝莹的身手对付几个杀手问题不大,但是欧阳只会点简单的搏击术,要跟紧了宝莹,千万别落入了敌人之手。”   甘宝莹得意地望望欧阳,抿着嘴一笑,点头道:“放心吧,我来守护欧阳。你和婉仪姐全力去对付‘天堂之翼’的那些杀手吧!”   欧阳硕想要争辩,但确实技不如人,也只好乖乖点头答应着。   四个人用手指紧紧扣住那些巨大石块的缝隙,小心翼翼地一步步爬到了古堡的一侧。一眼望下去,古堡高约数十丈,每隔一段距离,就会修着一个正方形的观察窗或者窄小的射击孔。   苏雨率先爬到一个观察窗前,双手死死扣住窗前凸起的那小块石台,身子蜷缩着,一个漂亮的鱼跃,跳进了窗口。紧接着,谢婉仪也翻进了窗口,随后,两人甩出了一根藤条,把欧阳硕和甘宝莹一一拉入窗口中。   四人一进入窗口,顿时一愣——原来这古堡的最高层竟然是一个圆形的聚会厅。地面铺着整齐的青砖,墙面则在石壁上凿出凹槽,悬挂着无数盏汽灯,此时虽然只点燃了一半,但也足够照得大厅中一片亮堂。大厅的正东方摆放着两把高背的金色椅子,每把椅子后面的墙壁上又各悬挂着一把形似弯月的腰刀。   大厅的另一侧则是几张桃木色的长条餐桌,桌上有西式的蜡烛台。每张餐桌两旁都摆放着数十把椅子,粗略算算,也能看出这个大厅能同时容纳数百人进餐。   谢婉仪轻轻地在桌上摸了一下,惊诧道:“苏雨,这里怎么这么古怪?这些餐桌看上去好像经常在使用似的,桌面擦拭得这么干净,还有蜡烛台上的蜡烛好像也是刚刚更换的。难道‘天堂之翼’的杀手们经常在这里聚会?可是他们的基地不是在罗刹岛吗?”   “这一切和海神娘娘庙的那些许愿牌也许印证了我的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欧阳硕追问道。   “那些忍者并不是像我一开始以为的生活在茫茫大海的某一个孤岛上,而是就生活在舍丸町村!生活在这个古堡里!”   苏雨说着,四下里检查了一遍,最后走到那两把椅子后面,摘下那两把弯刀仔细看了看,轻声说:“这两把刀上刻着公主和武士,看来其中一把是属于奈良美子的,另一把则应该属于‘天堂之翼’另一个顶尖杀手武士所有。”欧阳硕和甘宝莹忙接过刀细看,果然刀柄上刻着鎏金的“公主”和“武士”的字样。   甘宝莹皱皱眉头:“可是武士是使用手枪的呀,并不用刀!他用的枪叫银翼!不过忍者们都会有一把弯刀作为他们护身符,看来这个武士也是一个忍者。”   “你这丫头还真是很了解‘天堂之翼’啊!”欧阳硕笑道。   甘宝莹撇撇嘴:“他们是害死我哥哥的凶手,我自然要想尽办法了解他们的一切情况!”   苏雨微微沉吟道:“这两把弯刀的刀柄很光滑,可见经常被人把握,日本忍者们的刀都是他们的命根子,除了公主和武士本人,‘天堂之翼’内部还会有谁敢握他们的佩刀呢?应该说公主和武士都经常会在此逗留。也说明公主和武士之间的关系很特殊,他们的座位是并排放着的,而且有着这样两把很相似的弯刀。这个武士看来并不只是‘天堂之翼’里的一个杀手而已,而是有着更重要的地位。走吧,我们再到古堡的下面几层看看。”   几人随苏雨顺着狭窄陡峭的石梯一步步往下走去,才发现这古堡里的楼梯呈螺旋状,其中藏有很多夹层和边角,错综复杂,稍不留神就会又绕回到原地,令行走在其中的人有种步入迷宫的奇异感觉。   更为奇怪的是,除了最顶层的聚会厅外,下面的几层每层都如蜂巢一般,被分割成了大小相等的一间间密室,每间密室相互独立,里面除了一个卧榻之外别无他物。   四人走进这些密室中,摸摸墙壁,看看地面,讨论着。   “这些密室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呀?”谢婉仪低声问。   “应该是忍者们练功的地方吧!”欧阳硕抓抓头。   “对!日本古籍上记载,忍者们每天在密室中静修,练习数天不和人说话,食物也吃得很少,只喝一些清水,练习忍饥耐饿的能力,这些是所谓忍术的重要组成部分。”苏雨轻轻说。   “看来忍者要对别人残忍,成为杀手,首先必须对自己残忍啊!”甘宝莹感叹道。   他们边走边看,沿着石梯一直下到最下面几层,每一层都会发现很多间密室,而这些密室里都有一些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楠木箱子,而每个箱子打开都会发现很多的珍珠宝石,古玩玉器,还有些箱子里装着一些明显来自中国的青花瓷器和唐三彩。最令人咂舌的是打开一个大楠木箱子后里面竟装着满满的一箱子金条,金光闪烁,直刺人眼。   “哇!原来奈良美子真的在这个海湾底下找到了这么多宝藏,真可以说富可敌国了!怪不得‘天堂之翼’会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来策划那些跨国犯罪行动呢!”欧阳硕、甘宝莹连声感叹道。   几人直下到古堡的最下面一层,也就是第七层,一走进这层的大厅,他们就有种异样阴森的感觉。虽然石壁上还是悬着很多汽灯,但光线明显比上面几层暗了许多,而且,环视四周的石壁,竟然都爬满了青苔,这些习惯在阴暗处生长的植物,顿时给这座空荡荡的大厅平添了一层诡异之感。   “这里应该是古堡的最底层了!墙壁那侧应该就是在落日海湾下面了,古堡的这一层是和落日海湾相通的。大家仔细听,可以听得见潮水的声音。”苏雨俯身在石壁上听听,表情凝重地说。   谢婉仪和甘宝莹也跟着附在石壁上,细细听去,果然,一阵阵清晰的潮水拍打声隔着石壁隐隐传来。   “可是,苏雨,石头怎么能抵抗大海的冲击呢?这座古堡建在大海之中,是怎么确保不被海水冲垮的呢?”欧阳硕疑惑地问。   “奥秘就在这儿!”苏雨说着,突然挥掌击向石壁。那看似坚硬无比的石壁被他一掌拍过后,竟然碎成了无数粉末,露出了一大块玻璃幕墙来。而玻璃幕墙之外,赫然就是一片蔚蓝色的海水。   “天啊!这石壁是假的,居然是玻璃幕墙!”甘宝莹叫道。谢婉仪和欧阳硕已经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苏雨扒拉了一下窟窿周围的一些碎石,缓缓说:“上面六层的石壁是真的!因为那些石壁摸上去都有冰凉之感,说明那些石壁的另一侧是靠着山势而建。但是这一层的石壁摸上去却有种温热之感,这是因为这种特殊的钢化玻璃是吸取海水中热量的。欧阳,还记得我们昨天看猎杀海豚表演时的发现吧,落日海湾里这片海水因为受到海底地动现象的影响,海底不断有岩浆喷涌而出,所以连海水也都变得温热了。”   欧阳硕忙伸手摸摸这些玻璃幕墙,惊异地说:“真不可思议!果然是温热的。这些钢化玻璃幕墙坚固无比,可以抵抗海水的冲击,用它来加固古堡的底层可以确保古堡不被海水冲垮。可是‘天堂之翼’的人究竟为什么要在海底建造出这样一座古堡来呢?”   苏雨沉吟了片刻,踱到了大厅的中间,缓缓说:“不,欧阳,这座古堡根本就不是现代的建筑,应该是建造公主墓时就一起修建的附属建筑。教授在他的论文中也提到过,当时德川秀忠就下令在德川公主墓的外面修建了一座堡垒,目的是保护公主墓不受外界侵扰。一百年前,那次大海啸之后,很多地块断裂,这座古堡和德川公主墓一起沉入了海底。本来,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可是,教授的论文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两年前,她绑架了教授,把他带来了这里,逼迫他帮助自己在落日海湾的下面找到了公主墓和这座古堡。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这个秘密,她煞费苦心地在不归崖上建造了海神娘娘庙,还放出了海神娘娘不愿意让其他渔民的船只通过的诅咒。因为她和她手下的忍者们要在海底做一件最不可思议的事,不能让其他的船只经过落日海湾时发现。他们在海底重新修复了快要垮塌的德川古堡。可是古堡的地基浸泡在海水中,很容易被再次冲垮。这个聪明的女人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她请海底施工的工人用最坚固的亚克力玻璃把和落日海湾相通的古堡的最底层改造成了玻璃幕墙,作为古堡的地基,这样,古堡就再也不会被海水冲塌了。我想,那些帮她重修这座古堡的工人是被她的高价所吸引来的,但是修好了应该不会再有机会活着离开这片海域了。”   谢婉仪咬了咬嘴唇:“奈良美子这个女人的确够狠。也够聪明,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重修这座古堡呢?还有那些密室,顶层的那个聚会大厅?她究竟打算在这里干什么呢?”   “很简单,她要在这里训练她的忍者,也要在这里守着那座公主墓葬,还要在这里建立起一座虚幻的罗刹岛。”   “什么?虚幻的罗刹岛?”欧阳硕和谢婉仪同时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不错!罗刹岛其实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之所以奈良美子要透过百合子和武士的嘴告诉我这个名字,再由我去告诉警方,就是要扰乱警方的视线,因为我说的话,日本警方是会信任的,这样也许我们和警方就永远也找不到‘天堂之翼’真正的基地和那些‘天堂之翼’真正的杀手们了。”   “罗刹岛并不存在?‘天堂之翼’真正的基地!苏雨,你小子又瞒着我们什么,赶快说,究竟‘天堂之翼’真正的基地在哪儿?”欧阳硕不禁有些急了。   苏雨略带歉意地说:“欧阳,其实并不是我有意瞒着你,当时我在水狐狸上逃走时并没有怀疑罗刹岛的真实性,只是在到了舍丸町,看到许多不可思议的现象后,才开始有所怀疑。昨晚到海神娘娘庙,观看了猎杀海豚表演后,更肯定了我的判断。今天在这座古堡里,看到的那些密室,那个大厅,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真正的罗刹岛并不是大海上一座缥缈的孤岛,而是近在眼前——罗刹岛就是落日海湾,罗刹岛就是舍丸町村。”   一直没说话的甘宝莹突然俏皮地一笑:“雨哥,你是不是糊涂了,舍丸町怎么会是罗刹岛呢?这里哪儿有什么杀手啊?全是些老实巴交的渔民而已。”   苏雨转身凝望了她几秒后,又望了望满脸疑惑的谢婉仪和欧阳硕,不慌不忙地说:“这似乎应该从四百年前开始追溯起,那些随着德川千姬公主逃到此地的侍从们并不是一般的侍从,他们其实都是一些忍者,公主死后,他们的后代仍然尽职尽责在此守候公主墓。我在来舍丸町的船上,曾经在电话里和东京大学专门研究忍者文化的教授聊了聊,他告诉我,因为忍者的身份是代代相传的,他们的孩子,无论男女,从幼年起即开始进行艰苦的忍术训练。所谓忍术也并不是像一般人以为的都是练习武术,而是包括练习武功,学习易容、化装、跟踪的技巧,以及练习一个人超强的忍耐力等等。明白了这一点,就不难想通一个问题,几百年来,舍丸町的村民们虽然表面是一些渔民,其实,他们从祖辈起就一直都在进行忍术的练习,他们从未忘记自己忍者的身份。从村长石太郎和性德和尚都是武术高手就能看出,这个村子里的很多人其实都依然是隐秘的忍者。你们还记得吧,昨晚海神娘娘庙里,为什么突然会有一批新的给逝者的许愿牌?这些人就是在东京浅草寺中自尽的忍者们,他们就是舍丸町的村民。还有欧阳看到的那个写给丰秀光夫的许愿牌,那是他的儿子,也就是我们都见过的黑泽浩二写的。”   谢婉仪和欧阳硕惊诧道:“苏雨,你是怎么知道黑泽浩二就是丰秀光夫的儿子的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以后再告诉你们。总之这些忍者在这里等待,等待他们过去的主人出现,而十年前这个人果然也来了,她就是丰臣秀吉的后人,奈良美子,不,应该叫她丰秀美子!或者也可以叫她丰臣公主!”   苏雨顿了顿,瞥了一眼垂头不语的甘宝莹继续说道:“丰秀美子,她从幼年起,就表现出了不凡之处,正如抚养过她们兄妹的剑道大师久兵卫夫妻所说,她聪慧无比,美貌出众,但是,野心勃勃,心机深沉。三十年前,当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高贵出身,知道了原来自己其实算是一位公主后,她就开始树立了要雄霸天下的野心,但却被她天性善良的哥哥一再阻拦。可是,这位天才画家丰秀光夫却不幸因病去世。于是,丰秀美子就带着哥哥的遗作,那幅《东瀛仕女图》离开了东京久兵卫夫妻家,回到她的出生地——舍丸町!在这里,她开始潜心培养那些村民中的忍者,并且从世界各地寻找有练武天赋的孤儿,收养到这儿,对他们进行培养和训练,以备有朝一日为自己所用。蜂鸟百合子、火鸟佐田、雷鸟澄一,还有被杀的罗永俊,他们都曾经是这个村子里抚养的孤儿。丰秀美子利用自己的才智,也利用自己手下的这些忍者,在世界各地作案,短短数年间,就积聚了巨额的财富。但是,这并不是她的目标,她想的是要恢复丰臣家昔日的地位,重新掌控日本。这时,她看到了教授的论文,就像我前面说的,她最终找到了沉没的德川公主墓,也找到了这座古堡。这座德川古堡本来就是为守护公主墓的忍者们而修建的,里面忍者练功居住的场所一应俱全。丰秀美子正好拿来为她所用,她为了掩人耳目,又专门重修了海神娘娘庙,作为进入古堡的密道入口,派性德去看守。她的计划一切都很顺利,有了德川公主墓中的财宝作为后盾,她更加可以放手展开庞大的犯罪计划了。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先是让澄一进入浅草寺,逐步成为住持。可是中间出了个小小的岔子,罗永俊应该是想脱离这个罪恶组织,于是用某种办法从丰秀美子手中取得了那幅她视为珍宝的《东瀛仕女图》,并且逃去上海隐居起来。丰秀美子于是派蜂鸟去上海暗杀叛逃的罗永俊,夺回那幅《东瀛仕女图》。之后,她亲自带着忍者们去到东京,展开了那个浅草寺绑架小野首相的计划,企图把真正的小野首相囚禁在这个古堡中,让火鸟佐田假扮的小野首相去控制日本的内阁。这个险恶的计划如果成功了,很可能现在整个日本都已经控制在‘天堂之翼’的手中了。”   欧阳硕这时插嘴道:“可是,苏雨,浅草寺计划被你成功挫败了!丰秀美子她为什么不就此躲藏起来,等待风声过后再进行其他行动,而要在这个时候绑架谢伯父,逼我们和她拼死一斗呢?”   “因为她不能再等,大海已经不会再给她多少时间,如果她再不抓紧时间解开那个关于德川公主墓和那幅《东瀛仕女图》中隐藏的秘密,那么过不了多久,这座公主墓会和我们身处的这座古堡一样,被海底喷涌而出的炽热岩浆吞没,永远被埋葬。而且,在东京的绑架行动失败,火鸟佐田自杀,我从水狐狸中意外逃走,这一切也都暴露了舍丸町,暴露了这里隐藏着的秘密忍者们。她知道我逃回去后就会立刻来到舍丸町追踪她,我和她之间的决战一触即发,所以,她必须马上行动,在海啸爆发之前,在警方找到这里以前,在我想到对付她的办法前,先发制人!”   “什么?古堡和公主墓都会被吞没?苏雨,你的意思是这片海域的海底又将和百年前一样再次爆发海底地震,引起海啸吗?”欧阳硕脸色骤变。   “欧阳,其实这并不是一个秘密,日本是个海底地震多发的国家,海边的村庄说白了都有潜在的危险。我查问过长崎县政府,他们早就接到了东京海啸地震监测机构的警告,让他们抓紧时间转移这一带的村民,政府部门的人也多次到舍丸町来做这里村民的工作,劝他们搬离这个海湾。可是以村长石太郎为首的村民却坚决不肯搬离,他们的理由是故土难离,这也是我在来到舍丸町就开始怀疑这些村民就是‘天堂之翼’成员的一个重要理由。就像我们在石太郎家看到的那样,他们虽然占着落日海湾,却不依靠渔业为生,甚至捕猎海豚这样的行为也只是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才进行,而并不是为了谋生。那么这一村子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守在这儿呢?这也正从一个侧面印证了我的推测,这些村民本来就是忍者,他们为了完成主人赋予的使命而必须守在这个海湾边。”   欧阳点点头,眼中露出赞叹之色:“苏雨,原来你在来舍丸町之前,已经做了这么多功课,难怪你昨晚胸有成竹地说能救出谢伯父,看来你早就猜出了奈良美子是在给我们下套子,其实并没有什么罗刹岛,‘天堂之翼’的基地就在舍丸町,就在落日海湾里。可是,既然这里是他们的基地,为什么空无一人呢?奈良美子在哪儿呢?她又把谢伯父藏在哪里了呢?那个藏在德川公主墓和《东瀛仕女图》中的惊人秘密又是什么呢?”   可不知为什么,苏雨此刻却好像在犹豫着,望望欧阳,又望望甘宝莹,半天没说话。   救父心切的谢婉仪追问道:“苏雨,你快说啊!把你的推测一股脑儿说出来,究竟奈良美子她现在会在哪儿呢?我爸爸又会在哪儿呢?难道……难道他已经遇害了,‘天堂之翼’的人已经逃走了,所以这里才空无一人?”   苏雨眉峰一挑,似乎下定了决心,缓缓举起手,指着正冷冷注视着他的甘宝莹说道:“奈良美子!她并没有逃走!她一直就在我们身边!只是变换了模样而已!”   谢婉仪愣住了,她张大了嘴,半天发不出声音,只是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甘宝莹。   而甘宝莹则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用委屈的眼神望着这间大厅里的每个人。   欧阳硕的身子哆嗦了一下,斯文俊秀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但又很快有一股怒火在他眼中蹿了起来。他咆哮了一声,一下子扑过去揪住了苏雨的领子,高声叫道:“苏雨!你这家伙,别自作聪明了!快收回你刚才说的话!她是宝莹,不是奈良美子!你是不是当神探当出毛病来了?把身边的每个人都看成罪犯!”   苏雨一动不动地任他揪着,并不挣扎,也不说话,只是用清澈的眼神注视着他,几秒钟后,欧阳硕无力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呆呆地站在那儿,似乎是失去了身体里全部的力量。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转过身,凝望着甘宝莹,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问道:“宝莹!你是宝莹吗?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甘宝莹还是没有说话,但是谁都能看得出她已经变了,眼神中失去了一贯的天真和可爱,渐渐变得冰冷,整个人就像突然被沉入了冰湖里似的,开始散发出丝丝的寒意。   “你说呢?我究竟是谁?”她一张口竟然已经完全改变了嗓音,由一个少女变成了一个中年妇人低沉的声音。   “苏雨,我自问易容术毫无破绽,我倒有兴趣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识破我的?”   苏雨沉声说:“奈良美子,其实从你第一次以甘宝莹的身份出现时,我就开始有所怀疑,甘云峰被杀害前,明知道这个视频的价值,怎么会偏偏发给他从未谋面的妹妹,而不发给他的女友婉仪或者发给警局的其他同事,又或者他可以直接把视频文件发到警局的公共邮箱,这样,可保万无一失,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个疑点,你拿到这个视频后为什么隔了那么久才联络婉仪,如果是一个急于帮哥哥报仇的妹妹,怎么会任由一个如此重要的证据放在手里而无动于衷呢。第三个疑点,你竟然如此熟悉日本的一切,精于易容术,甚至刚才在从山口顺着藤条下来时,你显露出那么精湛的轻功,这一切绝不是一个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普通女孩子所能具备的。当你假称外婆病危要离开东京回国的时候,我特意查了那个航班,发现你并没有登机,再请上海的邱队长帮我查了查所谓甘云峰父亲在福建办厂时的情人,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你的身份就已经昭然若揭。回想一下每次当奈良美子出现时,你总是以种种理由消失了,一切就都很清楚了!杀死甘云峰的杀手当时就拿走了他身上的手机,手机早就到了你的手中,你们当时就已经破译了那封本来打算发给婉仪的密码邮件。所谓甘宝莹从来就不存在,而只是你,奈良美子制造出来的一个幻觉而已!为了留在我和欧阳的身边,制造出了这么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你就像一只有着迷人斑纹的毒蜥蜴,潜伏在暗处,等候猎物上钩的最佳时机。”   “哈哈哈!‘长着迷人斑纹的毒蜥蜴’!这个称谓倒是很独特!苏雨,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很聪明,非常聪明!值得我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引你来这儿!”这时的甘宝莹突然纵声大笑,脸上倒是现出了几分赞赏之情。   “你……你……”欧阳硕呆呆地望着她,他想说什么,但是又觉得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剩下满心的凄楚。   奈良美子却并不去瞧他,而是直视着苏雨,似笑非笑地说:“苏雨,但是你这个人为了显示自己的聪明就不惜毁掉别人的美好梦想!其实,我本来打算以一种最美好的方式从欧阳的生命中消失,这样他就会一直保留着美好的回忆,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受伤!是你伤了欧阳而不是我!”   苏雨望着身旁意志消沉的好友,也觉得心情分外沉重,他逼视着眼前这个女子,厉声说:“奈良美子,不,应该叫你丰秀美子,你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到底还要牺牲多少人?伤害多少人?其实,你很清楚,丰臣家的时代早已经过去,消逝在历史的烟尘中了,就像这无情的大海,它卷走了一切,逝去的时代不会再回来,你也不可能改变历史,谁也无法改变!你哥哥丰秀光夫他明白这一点,为什么你想不透呢?”   他的话音还未落,奈良美子突然张开双臂,身子腾空而起,同时她的袖口中“嗖嗖”两声喷出两股白烟,包裹住了她的身体,透过雾气望去,她的身子竟硬生生地悬在了半空中。见此情景,苏雨、欧阳硕、谢婉仪都不禁吃了一惊,如此高超的轻功的确已经近乎于鬼魅。   “苏雨!我把你引到这里来,就是要你看看,好好看看,我们丰臣家的时代永远不会过去,我是高贵的丰臣和浅井家族的后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你不要以为破坏了我绑架小野的计划,就能阻止我实现恢复丰臣家宏图霸业的脚步,不可能,不可能!哈哈哈哈!”一阵阵得意的笑声从四处飘散的雾气中传来。   苏雨忙把欧阳硕拉到自己身后,一边喊着谢婉仪小心,三人站成了犄角式,各挡一面,互相倚靠着,警惕地盯住了那团白雾中的人影。   缕缕的白雾在大厅中飘绕着,奈良美子轻飘飘落在地面,此时的她竟然头梳高髻,身上已经换了一件绣着大朵金色牡丹图案的华贵和服,俨然是一位宫廷贵妇!但最叫人惊异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她的脸,那个豆蔻少女消失了,美艳的脸庞隐隐在雾气中浮现出来。   奈良美子的嘴唇轻轻翕动着,好似没发出声音,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声音却像潮水般从大厅的四面八方涌来,往苏雨三人的耳中钻去。   “苏雨,你既然看破了我的身份,肯定也知道我为什么会故意借绑架谢西风为名引你们到这里的目的了?你们既然来到了这儿,就是我的掌中之物了!别想再离开这德川古堡了!我知道你苏雨是最珍惜友情和爱情的,只要你能帮我解开公主墓的那个谜团,我会放你的两位朋友安全地离开,送他们回到海面上的那个世界。如果你的智慧只是纸上谈兵,解不开那个谜团,那你则要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我会把你变成我们‘天堂之翼’最顶尖的杀手!哈哈哈!”   奈良美子的笑声就如具有某种魔力似的,谢婉仪和欧阳硕听着竟然都不由自由地眩晕起来,脚步开始踉跄,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苏雨忙拉着他们俩盘腿坐下:“小心点!她用的是忍者武功中最上乘的幻术,又借用了这玻璃大厅把声音反弹回来,最能迷惑人的心智。来,我们坐下,开始打坐,稳住自己的心神,别听她的话!”   三人打坐了片刻,谢婉仪和欧阳硕都觉得刚才眩晕的感觉已经消失,这才睁开眼睛,猛地发现白雾已经完全散尽,大厅的另一侧铺着一个精美的榻榻米,上面还摆放了一个乌木茶几,茶几上精美的绿玉茶壶、茶杯一应俱全,奈良美子正静静端坐在茶几的一侧,凝望着他们。而整座大厅里,突然间多出了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们,这些身着黑色紧身衣,蒙着面孔,手握弯月腰刀的忍者就像是从玻璃幕墙外钻进来的海妖一般,静默无声地环绕在奈良美子的身后。   “苏雨君,请吧,听百合子说,你很喜欢喝天妇罗茶,我今天特意准备了最上等的天妇罗茶款待你!”奈良美子说着,就如那次在奈良茶馆中一样,提起茶壶,如穿花拂柳般,轻轻给两个绿玉茶杯中各斟了一杯。   苏雨沉吟了片刻,起身欲迈步走去,但被谢婉仪一把拉住:“别去!苏雨!你别为我们屈服于这个女人,她是个疯子!想要毁了所有的人!我和欧阳今天情愿和你一起死,也不愿意看你被她利用。”   欧阳硕也一挺身说:“就是,苏雨!我们本来就是智勇双探!共同进退!我欧阳硕虽然没什么上乘的功夫,也没有一双辨人的慧眼,但我至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我不会践踏别人的感情,更不会为了自己的野心就去害死那么多无辜的生命。”   说着,欧阳硕狠狠地瞪着奈良美子,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但奈良美子却好似丝毫不介意,还保持着那迷人的微笑。   苏雨还未开口,谢婉仪已经难抑心中的愤怒,用手一指奈良美子,质问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为什么要绑架我爸爸?你把他怎么样了?他只是个无辜的残疾老人而已!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什么高贵的丰臣后裔,但是你的行径却如此卑劣,别说什么公主!我看你都不配称作是个人!你是个魔鬼!禽兽!”   说话间,她突然纵身跃起,挥动手掌,向着奈良美子坐着的方向拼力扑去。其实就凭奈良美子刚才展示的超人功力,谢婉仪也明知这一击毫无胜算,但是她为了爱人和父亲,心里已经抱了与奈良美子同归于尽的决心,所以去势也相当地惊人。   “不要!婉仪!”苏雨叫道,也跟着飞身扑去,但还是迟了一步,眼看谢婉仪的手就要触到奈良美子的胸口了。突然,一个忍者从奈良美子身后轻盈地跃出,寒星一闪,一把弯月腰刀已经架在了谢婉仪的脖子上。   “你这个死警察居然敢对我们丰臣公主如此无理!看我不弄花了你的脸!”   这个忍者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仍然能听出是个年轻女子。她瞪着谢婉仪,眼中充满了嫉妒和愤恨。   “百合子,不可以!”苏雨身形刚落下,就高声断喝道。   百合子用另一只手猛地扯下自己的蒙脸布,冷笑道:“苏雨,你不就是为了这个女警才非要从水狐狸里逃走的吗?我今天偏要弄花她漂亮的脸蛋,看你能怎么办?”说着,她刀刃一翻,向谢婉仪的脸颊划去。此刻以苏雨和她们之间的距离,要想施手援救已经是来不及。正在情势万分危急之时,一个人影突然在谢婉仪的身边一晃,轻轻搭着她的肩膀,只一个转手之际,谢婉仪已经脱离了百合子的控制,回到了大厅的另一侧她原本待着的位置。   谢婉仪被人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她抬头一看,救了她的人竟是奈良美子!   奈良美子深深地注视了她片刻,转身对百合子沉下脸说道:“百合子,难道你忘了,作为一个忍者,必须要学会忍耐,而不能为感情冲动行事。这个女警现在是我和苏雨之间的筹码,她的命是属于我的,岂是你可以随意取走的?明白了吗?”   百合子嘴唇抖动了一下,马上放下腰刀,跪倒在地,答道:“嗨!属下明白!”   奈良美子沉声说:“百合子,你请谢小姐和欧阳教授先去楼上的密室里休息,我和苏雨君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百合子答应着起身一挥手,几个忍者立刻上前拽起欧阳硕和谢婉仪,不由分说地推搡着往古堡楼上走!欧阳硕虽然极力挣扎,但是被两个忍者架起,被推上了楼梯。   谢婉仪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不,不要把我和苏雨分开,我要和他在一起,我要见我父亲!”   “等等!丰臣公主,请让我和婉仪说一句话!”苏雨大喊一声。   奈良美子点点头,一摆手,忍者们松开了手,都肃立在楼梯上等候,谢婉仪含着泪飞快地奔过来扑在苏雨的怀中。   苏雨抚摸着她的头发,凝望片刻,侧过脸轻轻地在她耳旁低语了两句什么,谢婉仪痴痴地望着他,半晌才默默点了点头,几颗泪珠滑落脸庞。   一直默默注视着他们俩的奈良美子这时突然飘身而去,携起谢婉仪飞到楼梯上,轻轻放下,奈良美子一边退下楼梯一边柔声望着她说:“谢小姐,我答应你,你父亲会回到你身边,苏雨君,只要他帮我解开了那个谜团,他也会回到你身边!”   谢婉仪想不到她会如此温柔地跟自己说话,一时竟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奈良美子也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轻轻一拧旁边墙壁上一个凸起的兽头,那螺旋状的楼梯突然间就如巨轮的跳板般缓缓升起,只一会儿就悄无声息地和这间大厅的屋顶合为一体,谢婉仪、欧阳硕以及那些忍者们都被隔绝在古堡的上面一层里。整间古堡底层的大厅里此刻只剩下了苏雨、百合子、奈良美子三人。   “百合子,你守在这儿!”奈良美子吩咐道。她虽行动快如疾风,但身上的华贵和服却丝毫不乱,她转身对着苏雨微微一笑,缓缓道:“苏雨君,请跟我来。”话音未落,奈良美子身子已凌空飞起,掠到苏雨身边,抓住他的一只胳膊,两人如飞鸟一般,并肩往大厅的另一头疾飞而去。苏雨虽然心中一惊,但是并未挣扎,只是仍由她携着自己飞去。奇怪的是,眼看两人已经撞到巨大的玻璃幕墙,苏雨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丝毫没有被强烈撞击的感觉,而是穿墙而过,像被一股强大的磁场吸附着,身不由己地钻进了一个黑黝黝的风洞中。   一瞬间,苏雨已经明白,这巨大的玻璃幕墙的中心必定也是和澄一禅房里挂着的那幅画一样,是一个幻境,也就是一个由电脑模拟出的场景,实际上,却是一个悠长的通道,通往海底的另一处!   虽然携着他飞行的奈良美子并未发出声音,但苏雨却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热度和一股幽幽的暗香传入鼻中,说明这条黑暗的通道极其狭窄,两人必须要身体紧贴着才能通过。这也令苏雨对奈良美子的轻功暗暗惊异,这个女人武功造诣之高,是苏雨以前所遇到的对手中绝无仅有的。   约莫飞行了几分钟后,前面出现了一点亮光,同时苏雨也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迎面扑来,而且离亮光越近,炙热的感觉就越发明显,飞出洞口之际,苏雨的手心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奈良美子袍袖一挥,苏雨轻轻跌落在地。他一个翻身,敏捷地跃起,这才发现自己依然在深海之下,巨大的玻璃幕墙隔住了蔚蓝色的海水,海水之下,赫然是一条青砖铺就的宽阔笔直的神道,自己正落在这条神道之上。一眼望去,这条神道约有两三百米长,两边立着许多形态各异的神兽和人物雕像,神道尽头的石阶之上矗立着一座椭圆形的巨大墓室。墓室的石壁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四周还修了大约三米多宽的护陵壕沟。在墓室前,一块巨大的石碑上用一种极优美的日本古代文字书写着“德川公主千姬之墓”几个大字!墓碑前摆放着一个祭祀用的青铜大鼎,鼎里还燃着熊熊的火苗。然而,此刻吸引住苏雨目光的并非这精美的墓室和墓碑,而是墓茔下面的土堆里竟然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好像是有什么沸腾的东西正在墓茔下面燃烧着,刚才他感觉到的灼热感和光亮应该就来自这儿,显然苏雨之前的判断没错,这片海域下面已经有了又一次强烈海底地震的前兆。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身后悠悠传来:“当年,德川秀忠征集了数万民夫,花费了三年时间帮他的女儿千姬公主造了这座华丽的墓穴,并把千姬公主从大阪城中带来的丰臣家族的宝藏全部都陪葬在这儿,金银、珠宝、玉石、武士刀,还有大量来自中国的精美丝绸、瓷器。在这些东西中,有一样是公主身边最忠诚的死士带来的,它被精心地伪装过,放进了随葬品中,它是历代天皇即位时用的神器,不论谁能得到它,都可以凭借它的神力号令日本的臣民,实现一统天下的霸业!苏雨君,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苏雨并不回头,望着那座大墓,缓缓答道:“草雉剑!传说它藏在一条神蛇的腹中,自从被人发现就成为历代天皇的圣物,丢失了草雉剑会被世人质疑是否为天命的君王。所以,战国时代,各位大名将军也都会争夺草雉剑据为己有。一代霸主织田信长死后,这把草雉剑落在了他的继承者丰臣秀吉手上,被珍藏在大阪城中,可惜,德川秀忠的军队攻入,大阪城破,秀赖的妻子,德川公主千姬带着幼子国松和这把草雉剑一起出逃,一直逃到了秀赖的出生地舍丸町。公主死后,幼子国松就隐姓埋名地住在这个小渔村里。四百年来,丰秀国松的后人们一直在此过着平静恬淡的生活,直到二十年前,一个叫丰秀光夫的年轻人偶然间翻看祖先留下的典籍时发现了草雉剑的秘密。他深知自己的妹妹丰秀美子野心勃勃,唯恐她利用这把神剑掀起腥风血雨,于是,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把这个秘密画在了一幅画上,这幅画就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幅画——《东瀛仕女图》。”   那个男人叹了口气说:“不错!丰秀光夫如果当年告诉了美子这个秘密,那么也许美子早就找到了那把剑,我们也用不着夫妻分离那么久了!也许一切都不是今天的样子!”   苏雨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丰秀光夫画了《东瀛仕女图》后不久就病逝了。他去世前,把自己的幼子丰秀骏托付给了自己的师傅,也就是养父剑道大师藤原久兵卫夫妇。这对夫妇精心地照顾教导丰秀骏,就像多年前他们照顾教导师弟的遗孤丰秀光夫兄妹一样。他们希望丰秀骏能远离纷争,远离他那个时时想着雄霸天下的姑妈,快乐地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可是丰秀骏十岁那年,丰秀美子还是找到了他,悄悄把他带走了,并给他改名为黑泽浩二。训练他忍术,训练他杀人,灌输给他要恢复祖先霸业的思想,开始培养他成为‘天堂之翼’组织的接班人。”   身后的男人接口说:“不错!阿骏这个孩子很像他的父亲,忧郁、善良,并不适合做‘天堂之翼’的首领,美子,你当年不应该去找他!让他过着普通人生活也许反而更好!”   一直沉默着的奈良美子突然纵身跃到了苏雨的面前,眼中升起一股幽蓝色的光,缓缓说:“苏雨,你这个人确实有着奇异的力量,能影响和你接触过的人。百合子本来是最冷静无情的杀手,可是自从遇见你,她开始屡屡出错,甚至在水狐狸上让你逃走,坏了我的大计。阿骏呢,他在奈良茶舍和你见了一面,那天晚上竟然跟我说,有你的存在,‘天堂之翼’迟早将会毁灭,还劝我放弃恢复丰臣家族霸业的想法,遣散忍者们,去隐居山林,做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我气得扇了他一耳光,我还记得当时他那死灰般的脸色,还有那种绝望的眼神。所以,我才不得不急忙运用内力封闭了他的穴道,令他沉入假死状态。本来我想让忍者送他回到这古堡来,我想他回到这儿就会记起他身为丰臣家族继承人的责任,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连我都骗了,在回这里来的船上瞒过那些忍者们逃走了,他走了!我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苏雨,是你影响了阿骏的心智,才让他最终选择放弃作为丰臣家族继承人的责任,离我而去。是你,全是你造成的!”   苏雨并不回避她的目光,也直视着她,半晌才开口道:“丰秀骏君做了他人生最正确的一个选择,其实在你令他进入假死状态之前,他就已经做了选择,他知道你不会让他再见到我,于是在那本常看的哲学典籍的某一页中夹入了那张他和久兵卫大师的合影,并把那本书放在了书桌上。他知道我一定会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会查到你的过去,查到落日海湾。来到这座公主墓前,他故意装作假死才能令你放心,才能有机会逃离你身边。你知道吗?他在那天离开你以后曾经去看望过久兵卫大师,我后来为了调查你去拜访久兵卫大师时,他告诉我,丰秀骏君对他说,离开‘天堂之翼’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觉到自己是自由幸福的。可见丰秀骏君的才智远远在我之上,所幸他心地纯良,没有把这些才智运用到犯罪上。”   奈良美子一挑眉,猛地伸手扼住了苏雨的咽喉,逼问道:“告诉我,阿骏现在究竟在哪里?告诉我!”   “他的梦想之地!”苏雨直视着她,缓缓地说。丰秀美子不禁秀目圆睁,手上猛地一用力。   他身后的那个男人这时用温柔的语气喊道:“美子!不可伤了他!”   奈良美子缓缓放下了手,深深叹了口气,说:“苏雨,我答应过不杀你,但是你必须帮我解开那个谜团,找到那把草雉剑!不然,你别想离开此地!我要永远把你困在这儿!”   苏雨默默凝视她片刻,突然张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时候我想,爱上这么美丽又疯狂的女人,并为她改写了你全部的人生,放弃你的警察生涯,你的所有梦想,甚至你女儿的幸福,十年来一半时间伪装成一个残疾人坐在轮椅上,另一半时间化身为跛腿杀手不断地为她去杀人,真的值得吗?武士!”   他说话时虽然是望着奈良美子,却好像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这个人果然再次长叹了一声,背负着手缓缓转到了他面前,抬起头,望着他,轻轻说:“苏雨,我知道终究瞒不过你的!从婉仪第一次把你带回来,从我在别墅的露台上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我终有一天会输在你手上!这就是命运!”   他的脸在幽暗的光线里清晰地浮现出来,那是一张瘦削坚毅的脸庞,眉眼间依稀还有年轻时的英俊。此时去掉了那乱蓬蓬的头发和胡子,也完全抹去了易容的痕迹,他恢复了本来的面目——谢西风!   虽然苏雨早就料到会在这儿见到他,但是此刻乍见他恢复了本来的面目,还是禁不住暗暗吃惊,倒退了一步,才缓缓开口:“我是该叫你谢伯父,还是加藤教授,还是山口井,抑或还是叫你杀手武士?还有那个在香港会展中心拍走了《东瀛仕女图》的日本人也是你改扮的吧?究竟哪张面孔才是你真正的面孔呢?”   “我倒宁愿你叫我一声谢伯伯!”谢西风微笑着说,“我知道想瞒过你的眼睛是很难的,但是我确实想不出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苏雨也笑了笑:“谢伯父,我这人有个很坏的习惯,每次见一个人总是会不自觉地记住他的一些细微特征。我在香港第一次见到你,就注意到你是个左撇子,你习惯用左手拿东西,你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个铜钱大的疤痕。后来松下警视长调查山口井时,就有公司员工提到公司董事长山口井也是左撇子,左手上有一个铜钱大小的疤痕。当时我听了就心中一动,但还不敢怀疑到是你!当我在东京湾的那艘渔船上第一次见到武士时,他虽然外貌和你完全不同,但同样也用左手拿着那根银翼手杖,无名指上也有同样形状的一块小疤痕,我的心中产生了一丝疑问。后来我获救后发电邮回香港让刘警司帮我查查你离开警队后的情况,发现你在一次赴日追查一件案子之后就宣布结婚退出警队,可是这位新娘又极少与亲朋好友见面,颇为神秘。二十年间你曾经多次赴日,他们费了很大的劲找到了一张你当年在婚姻登记机构的结婚照,那上面的新娘明显不是你摆在家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那是一个美丽得令人看一眼就无法忘怀的女人,婉仪很多地方其实继承了她的长相,她就是丰秀美子!直到进入密道前,我让婉仪用手掌试着来打开密道的暗门,果然,母女的相似之处不容置疑,密道被打开,我心里就更确定了‘天堂之翼’的首领公主就是婉仪的母亲,也就是你谢西风的妻子,那么武士自然就是你易容改变的了。至于加藤教授,我当然是从一开始看到你的手,就知道是你又一次易容改扮,但是为了能顺利地找到德川公主墓,我一直不点破你的身份。甚至对欧阳,我也不能透露半句,如果他的神情稍稍有异,就会引起公主的怀疑。至于婉仪,我更是无法开口告诉她真相,我担心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谢西风望望自己的妻子,黯然说:“美子!我们俩都欠了女儿的!自从她坚持要当警察的那一天,我就害怕这一天会到来!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就是‘天堂之翼’的首领,他的父亲就是杀死她同事的杀手,她该会多么难过!我真的不敢想象!我宁愿她永远不要知道这个真相!”   “西风!既然她身上也流着丰臣家的血,那就难免要承受常人不能理解的痛苦!这就是她的宿命!”奈良美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一瞬间,苏雨清楚地看见一抹泪影闪过奈良美子的眼中,他在心底暗暗感叹,爱情这东西或许根本分不清对与错,只能看你爱上的是天使还是魔鬼而已。   谢西风又转过头来望着苏雨,缓缓道:“你既然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又交给我那封求救的书信,看来是想迷惑我们。你被困在此,却如此镇定自若,想来必定已经通过其他的途径把信息传递出去了!我来想想,是不是石太郎家的凌子丫头,对了,那丫头昨晚在落日海湾的沙滩上突然跑来通知你不要回村子里去,还握过你的手,必定是她了!你们应该就是那时候传递了信息吧?”   苏雨坦然地说:“凌子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她不愿意练习忍者之术才逃走,逃走时摔下悬崖才被刮伤了脸,毁了容貌。这件事,丰臣骏君告诉了久兵卫大师,大师又告诉了我,所以,我一来到舍丸町就悄悄地和凌子建立了联系,请她暗中帮助我。昨晚在沙滩她握住我手的那一刻,我在她手心划下了通知警方,从海神娘娘神像下进入密道这句话。我相信她现在必定已经通知了警方。性德和尚现在应该已经被捕了,按照时间推算,警察应该已经下到密道中来了。”   “哼,就算警方找到古堡,他们也别想进入这个风洞,找到公主墓的所在。这里和外面的古堡是完全隔绝的!除了我和西风,其他忍者都从未进入过这里。通往这里的风洞口有个千斤的巨门,我一旦关闭,谁也进不来出不去!你别指望他们能救你出去。”奈良美子轻轻哼了一声。   苏雨此时干脆盘腿在青砖地面坐下,凝视着丰秀美子道:“可是,由于海底地动的缘故,这座墓下面的熔浆已经快要喷涌而出了,看眼前的情景,最多还可以维持两三天而已,又或者在下一刻就会喷发。公主,你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就算是警察找不到这儿,你们在这儿也坚持不了多久。”   奈良美子似乎被他说中了心事,脸色微微有些黯然。谢西风也颇无奈地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急着引你来此,想借用你的智慧解开这个二十年来一直困扰我们的谜团。究竟那幅《东瀛仕女图》中藏着怎样的秘密?究竟这座公主墓中有没有那件神器草雉剑?”   苏雨顿了顿,望了望丰秀美子和谢西风,坦诚地说道:“公主,谢伯父,你们是婉仪的父母,我是不会动手拘捕你们的,但是为了翦除‘天堂之翼’,完成使命,我也不能放你们走!再说就算动起手来,以公主的功力,你们俩联手,我也未必有胜算。所以,我想和你们打一个赌!”   谢西风眉头一扬:“好,说说看赌什么?”   苏雨缓缓开口说道:“其实在浅草寺事件之前,小野首相见过我,他对我说,贵国的天皇陛下也早就听说了那个关于丰臣家藏有神器草雉剑的传说,并且深信不疑,一直想找到这件神物,让它回归皇室手中。为了这个,他特准我在日本国内调动警察,便宜行事的特权。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希望我在这次追捕‘天堂之翼’的行动中,找到那把草雉神剑!他让我见到二位,转告一句话,如果你们愿意把草雉剑献给天皇,那么可以特赦你们以前所犯下的罪行。但你们得保证毁掉‘天堂之翼’的基地,所有财产交给日本政府,并且永远不再踏足日本国土。所以,我现在可以和你们打一个赌,如果我在此刻能破解了《东瀛仕女图》中的谜团,找到草雉剑,你们也可以了结二十年来的愿望,就随我一起出去,把草雉剑交给日本政府,而你们则做回婉仪的父母,让婉仪得到二十年来缺失的母爱。因为我刚才看得出,公主你其实对婉仪还是有着深深的母爱之情的。假如我解不开这个谜,那么我就加入‘天堂之翼’,永远听从公主的号令!”他这番话坦诚至极,又处处表现了对谢婉仪的深情,谢西风听后不禁面露感动之色,连奈良美子也暗暗赞赏不已。   但她转念一想,又脸色一沉,冷冷地说:“可是,苏雨,为了解开这个谜,我们曾经把这幅画做过种种分析,请教过多位电脑方面的专家,甚至还把画布割开过,查看里面有没有夹层,对画面的每一个部分做过红外线扫描,可是却一无所获!罗永俊当初就是对我说,找到了解开谜团的方法,我才把画交给他带去香港,谁知他是想背叛组织,想拿这幅画作为护身符,让我们投鼠忌器。结果他是自取灭亡,死得很惨!你真的想好了,和我打这个赌,不会是想把这幅画骗过去,再借此威胁我们,让我们放你离开吧?”   苏雨轻轻苦笑:“公主,我现在在这里,就如被困牢笼,这里的机关暗门只有你们俩清楚,你也说过,如果你把风洞口的千斤巨门关上,谁也逃不出去。就算是我拿到画想逃走,我又怎么走得了呢?再说,我对婉仪承诺过,我要带谢伯父去见她,我绝不会独自逃走的。”   谢西风对着妻子微微点头:“我相信他的话!因为他是苏雨!”   奈良美子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抬起头望着苏雨,淡淡一笑:“好吧,苏雨,我就和你打这个赌!如果我输了,从此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天堂之翼’,没有丰臣公主!如果你输了,你就要成为‘天堂之翼’最无敌的杀手,我要你帮我去刺杀天皇,恢复丰臣家的宏图霸业!”   她说话时虽然脸带笑容,但是字字句句都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寒意。   苏雨不禁心中一冷,丰臣公主毕竟是丰臣公主!也许她面对爱人和女儿会有片刻的温情和感动,但是,一旦野心的海潮涌起,似乎一切都已经荡然无存!   “好!一言为定!希望公主到时候能遵守诺言!”苏雨静静凝视着她。   “一言为定!拿去!”丰秀美子伸手从怀中取出画卷,向苏雨抛去。   苏雨抬手接住画卷,铺在膝上,缓缓展开,这幅画他曾经也看过,但是却没有像此刻这样看得如此仔细。如果单就画作本身来说,即使以纯粹观赏的角度看去,也是一幅杰作,人物表情描写十分生动,三位浅井公主神态各异,却都称得上是国色天香。   苏雨久久凝视着那幅画,仿佛老僧入定似的,一动不动地看了约半个时辰。   奈良美子的嘴角轻轻抿着。谢西风则背负着双手,脸色凝重地望着苏雨。他们都期待着苏雨能找到答案,但是又隐隐害怕苏雨找到答案,这种矛盾的心情令他们都很紧张。此刻墓茔下面的白烟已经越来越浓,甚至墓道的青砖下面都开始有些微微发热了,奈良美子和谢西风的额头鬓角都不由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逝去,谢西风下意识地抬了抬手腕,瞥一眼手表,苏雨竟已经看了半个多小时!   “苏雨,你还想拖多久?”终于,奈良美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问道。   苏雨还是默不做声地垂着头。   奈良美子嘴角挂上了得意的笑,她柔声说:“承认你输了吧!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谜是无人解得开的,我哥哥他就是因为太聪明,所以老天才不给他太长的寿命!可惜他到死都不肯告诉我公主墓和草雉剑的下落,直到我读到了教授的论文,我才知道原来落日海湾下藏着公主墓。但是我和忍者们费了那么大的劲,想了那么多点子,挖出了那么多珍玩珠宝,却丝毫没有草雉剑的影子!如果我早点拿到那把剑,我就可以用它向日本民众证明当今天皇并不是正统。苏雨,你注定是我们‘天堂之翼’的人,你还可以和婉仪在一起,以后继承我们丰臣家的霸业,你会获得无上的权力!我甚至可以让你做日本的首相!”   “一切都是梦中之梦!”苏雨突然打断丰秀美子的话,挺身而起,死死盯住墓茔,高声说道。   他怪异的举动让谢西风夫妻二人都很困惑,他们互相交换了眼色,正待上前。苏雨突然如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起,直飞至那块巨大的墓碑前落下,落地的那一刹那,他突然间做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他竟然把手中的那幅《东瀛仕女图》画卷抛入了那个燃着熊熊火苗的青铜大鼎中去!   因为苏雨的动作实在太过迅速,所以谢西风并没有反应过来,奈良美子口中叫出一个“不”字,虽然身形飘动,已经赶到青铜大鼎前,但只来得及从烈焰中抢出了半张已经被烧残的画卷。   奈良美子一时痴了,只呆呆望着手中还在冒着青烟的画卷发愣。   谢西风忙跃至妻子身边,接过那半张残卷,忙用嘴去吹灭那火苗,一边跺脚道:“苏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雨却并不慌乱,镇定地说:“既然一切的办法都试过了,那么只有试试最不可能的一种方法了!可能丰秀光夫君的意愿也就是让你们放弃寻找草雉剑,放弃称霸的野心!”   “苏雨,你!我要杀了你!”奈良美子的眼神骤然变得非常可怕,她腾空而起,双手变换成掌形,直直地向苏雨的头顶拍去,因为二十年来的心血被毁,奈良美子的怨毒之气全部凝结在了掌上,再加上她本身精深的功力,这一掌的力量几乎能把巨石震裂,更不用说一个血肉之躯的人了。眼看着那一掌就要击到苏雨的头顶上,千钧一发之际,谢西风突然惊叫了一声:“美子,这幅画上有字了!”   奈良美子的手掌就停在离苏雨头顶仅仅几厘米的半空中,她硬生生地收住了掌力,飘身落地。   “美子,画上有一行字!原来这幅画是要放在火中烧才能显示出字迹来的,得到它的人都爱如珍宝,谁又会把它扔到火堆中去呢?也只有苏雨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谢西风忙递给她《东瀛仕女图》的残卷,奈良美子凝神一看,果然,那画卷上赫然现出了一行蓝色的小字,字体优美流畅,带着明治时代的遗风。   “果然是哥哥的字迹!”   奈良美子的手微微颤抖,她轻轻念道:“落日之后,黎明之前,神剑就在日月之巅!”   谢西风也低低地念了一遍,深深皱眉道:“这句话究竟是暗示着什么呢?日月之巅?究竟是指哪里呢?还是个谜啊!”   奈良美子喃喃道:“这句诗出自我们丰臣家族代代相传的和歌《日月篇》里的最末一句。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祖先们怀念过去荣耀的诗句而已。‘落日之后’是说丰臣家族被灭亡之后,‘黎明之前’是说有丰臣家族的后人重新掌权之前。没想到哥哥却从中发现了草雉神剑的踪迹。苏雨,你一定猜出来了,是吧?快告诉我,日月之巅究竟在哪儿?神剑究竟在哪儿?在哪儿?”   “公主,令兄的遗愿你还不明白吗?他希望你放弃恢复家族霸业的想法,才故意这样安排的,画卷经过燃烧而显出字迹,就是暗喻着你如果放弃那个幻梦也可以重生!”一直沉默着的苏雨朗声说。   奈良美子深深注视着他,半晌微微一笑:“好,苏雨,只要你说出这句话的谜底,我就会放弃‘天堂之翼’的一切,回到香港去陪伴婉仪,当一个好妈妈!”   苏雨缓缓步下石阶,边走边说:“公主,虽然我知道你这句话未必出自肺腑,但是我还是愿意试一试。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是被野心所迷惑蒙蔽。其实草雉神剑一直都在你的眼前!这座公主墓其实是包括了日月两部分,日就是指圆形的坟茔,月就是指这条长长的墓前神道。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坟茔一圈其实就雕刻着太阳的光芒,而这条神道上的每一块青砖上都刻着月亮的图案,这些都足以证明日月之说。而‘日月之巅’呢?就在神道和坟茔交界的这一点上,也就是这里!”说到这,苏雨停住脚步,转身一指那座墓碑。   “就是它,这块墓碑!这块墓碑应该根本不是整石雕成的,而是由工匠们用泥石浇筑而成,神剑应该是被工匠们铸在了墓碑之中!”   奈良美子和谢西风也扭过头望向这座静默的墓碑,这座碑,他们曾经看了无数次,但是怎么也想不到它竟然就是谜底!   夫妻两人互望了一眼,猛地跃起,四只手掌同时挥出,拍向那墓碑,那墓碑虽然结实,但这两人都是绝顶高手,此时又是贯注了全部的真力,力道当真惊人,掌到之际,墓碑被震得四分五裂,碎石横飞!   一把青色剑柄,剑身透亮,闪着逼人寒光的宝剑从一片碎石中嗖的飞出,被奈良美子一把接住!   “草雉神剑!”奈良美子手握宝剑,反复看着,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复杂,有惊喜又有几分哀伤!谢西风默默凝望着妻子,欲言又止,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苏雨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奈良美子缓缓抬起头,望着苏雨道:“谢谢你,苏雨,你真的办到了!你的智慧果然在我和西风之上。我哥哥要是在世,怕也会很欣赏你的!难怪你能折服百合子和阿骏的心!我想你其实早就想到了吧,故意拖延这半个小时,是为了让从密道下来的警员们能有充足的时间到达古堡吧?”   苏雨犹豫了一下,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丰秀美子微闭上眼,似乎在运用功力倾听着极远处的声音,缓缓道:“西风,听这脚步声,警察应该已经到了古堡里,他们会找到婉仪和欧阳,他们会很安全!”   “是!我知道你本来就不会让婉仪遇到一点危险的,虽然这二十年你都不在她身边,但其实,我知道你很疼爱她!”   “西风!”丰秀美子凝视着这个男人,一时无语。初遇时的情景历历浮现眼前:那一年,一个是到东京办案的香港年轻干探,一个是被追踪的美丽罪犯。在东京塔下的偶然遇见,就注定了一生的深情爱恋。他们本是势不两立的警察和罪犯,但是,爱情这根奇异的绳索却将他们紧紧绑在了一起。   “西风,你后不后悔当初遇见我?如果你那时候抓捕了我而不是爱上了我,那么今天情形就会完全不同!”   谢西风轻轻摇头,微笑道:“从不后悔,一切再重演多少次,我还是会遇见你,爱上你!就算是我要为此抛弃一切,我还是只会做这样的选择,这就是我的命运!”   丰秀美子盈盈一笑,含泪缓缓说:“我想如果一切重新来过,我还是只能做这样的抉择,我是丰臣后人,这把草雉剑就是我的宿命!告诉婉仪,妈妈很爱她!”她的语速很慢,当她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手背轻轻一翻,手中的草雉剑从脖颈上轻轻划过,鲜血喷溅而出,一滴滴洒在谢西风的黑色和服上。她的身子像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了青砖地面上。苍白的脸庞上,美丽的眸子渐渐合上。但手中的草雉剑却还握得紧紧的,不曾松开。   “美子!”谢西风的声音虽悲怆,但是却不震惊,他其实已经预知了妻子的最后选择!从新婚两年后,她独自返回日本开始创立‘天堂之翼’,他就明白,美子的生命只属于丰臣家族,失去了复兴家族的希望,也就抽去了她的灵魂。这时,活着对于她来说是远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美子!”谢西风呜咽着紧紧抱住妻子渐渐变冷的身体,贴着她的脸庞,任凭鲜血染满了他的衣服。一瞬间,那个冷酷无情的绝顶杀手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痛失爱侣的老人。   时间似乎在此刻凝住了,只有头顶玻璃幕墙外的那片蔚蓝色的海水还在微微激荡。苏雨的脸色变得苍白,他觉得胃里剧烈翻腾,一天一夜的追击和刚才目睹的这惨烈一幕,就算是再坚强的神经也会感到难以承受。   突然,他们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了几下,从墓室的下面不断涌出一些赤红色的岩浆,缓缓地向石阶下蔓延而来。   苏雨意识到这是大海的又一次警告,强烈的海底地震随时可能发生。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刻不容缓!   他忙疾步走过去扶住谢西风的肩膀,轻声而坚决地说:“伯父,请您节哀,我必须带您离开这儿,很可能马上就要发生海啸了!”   谢西风缓缓起身,凝望着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妻子,久久无语。   “伯父!您还有婉仪!为了她您也要离开这儿!”苏雨在他身后叫道。   谢西风默默转过身来,望了苏雨片刻,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苏雨虽然意外,但是也明白他此刻脆弱的心境,于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伯父,忘掉这里的一切,您还可以重新来过!”   谢西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但是头却渐渐无力地靠在了苏雨的肩上,身体开始缓缓向下滑去。   “伯父!”苏雨大惊,忙扶着他的身子一看,只见一把匕首已经完全没入了他的腹部,只剩匕首柄还在身体之外,不断滴下的鲜血开始渗进了青砖的地面。   “伯父!你……”苏雨突然间明白了,谢西风虽决意随妻子而死,但是又怕自己竭力阻拦,所以刚才才会紧紧抱住自己,好不让自己发现他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   谢西风的嘴唇还在微微翕动着,苏雨忙贴近去听:“苏雨,答应我……永远……永远别告诉婉仪真相!”   说完了这几个字,谢西风似乎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这时,赤红色的岩浆已经越过石阶,顺着神道缓缓地流了过来。苏雨只得放下谢西风,又深深地凝望了一眼这华丽的墓园和躺在地上的谢西风夫妻。那把诱惑了他们的草雉神剑仍然紧紧地握在奈良美子的手中,苏雨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就让它和丰臣家族的幻梦一起埋葬吧,远比把它带回到纷扰的尘世更有意义!但有一样东西他必须要带回交给婉仪!   心意一定,苏雨忙蹲下身从谢西风的手腕上解下那块手表放进自己的口袋中,飞身朝着那个黑黝黝的风洞跑去。到了洞口,他纵身跃起,施展轻功,贴着洞壁往前直飞而去。这风洞其实原本是奈良美子重修德川古堡时,为了隔开古堡和公主墓故意造出的人造海沟,狭窄悠长,没有上乘的轻功是很难在其中穿行的。苏雨虽然自幼认真习练过各种中国功夫,但毕竟他日常惯用的是近身搏击术,轻功比起奈良美子和谢西风来,要逊色不少,所以,他才穿越到风洞的一大半处,体力已经不支,身子一歪,仰面狠狠摔在黑暗冰凉的洞穴中。   苏雨顿觉眼前金星直冒,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疼痛!他竭力翻过身来,向着不远处洞口那一点光亮之处奋力爬去。但是,这洞穴中的石壁上生满了海底的蕨类生物,滑溜溜的,苏雨爬了半天也只挪动了几米而已。   “苏雨,是你吗?苏雨!”那一头的洞口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焦急的叫喊。   “是我!”苏雨心中一阵惊喜!   一个人影缓缓地爬进了洞里,伸长手臂拉着苏雨用力拽着。苏雨也拼命使劲,折腾了一会儿,苏雨终于被那人拽出了风洞,一下子滚落在古堡的大厅中。犹如重生了一次,他的眼睛骤然离开黑暗的环境,竭力眨着,望向那个救自己出洞的人。   “百合子!是你!”   “怎么?很失望!以为是谢婉仪?”百合子咬着嘴唇,冷冷地说。   苏雨一时语塞,只得苦笑了一下。被女人爱上固然是幸福的事,但是,如果无法回报给对方同样的爱情,只怕这也是一番折磨。   “谢谢你,百合子,现在古堡里的情况如何?”苏雨抬头望望四下,显然警方还没有找到这里,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人。   百合子脸色一沉:“你赢了!我从监视器里看到,日本警方已经从海神庙的入口进入密道,下到古堡的顶层了。我通知了古堡里所有的忍者赶快各自从海中隐遁。想必现在在密室中的谢婉仪和欧阳硕已经得救了。但是,他们暂时找不到这里,这一层是后来加固过的,设了机关,可以完全和古堡的上面隔绝开来,公主和武士阁下现在怎么样?”   苏雨轻轻地摇摇头。   “他们已经去往另一个没有烦恼,没有纷争的世界了!”   百合子面露悲切之意,微微点头:“我明白了!看来一切都是天意!自从少主人阿骏在回来的船上突然失踪,我就知道离这一天不远了!丰臣家族的霸业终于还是无法再现!”   “百合子,丰臣公主妄想借草雉剑的神力控制天皇,那注定只是一场幻梦!我知道你虽然自幼被训练成杀手,也杀了不少人,其实内心的善良还是没有泯灭,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向警方自首,然后去过一过属于普通人琐碎但真实的生活吧!”苏雨凝望着她,真诚地说。   “普通人琐碎但真实的生活!那应该也是一种很美的生活!”百合子低低地说。   这时,整个古堡突然震动了一下,开始微微地摇晃起来。   “不好!海底的地动已经很频繁了,万一破坏了古堡中的机关,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百合子一惊,腾身跃起,用手一触碰那盏悬在大厅中央摇摇晃晃的大灯笼。   大厅地面的中央突然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道暗门,出现了一条楼梯通往大厅之下的海面。   “快走!苏雨!”百合子拉起苏雨,两人一掠而去,顺着楼梯疾步下到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无数只水狐狸正静静地伏在那儿,原来这里是“天堂之翼”备用的秘密出口。   “快!苏雨!进去,从这里潜下去可以到达落日海湾的下面。再不走怕就来不及了!”百合子说着,不由分说地把苏雨推进船舱中。   “百合子!这里不久就要被岩浆淹没了,快!跟我一起走!”苏雨忙向舱口伸出手来,焦急地喊道。   百合子望着那只向她伸出的手,突然凄然一笑,缓缓说:“苏雨,你告诉谢婉仪,我欠她一条命,当年那个警员甘云峰就是我去香港杀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临死前的那种眼神。现在我把你还给她,就算是还债吧!这些年我杀过很多人,我双手已经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怎么还能再过那些琐碎而真实的幸福生活呢?我是属于这里的,注定要和这里一起毁灭!我会陪着公主一起去天堂。尘世之鸟飞过罗生门,就会插上金色的翅膀!”   “不!百合子!”苏雨正要去拉她,却被她用力一推,舱门也随之被关上了。他忙爬起来,再打开舱门时,百合子已经不见了,那座楼梯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百合子已经回到了古堡之中,也关闭了机关。   “百合子!”苏雨拼力大喊,但回答他的只有汹涌而来的海潮,苏雨只得长叹了一声,这才启动水狐狸,开始缓缓下沉。但周围的海水突然间像发怒似的,开始咆哮起来,水狐狸被晃得左摇右摆,苏雨虽然努力抓着操作杆,但大自然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水狐狸还是很快失去控制。苏雨被掀翻在地,在船舱里翻滚着,但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由于海水的温度骤然升高,整个水狐狸的船舱里几乎像沙漠上被炙烤的沙堆似的,酷热得令人难以忍受。然而此时如果打开水狐狸的舱门,又很快会被倒灌的海水淹死在舱内。苏雨只得竭力靠着舱壁,稳住身体,并一件件地解开衣服,他的意识开始渐渐混乱,眼皮发沉,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船舱里渐渐变得稀薄的空气,攒了一会劲,才拼力爬到驾驶座上,用尽全力向上拉动了操作杆!一个更大更凶猛的浪头袭来,水狐狸被抛向海水的深处,苏雨也被重重地掀了下来,头砸在坚硬的舱壁上,晕了过去。   此时,苍茫的海天之上,黑沉沉的云朵中不时划过一道道闪电,波涛汹涌,小小的水狐狸无助地在巨浪中颠簸起伏着,眼看就要被大海完全吞没了。   一个月后,香港,半山月影别墅,一个月色如水的深夜,苏雨走出房间到露台欣赏大海的美景时,欧阳硕才详细地告诉他那天他获救的详细情形。其实,本州岛附近本来就是日本的海啸高发区,而不归崖下和落日海湾相连接的那片海域,由于被“天堂之翼”挖通了,安装了巨大的钢化玻璃幕墙,改变了原本天然的海底地质结构,就变得更加脆弱。据后来的地震测试,当天离那里不远处的深海区发生了强烈的海底地震,波及了落日海湾一带。所以公主墓下面才会不断地涌出岩浆来,并且很快堵住了苏雨当时通过的那条风洞。长崎县警察本部的警员们接到丰秀凌子打来的电话后,马上行动起来,甚至松下警视长也特意从东京乘坐直升飞机来到落日海湾亲自指挥整个行动。他们抓捕了性德,并从海神娘娘庙的密道一直进入在海底地动中摇摇欲坠的德川古堡中,并在古堡的一间密室里救了被蒙着眼睛绑起来的婉仪和欧阳硕。但是,此时,古堡中已经空无一人,他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如何通往最后一层的通道。所有人心里都暗暗猜测苏雨和谢西风已经永远被埋葬在这片海湾之下,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再加上当时由于海底地震的影响,整个落日海湾开始翻滚沸腾,情势非常紧急,一些警员主张放弃救援马上撤离。   可是,谢婉仪却很肯定地说,苏雨一定活着,一定会回来!因为临分开时他告诉她,他已经知道谢西风在哪儿,也确定他还很安全,他会带谢西风一起回去。让她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所以,因为她的坚持,松下警视长紧急调来了大批蛙人,跳入落日海湾下进行搜寻。很意外的,竟然救上来不少忍者打扮的人,老少都有,一调查竟然全是舍丸町的村民。通过审问他们,大致弄清了海底古堡中的结构,蛙人们又一次下水搜索,但是一直找到了全钢化玻璃造成的最后一层古堡,找到那座封死了的风洞前,也找到了已经服毒自尽的百合子,但是却没有找到苏雨的身影。那一刻,大家几乎可以肯定苏雨已经和“天堂之翼”的首领一起遇难了,连欧阳硕都觉得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好友,只有谢婉仪一个人仍然坚持要继续搜索!   几个小时后,就在大家最绝望时奇迹发生了,在距落日海湾几百海里的茫茫海面上,一艘返航长崎港的商船意外发现了一艘样式古怪的潜艇。接到报告的松下警视长赶紧带人赶到现场,这时的苏雨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连谢婉仪的眼泪落在他脸颊上也没有丝毫反应。   欧阳硕递给他一杯橙汁,笑道:“当时,我真以为你活不过来了!没想到送到医院后,你竟然奇迹般在几个小时后就苏醒了,而且一检查,除了有些脱水外一切状况良好!看来你这个家伙的确是死神也不肯收的人物啊!”   苏雨也笑了:“不是死神不肯收,其实是我舍不得你这个损友,舍不得婉仪,舍不得妈妈和小蝶,舍不得这个美好的世界!尤其是看到丰秀美子和武士的结局后,我更加珍惜现在能活着呼吸自由空气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   他说着,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欧阳硕疑惑地望着他,问道:“可是,苏雨,你进入那条神秘风洞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丰秀美子究竟是如何自杀的?武士又是怎么死的?谢伯父又是如何遇害的呢?你既然帮丰秀美子找到了草雉剑,她又怎么甘心自杀呢?这些具体情形你还没有对我们说过呢!你知道吗?当婉仪看到你口袋里的那只腕表时,几乎颤抖得无法站立,她哭着说,谢伯父说过,这个是宝贝女儿送的父亲节礼物,永远不会摘下,现在摘下了,就说明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苏雨凝望着夜色中波光粼粼的大海,半晌才缓缓说:“欧阳,有些事,我现在已经不愿意想起。以前我总是想要查明一切真相,但是其实人有时候是要学会遗忘一些事,才能放下心头重负,继续前行的。”   欧阳硕惊异地望了望苏雨,抿了口手中的橙汁,想再问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两人一时默默无语,很默契地都去凝望变幻莫测的大海。   “苏雨、欧阳,你们俩在这儿呢,刚才松下警视长来电话了。”   谢婉仪端着一盘水果从台阶上款款走上来,轻声说。   欧阳硕忙上前接过水果盘,问道:“松下警视长找我们有什么急事吗?”   “他说,经过蛙人们持续一个月不停的搜索和寻找,终于在落日海湾底的淤泥里找到了那把草雉神剑!还有就是,日本的天皇为了这次苏雨破获‘天堂之翼’,解开公主墓的谜团,帮着日本政府找回神剑,决定授予他天皇亲自签署的表扬状!松下警视长会派专人送到香港来!但是他说很抱歉,这次搜索还是没有发现我父亲的遗体。”   谢婉仪说最后一句话时,虽然语气平静,但欧阳硕和苏雨都看得出来,她在强忍着眼泪。   苏雨凝望着她白皙晶莹但明显瘦削了不少的脸庞,柔声道:“婉仪!”   谢婉仪也深深凝望着他。   欧阳硕见此情景,忙抓抓头,故意说:“怎么突然这么困,好像该睡了。晚安两位。”说着,转身顺着台阶快步下了露台。   “婉仪,对不起,我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苏雨歉疚地说。   “苏雨,你别这么说,不是你的错。”谢婉仪说着,泪珠却纷纷滚落。   “婉仪,对不起!”苏雨走上前,紧紧抱住她,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他的脑海瞬间闪过满身鲜血的丰秀美子,垂死的谢西风,还有百合子那凄然一笑!   永远不要告诉她真相!或许他能给婉仪最深的爱只有如此!   “不,我知道,是大海带走了爸爸,但是,我还是感激它,因为它把你还给了我,让你替爸爸接着来爱我!”谢婉仪伏在苏雨胸前,身子微微颤动着,泪如泉涌。   “哭吧!哭吧!”苏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一个受伤的孩子。   远远的海面上,弯月低垂,星光迷离,海面微微起伏着,闪着金光。   几条海豚突然跃出海面,在月色中欢快地嬉戏着。   大海就如永不落幕的舞台,每天都上演着悲欢离合,爱恨缠绵。有些故事能成为传奇,有些故事则注定永远深埋海底。   夜更深了,月光如薄雾般笼罩了大海,海面微微起了些波澜。月影别墅的露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二楼的一个窗口还透出淡黄色的光晕,两个亲密的身影正紧紧倚靠着,窃窃私语。此刻,窗外维多利亚湾灯火迷离,犹如梦境! 《逃出生天之幽灵再现》   第一章 婚礼上的奇异来宾   夏天的暑气渐渐散去,西湖上碧绿的莲叶还没有残败凋零,几艘小船悠悠地穿行在挨挨挤挤的荷花丛中,船舷边哗哗的水声听起来悦耳轻快。午后的丝丝微风从一艘画舫半开的窗口吹进去,让船上的每个人都感到了凉爽和惬意。然而,靠窗而坐的欧阳硕紧紧盯着桌上的一个蓝色信封,神色中非但没有愉悦,反而含着一丝深深的忧虑。   那个蓝色信封其实是空的,里面并没有任何东西,只是信封的正面用黑色的笔写着两个古怪的字符。   “欧阳,你必须要做一个决定!明天你和小薇的婚礼要不要如期举行?”这个沉着坚定的声音来自坐在他对面的男子,那是苏雨。也许是因为刚刚结束了在非洲的一次长途旅行,比起两年前,他明显晒黑了不少,也更结实了,眼神中透出更多的深邃和坚毅。   欧阳硕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苏雨,我决定了,明天的婚礼如期举行!我不能为了这么一个空信封就毁掉小薇、我爸爸和所有亲朋好友的期望!再说,两年前,我们俩亲眼看着落日海湾的海水在沸腾,天堂之翼永远消失了。难道死去的丰臣公主还会变成幽灵再回来吗?我不信!”   “可是……”苏雨欲言又止,他很了解欧阳硕的心情。自从被丰臣公主假扮的甘宝莹迷惑后,欧阳硕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抗拒感情,直到遇到了从国外旅行归来的小薇,他才仿佛又获得了新生。两人上个月决定共结连理。因为小薇的父母都生活在杭州,所以,这甜蜜的一对决定在西子湖畔的西湖明月轩举行盛大的婚礼。   昨天,当欧阳硕打开租住的西湖小筑门前的信箱时,一叠贺信贺卡里夹着这样一个蓝色的空信封。苏雨看到这个信封的一瞬间,似乎被什么东西刺痛了,眼神猛地一缩,两年前所有那些关于大海的诡异回忆都仿佛复活了。   看到苏雨怪异的表情,欧阳硕心里一紧,低声追问道:“苏雨,你真的觉得公主和将军还没死?天堂之翼还会回来?”   “我,我只是……”苏雨说着,突然顿住了,盯着那个蓝色的信封,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一切,一切都可能会卷土重来!”   “你说什么?”欧阳硕迷惑地问。   “苏雨、欧阳!原来你们俩躲在这儿开单身派对!”突然一阵女孩子的笑声响起,欧阳硕忙回头望去,原来是庄小薇和谢婉仪推着小蝶的轮椅笑吟吟地走进了画舫。   “这样也被你们逮到,看来我这个神探算是栽了!”苏雨微微一笑,快速地把那个蓝色信封折起来收进口袋,起身迎了上去。   第二天的婚礼忙碌繁杂。这是欧阳硕一生中微笑寒暄次数最多的一天,直笑到肌肉僵硬,眼神涣散,那个留在心里的阴影很快被冲淡了。晚上婚宴快结束的时候,欧阳硕虽然已经是累得小腿肚子酸软,但望着坐在身边娇艳如花的新娘小薇,心里却像是喝了蜜,甜甜的,软软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宝贝,你累不累?”他贴近小薇的耳边轻声问。   “老公,有你在,我一点都不累!”小薇忽闪着柔情的大眼睛。   坐在一旁的谢婉仪瞥见他们这缠绵的样子,抿嘴一笑,刚想打趣两句,却被一个精神矍铄、正缓缓步入婚宴大厅的中年男子吸引了目光。   这男子,看年纪大约有五十来岁,身材壮硕,身穿绛紫色的中山装,胸前还戴着好大一串佛珠。他摆摆手,并不理会热情上前询问的服务人员,而是径直向新人们坐着的主桌走去。   难道他是欧阳家或者小薇家的亲朋好友?可是,婚宴都快结束了,怎么这位却姗姗来迟呢?谢婉仪心里正疑惑着,欧阳硕的老爸欧阳教授已经起身迎上前去,猛地握住老者的手,惊喜地叫道:“谭师兄,多年不见,听说您已经去了终南山中修道。您这样的世外高人,居然能光临小儿的婚礼,叫我说什么好呢?”   欧阳教授是香港的著名学者,性子素来桀骜不驯,他竟然能如此推崇和尊敬这位中年男子,可见中年男子的身份非同一般,在场诸人也纷纷侧目。   “爸爸,这位是?”欧阳硕、小薇忙跟着起身,毕恭毕敬地问道。   “硕儿、小薇,这位是玄学大师,香港大学的终身名誉教授,是我的师兄,也是《中国之奇异现象》的作者,谭天方。”   提到《中国之奇异现象》这本书,在香港可是十几年畅销不衰的科幻作品,据说仅凭这本书,作者每年的版税就有上千万之多。可是书的作者向来低调,从不接受媒体的采访,喜欢隐居。后来据说因为独生子意外去世,作者看破红尘,干脆专心修道。没想到这位近乎传奇的人物现在却近在眼前,这下别说欧阳硕,连谢婉仪都不免动容,拉了拉苏雨的袖子,惊诧地说:“原来是他!苏雨,你不是也非常喜欢这本书吗?今天终于看到作者本人了!”   苏雨默默点了点头,只是凝视着那位老者,却并未露出高兴或惊讶的神色来。   “苏雨,你……”谢婉仪觉得苏雨今天有些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问题在哪儿,似乎是比起平时来,他有些苍白,有些憔悴,有些沉默!   “我没事,你放心!”苏雨似乎是回答着她的内心疑惑,谢婉仪嫣然一笑,轻轻地握住了苏雨的手,两人也起身迎接这位不请自来的尊贵客人。   “谭伯父今天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和小薇都觉得十分荣幸。请和我爸爸一起畅饮几杯,你们两位故人也能好好叙叙旧!”欧阳硕正恭敬地说着欢迎之词,却被谭天方不耐烦地摆手打断。谭天方脸色凝重地说:“我不是什么国学大师了,那些都是陈年往事。我早就已经是个修道之人,今天也根本不是来参加你的婚礼的!我今天来,是因为我占了一卦,算到今天,在这里,在这个婚宴现场将会有一场灾难发生!”   这话一出,整个婚宴现场一片骚动。由于欧阳教授也算是有身份的学者,来参加婚宴的不乏各界名流,一些打扮得雍容华贵的贵妇人们一听到谭天方的这句话都惊得面色发白。在香港民间,谭天方一直被认为是一位玄学高人,许多人虽然没见过他本人,但是都知道他的预言十分灵验!   欧阳教授更是惊得倒退了两步,被欧阳硕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倒。他颤声问:“谭师兄,你,你快说,今天究竟会有什么灾难发生?我们,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谭天方哼了一声道:“神鬼之事,报警管什么用?师弟,你也知道我是研究什么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场灾劫的源头只怕就在……”说着,谭天方的目光开始游离,缓缓落在了欧阳硕身上。他眼神犀利,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什么。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他聚焦在身穿白色西服的欧阳硕身上。   小薇紧张地握住了欧阳硕的手,连一向不信鬼神之说的欧阳硕自己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他脑海中猛地闪过那个蓝色的空信封。   难道,难道天堂之翼的幽灵真的复活了?   欧阳硕忙扭过头去看苏雨。   但是,他的目光刚一触到苏雨的脸,却刹那间愣住了!昨天还那么英俊健壮的苏雨,突然就在这一天一夜中憔悴了,脸色苍白得可怕,眼圈发青,满脸的病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自己今天忙于婚礼,几乎没注意到苏雨的变化,这诡异的变化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难道与昨天自己交给苏雨的那个蓝色信封有关吗?   欧阳硕刚想开口问出自己心中的满腹疑惑,却被身后谭天方的一声低喝惊得身子一震。   “就是他,这场祸事的根源就在这个小伙子身上!”   此刻,谭天方举起一只手远远地指向苏雨,满场的宾客都面带惊惧,望着面容憔悴的苏雨窃窃私语起来。倒是苏雨只是脸色微变,却没有惊讶的模样,静静地注视着谭天方。   不等大家反应过来,谭天方径直大踏步地绕过众人走到苏雨面前,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小伙子,我算出你有个非常厉害的仇家设下了毒计来暗害你,你现在已经命在旦夕,而且还会连累在场的所有人!”   苏雨的脸色骤然大变,他死死地盯着这位老人,眼神中很复杂,有犹豫,有害怕,还有痛苦。片刻,他用更低的声音哀求道:“大师,我知道您一定有法子救我,化解这场灾祸,不然你就不会特意在今天赶来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详谈好不好?”   谭天方神色肃然地点点头。   “好!我既然和欧阳是好朋友,他儿子的好朋友就不会不管。不过这件事只能你我两个人知道为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苏雨忙说了声多谢,走过去对欧阳教授轻声请求道:“欧阳伯父,请你们继续举行婚宴。我和谭大师要谈一件很重要的事,请帮我们安排一个安静的雅间,绝对不要让人打扰我们!至于为什么,我以后再跟你们解释!”   欧阳教授和欧阳硕虽然满心疑惑,但是他们也瞧出眼下这件事肯定有极其复杂的缘由和内幕。他们也知道苏雨是极其聪明也极其固执的人,他如果此时不想说,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照他的意思,立刻请了明月轩的经理来,请他帮着安排一个安静的谈话之所。   跟在一旁的谢婉仪虽然也脸色黯淡,神情忧虑,但是为了安慰轮椅上更加不知所措的小蝶,她还是保持镇定,轻轻拍着小蝶的肩膀说着:“没事,不要紧张,苏雨他一切都应付得来!”   小蝶却早已紧张得嘴唇发白,声音都微微发颤。   “嫂子,这可怎么办呀!我今天一早就瞧哥哥的脸色不好,现在这个老头又说他是祸事的根源,究竟是怎么回事,哥哥会不会有什么事啊?”然而,谢婉仪除了含糊地安慰她几句,自己也说不出什么缘由来。   的确,苏雨今天的样子看上去真是非常古怪,谢婉仪再仔细回想。昨晚,苏雨似乎大半夜未睡,一直在酒店房间的阳台上徘徊,凝视星空,似乎是有什么极难解的心结。   但这还不是最古怪之处,最怪的是在走进婚宴厅之前,他悄悄附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究竟昨天苏雨身上发生了什么古怪之事呢?   今天整间酒店都被欧阳家包下来举办婚宴,并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不一会儿,经理很殷勤地走过来,请苏雨和谭天方到明月轩楼顶的望月阁里去详谈。   望月阁名副其实,占着明月轩里绝佳的位置,两扇雕刻精美的黄梨木窗户半开,正对着西湖的粼粼碧水、半弯冷月。   经理引两人进入房间,鞠了个躬,轻轻退了出去。谭天方一坐下就屏息凝神地逼视着苏雨,一字一字地问道:   “小伙子,你是不是从昨天起,就开始头疼、恶心、不想进食也不想睡觉。脑子里乱糟糟地总是在回忆一些痛苦而恐怖的事情!”   苏雨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大师,昨天中午开始出现这种情况。起初我还以为是累了,可是到了晚上,却越来越严重,以至于我昨晚几乎彻夜未眠,今早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像大病了一场似的!整个婚礼中,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这种怪病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了!”   谭天方用手指捻了捻胸前的佛珠,沉声说:“这种情况还会越来越严重,你现在应该已经手脚无力、口干舌燥,身体里像是有团火在烧,眼前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幻觉。今天是十五,如果到了深夜月圆之时,也就是这个月里阴气最重的那一刻,你的身上还会出现更加可怕的变化!你可知道这一切是何缘故?”   苏雨的脸色本已经很苍白,此刻两腮升起两团赤红,他睁大眼睛,眼中射出一丝灼人的光,追问道:“大师,我是不是中了一种很邪门的蛊术?”   谭天方凝望他片刻,缓缓道:“小伙子,我看得出你是个悟性极高,定力极强的人!你的仇家为了能给你下蛊,不惜以一个绝顶武术高手的鲜血和毒虫相混合,制成了这种泰国最最邪门的蛊术,血咒蛊!能施这种巫术的人必定是个高手,而且他必定恨透了你,不仅仅想杀死你,还想折磨你!他要借你的手杀死你的爱人、亲人、朋友,令你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中去!”   苏雨转头凝望着桨声灯影里的山色湖水,喃喃地道:“血咒蛊!据说这种蛊术是没办法破除的。中此蛊的人会在月圆之时发狂,杀死自己身边的人,然后再刺破自己的胸膛,让自己的鲜血流尽而死!可是,要想对人施血咒蛊,下毒者必须令那个想要加害的人触碰到事先用血调制的毒汁。可是,我这几天一直并没有接触过陌生人,这个人究竟是如何令我接触到这种毒汁的呢?”   他说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顿住了。   “怎么,你已经知道了怎么中的蛊毒吗?快说,只要能找到那件令你中毒的物品或许还有救!”谭天方急切地追问道。   苏雨思索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蓝色的信封递给谭天方:“可是,大师,欧阳硕也接触了这个,难道他也中了蛊毒,却还没有发作?”   谭天方小心翼翼地接过信封,展开,看了看,还贴近了用鼻子闻了闻,说:“毒汁就涂在了这个信封的表面,你的手接触信封的过程中,蛊毒就经由你手指上的皮肤毛孔,进入了你的五脏六腑,最后再侵蚀到你的大脑。但是,同样接触了这个信封的其他人却绝对不会中毒,因为……”谭天方说着,微微皱了皱眉,接着说,“因为,这个蛊毒是专为你而设置的。你看,信封上的这两个字,是古代的暹罗文,翻译过来,应该就是你的名字:苏雨!这也就相当于对方所发出的咒语,而这个毒咒只对你才有效!”   苏雨苦笑了一下,缓缓道:“原来这个信封不过是一个诱饵,而对方想钓的鱼正是我!他直接寄给我,怕我会有所防备,所以转寄给欧阳硕,因为他料定欧阳在收到这封信后会来交给我,真是用心歹毒!大师,依你看,我是不是无药可治,只能坐着等死了?”   谭天方捋了捋胡须道:“仇恨,仇恨真的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感情,当所有的感情都已经被淡忘的时候,人心还是被仇恨所主宰!看来这个下血咒蛊的人真的很恨你啊!不过,倒也不是完全绝望!其实,我一直在致力于研究各种蛊毒,希望能拯救无辜的人。最近,我研究出了一种丹药。”他说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打开瓶塞,倒出了一颗紫色的丸药,托在手掌中,递到苏雨眼前!   “这种丹药我叫它忘忧丸。可以解除很多种蛊毒。可是,血咒蛊阴毒无比,究竟能不能解除,我并没有十成的把握。苏雨,你愿意搏一搏吗?如果成功自然不必说,如果失败可能会导致你的蛊毒发作得更早更强烈!你怕不怕?”   苏雨凝视着那枚小小的丹药片刻,伸手接过,咧嘴一笑:“既然知道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一死!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不如赌一赌,或许还会有生机!”   “好!很好,有胆识!”谭天方激动地一拍苏雨的肩膀,但随即又一皱眉头,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道:“不过,不过。在你服下这忘忧丸之前,我还必须做一件事!”   苏雨轻声道:“大师,我明白,你一定要这样做以防意外。”   谭天方惊诧道:“你,你猜出我要用内力封住你的穴道?”   苏雨点点头:“既然这忘忧丸吃下去不知道结果如何,当然要防止我吃下药后会发疯杀人。大师在《中国之奇异现象》这本书的序言中曾经提到过,您自幼练习武术,最擅长的不就是点穴吗?所以我猜您应该是想用内力封住我的穴道。”   “苏雨果然是绝顶聪明的神探!那就不用多说了,此刻离月圆毒发之时也就几个小时了。我们这就动手吧!让我来先运功于手指。”谭天方说着,转身面对窗外的夜空,竖起右手的食指,双眼微闭,集中精神开始运功。   苏雨默默地望着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面色凝重。虽然他的生活总是离不开形形色色的冒险,但是像今天这样诡异危险的情形却也并不多见。   一盏茶的工夫,谭天方收敛气息,走过来,沉声说:“好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他的眸子闪着光,看得出全身已经蓄满了真气。   苏雨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一仰脖,把手掌中的忘忧丸吞入口中,然后缓缓睁开眼,舒了口气说:“大师,您动手吧!”   谭天方盯着他的脸片刻,眼神突然变得非常古怪,有种兴奋之色在闪动。他缓缓说:“好,很好!苏雨,我保证你不会后悔吃下我的忘忧丸!”   说着,谭天方突然伸出右手,用力在苏雨的胸前一戳,苏雨身子轻轻震了一下。   “苏雨,我现在点了你的心口穴,你会感到全身血脉的流动都变慢了。也就是说三个小时之内,到十点月圆之时,你只能坐在原地,不能移动身体,也不能说话。但是,你能听得见、看得见所有发生的事情。你明白吗?”   苏雨微微眨眨眼,表示他已经听见了。   谭天方拿过一把椅子,和苏雨面对面坐下,微笑着缓缓道:“苏雨,现在看来,这几个小时,我们似乎无事可做,只有安心等待,看看你吃下去的那颗忘忧丸是否能解除你所中的蛊毒!”   苏雨使劲点点头。他的目光中分明充满了信任和希望。   谭天方望着他,笑容突然变得有几分诡异,继续缓缓道:“苏雨,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你知不知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其实他明知道苏雨此刻是无法回答的,顿了片刻,他轻轻接着说:“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亲眼看着最心爱的人死在你面前,而你却什么也做不了!你救不了她!”   虽然谭天方每个字都说得很轻很慢,但却像有几十根针同时在刺着苏雨,苏雨面部的肌肉开始轻轻地痉挛了起来。   谭天方看着苏雨的模样,拉拉椅子,更凑近了些,几乎是贴着苏雨的耳朵,悠悠地说:“其实,更痛苦的事是,最深爱的人偏偏就是死在自己手中!三年前,因为我儿子吸毒被我发现,我失手杀了他。当时,我痛苦得几乎要死去,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埋葬他。我一直把他放在别墅的冰室中,以便我能时时刻刻看到他。或许是老天垂怜我,几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具有魔力的人,我甘心情愿地加入了他建立的秘密组织,只为了求他帮我救活我儿子!而今天就是首领安排我来一趟杭州,要让你——神探苏雨——彻底变成一个疯子,再借你的手制造一场骇人听闻的血案。其实,我不想加害你,我们无冤无仇,你又是个这么聪明的年轻人,我一见到你就很欣赏你。但是,我没办法,为了我儿子,我只能这么做。”   他说着,还深深地叹了口气,眼含悲悯地望着苏雨。   苏雨此时虽不能说话,但是,他的眼中的恐惧愤怒之色越来越浓。   谭天方刚才的一席话着实太过骇人!原来当年他竟然亲手杀害了爱子,又藏匿尸体长达三年。但令苏雨最吃惊的还是谭天方口中那个能救活他儿子的主人!   令死去的人复活,千百年来都是人们心中最不可企及、最荒诞的梦想!难道世间真会有掌握这种神奇能力的人吗?而这个人如此煞费苦心竟然只是为了要让苏雨发疯杀人?难道他和苏雨有着解不开的仇恨?   乱麻一样纠缠着的疑问从苏雨脑海中掠过,但他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问出口了,因为他的脸色突然间变得黯淡,嘴唇也开始微微抖动起来。身子虽然被封住穴道无法动弹,但看得出他也在不自觉地战栗着。   谭天方阴阴地一笑:“苏雨,以你的聪明,大概已经想明白了吧?其实你刚才吃下的那枚忘忧丸才是真正的蛊毒!而那个空信封只不过是一个药引子而已!首领的智慧是无人可敌的,他知道直接对你下毒是很难成功的,因为你极其谨慎,从不会随意接触来历不明的东西,但是,欧阳硕拿来的蓝色信封,你一定会仔细查看。那个信封事先在毒蟾蜍的汁液中浸泡过又晒干,然后被封存在塑料袋里。一旦接触到空气就会慢慢地渗透出毒汁。主人计算好了时间,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就是欧阳硕急忙把信封交给你之时,也是毒汁完全渗透出来的时候。不过,从你手指进入体内的毒汁毕竟有限,只能令你在一天内精神恍惚,身体疲倦,并不能真正令你疯狂。所以,主人才派我送来这真正的血咒蛊毒,因为我是欧阳教授的老友,身份不容怀疑。尤其是当一个人在思维最混乱,意志最薄弱,判断力最差的时候,看到这最后的救命稻草,怎么会不努力抓住呢?果然,就算是聪明绝顶的苏雨也逃不脱这人性的弱点,你马上相信了我的话,并且毫不怀疑地服下了忘忧丸!苏雨,你所中的蛊毒马上就要发作了,你会感到全身上下像被烈火灼烧,酷热难耐,那些平时脑子里想都不会想的邪恶欲望会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你会彻底变成一个疯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谭天方的话就像一道魔咒,苏雨的身子果然颤抖得越来越厉害,面色苍白得可怕,拼命咬着嘴唇,似乎正在经受着体内的某种剧烈折磨。突然,他从椅子上跌落了下来,抱着头,身子蜷缩成一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谭天方突然蹲下身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塞在苏雨手中,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等一会儿,你的头就不会疼了,不过,那时你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了!但是,从表面上没有人能看出来。你会亲手杀了你最要好的朋友欧阳硕,把这场婚宴变成一场丧宴。最后,你会被警察击毙或者自己自杀!很快,很快,再有半个小时,这里将发生一起震惊全国的大案!而谁能想得到凶手就是曾经的神探苏雨!”   他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微笑着,以略带悲悯的目光望着这个不断痛苦挣扎的人。   看了好一会儿,谭天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丢下地上已经处于半疯狂状态的苏雨,转身走出了望月阁,出门时还不忘把门锁拧了几下反锁上,取下了锁上的钥匙。这样,除非是有人从外面用钥匙开门,里面的苏雨是别想自己跑出去了。   “服务员!”谭天方一招手,叫来楼梯拐角处一个正垂首肃立的女服务员,把手中的钥匙交给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女孩子,神情严肃地说:“去告诉楼下举行婚宴的欧阳家,一定悄悄地告诉新郎本人,就说他的好朋友苏雨请他一个人上来,有很机密的事情要和他商量。记住,苏先生说只能他一个人上来,不许其他人跟着。苏先生现在正在里面做很重要的事,不能被打扰。等新郎跟着你上来了,把钥匙交给他,请他自己打开望月阁的门吧。”   女服务员毕恭毕敬地接过钥匙,答应了一声就转身下了楼。   做完这一切,谭天方不自觉地又摸了摸胸前的佛珠,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今天这场戏,他已经拉开了大幕,安排好了剧情,下面就是静观其变了。想着,他几步跨到楼梯转角处,推开窗户,轻轻一拧右手上的腕表,一根细细的银丝从表壳中无声无息地飞了出去,谭天方的身子也随着银丝飞了出去。只见他半空中轻轻一扭,飘飘荡荡地附在了乌黑的瓦檐之上,像一只巨大的毒蜘蛛,在暗处等候着送上门来的猎物。   月色下寂静的西湖像藏在面纱后的女子面庞,神秘而动人,令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触摸。   当神情焦急的欧阳硕推开望月阁的门,苏雨已经停止了挣扎,正呆呆地垂着头坐在一张椅子上。   “苏雨,你怎么样?你究竟怎么了?”欧阳硕疾步跨过去,紧紧抓住苏雨的胳膊,高声问道。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神情颓废的好友身上,丝毫没有注意从敞开的窗口处吹过一丝怪异的穿堂风,他身后那扇房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等了好一会儿,苏雨才缓缓地抬起头,欧阳硕不由得吃惊地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因为苏雨此时的脸色已经比死人好不了多少,惨白中泛青,最骇人的还是那种空洞茫然的眼神,犹如有人在瞬间抽走了他的灵魂,而只留下了他的躯体。   “我……”他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嗓音突然间变得异常喑哑低沉,嘴巴虽在动,但却好似发不出声音来。   “苏雨,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我会帮你。”欧阳硕情急之下,忙俯身向前,贴近苏雨嘴巴,想尽力听清楚他嘴里嘟囔的话语。   谁知,就在这一刻,一直神情木然的苏雨双眼突然射出兴奋诡异的光芒。他一抬右手,死死地钳住了靠他很近的欧阳硕,另一只手从椅背后挥出,贴着欧阳的脖子快速地划过。望月阁响起一阵揪心的惨叫声,欧阳硕手捂着脖子,后退了几步无力地跪倒在地,殷红的鲜血自他的指缝中不断涌出,一滴滴地落在地上铺着的杏黄色地毯上。   手握匕首的苏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呆呆地望着痛苦呻吟的欧阳硕,眼神变得既兴奋又狂乱,突然他仰头狂笑了起来,一边笑还用力地挥动着匕首,叫道:“杀!杀!杀!全部都杀光!”   欧阳硕捂住伤口挣扎着往门口爬去,一边回头惊恐地望着面容狰狞的苏雨。他实在无法想象在这短短的一天内,是什么诡异的力量把冷静机智的苏雨变成了这样的一个疯子!而苏雨显然已经杀红了眼,挥舞着匕首一步步地逼近因为失血过多快要筋疲力尽的欧阳硕。   “刷!”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屋子里灯光竟然灭了。黑暗中只能听见一阵桌椅翻倒、打斗翻滚的声音。片刻后,整间望月阁里只能听见低低的喘息呻吟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起,似乎是有两个人急匆匆地赶到了望月阁门口。   一名女子发颤的声音在问:“谭大师,欧阳他在婚礼中突然不见了,他真的就在这间屋子里?”   谭天方冷酷而低沉的声音答道:“小薇姑娘,在打开这道门之前,你要有心理准备,欧阳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那个小伙子,经过我刚才的一番观察,他应该已经蛊毒入脑了,我本来把他锁在这间屋子里,打算下去找赵警司他们商量一下怎么救他,谁知道就这么一疏忽,小欧阳竟然进了这间屋子!唉!”   “不,不会!欧阳他不会!苏雨不会伤害欧阳的!”小薇几乎是哭着喊完了这句话。   “什么也别说了,赶快破门救人!晚了怕真的来不及了!”谢婉仪的声音突然响起,气喘吁吁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显然她是一路跑着上了望月阁。   “嘭!”门被猛地撞开了!拿着枪,脸色苍白的谢婉仪第一个冲了进来,而身穿白色婚纱的小薇一瞧见屋子里的惨状就惊呼了一声,站都站不稳,几乎瘫在了地上,幸好被跟在她身后的谭天方一把扶住了。   此时屋子里虽然没有开灯,但借着窗口透进来的淡淡月光,还是能看得很清楚,有两个人影交叠着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看来苏雨和欧阳硕在刚才的一场纠缠中都是身受重伤,九死一生。   “苏雨!欧阳!”就算是看惯了生死场面的女警谢婉仪,这一刻也难免方寸大乱,双手颤抖得厉害,连枪都握不住,手枪应声落地。   地上的两个男人看上去都已经毫无声息了!   “苏雨!欧阳!你们怎么样?”两个女人都猛地扑在地上,抱起自己的爱人不断摇晃着,失声痛哭起来。   但站在门口的谭天方却无声地笑了。他走过来捡起那把掉在地上的警枪,在手里掂了掂,缓缓举起枪口对准了蹲在地上的谢婉仪和庄小薇。   “别哭了,我马上就会送你们和他们相会的!”他的声音陡然变了,和刚才判若两人。   谢婉仪和小薇都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望着谭天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了嗓音,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举枪对着她们。   谭天方阴恻恻地笑道:“呵呵,你们不需要明白为什么会死,只需要知道你们死后会成为一桩轰动一时的新闻,标题我都想好了,就是‘神探突然发狂,杀死妻子好友,婚礼变坟场’!”   他话音一落,手指已经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啪啪!”枪筒中响过两下沉闷的机械相碰的声音后,谭天方已经觉察出局势的逆转,因为他手中的枪里竟然没有射出一颗子弹!那是一把空枪!他马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丢掉手枪的同时,身形飘动,飞快地向后退去。眼看退到门边,他却突然感觉被什么击中了腰眼,浑身一激灵,僵在了原地,脚怎么也移动不了了。   这一刻,望月阁里的灯光也刷地一下亮了起来。刚才还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欧阳硕、痛哭悲泣的谢婉仪和小薇此时已经分别守住了窗口和门,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已经无法动弹的谭天方。   “苏雨,你!果然是你使诈!”谭天方如困兽般奋力扭动着身子,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盘腿坐在地上,微笑着望着他的男子,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苏雨一跃而起,眼神变得冷峻凌厉:“彼此彼此!要不是昨晚我收到了刘警长的一封电邮,告诉我十天前一个重刑犯居然成功地从戒备森严的赤柱监狱中越狱了,我还不会把那个蓝色信封和我昨天晚上异常混乱颓废的状态联系起来。更不会想到今天来的这位仙风道骨的著名作家竟然是我的一位老熟人!”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谭天方凝视着苏雨,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   “老朋友了!我怎么会认不出?虽然你坐了几年牢,样子变老了,变丑了,但是你的声音还没变!”苏雨凝视着他,轻轻地说。   “我的声音,我的声音,难得你还记得我的声音!苏雨,我们真是天生的对头!”   谭天方摸着自己的脖子,缓缓说着,脸上突然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的脸竟然在几秒钟之间迅速变得僵硬,就如一具正在被活埋的秦俑般,渐渐地呈现出了一种古怪的青铜色。   苏雨和欧阳硕几乎是同时跃到了他的身边,一边用力扳开了他的嘴,一边竭力用手指往外抠着什么。不一会儿,谭天方“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浓绿色的液体,一头栽倒在地。虽然还紧闭双眼,脸色依然铁青得可怕,但是微微起伏的胸口说明他并没有死。   苏雨轻轻舒了口气,蹲下身子,附在谭天方耳边,沉声问道:“司徒风,你现在应该知道你们的首领不仅想要杀我,他还想杀了你!告诉我,他是谁?”   “司徒风?”欧阳硕微微吃惊:“司徒风不是天堂之翼集团中被你设计抓住的那个要犯吗?原来你刚才说的越狱的重犯就是他!可是他的样子……你怎么肯定他就是司徒风呢?”   苏雨注视着双眼紧闭的谭天方,轻轻舒了口气,缓缓道:“真正的谭天方早在一年前就死了!警方同时还在他的怡然居别墅里找到了他精心保存的独生子的尸体。但是因为谭天方是个文化名人,而他的死状又很离奇,当局怕引起公众无端的恐慌,所以死讯一直都被封锁。他的家人也都移民去了加拿大,对这件事三缄其口,对外界只宣称谭天方去名山大川修道去了。那段时间虽然我人不在香港,但刘警长知道我对谭大师的科幻小说系列很感兴趣,所以曾经在电话里跟我提过这个案子,我们还讨论过案情。今天在婚宴上我一看见这个谭天方自然马上就猜到他是某个人易容的。一个易容高手,十天前越狱的重犯,昨天的神秘蓝色信封,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样貌上易容得毫无破绽,但走过来拍我肩膀时用的竟然是左手,而我记得司徒风当年恰恰是被我的好友王刚一枪打伤了右手被捕,在监狱里虽经治疗,但是他的右手已经是残疾,无法再用力了。欧阳,这些念头几乎是在一瞬间闪过我的脑海,结论也就在一分钟后产生了,这个谭天方不是别人,就是他,司徒风!”   谢婉仪走过来,蹲下身,盯着仍然一动不动的谭天方,嫣然一笑:“所以,那一刻,苏雨就在桌子下面捏住了我的手,在我的手掌上用摩尔电码告诉我该怎么去演这场戏,而我马上又用同样的方法通知了小薇和欧阳。接着,苏雨他假装吃下你这个假的谭大师给的忘忧丸,引君入瓮。”   躺在地上的“谭天方”眼睑动了动,缓缓睁开了,他死死地盯着谢婉仪看了一会儿,眼光又缓缓地移到苏雨脸上,半晌突然古怪地一笑,低声说道:“苏雨,这一次虽然你又赢了,但是,你一定逃不脱首领为你设定的悲惨命运!悲惨的命运!”   这一段话,他几乎是裹在嘴里狠命咀嚼着,然后再一点点从牙缝里吐了出来。当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毫无预兆地从地上弹起,挺身一跃,扑向正俯身望着他的谢婉仪。   在场的四人都未想到这看上去垂死之人竟能做出如此迅疾的攻击动作,眼看司徒风的手指已经触到了谢婉仪白皙的皮肤,苏雨低喝了一声,右手挥掌,去势如风,切向司徒风的脖颈大动脉处。   随着空气中弥漫过一缕淡淡的烟味,司徒风的身子如褪下的蛇皮般骤然滑下,他的胸口犹如绽放开一朵小小的血色花朵,头无力地垂在了谢婉仪的肩上,一动不动了。   愣在一旁的小薇和欧阳硕这时才缓过神来,冲上去把司徒风已经开始僵硬的身体从谢婉仪身上移开,此时的谢婉仪脸色虽白但还算镇定,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镶着钻石的微型手枪。   苏雨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她的手,焦急地问道:“婉仪,没事吧?他没伤到你吧?”   “我没事,他扑向我的那一刻,我的手本能地扣动了扳机。这把枪还是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自从爸爸走后,我一直都随身带着。只可惜,今天没留下司徒风这个活口,追查的线索也断了!”谢婉仪说着,有些懊恼地咬咬嘴唇。   苏雨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蹲下身去细细查看了一下司徒风身上的伤口,又贴近他的嘴巴嗅了嗅,微微拧眉道:“婉仪,就算你不开这一枪,司徒风也必死无疑。他事先服下的是一种毒性很强的药,虽然我和欧阳刚才帮他吐出了部分的毒液,但是另外一些毒液已经进入了他的脏腑,他自己也明知必死,所以才有刚才那临死的一搏。只是……”   欧阳硕接过话头来:“只是这下子线索彻底断了。天堂之翼明明已经消失在落日海湾里了,怎么又会出现蓝色信封?还有这个司徒风,他所说的首领又会是谁呢?丰臣公主都葬身海底了,他还会有什么主人呢?”   苏雨沉思了一会儿,站起身果决地说:“欧阳,打个电话给这边刑警队的于队长,请他们处理一下司徒风的尸体,做个解剖,看看是什么毒物。然后你和小薇就去好好地度你们的蜜月。婉仪,我想我们明天应该回一趟香港,陪你看看月影别墅重新装修后的样子,还有就是,去一趟赤柱监狱。”   欧阳硕答应着掏出手机,他和谢婉仪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虽然都没追问什么,但是,心里同时升起了一抹浓重的阴影。西湖边凉爽宜人的空气骤然变得如暴雨来临前似的,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果然,没过几天,一场悄然登陆的台风席卷了大半个中国,气象台挂起了八号风球,香港几乎是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座雨雾中飘摇的玻璃之城。   从月影别墅里望去,连绵不断的雨势,让远远的维多利亚湾看上去那么不真实,特别是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不断飘落的雨珠令人隐隐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苏雨,喝杯咖啡吧!”   苏雨转过身来,宋紫妍,不,苏珊,乌黑的长发下,美丽而略带幽怨的大眼睛正深深地凝视着他。苏雨的心开始砰砰乱跳起来,他努力眨了眨眼睛。   幻觉一点点消失了,谢婉仪正端着咖啡杯,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苏雨,你怎么发愣?不舒服吗?”   苏雨忙收敛心神,接过咖啡,缓缓道:“没什么,我正在想,如果我是司徒风,会用什么方法从戒备森严的赤柱监狱里逃出去?”   谢婉仪俏皮地一笑:“如果你是司徒风,那么苏雨就是你的手下败将了!当年也就不会被关进赤柱监狱了。对了,刚才刘警长发了邮件过来,是警方关于这次赤柱监狱越狱事件的调查报告,内容是关于司徒风越狱的具体过程。这可是警方的高度机密,是即将上任的特首凌先生亲自开口让刘警长找你帮忙的,快过来看看吧。”   苏雨喝了口咖啡,微笑道:“让我猜猜,司徒风应该是用了基督山伯爵那样的方法逃出生天的。”   正要转身去书桌的谢婉仪愣住了,望着苏雨,眨眨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啊?你可真是司徒风的知己啊!”   苏雨淡淡一笑,接着说:“要猜中这一点并不难。你忘了在东京,丰臣公主就曾经用装死的方法来骗过我们,这说明天堂之翼里的高手都能屏住自己的气息,令自己进入假死的状态。但是像司徒风这样的重刑犯,监狱方对他的看守极为严格,他就算是被认定死了,尸体也会被解剖,查明死因,所以,司徒风要想在假死后顺利地逃出监狱就还需要一个帮手,而这个帮手极有可能就是监狱里的一个管理人员,比如说是个狱警!”   谢婉仪抿嘴一笑:“苏雨,你总算也猜错了一回。司徒风逃狱的确有个帮手,不过不是狱警,而是监狱里的一名临床医生,他叫汪海。刘警长也传来了他的资料。”   谢婉仪说着坐到书桌前,轻轻移动鼠标,电脑屏幕上缓缓出现了一个男人略显黧黑的脸庞。“他就是汪海,今年三十三岁,毕业于医科大学,父亲是香港的一名商人,母亲是泰国一家宾馆的服务生。他的父母在他一岁时感情破裂离婚,他跟随父亲留在香港生活,而他母亲则独自返回了泰国。后来他父亲再婚,他和后妈关系不睦,所以青少年时代基本上是在寄宿学校里度过的。两年前他进入赤柱监狱,成为一名狱医,工作表现一直中规中矩,很注重仪表,不吸毒,不滥赌,也不爱泡夜店,唯一奇怪的一点就是他一直没有女朋友,所以一度被同事们暗中议论是同性恋者。”   苏雨这时也走到谢婉仪身后,凝视着电脑屏幕,摸摸下巴道:“从刑事犯罪专家的角度来看,罪犯中最危险的一类人,就是像汪海这样,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和体面的工作,并无任何的不良嗜好,从表面上来看,绝无犯罪的可能。可是他们却往往都有着不愉快的童年经历和不为人知的奢侈爱好,而这两点又使他们极易沦为犯罪集团手中的犯罪工具。”   谢婉仪点点头:“不错,后来警方的调查也证实,汪海由于幼年时就离开了母亲,性格十分孤僻,不善与人交往。他父亲再婚后,父子关系也很紧张,所以他一直都独自居住在铜锣湾的一间公寓里。警方在搜查他家时发现不少明清时的瓷器,看来他把自己的收入都投入到这项很费钱的爱好中去了。从他银行户头上来看,近一年来每个月都会有笔来历不明的款项从泰国汇入,累计有几百万港元,一直到他失踪的这个月为止。”   “失踪?哦,看来自从司徒风逃狱,他也开始下落不明了。”   谢婉仪手指轻敲键盘,电脑屏幕立刻转换成了赤柱监狱一幢楼房的画面:“是啊。从一年前开始,汪海开始负责一些重刑犯的治疗检查,其中就包括司徒风。每隔三个月,司徒风会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在单独隔离开的治疗室里接受汪海的身体检查,治疗室里配备了监控探头,治疗室外也会有警员看守,应该说也算是万无一失了。可是,就在上次检查中,司徒风刚刚进入治疗室没多久,就突然口吐白沫,手脚抽搐。汪海忙打开房门叫人,外面的警卫也冲了进去,在四五个人的眼皮子底下,司徒风被汪海实施了急救措施,几分钟后被证实已经死亡。像司徒风这种重刑犯,尸体是不可能随便进入监狱的墓地埋葬的,于是情况被汇报给监狱长。由于那天赤柱监狱前面的公路临时封路,监狱长决定,尸体暂时保存在治疗室中一个晚上,第二天运往西九龙警署解剖。可是,就在第二天早上,当狱警打开治疗室的门,却发现明明已经死去的司徒风却不翼而飞了。自然,第二天没来上班、也无法联络上的狱医汪海马上成为调查的重点人物。狱警也回忆起那晚汪医生的确是曾经回过监狱,离开时拖着一个大箱子,还告诉别人那是他新买的一箱子瓷器,要带回家去。等警方赶到他的寓所时,当然是人去楼空,连他的那辆宝马车都不见了。警方马上进行了全港的大搜索,一天一夜后,只在昂坪的一个地下停车场里发现了那辆失踪的宝马车,车里被证实除了汪海本人,还有司徒风的指纹。至此,司徒风逃狱事件可以确定无疑是在汪海的协助下完成的。可是此后无论怎么查,无论汪海还是司徒风本人都是踪迹全无。这也算是香港监狱有史以来最丢面子的一次越狱事件。连我们那位未来的一哥凌先生都惊动了,他亲自发话,要警队限期破案,找到司徒风和汪海。刘警长在邮件的最后说,相信屡破奇案的苏雨能协助他侦破此案,为整个香港警队挽回声誉。”   谢婉仪说着,转过身来望着苏雨,轻轻叹了口气说:“苏雨,刘警长这是把烫手的山芋塞给你了!”   苏雨满含歉意地凝望着她,欲言又止。   谢婉仪起身轻轻伏在苏雨胸口,颤声说:“我知道,司徒风越狱是一个不祥的信号,消失了的天堂之翼又回来了!他一出狱就马上去杭州想要用蛊毒害你。我想他背后一定有一些非常可怕的人!也许,也许比死了的丰臣公主还要可怕!我担心,我担心……”   苏雨轻轻环住她的腰,柔声安慰道:“别担心,婉仪,你忘了欧阳说过,我是个连阎王爷都不愿意收的麻烦人物!只是一接手这个案子,我们去希腊旅行的计划怕是要改变了!”   谢婉仪撇撇嘴:“算了,早知道想和你苏大神出去逍遥一下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这件事就算刘警长不开口找你,我知道你也一定会插手去管。只是,现在司徒风死了,汪海下落不明,我们又该从哪里着手查起呢?”   苏雨温柔地捋捋她的头发,说:“秘密消失的地方就是秘密开始的地方。既然汪海和司徒风是在昂坪这个地方消失的,我们不妨就从昂坪查起。以我们对司徒风以及他们那些人的了解,他们绝对不会随随便便选择一条逃走的路线,既然到了昂坪,必然是有非去那里不可的理由。”   谢婉仪轻轻咬了咬嘴唇:“昂坪?可是他们到了那里就丢下了宝马车,难道他们又换乘了其他的交通工具?又或者有什么人来接应他们?可是这么大个香港,谁知道他们究竟从昂坪又去了哪些地方呢?可惜欧阳和小薇去瑞士度蜜月了,他要是在这儿,你们俩一讨论,准能碰撞出不少火花来。”   苏雨略一沉吟,在书桌前坐下,轻敲键盘,很快,屏幕上出现了昂坪附近的地图。   “婉仪,你来看,昂坪位于大屿山的南面,每天都会有很多人从这里登大屿山去行山;也会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乘坐昂坪360缆车,去往昂坪市集,观赏著名的天坛大佛。汪海和司徒风在这里弃车,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办法,就算是日后警方调查到这儿,那里人流密集,也没人会注意到他们俩。现在我们来猜一猜,他们是会化装成登山客顺山道向上呢,还是会从缆车站乘坐缆车,一路往上,一直到达宝莲寺呢?”   “宝莲寺!”谢婉仪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司徒风在杭州假扮的谭天方大师在香港有一座别墅,叫怡然居,不正是在宝莲寺附近吗?他们在昂坪弃车,难道就是为了去往怡然居?”   苏雨稍稍沉吟:“你和我想的一样。首先司徒风越狱的前一天,和今天一样,香港下了大暴雨,第二天大屿山的山道应该比较湿滑,不易攀登。其次,司徒风虽然是易容高手,但是,他不是香港人,从未见过谭天方,也不了解他。想要假扮谭天方去杭州参加欧阳的婚礼,必须做些准备,比如他胸前挂的那串佛珠,还有他的那身衣服,都是谭天方的旧物无疑。想在香港拿到谭天方的旧物,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去怡然居别墅。而这一点,安排他越狱的那些人一定也会想到。所以,汪海才会带着司徒风来到昂坪,乘坐缆车去往宝莲寺。”   “可是,警方在昂坪调查时,甚至仔细调看过那天缆车游客的录像,却根本没有发现司徒风和汪海两个人的身影。除非,除非这两个人在上缆车前就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模样。可是,如果那样,我们就更无从查起了。谁知道他们会扮成什么人呢?”谢婉仪轻轻皱眉。   苏雨摸摸下巴:“无疑,那天他们登上昂坪缆车时肯定是改变了模样!至于改扮成什么样,其实我们手里已经有了线索。婉仪,昨天我和赤柱监狱的傅医生通了个电话,他和汪海在一个办公室,整间监狱里只有他和汪海接触最多。我问他汪海最近有什么反常之处。他说其他都没什么,不过有一点他觉得很奇怪,那就是在司徒风逃狱事件的前两天,汪海突然剪短了头发,而且还是剪得非常短。因为汪海是个非常注重自己仪表的人,平时他的发型也总是保持得非常时尚,所以傅医生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还和汪海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失恋了才剃这么短的头发。汪海当时也笑着说,是啊,找不到女朋友干脆皈依佛门吧。”   “皈依佛门!和尚!对啊,司徒风是在押犯,头发自然是剃得很短的。难道他们扮成了和尚?”谢婉仪低低地叫了一声。   “对,那一周恰逢宝莲寺正在举行一个香港和大陆的佛教交流活动,时不时地有一些僧人从内地来到大屿山参加。这时候,如果汪海和司徒风扮成僧人乘坐昂坪缆车应该是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而且我相信他们是特地安排在那几天越狱的,因为从我搜集到的信息来看,谭天方的怡然居别墅紧邻宝莲寺,而且近几年一直空置着。宝莲寺一时要招待大批的僧侣,香房不够,就向临时管理这间别墅的人租用了怡然居楼下的几个房间。所以,汪海和司徒风扮成僧人在那时候进入怡然居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以他们的手段,要拿走谭天方的几件衣服用品而不被看门人发现,那自然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另外一点我想就是,当司徒风离开香港去往杭州时,他应该也是化装成僧人,因为那阵子有大批内地僧人离开,所以司徒风也很容易就逃过了警方的追查。化装成僧人这一招,可谓是一石二鸟!”   谢婉仪喃喃地说:“这个计划还真是巧妙!苏雨,我越来越觉得这个阴谋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而现在抓在我们手上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线头。可是司徒风口里的首领,难道真的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丰臣公主?”   雨势更大了,维多利亚港成了一弯迷蒙的泪眼,无声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得屋内透亮。   谢婉仪满怀担心地凝望着苏雨。   苏雨刚想说什么,突然,书桌上的手机“嘟嘟”响起,是一条短信来了。   苏雨忙拿起手机看了看,若有所思地沉吟了半晌。   “怎么了,苏雨?”谢婉仪有些担心地问。   苏雨爱怜的望着她,坚定地说:“婉仪,别担心,就算丰臣公主真的复活了,我们一定还能战胜她!邪不胜正!你看今晚虽然狂风暴雨,但是天气预报说,明天中午以后台风会离开香港,天气会转好,我想我们应该乘坐昂坪缆车去大屿山拜拜佛,顺便去怡然居别墅看一看一年前谭天方大师离奇死去的案发现场,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新的线索!”   谢婉仪微微打了个寒战,轻轻依偎在苏雨胸前,点了点头。   苏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嗅着她发丝间飘来的一缕幽香,不知怎么地,今晚他的心里始终盘旋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有些感情,你以为已遗忘,却只是被埋进了更深的心底。有些人,你以为已经是前生的记忆,其实早被时间酿成了心底的一颗眼泪。   宋紫妍,就在这个夜晚重回苏雨的心中,直到她一袭白衣,飘飘若仙地沉入了黑暗无边的海面,苏雨才因一阵无法遏制的心痛从噩梦中惊醒。此时,谢婉仪正在他身旁沉沉睡着,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窗外,雨势渐停,寂然无声。   第二天午后,肆虐香港岛的暴雨果然完全停了。阳光如久未谋面的情人,一露面就令人有种说不出的冲动。毗邻大海的大屿山宛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在云水之间一点点展露出她的动人容颜。   一辆悬在半空中的水晶缆车正在狭长幽深、云雾飘绕的山谷中缓缓滑行着。   “看!天坛大佛!”身着米色小西服、浅灰色长裙的谢婉仪一抬手,颇为兴奋地指向远处木鱼峰顶端坐着的巨大佛像。   “大屿山的景色的确很美!到了这儿一股隐居避世之情油然而生啊!但是有一些人对着这么美的风景,却想着不可告人的阴谋!”站在她身后,穿着黑色休闲服,正低头拿着手机读着一条短信的苏雨有些感慨地说。   此刻的天气极好,斑斑点点的阳光透过缆车的玻璃直射进来,刺得谢婉仪的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苏雨,再有十分钟我们就能到昂坪集市了。虽然我是在香港长大的,但是宝莲寺也没来过几次,还是有一年爸爸过生日陪他一起来拜过佛,我真的好想念他啊!”   谢婉仪伤感的语气令苏雨心中一紧,他抬起头,温柔地握紧了谢婉仪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   “婉仪,等这个案子查完了,我陪你去日本,去落日海湾住一段时间,看看美丽的海上落日,陪陪你爸爸!”   “好!我相信你一定能很快查清楚这个案子!我老公是世界上最棒的神探,没人能难倒你!”   两人的手紧紧握住,谢婉仪轻轻向后靠在苏雨胸前,微微闭上了眼,一瞬间柔情在狭小的缆车车厢里悄悄弥漫开来。   苏雨也轻轻地拥着自己美丽的妻子。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瞄到了一辆逆向的水晶缆车从高高的山峰上沿着索道远远而来。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向那辆正缓缓靠近他们的缆车凝神望去。   两辆缆车交错的那一刻,只望了一眼,苏雨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透过晶莹透亮的玻璃,苏雨的眼光触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米黄色的风衣,柔顺如丝的黑发刚刚垂肩。她面朝着苏雨,静静地站在缆车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说不清是幽怨还是绝望。   这个昨夜在苏雨梦中消失了的女子此刻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   “苏珊!”虽然苏雨知道他不该喊出这一句,但是,人的感情有时候比理智来得更快也更强烈,他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声音虽不大,但是,谢婉仪却听得很真切。苏雨脸上惊愕而伤感的表情也让她确定那辆缆车里一定是一个酷似苏珊的女人!   谢婉仪也极目望向那辆渐渐远去的缆车,沉默了良久,她咬了咬嘴唇,轻轻说:“苏雨,你会不会看错了?这几年我们香港警方也曾多方打听,可是只知道她被关押在英国的秘密监狱里,无法知道确切的地方。那些秘密监狱都是严密封锁的,连探望都不可能,更别说是逃出来。照理说,她是绝对不可能来到香港的!”   苏雨有些黯然地点点头:“可能是我看错了!我也知道她绝不可能来到香港!刚才那辆缆车的女孩,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算起来她也有三十岁了,在秘密监狱里关押了六年,就算是现在看到她,也绝不可能还是当年的模样。”   谢婉仪的心微微地悸动了一下,对于那个已经消失了的女子,她的心情极其矛盾:可以说是嫉妒,但更多的是同情和莫名的感激。如果不是她无怨无悔地离去,自己和苏雨的这段婚姻可以说无从谈起。   旅途中这个小小的意外虽然影响了两人的心情,但苏雨似乎很快从这种失落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他有说有笑,甚至兴致勃勃地拿出相机拍了好几张木鱼峰的风景,但谢婉仪能感觉到他内心依然沉浸在一种隐隐的伤感中,只是她故意不去说破。虽然他们这次来到大屿山是为了寻找破案的线索,但是也算是两人近一段时间来难得的悠闲时光了,她实在不愿意去破坏气氛。   两人手牵手穿过热闹的昂坪市集,绕过庙宇巍峨的宝莲寺,来到怡然居别墅前。这是一座小巧玲珑的白色别墅,正修建在宝莲寺的后山墙边。一楼看上去也不过就两三个房间,紧闭的玻璃落地门后面,彩色条纹的窗帘遮住了屋子里的一切。二楼的黑色栏杆后面,几束郁金香正开得娇艳,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地打理过。这样一座房子看上去也的确适合幽居写作之用。但不知为什么,谢婉仪瞧了几眼,却陡然觉得骨子里升腾出一股冷冷的阴森之气。   “苏雨,这地方还真有点邪门!”   “谭天方还真会选地方。据说当年他花了大价钱才跟政府买下这块地,造了这座怡然居别墅。本来他是个喜欢四方游历的人,常年带着他太太在世界各地旅行,很少回到香港,可是自从他太太和儿子先后去世后,他就性情大变,一直居住在这座别墅里,闭门谢客,据说在写一本书,记录他多年在世界各地游历的奇人奇事。直到一年前的一天,谭天方的一个朋友因为联络不上他,赶到这里,打开了房门,才发现了谭天方已经死在了他的书房里,死状极其古怪。后来警方封锁了谭天方的死亡消息,他的家人也都移民海外,这间别墅就渐渐被人遗忘了,不过现在看来这里还有人居住。”   苏雨说着,走上前去用力摁了摁门铃。   过了好一会儿,沉重的黑漆木门才缓缓打开一半,一个戴着一顶棕色毛线帽的老人小心翼翼的露出半张面孔来,他警惕地望望门外这两位不速之客。   “请问两位有什么事?”   苏雨忙彬彬有礼地答道:“哦,老人家,你好,我是谭大师的忠实读者,听说这里是谭天方先生的住所,特地来这儿拜访他的。”   “读者?你们怎么会找到这儿来了呢?可是老爷他现在并不在香港啊!”老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苏雨和谢婉仪的斯文举止显然赢得了老人的信任,他打开了大门,露出了整个身子,微微皱着眉头道:   “老爷他去年就去国外旅行了,一直没有回来。家里除了我看家并没有其他人。你们还是请回吧。”   苏雨忙凑上去笑着道:“老人家,谭大师一直是我的偶像,既然他不在,我们白跑一趟也很遗憾,您能让我们进屋子里拍几张照片带回去吗?”   “这个可不行,老爷不在,你们进来实在不合适!”老人说着直摇头,就想立刻关上房门。谢婉仪忙抬手抵住房门,从包里掏出警官证在他眼前一晃,低声道:“老人家,我们是警察,我们来这儿是为了重新调查一下一年前的那件悬案。进去再说吧。”   “一……一年前的悬案!好吧,那两位请进吧!”老人吃了一惊,缩回了手,无可奈何地闪身一边。   苏雨和谢婉仪进入这幢微型别墅的客厅后,一下子被满屋满墙来自世界各地的纪念品看花了眼。谢婉仪对沙发后挂着的一幅色彩强烈的沙漠挂毯兴趣浓厚,看了又看。而苏雨则对摆放在壁炉龛上的一副骆驼头骨左看右看,兴趣盎然。   “老人家,谭大师真是游历丰富啊,从这里的这些纪念品来看,他应该是走过了大半个世界呢。”苏雨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个骆驼头骨,轻声道。   老人给两人端上了两杯茶后,垂手肃立在一旁,这时瞅了一眼苏雨答道:“我们老爷他平生最爱旅行了,要不是太太去世,他怎么也不会长留香港照顾少爷的。本来他还说等完成了手头的这本书,就带着少爷一起去非洲,可是谁想到,他们俩都……唉!”说到这儿,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苏雨又拿起骆驼头骨边摆放的那几个相框看了看道:“老人家,你们少爷他是什么时候瘫痪的?”   老人惊讶地望着苏雨,半天才问道:“先生,您怎么知道我们少爷瘫痪的事情?自从三年前少爷在国外赛车时出了意外,就被老爷接回香港静养,除了家里的几个人,老爷严禁外人来这儿,所以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啊!”   苏雨温和地说:“你刚才说谭大师当初是为了照顾他儿子才留在香港,试问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么会需要父亲的照顾呢?除非他是因为什么缘由无法自理。再看看这几张他们父子的合影,每一张都是你们少爷坐着,谭大师反而站在他身边。这就很明显了,谭公子应该是瘫痪导致无法站立和行走。而谭大师之所以选择居住这么僻静的地方也一定是为了让谭公子远离公众的眼光。”   老人听了顿时一脸的钦佩之色,连连点头道:“警官,您真是看得太准了!我们少爷原来是个非常开朗的年轻人,很爱运动,自从瘫痪后,脾气变得非常暴躁,动不动就发火摔东西。老爷怕他再见以前的那些朋友受刺激,特意闭门谢客,搬到这儿来居住的。自从他们搬到这里,我就极少见到少爷了。我每次来给老爷送东西的时候,他总是说少爷在楼上的书房里读书,不想被人打扰。我还想,是不是少爷也想继承老爷的事业当一个作家呢。谁能想到,老爷遇害的时候,警察在地下冰窖里也发现了少爷的尸体。还说他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是被老爷藏在那里。我真是怎么也不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老爷怎么会害死少爷呢?”   谢婉仪插话问道:“老人家,自从惨案发生后,警方要求绝对封锁消息,这所房子也曾经一度被查封,后来,我记得卷宗里提到这座别墅是留给了谭大师最近的亲属继承,也就是他的妹妹,现在您怎么会独自一个人守在这里呢?”   老人谦卑地微微鞠躬道:“警官,我叫谭德,算起来和老爷也算是远房的堂兄弟。从广州来到香港后,一直到处打工,后来就在老爷这里帮帮忙,帮他跑跑腿,干干杂事。自从一年前出了那件惨事,这所房子一直没人再敢居住。我堂妹,也就是老爷的妹妹,她要跟着她儿子移民到澳洲去,案子没破,这所房子一时也无法转卖,于是就找我来看着这怡然居,反正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也没那么多忌讳。主要我也是图有个不花钱的住处。”   苏雨又在客厅里四下看了看,点点头:“是这样,原来是德叔啊。德叔,这样吧,请您带我们去谭大师出事的那间书房里看一看吧。我想再看看当时的案发现场。里面应该还保持着原样吧。”   谭德马上面露惊惧之色,直点头道:“哎呀!那个屋子自从出事后,除了警察就没人敢进去了。我住进来以后,只进去扫了一眼,不过什么东西也没敢动。”   谢婉仪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过了一年,案发现场都被破坏了呢。德叔,这还真要感谢你呢。”   谭德连连摆手道:“这不算什么,都是尽我的本分。两位警官,书房在二楼,你们随我来!”   两人随着谭德上了二楼,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前。谭德停住脚步,指着那扇雕花木门,颤声道:“两位,我实在不想进去。一想到那些虫子从老爷的身上往外爬的样子,我就恶心得要吐出来了。你们自便,我还是去露台上给郁金香浇浇水吧。有什么事你们等会儿再问我。”   苏雨拍了拍谭德的肩膀,微微一笑:“德叔,你去忙吧,等会儿我们看完了去露台找你。”   谭德转身离去,谢婉仪也稳了稳心神,望了苏雨一眼,才伸手去推那扇木门,没想到,那扇门竟然像虚掩着一般,一碰就无声地徐徐打开了。   这倒让谢婉仪愣住了。苏雨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在她耳边说:“跟着我,小心点!”   两人一踏进这间书房,就被呛得轻咳了起来,纸张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令人感觉极其不舒服。苏雨忙走到书桌边,利落地卷起了厚厚的竹制窗帘,推开了半扇窗,让清新的山风吹进屋里。不一会儿,屋子里的空气就变得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啪,谢婉仪顺手拉亮了墙角的落地灯,十几个平方的屋子,苏雨扫了两眼就一览无余了。   靠西边的墙壁一溜摆放着几个古色古香的木质书柜,里面密密层层地堆满了各种书籍。他身边的那张紫檀木书桌正靠着窗边,上面还搁着两个精致的景泰蓝笔筒,里面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狼毫笔。最后他的眼光落在了书桌边的那个紫檀靠椅上。   谢婉仪盯着那张紫檀木靠椅,低声说:“案卷上写着,谭天方被发现时就是死在这张紫檀木椅子上的,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穿着睡衣,脸色暗黑,一动不动。照理说,人刚刚死了一两天,而且那时候是深秋,尸体应该没有那么快腐烂,但是进屋的人却闻到了一股类似腐尸般的恶臭。据那天带队的师姐,陈碧华督察说,那种臭味真的让人难以忍受,就连西九龙重案组的那些看惯尸体的干探都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于是他们就慢慢地靠近谭天方的尸体,想看看臭味究竟是来自哪里。可是当碧华姐的手刚刚触碰到死者的身体,竟然,竟然发生了一件最恐怖和不可思议的事情。”   说到这儿,谢婉仪的声音竟然有些微微地颤抖。   “碧华姐的手刚触到谭天方的身体,从他的睡袍里突然爬出了几只模样古怪的黑色小虫子,案卷里清楚地记载着当时警员所见,这种小虫子,比蚂蚁大,比瓢虫小,全身黑色,最特别的是,它们都散发出一股恶臭味。这些虫子越来越多,从死者的脖颈、大腿、脚面上,甚至是从头发里不断爬出,不一会儿,就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全身的每一寸皮肤。死者谭天方简直就像被一只黑色怪兽吞噬了一样,转眼就看不见了。在场警员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找来高压水枪去冲刷谭天方的尸体。足足冲了半个小时,那些黑色的小虫子才全部被冲了下来,可是谭天方也几乎被啃噬成了一堆白骨,连后面的尸体解剖都无法进行了。”   谢婉仪说着说着,语气急促起来,猛地咬住了嘴唇。   一直静默聆听着的苏雨这时绕过书桌走到她身边,微微皱起眉头:“婉仪,这份案卷我仔细地看过。我怀疑,警员们那时看见的那种黑色的小虫子就是传说中的虫降!”   “虫降?”谢婉仪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虫降,是降头术中的一种,古代曾经在我国的云南、贵州一带流行,现在已经渐渐消失。但是,在泰国、缅甸、马来西亚的一些地区,这种邪门的巫术仍然很盛行。据说法力高强的巫师甚至可以在千里之外对人施以巫术,令人死于非命!降头术中比较常用的就是虫降。虫降是让受害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下巫师事先准备好的毒虫,也就是给他下了蛊,到了一定的时间,受害者体内的毒蛊就开始发作,产生无数的黑色的蛊虫,这些蛊虫会吃空受害者的五脏六腑,甚至,把人生生地啃成一堆白骨。谭天方的死状就很符合虫降的特点,而且……”苏雨说到这儿,顿住,摸了摸下巴,凝视着那张紫檀靠椅。   “而且什么?”谢婉仪追问道。   “回香港前我仔细研究过谭天方的经历,在他死之前的最后一次长途旅行中,他去的地方就是泰国北部的山区。他曾经在两国交界的深山密林中散落的小村落转悠了好几个月,在他当年出版的《游神记》一书中,他曾经记载了这段经历,里面提到他遇到了一位很厉害的巫师,能用焚烧毒虫的办法令几百里外的人中降头,也就是所谓的虫降术。而且谭天方自己还差点中了一个泰国女子下的爱情降头,那个女子爱上了他,希望把他留在身边,就想给他下爱情降头。幸亏村子中一位回家探亲的中泰混血的青年医生及时提醒他,他才得以脱身。”   “回家探亲的中泰混血医生!难道是……”谢婉仪低低地惊叫道。   苏雨缓缓道:“猜得不错,正是赤柱监狱的狱医汪海!我当时读这本书时就想到了案卷里提到的汪海。于是就发电报让泰国警方协查了一下,果然就是他!他母亲的家乡就在书里提到的那个小山村里,他的外婆外公至今还生活在那里,所以他每年都会去那儿住上个几天。事实上,汪海的外公就是一位巫术高超的法师。循着这条线索,谭天方和汪海就有交汇点了,他们俩应该早在泰国就认识了。所以,这同时解释了两点:第一,能操纵司徒风和汪海的那个神秘首领,为什么会选择谭天方作为司徒风冒名顶替的对象。第二,谭天方为什么会死于诡异的虫降!”   谢婉仪轻轻拍了一下手掌,兴奋地说:“原来是这样!一切线索都连了起来。汪海或者汪海背后的那个人利用虫降术杀害了谭天方,想引起香港各界的恐慌,见警方封锁了消息,就想到了让逃狱出来的司徒风易容成谭天方去参加欧阳的婚礼,目的就是想用蛊毒毒害你!”   苏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有两个问题,谭天方的儿子谭珏被发现死在这幢别墅的地下冰窖里,他是怎么死的?是像司徒风所说,被谭天方自己失手打死的吗?谭天方为什么把他的尸体藏在冰窖中近三年,秘而不报。是不是的确想找到令他死而复生的神奇方法?而这些与谭天方的惨死究竟有没有关系?以我对司徒风那些人的了解,如果他的首领的确是天堂之翼的人,他们杀一个人必然有很深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引起香港各界的恐慌。他们一定有必须除掉谭天方的原因,这个原因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但是我想多半与谭天方在他惨死的前一天发的那条微博有关。”   “谭天方的微博!对了,我想起来了,碧华姐说过,谭天方的微博在香港相当有人气,粉丝很多。他死之前那天,微博上写了一条:‘亲爱的小珏,我终于找到能把你唤醒的东西了!’很多粉丝都转发了,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谢婉仪微微皱着眉头说。   苏雨缓缓走到书桌边,从那个景泰蓝笔筒中取出一枝狼毛笔,喃喃地说:“我想,他那条微博的意思就是说他已经找到了能起死回生的方法!”   “可是这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起死回生术呀!”谢婉仪惊诧地说。   苏雨默不作声地拿起笔筒里的几枝狼毫笔,细细看着,突然,他果断地说:“阿曼童!应该是阿曼童!”   “什么阿曼童?”谢婉仪盯着他手里的那几枝狼毫笔,茫然追问道。   一阵冷风,从半开的窗户外吹来,竹制的窗帘,被吹得哗哗作响。   谢婉仪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刚想开口再问,突然,一声瘆人的惨叫,远远传来,直刺人的耳膜。   “苏雨,那是什么声音?”   “露台!是从露台上传来的!是谭德!不好,出事了!”苏雨说着,忙放下手中的笔,往书房外跑去,谢婉仪紧跟其后。两人顺着走廊另一侧的楼梯,三步并成两步,跑上了露台。   怡然居的露台其实不大,却挨挨挤挤地种了不少盆栽植物,大多是娇艳欲滴的郁金香,也有些茂盛的铁树,但苏雨和谢婉仪此时并没有心思研究这些植物。他们的眼光被落在花坛边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谢婉仪快跑了几步,捡起那顶棕色毛线帽,急切地说:“苏雨,这是谭德的帽子,上面……上面这好像是……”说着,她又仔细瞧了瞧,脸色微变。   “是血迹!”   “啊!”   苏雨还未开口,一声压抑的惨叫又从露台下面隐隐传来。   苏雨和谢婉仪互相看了一眼,几乎是同时跃起往楼梯口奔去。   一楼的客厅静悄悄的,并无半个人影,只有朝着后院的那扇玻璃门半开着,落地窗帘被吹得啪啪作响。   “地窖!别墅的地窖在院子里,声音是从那儿传来的!”苏雨一指那扇门,跟在他身后的谢婉仪这时已拔枪在手,几个箭步抢先冲进了后院。   苏雨随着谢婉仪疾步走进后院,这次已经不用再寻找蛛丝马迹,一串新鲜的血滴就停在院子一角已经枝叶凋落的葡萄架下,一块被移开的石板下面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谢婉仪心里一沉,看来谭德就在他们检查书房的这十几分钟内已经遭遇了不测,难道凶手竟是跟踪自己和苏雨来到了怡然居?她拦住了正俯身向下望去的苏雨,说:“小心点,凶手可能还在下面!我先下!”   苏雨刚想开口,却又被她眼神中的坚决所止住,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有些湿滑的石阶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出乎意料,十几级台阶走完,下面竟然相当宽敞,是一条不长的甬道,两旁拱形的墙壁上镶着的几只灯管,闪着微弱的光。地面上铺着整齐的方砖,只借着幽暗的灯光,也能看得见方砖上的滴滴鲜血,血迹径直通向左侧一个更加幽暗的木门。   “真想不到别墅的规模并不大,这个地窖竟然这么大!”谢婉仪惊诧地说。   苏雨轻轻一拉谢婉仪,一边贴着墙壁缓缓前行,一边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昨晚跟陈碧华督察通过电话,她告诉我怡然居别墅的地窖起初是设计为酒窖,专为存放谭天方从世界各地搜集到的好酒。可是,在三年前,谭天方专门请了人来改造这间地窖。扩大了近一倍的面积,并且在原来的地窖旁边加建了一个冰窖。”   “一个冰窖!难道就是,就是……”谢婉仪突然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发凉。   “这个冰窖就是一年前发现谭珏尸体的地方!”苏雨说着,身形一闪,已经进入了那个略显狭窄的小门。   “苏雨,小心!”谢婉仪握紧手枪,也紧跟着钻了进去。   浓浓的寒气,扑面而来,这间冰窖四面的墙壁上都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温度似乎是被降到了零下二十几度,全身的皮肤都冻得紧绷起来。从门口透过来淡淡的光线正照在冰窖中间的那具棺材上。   谢婉仪使劲眨了一下眼睛,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没错,那正是一具棺材!一具上好的楠木棺材!   “嗯嗯!”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从棺材里传了出来!   “难道里面是谭德,他还活着?”谢婉仪一惊,忙要伸手去推那棺材盖。   “等等!小心有机关!”苏雨忙一把拽住她。   “那怎么办?救人要紧!”   “稍等片刻,我已经通知了陈督察,她很快会带人过来!”苏雨沉着地说。   “啊,碧华姐,你什么时候通知了她!”谢婉仪大为惊诧,刚要再问,地窖外间的灯光突然刷的一声熄灭了。整个地窖立刻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难熬的几秒钟过后,“咚咚!”传来几下木头相撞击的响声。似乎是那具棺材的盖子被移开了一个缝隙。   紧接着就是一阵类似毒蛇吐信似的哧哧声,轻而尖细,在这间寒气逼人的屋子里低低盘旋着。   “苏雨!有毒气!有……”   “婉仪,屏住呼吸!快,屏住呼吸!”   “苏雨,苏雨,我要掉下去了,拉住我!啊!”   “婉仪!婉仪,你怎么了!啊!”   几声惊呼后,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嚓嚓”,一阵窸窣声响起,冰窖的顶部竟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口,从洞口中伸下一个人的脑袋。他左右张望了半晌,才满意地缩回了脖子。那洞口很快又被重新掩上了,整个地窖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躲开!让我来!”   西九龙重案组高级督察陈碧华飞起一脚踢开了怡然居别墅冰窖的木门。她曾经在韩国拜名师学习了七年跆拳道,脚上功夫着实了得,这一脚又贯注了全身的力量,力道当真惊人,那木门生生被踢掉了一半。   陈碧华率先冲进了冰窖,把手一挥,吩咐跟随其后的警员:“把探照灯全部打开!”   几名警员应声忙举起手中的探照灯,整间冰窖里霎时间一片明亮!   空荡荡的冰窖里除了那具楠木棺材静静摆放着,并无半个人影!   “德叔!苏雨和谢督察他们俩呢?”陈碧华头也不回,轻轻皱起了眉头。   脸色发白的谭德从一群警员们中缓缓走出,结结巴巴地说:“这个,我明明看见那位苏先生和那个女警官进了冰窖啊,我当时还问他们,为什么要进来这儿,可是苏先生说,这里是少爷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一定要仔细查查。我也劝不住,只好在外面守着。看看他们俩下去也有半个小时了吧,我突然听见下面有人叫救命!还有‘咚咚’的响声!怕是苏先生和女警官出了事。我这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刚想要去报警,你们就来了!”   陈碧华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这间冰窖一眼就看遍了,除了门又没有第二个出口,两个大活人总不会凭空消失了吧?   “打开棺材!”陈碧华在警队素以作风泼辣、行事果决而闻名。她的命令一出口,几个身强力壮的男警员就一拥而上,好几双手同时去搬动那沉重的棺材盖板。   “不行!你们千万不能打开这棺材啊!”谭德突然狂叫一声,众人不由得扭头望着他,那几个正在搬动棺材盖的男警员也停了下来。   谭德死死盯着那具棺材,颤声说:“你们不能打开这棺材啊!老爷,老爷说过,这里是少爷灵魂的永久寓所。如果有谁,有谁打扰了少爷的安宁,他,他就算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那个人的!那个苏先生和那位女警官就是不听我的话,非要到冰窖里来。现在,现在他们俩可不是都不见了吗?”   他声音里的恐惧之意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微微一震。一年前谭天方死亡时被毒虫几乎啃光了五脏六腑,谭珏的尸体被发现时仍然栩栩如生,这些诡异的情形虽然被警局高层下令噤口,但是各种小道消息仍然在警队里悄悄流传着。   几名警员都有些踌躇起来,眼光纷纷投向陈碧华。   陈碧华脸色一沉,逼视着谭德,厉声道:“胡说八道!哪儿来的谣言?谭德,你好好看看我,我叫陈碧华!西九龙重案组高级督察,去年来怡然居查谭天方的案子,就是我带的队,我第一个进的冰窖,我亲手打开的这副棺材,第一个看到谭珏的尸体!如果说谭天方的鬼魂会报复的话,我怎么还好好地站在这儿?”   谭德被陈碧华的眼神吓得后退了几步,喃喃地说:“Madam,我说的都是真的。或许你的煞气太重,老爷的鬼魂奈何不了你,但是其他人,其他碰过那口棺材的人就不一定有那么幸运了。”   几个年轻警员悄声议论着:“上次和Madam一起带队来怡然居的那个徐Sir好像三个月前出了车祸残废了!”   陈碧华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都住口!谁要再胡言乱语,我饶不了他!小李,把谭德带到外边去,别让他碍事!其他人动手,打开棺材!”   谭德迅速被带走了,众人顿时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一群警员一齐用力,棺材盖眼看就要被移开了。   “哧哧……”就在棺材盖将被移开的一瞬间,一股黄绿色的雾气从棺材里慢慢地冒了出来。   “啊!不好!好像是毒气!”最靠近棺材的几个警员惊叫了起来。   陈碧华敏捷地拔枪在手,叫道:“屏住呼吸!都屏住呼吸!小心!别乱!赶快退到冰窖外面去!”   众人一边捂着口鼻,一边迅速地往冰窖的外间退去。谁知刚退到冰窖的门口,“刷”的一声,冰窖顶部突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一道黑色的巨大铁栅栏突然间从顶上降了下来,硬生生地挡住了警员们的去路。在一片惊叫声中,众人跌跌撞撞地躲闪在一旁,虽然总算是没有人被这铁家伙砸伤,但是,心神稍定后,大家也看出来,原来他们已经被困在了这个小小的冰窖中无法脱身了,最为致命的是,此时打开的棺材中,那股黄绿色的雾气仍然不断冒出,好几个警员已经开始剧烈咳嗽,站立不稳,摇摇晃晃。   “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谁?”陈碧华恼怒地抓住那铁栅栏,一边用力摇晃着,一边朝着冰窖顶上大喊。但是那铁疙瘩几乎重达千斤,哪里能摇得动。警员们也纷纷涌上来,齐心协力地想抬起那铁栅栏,但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铁栅栏丝毫未动,倒是棺材里冒出的黄绿色雾气越来越浓,整间冰窖几乎都笼罩在这令人窒息的气体里了。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冰窖的某处骤然响起:“陈碧华!你不是号称是西九龙警局的辣手警花吗?你刚才不是还很神气吗?你不是一直自诩是铁石心肠吗?怎么,现在死亡就要来临了,你也尝到了害怕的滋味了吧?”   这声音虽不高,但是一字字,咬得很清楚,似乎说话的人心里充满了怨毒之气。   陈碧华刚想开口回答这个冷酷的声音,突然觉得喉咙像被火灼烧般疼痛,她捂住喉咙,竭尽全力大喊道:“你是谁?你敢毒害香港警察?苏雨和谢婉仪呢?是不是也被你暗算了?你把他们弄到哪儿去了?你别得意,我们再过一段时间不和总部联系,总部一定会再派人来的!你,你跑不了的!”   “是吗?”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可是,你们并没有和总部失去联络,放心吧,我会让你们的无线电台一直和警察总部保持联络的。直到,直到你们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至于苏雨和谢婉仪,不用担心,他们已经早登极乐,在那遥远的彼岸等着你们了。”   “他们!他们……”陈碧华还想再大声追问,可是喉咙似乎被一双无情的巨手扼住了,透不过气来,她靠着铁栅栏无力地瘫软了下来。这时,黄绿色的烟雾已经淹没了整间冰窖,警员们也纷纷瘫倒在地。   “哈哈哈哈!毒气吸入后发作的时间只有几分钟而已。现在,Madam,看到死神朝你招手了吧!”那个冷酷的声音笑了起来,得意的笑声在越来越阴冷的冰窖里久久回荡着。   笑声未落,巨大的铁栅栏无声无息地升了起来!   一个鬼魅般的黑衣人影突然从弥漫的雾气中钻了进来,他轻轻地绕过那些晕倒在地的警员,缓缓地走到匍匐在地、还在微微呻吟着的陈碧华身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陈碧华的头发,喃喃地说:“Madam,如果你当年不那么绝情,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只能永远在地狱中徘徊!”   “啊!”黑衣人影突然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痛苦嚎叫!   “你去死吧!只有你的死亡才能终结我的痛苦。你放心吧,不久后我也会去地狱陪伴你的!”他猛地举起了右手。   “一切都该结束了!戏演完了!”一个坚定的声音突然在黑衣人的背后响起。黑衣人一下子僵住了,他刚想回头,猛然觉得肩上一麻,身子顿时如石化般,怎么也动不了了。   “你,你是谁?”无法动弹的黑衣人狂怒地喊道。   “他就是你一心想要杀死的那个人!苏雨!”刚才还瘫倒在地的陈碧华突然敏捷地翻身坐起,劈手夺过黑衣人手中的那把匕首,冷冷地注视着他。   冰窖里的警员们此刻也都纷纷起身,慢慢地朝这里聚拢了过来。   苏雨转到黑衣人的面前,冲着陈碧华微微一笑:“Madam,你的演技果然很逼真啊!如果不是为了亲眼看看你,我想他肯定不会冒险下来打开铁栅的。”   “苏雨,苏雨,你真是个魔鬼!”黑衣人久久地盯着精神抖擞的苏雨,半天才嘟囔出了这样一句泰语。   陈碧华狐疑地望望苏雨,苏雨低声翻译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黑衣人又恢复成中文颓然地说:“你不是和那个女警察一起掉进了棺材下的密道吗?你怎么可能出的来?那下面是个深达几十米的枯井,枯井里满是乱石和荆棘,就算不死也会身受重伤,你不可能还好好地站在这儿。还有,还有Madam你,你不是中了毒,怎么会……怎么会完全没事?啊,不对,这烟雾的气味不对!”他说着,仰起脸,努力嗅了嗅。   “闻出来了,德叔?”苏雨调皮地一笑,走到他面前,伸手揭下他的黑色面罩,露出了谭德枯瘦的面庞。   “这当然不是你放在棺材盖里的毒气弹。刚才我从枯井里爬出来,在棺材里待着等Madam她们来的时候,顺手给你玩了个小小的魔术,换上了一支舞台上用的烟火弹。这种烟火弹能喷出黄绿色的雾气,和毒气很相似,其实就是我的一个朋友,一个舞台剧务,为了在一场舞台剧里模仿毒雾的效果而专门制作的。因为我猜想今天来怡然居可能遇到毒气弹的暗算,所以特意带上它以防万一。”   身穿黑衣的谭德阴沉沉地答道:“别告诉我你能未卜先知,你怎么会事先知道我在这具棺材里放置毒气弹?”   陈碧华恼怒地喝道:“你现在还不回头吗?还想做困兽之斗吗?”   苏雨摆了摆手,对陈碧华耳语了几句。   陈碧华这才收敛怒容,瞪了谭德一眼,转身带着警员们匆匆离去。   这时,整间地窖里的烟雾已经渐渐散去了,灯也全都点亮了,温度调节系统也已经恢复正常,冰窖里的温度不再那么寒冷难耐了。   苏雨径直走到那副楠木棺材前,拍了拍棺材板,转身对着一直用怨毒眼神盯着他的谭德,缓缓说:“我当然不会算命!但是关注和分析所有的犯罪事件却是我的爱好和兴趣。近一年来,香港发生了三起在公共场合释放毒气弹,导致多人中毒受伤的事件。两次是在地铁里,还有一次是在山顶缆车上。这三起案子有一个惊人的相同点,在案件发生的时候,都有一人在现场。那就是赤柱监狱的狱医汪海,警方的笔录上都留下了他的问询笔录。这在当时并没有引起重视,但在汪海带着重犯司徒风突然失踪后,接手此案的陈碧华督察研究了案卷,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她和汪海在英国留学时曾经住在同一个学生宿舍,一度是恋人关系,很了解这个人。汪海虽是医学博士,却曾经研读过化学系,深谙各种化学药品和化学气体的制作和储存。也就是说,汪海完全有可能制作并携带着毒气,那三次毒气中毒事件完全有可能就是汪海干的。可是汪海作案的动机是什么呢?Madam陈当时和我联系过,那时我正在杭州准备欧阳的婚礼,我向她建议立刻调查汪海的微博、MSN聊天记录以及邮箱。因为像这样交际圈很窄又表面生活非常正常的罪犯,一般只会把他的真实思想暴露在最隐秘而又最自由的网络世界里。果然,警队的电脑高手破译了汪海办公室的电脑后,发现他经常登录的一个论坛叫‘死亡天堂’。主要就是讨论弱小民族如何通过恐怖活动来对抗西方的强国。这个论坛上的内容充满了极端的民族情绪,还有,就是死亡和屠杀的气息。再查到汪海的MSN账户,发现他经常和一个叫鬼天使的人联系。至于联系的内容,基本上都采用了一种警方无法破译的秘密语言。至此,我和Madam陈都基本可以确定汪海就是一名隐形的恐怖分子,他三次释放那些毒气肯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Madam陈,她还真是对汪海很了解。这么多年了,难为她还记得这个微不足道的男人!”谭德突然开口低低说道,语气中满是压抑不住的伤感。   苏雨注视了他片刻,接着说:“搞清楚了汪海的隐形身份,还要想一想为什么他会甘冒危险救走司徒风。汪海的账户上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来历不明的巨款打入,这说明汪海背后有人在暗暗支持,这个人或者说某个组织可以控制汪海,命令他救出司徒风,这个人又策划了让司徒风易容成谭天方去杭州给我下蛊毒的这一幕。司徒风落网死去,而汪海却渺无踪迹。那么汪海会藏在哪儿?就在昨天晚上,Madam陈突然发短信给我,告诉我她收到一束神秘的郁金香,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最喜欢的花也的确是郁金香,可是这花却并不是她的男友所送。那么,什么人如此了解她,而又躲在暗处悄悄窥视她?Madam陈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在多年前也曾经在她生日时送她郁金香。这个人就是汪海!郁金香是一个男人亲自送到西九龙警署的,花束还很新鲜,似乎刚刚采摘下来不久。据此我和Madam陈都认为送这束花的人就在香港,而且很可能就在自家种植出了这种郁金香。下面就是些技术活了,技术部验出这束花根部取下的部分土壤是属于宝莲寺一带所特有,再想想谭天方的怡然居别墅就在宝莲寺的旁边,自从谭天方死后这里几乎就被人遗忘。那么汪海如果躲在这儿,岂不是在香港最佳的栖身之所吗?”   谭德苦笑着叹了口气:“送花也许是汪海这一生做得最愚蠢的一件事!但是他又不得不做,因为很可能他这辈子就再没有机会去做了。”   苏雨转身走回到楠木棺材前,静默了片刻,突然挥掌猛地一下把棺材盖推到一边。他并未回身,朗声说:“我知道汪海在犯下大案、必须逃离香港前一定会来见见他心里所深爱的女子。为了这一点,他不惜冒任何风险,所以他才故意送去了那束亲手栽种的郁金香,故意留下线索,希望引Madam陈前来调查怡然居,因为他了解Madam陈的个性是不会放过蛛丝马迹的。但是很可惜,今天当他打开别墅大门,看到的却是我和婉仪,而并不是Madam陈。那一刻,他很失望,但随即又有个绝妙的主意,那就是利用这具棺材下的枯井杀死我!当然,这也是司徒风未完成的任务!汪海,现在你也步了司徒风的后尘,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仍然被制住穴道无法动弹的汪海此时突然纵声大笑:“哈哈哈,不错!本来,我是想等Madam来,我想再叫她一声碧华,再看看她的眼睛,就算此去要下地狱,我也不会再遗憾了。可是看到你竟然来了,我突然想到借这个机会可以完成首领的心愿!司徒风本来就是给你的一个小小警告,首领早就料到以他的智慧,不可能杀死你!但是我真没想到,我如此精湛的易容,设计巧妙的陷阱,竟然也让你逃脱了!苏雨,你的智慧之高的确令人毛骨悚然,我很佩服你,可惜,我们注定是敌人,无法成为朋友!”   “告诉我,你们的首领是谁?”苏雨缓缓走到他身边,轻轻揭下汪海脸上蒙着的人皮面具,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   “你很想知道吗?你会知道的,因为你终有一天会亲眼见到他!”   露出本来面目的汪海面色格外苍白,语气却还是那么冷酷平静,苏雨听在耳中只觉得浑身发冷,一时怔住了。   “汪海!果然是你这个混蛋!昨天看到郁金香我虽然怀疑是你,但没有十成把握。好在苏雨想出了这个办法,先来怡然居别墅试探你,这才抓住了你。”声到人到,陈碧华突然从棺材里跃身而出,跟在她后面跃出来的还有浑身沾满泥浆的谢婉仪。   “婉仪,你们在下面发现了什么?”   谢婉仪有些兴奋地说:“苏雨,果然不出你所料,枯井下面真的另有暗道,我沿着那暗道摸索着走了大约十来分钟,感觉上,应该是走到了别墅的墙外,拐了几个弯,走着走着竟然一直走到另一个暗道的入口,可是因为暗道口被混凝土封住了,我无论如何也进不去。这时,碧华姐也带着人从另一入口下来了。我们觉得那处暗道口的巨大混凝土块需要找专业挖掘设备才能打开。所以,我和碧华姐就先上来了,现在已经通知总部马上去调离得最近的大型挖掘机过来了。刘警长也正在赶过来,案情重大,他要亲自跟进。”   “这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不可能找到枯井下的暗道,那里是被机关封住的。你们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个机关在哪儿?”汪海声嘶力竭地喊着。   苏雨走过去,轻轻在他背上一拍,解了穴道。他盯着汪海的眼睛缓缓道:“汪海,这个世界上既然有人能设计出机关,就有人可以解开。万物相生相克!你知道吗,紫檀木虽然看上去色质暗沉,但其实在阳光下会泛出缎子似的光泽,这也是它价格昂贵的原因。但是当我拉开书房的窗帘,整个紫檀木靠椅上只有右边扶手处没有那种特有的光泽。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想,这一处并不是紫檀木,或者被人换掉,做了其他的用处。刚才,我从枯井里上来,按照我和Madam的事先约定,一直在隐蔽之处监视你,发现你果然在Madam她们进入冰窖之后就快步跑进了二楼的书房,随即Madam她们就被铁栅栏困住。所以,我断定这座别墅里的机关应该就在书房里的紫檀木靠椅的扶手之上。”   陈碧华从腰后掏出手铐,蹲下身熟练地给汪海拷上,接着说:“苏雨刚才在我耳边告诉我,让我去书房摸一摸那个紫檀木椅子。果然,我坐在椅子上,用力握住椅子的把手,轻轻一转,书桌下的地面就裂开了一个洞口。我和伙计们下到洞口里,是一条暗道,暗道走到尽头就是另一处暗道的入口,不过被混凝土封得死死的,婉仪正在那里等着我们。汪海,我真不明白,当年在英国我们住一个学生宿舍,曾经相爱过一段时间,也很愉快,就算我们后来分了手,那也是性格不合,我还是愿意和你做朋友的。为什么你回到香港后就再也不和我联系,而且竟然会加入了秘密组织,甚至还去释放毒气,协助重刑犯逃狱!你的这些行为足够判终身监禁了。你究竟为什么自毁前程,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到了今时今日,你都不后悔,不肯告诉我们你背后的那个首领是谁吗?”   陈碧华说着,语气渐渐轻柔,她望着汪海,目光中充满隐隐的期待。   苏雨和谢婉仪也走过来,在陈碧华身后静静地注视着汪海。   汪海久久凝望着陈碧华,似乎是要把她的脸庞永远刻在心中去,半晌垂下目光,低声说:“既然是你想知道,我自然会告诉你!但是,我有个要求,我希望你不要再查这个案子,如果要查,让苏雨去查吧,他才是首领真正的对手!”   陈碧华咬了要嘴唇,皱眉道:“你说!”   汪海喃喃地说:“他是神,而不是人。他住在神的国度,具有无边的神力,可以掌握人们的生死!”   汪海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   陈碧华狐疑地追问道:“你说什么?什么神的国度?”   但汪海微微闭上了双眼,似乎决意不再开口。   陈碧华盯着汪海,大声逼问道:“和你联络的鬼天使究竟是谁?神的国度又在哪里?”   汪海的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陈碧华本来就是强按住火气,这下更是被汪海沉默的态度激怒了。   她猛然捏住汪海的双肩狠命地摇着,大声喊道:“汪海,你醒醒!现在说出你背后的指使者还来得及,你不要执意走向绝路!”   虽然听说过陈碧华“麻辣女警”的名头,但乍见她如此激烈的言行,苏雨还是吃了一惊,忙上前低声劝道:“Madam,别动气,暂时别问了,先把汪海带回警局吧,来日方长。我们去看看枯井下面的密道里能有什么发现吧?”   陈碧华望着仍然闭目不语的汪海,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此时,一名警员急匆匆地跑进冰窖,行了个礼,神色紧张地报告道:“Madam,你快去看看吧,从总部派过来的大型挖掘机已经在作业了。从别墅的墙外,也就是怡然居和宝莲寺中间的那块空地上,挖开了一个大坑,已经把Madam谢发现的那个密道口堵着的混凝土块挖开了一些,果然有些很惊人的发现。”   陈碧华眼光闪动:“是吗?好,小李,你把汪海先送回警局去。记住,要单独关押,而且要你亲自看守,不许有丝毫闪失。苏雨、婉仪,走!我们去那边挖掘现场看看!”   三人一钻出冰窖,身子立刻被暖融融的阳光照射着,不再觉得浑身冰凉,手脚僵硬。这座表面并不阴森的别墅里似乎游荡着谭家父子无法安息的灵魂,正如他们奇异悲惨的死亡一般,迷雾重重。谭珏究竟为什么死去?谭天方为什么会在微博上宣布找到起死回生的灵药后突然死去?他为什么会在香港死于东南亚一带最诡异的虫降术?汪海和司徒风口中的首领究竟是谁?这些谜团沉甸甸地压在众人的心上,挥之不去。   “是人骨!肯定是人的骨头!”   一架小型的挖掘机正轰隆隆地运作着,怡然居别墅的后墙外已经被挖开了一条长长的甬道。挖出来的土被堆在一边,已经堆成了几个不高的土堆。一名女警此时正戴着白手套,蹲在土堆边细细地查看着从土里挖出来的几根白骨,她看到这些脸色微变,嘴里轻轻地嘟囔着。   苏雨、陈碧华、谢婉仪刚一走进挖掘现场就被这名女警手中的白骨吸引住了目光。三人忙走过去细问。   “宛蓉,你确定是人骨?能估计出这名死者的年龄以及大概的死亡时间吗?”陈碧华脸色凝重地问,她知道白宛蓉曾经在美国法政部工作过,具有非常专业的法医知识。   白宛蓉点点头,又细细查看了那根白骨,很确定的说:“Madam,这是一根桡骨,从生长的形态和长度来看,骨龄在十年之内,它应该属于一个孩子。至于死亡时间,这根白骨上附着的肌肉已经完全腐烂了,至少应该是死了一年以上了。”   “一个孩子!”谢婉仪轻轻惊呼道。   白宛蓉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加重语气说:“不,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至少应该有三个。你们看挖出来的这几根骨头,虽然没用仪器,但从粗细、大小来判断,肯定不是属于同一个孩子的。”   “好几个孩子的尸骨被埋在谭家别墅的密道里?苏雨,这意味着什么?”陈碧华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她低低地问了一句。   苏雨缓缓地把眼光投入那条正在被渐渐挖开的甬道,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些孩子的尸骨被埋在这里,可能都是因为泰国一个古老的传说!”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苏雨你说什么?什么古老的传说?”谢婉仪和陈碧华几乎是同时追问道。   苏雨还未来得及答话,被挖开的甬道尽头突然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众人忙扭头向那边望去,原来是堵在最后那段密道前的混凝土块终于被挖开了,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围在一旁的几名警员纷纷摩拳擦掌想钻下洞口去,但没陈碧华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行动。   陈碧华低声道:“婉仪、苏雨,我们三人先下去看看吧。我担心下去的人太多了,反而会破坏了现场的线索,无法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苏雨赞许地点点头:“我想,怡然居里最大的秘密应该就在这个密道中!”   主意商定,陈碧华一边嘱咐手下警员守住洞口,一边打开步话机向她的上司——重案组的刘警长做了汇报。   当三人再次离开地面钻入那个黑黝黝的洞口时,再次失去阳光的感觉瞬间让每个人都有些窒息,不自觉地轻咳了几声。因为这条暗道位置在冰窖之下,看上去远比冰窖里的甬道更加幽暗阴森,三人都努力眨了半天眼睛才适应了暗淡的光线,这才小心翼翼地拿着手电筒,一边四下观察一边摸索着潮湿的石壁往前挪步。   “苏雨,你快看,是一具白骨!”走在最前面的陈碧华突然顿住脚步,用手一指。   苏雨和谢婉仪忙用拿着的手电筒一齐照过去,在暗道的一个拐弯处,果然靠着一具白森森的骨架。虽然他们三人都久经凶案现场,时常会见到各式各样的尸体,但是已经腐烂到没有一丝肌肉的白骨却极为罕见。   苏雨把电筒交到谢婉仪手中,和陈碧华一起蹲下身去仔细查看那具白骨。陈碧华性急,手指刚刚要触到那具白骨,却被苏雨一把抓住。   “Madam,千万别碰这具白骨,你看骨头的颜色明显发黑,这个人应该是中毒而死的,而且很可能是剧毒!”   “剧毒?看来这怡然居里又多了一个冤魂了!”陈碧华也吓了一跳,缩回了手。   苏雨盯着白骨瞧了一会儿,沉声说:“我想这具白骨应该就是真正的看门人谭德!”   举着手电筒的谢婉仪接口道:“谭德!对啊,我们见到的假谭德是汪海,那么真正的谭德应该已经被汪海杀害。”   陈碧华有些狐疑地问:“可是怎么能确定这具白骨就是谭德呢?谭德应该是一年前谭天方惨死后才搬来这里当看门人的。如果是他,遇害时间最早也就是这一年之内,可是这具尸体已经完全成为白骨,看上去似乎死了一年以上了。”   苏雨不慌不忙地说:“那是按照一般尸体的腐化时间来推断。可是,这条暗道异常潮湿阴暗,尸体腐化的时间也就大大缩短,甚至两三个月就足以变成一具白骨了。这具白骨的身形虽然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但却并不高大,符合谭德是广州人的特点。更好的证据是这具白骨的手骨,他的前臂骨明显比身体其他地方更加粗壮,据谭德的资料来看,他在来香港之前,曾经当了十几年的船员,手臂比一般人要粗壮很多。以这三点综合来分析,这具白骨应该就是真正的谭德。”   谢婉仪插话道:“而且,汪海或者他的帮凶杀害谭德之后,肯定不会冒险把他埋在别处,最好的藏尸之处就是这条暗道了,因为谁也不会想到来挖冰窖下面的土层,这里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安全的。”   陈碧华赞许地点点头:“分析得很有道理!上次我们来调查谭天方的惨死,虽然在冰窖里进行了严密的搜查,却没有谁想到再去挖掘冰窖下面的土层,这真是暗道中还藏有暗道!若不是苏雨的妙计,还真是差点让汪海从我们警方的鼻子下面溜了。婉仪,你果然是夫唱妇随啊,跟苏雨结婚这两年,推理的功力大涨啊!”   听了陈碧华这半调侃似的夸奖,谢婉仪莞尔一笑,顿时把这暗道中诡异恐怖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陈碧华话锋一转,收敛笑容,皱起眉头:“苏雨,真谭德死在这儿还可以解释,可是为什么刚才会挖出那些小孩子的尸骨呢?这点还真是费解!难道谭天方这位著名作家会有杀小孩子的怪癖?又或者根本就是汪海潜伏在这里杀了这些小孩子?可是从汪海行事来看,他做事如此处心积虑,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杀人。我真是想不通。”   苏雨注视着那具白骨,缓缓道:“这一点,Madam,我想就是谭天方为什么带着他儿子隐居在这个僻静之处,为什么会在一年前和汪海,以及汪海背后那个神秘的主人扯上关系的原因。稍后我会详细跟你和刘警长陈述我的分析和判断。但是现在我想我们还是继续去看看前面还有什么秘密吧。”   恰在这时,陈碧华携带的微型步话机“滴滴”响起来,她接通后,是西九龙警署的最高长官刘秋生。原来怡然居的案子已经惊动了特首,下令要抓紧破案,所以刘警长马上放下手头其他的公事,亲自来现场和苏雨见面,一是来听取他对谭天方这件悬案的看法,二是专程邀请他协助香港警方侦办此案。   陈碧华收了线,起身一挥手:“我们继续往前走吧,苏雨,这回是特首亲自发话,看着吧,刘警长肯定马上就会邀请你去吃他的私家菜了!”   香港警界都知道这位警务处长酷爱美食,家里请的厨子可以媲美顶级酒店的大师傅,所以,任何一位警员都会以被刘警长邀请去吃私家菜为荣。   苏雨却似对这位警务处长家的私房菜丝毫没有兴趣,他两眼炯炯放光,一边拿着手电筒,一边加快脚步走向了暗道的最深处,那里隐隐闪着微弱的火光,也是这条暗道中最宽阔的一处空地。紧跟其后的谢婉仪心里很明白,这是苏雨在进入破案的忘我状态,正如艺术家在进行艺术创作时那般狂热。   原来暗道最深处的空地上,竖着两支铜制的烛台,上面分别点着两支硕大的蜡烛,借着影影绰绰的烛光,不过十个平方的空地摆设却异常古怪,似乎被人精心地在石壁上凿出了十几个类似佛龛的小洞,每个小洞中都供奉着一座小神像。在石壁之前有个小小的祭台,祭台上的铜盘中供奉着一些白色的花串。   “这里似乎是个祭坛!”陈碧华四下扫视着。   谢婉仪和苏雨都拿起石洞中的佛像细细观看。   “很奇怪!这些神像雕刻得似乎都是孩子的模样!而且衣饰上看也不像中国的孩子。Madam,你看!”说着,谢婉仪把几个小神像递给陈碧华。   陈碧华接过仔细看看,这些小神像几乎都是盘腿而坐,神态严肃,有的梳着类似古人的发髻,有的梳着两条长长的发辫,从服饰雕刻来看,果然都充满了东南亚一带的异域色彩。   此时的苏雨正拿起那白色的花串放在鼻子下面认真地嗅了嗅,思忖着说道:“这些茉莉花串的香味还很清新,应该是昨天刚刚供奉上去的。看来汪海对于供养古曼童还是很虔诚的。”   “古曼童?”陈碧华和谢婉仪几乎异口同声地追问道。   苏雨静静地环视着石壁上的佛龛,突然说:“古曼童!对,就是古曼童!那些埋在暗道里面的小孩尸骨,这些佛龛,还有这些茉莉花串,无不指向那个以放纵和佛教而著称的国家——泰国!这是泰国的神秘养鬼术!”   陈碧华眼睛一亮:“我曾经去过泰国,听说过这种养鬼术。泰国人相信把死去的小孩供奉在家里可以驱鬼避邪,也就是所谓古曼童,或者叫养鬼童!汪海的母亲是泰国人,他自然懂得这些。不过,为什么这些古曼童神像会供奉在怡然居别墅的下面呢?难道谭天方也相信这些?我明白了,苏雨,这就是你刚才说的,为什么谭天方会隐居在这里的原因吧?”   苏雨点了点头:“Madam,婉仪,这条暗道的另一头我相信是通往别墅的客厅的,我们也该离开这阴暗的地下世界,换换空气,出去迎接一下刘警长了。”   怡然居别墅的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刘秋生拧着眉头面无表情地吸着烟,几个警员垂手环立在他身后,互相交换着焦急的眼神,却没人敢出声。   半晌,刘秋生咳了一声,沉声问道:“陈督察他们下去多久了?”   一个警员低声答道:“有一个小时了!她不让我们跟着,说是下去的人太多会破坏线索。”   刘秋生在旁边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里按灭香烟,起身整了整警服,厉声命令:“走!阿华带几个人守在别墅,其他人跟我下暗道。”   “是!”   众警员齐声答道,纷纷拔枪在手,转身往外走去,屋子里的空气瞬间紧张了起来。   “别找了,我们回来了!”陈碧华的声音突然在客厅另一头响起,众人忙扭头望去。   白色的罗马式壁炉此时竟然如一座旋转门般转了过来,露出了一个幽深地道的入口,三个人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那模样倒像是在私家花园里散了步刚刚归来,倒是把在场的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   刘秋生面上瞬间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警员们纷纷围上去关切地追问:“Madam陈、Madam谢,你们怎么会从这里钻出来呢?担心死我们了!”   陈碧华和谢婉仪相视一笑:“放心吧,我们命硬着呢,哪儿那么容易死!在地底下,苏雨说,他发现客厅壁炉上的骆驼头骨很古怪,是无法移动的,应该是一个暗门的机关,所以猜测这个壁炉就是一道暗门。我们沿着暗道一直走过来,果然,就从这个壁炉里钻出来了!”   “哈,看来苏雨是玩了个大变活人的魔术啊!”刘秋生哈哈一笑。   “刘Sir!”陈碧华和谢婉仪都向刘秋生敬了个标准的警礼。   “苏雨!好久不见了!今天特首见我,还特意让我邀请你出席他后天在官邸举办的私人派对呢!”刘秋生只简单地朝两位女下属点了点头,眼神却全部集中在最后走出来的那个面色略显黧黑,却明朗俊秀的男人身上。   “刘警长,你好!请代我谢谢特首,可是我恐怕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只能吃白食了。”苏雨淡淡一笑。   一屋子的警员不由得都笑了,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苏雨的玩笑令人如沐春风。   待警员们纷纷通过壁炉处暗门进入密道继续搜查时,四人在沙发上坐定,陈碧华把刚才在暗道里的发现详细地向刘秋生汇报了一下。   刘秋生眉头轻皱,转向苏雨问道:“苏雨,你认为这个大作家谭天方在他的别墅下面藏着这些小孩子的尸骨,是搞这个关于泰国古曼童的祭坛。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苏雨不慌不忙地说:“对,谭天方在隐居此地前曾经在泰国长期旅行。他在泰北的村落里遇见了回去探亲的汪海,一见如故,成了好朋友。这段经历写在他当年出版的《游神记》里,虽没有写出汪海的名字,只说认识了一位在香港当医生的年轻朋友,但是经过泰国警方的协助调查,那个时间汪海的确入境回到了他母亲的故乡,也就是那个泰北山区中叫美卡的小村落里。而谭天方恰恰在书里写到了他住在美卡长达两三周。当地并非旅游区,去的香港人寥寥无几,可以想象,谭天方和汪海应该会见面而且有所交往。从Madam陈的调查情况来看,那个时候,汪海已经成为了死亡天堂论坛上的活跃分子,账户上也开始定期收到汇自海外账户的大笔款项,说明这时他已经加入了某秘密组织,受控于他的主人,而这个组织以煽动人们的极端民族情绪来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谭天方是个文人,结交汪海只是一时兴起,但是,汪海却是另有目的的。汪海背后的主人一定认为如果能控制住谭天方这样的文化名人,甚至把他也发展成他们组织中的一员,那么,将来他们在香港做任何事都会更方便,更不易引起警察的怀疑。谁会怀疑香港本土的这位文化界泰斗会涉及犯罪事件呢?”   刘秋生连连点头:“分析得有道理!从时间上看,谭天方自从那次从泰国回来,就开始搬到怡然居别墅隐居起来,深居简出,几乎是谁也不见,就连一直帮他出书的飞花出版社也很难联络到他。而且他当时写的一些见诸报端的文章都流露出一种很消极的情绪,当时香港很多记者都猜测他因为妻子去世开始修道,淡出红尘。但是现在看来,这些猜测都不对,很可能是这个汪海影响了他。可惜,这样一位睿智的作家怎么会结识汪海这种极端民族分子,干出了把儿子的尸体藏在家中的荒唐事,最后还白白地死于非命!”   苏雨没立刻回答,起身走到壁炉前,拿起谭天方父子的合照,转身举起,缓缓道:“我相信,谭天方之所以会和汪海交往起来,其实就是为了他的爱子,谭珏!”   “什么!为了他儿子谭珏!”这回刘秋生、谢婉仪、陈碧华三人脸上都写满了诧异。   “对,就是为了谭珏!我回香港前联络了谭天方的妹妹、住在加拿大的谭天丽女士,她也是我妈妈的一位老朋友了。通过她我了解了不少他们家庭的内幕。”苏雨把相框放在茶几上,指了指那个英俊却一脸桀骜不驯的年轻人说。   “谭珏,出身名门,英俊潇洒,靠着他父亲的巨额版税,出手向来豪阔。曾经与香港娱乐圈一位以美貌著称的女明星相恋同居,可是后来他屡次出轨,令女方无法忍受而导致分手。恋爱失败后,谭珏行事更加疯狂,被谭天方送去美国生活后,买了辆赛车,常参加美国的一些地下赛车比赛,最糟糕的是,谭珏后来还染上了毒瘾,开始吸食大麻,甚至海洛因。三年前有一次他吸毒后飙车时,出了车祸,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但是双腿却残疾了,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这对于刚刚丧妻的谭天方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他年轻时虽然也是个浪子,有过无数艳遇,但是心里还是把妻子和儿子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把谭珏接回香港后,他们隐居在怡然居,谭天方想方设法帮他治疗,可是并不见效。谭珏还时常犯毒瘾,为了这件事,父子之间的冲突也时常发生。谭天方甚至几次打了谭珏。后来,谭天方去了东南亚一带做长途旅行,为他的新书《游神记》寻找素材,谭珏离开了他父亲的监管,又开始堕入毒品的深渊。听了谭女士介绍的这些情况,我们不难推测,从泰国旅行归来后,谭天方发现谭珏还在偷偷吸食毒品,他震怒之下,失手打死了谭珏。就如在杭州司徒风假扮的谭天方所说,他误杀爱子后,悲痛异常,把谭珏的尸体偷偷藏在了别墅下面的冰窖里。他可能潜意识里就希望着能有一个奇迹,让死去的谭珏复活!”   “让死人复活!这怎么可能?他竟然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想方设法地保存尸体?”刘秋生点燃了一支烟,靠在沙发背上吸着,面露诧异。   苏雨掏出自己的掌上电脑,点击了几下,递给刘秋生:“古曼童!泰国人相信把死去的小孩子,特别是婴儿尸体用某种特殊的方法保存下来,并且供奉起来,就会成为具有灵性的奇异圣物!在汪海母亲的家乡、泰北的山区里,几乎村村都有巫师可以制作这种据说有神奇魔力的古曼童。汪海的外公,据泰国警方提供的材料来看,是那一带相当有名气的巫师,被村民们尊称为‘扎仑大法师’。在谭天方的《游神记》里有一章节就是专门写这位法师的故事,他写道,他亲眼见到扎仑在家里施法,惩罚一位对他不敬的男子,让隔着几百里远的这位男子突然发病,浑身发黑,肚痛不止,那家人不得不抬着他来到扎仑面前苦苦哀求,这才捡回一条命。您想,此时汪海正是抓住了谭天方的这种心理,告诉了他关于古曼童可以起死回生的神秘传说,被爱子之死折磨得万念俱灰的谭天方听到这个消息后欣喜万分,他亲眼见过汪海外公的法力,而且他太希望能救活儿子,这也是他的死穴,所以深信不疑。但他不知道,他开始一步步走进了汪海,不,是汪海背后的那个主人,设下的圈套。”   一直在专注听着的陈碧华插嘴道:“古曼童的习俗在泰国的确广为流传,但是只是听说保存小孩子尸体或者供奉在家中,可以保佑家人的平安,也有人祈祷古曼童的神力能祝自己发财,但是却没有提到,古曼童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看来汪海是利用了谭天方救子心切愚弄了他!”   “不!汪海所说起死回生倒并不是空穴来风!”苏雨轻轻摇头,“婉仪,请你查一查泰北阿卡族的鬼婴术。读给刘警长和Madam听听。”   谢婉仪点点头,掏出自己的掌上电脑,迅速点了点,打开了一个网页,读道:“泰北阿卡族,是生活在泰国缅甸交界处的一个少数民族。他们至今还保存着祖先的生活方式以及一些神秘的巫术,其中最神秘的巫术莫过于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鬼婴术。据说,一些法力高强的巫师往往把刚刚死去的孩子经过特殊的方法制成古曼童,只要能制作一百个这样的古曼童,就可以利用这些孩子鬼魂的力量令死去的人复活。虽然外界对这种传说抱怀疑态度,但阿卡族的村民却深信不疑,甚至一些希望亲人能复活的人也会不远万里来到这些偏僻的村落寻找这些巫师,但阿卡族巫师的行踪却是异常诡异,他们常年隐居在深山修炼,除了他们的亲人和徒弟,一般人往往很难找到一个真正的阿卡族巫师。”   “汪海的外公正是一名阿卡族大法师!而且在谭天方去世前的一年间,汪海往返泰国和香港就不下十次,我相信他不是去探亲,而是为了那些古曼童神像,因为他外公这样的法师是肯定不会来到香港帮着制作古曼童的,所以也只能由汪海把制作好的古曼童神像带回香港了。”苏雨低声补充道。   顿了顿,他接着解释道:“汪海利用了谭天方盼望儿子复活的心理,告诉他自己的外公可以做法令谭珏复活,只是需要找到一百个泰国婴孩的尸体,并且把他们都制作成古曼童。于是,谭天方在爱子之情的驱使下,马上找人扩建了怡然居别墅的冰窖,在冰窖的下面又加建了一个暗道,以方便隐蔽地供奉制作古曼童。有了这么个隐蔽的所在,有了谭天方的作家身份做掩护,汪海的主人可以在香港逐步展开他的计划。首先是让汪海在这个暗道里实验制作毒气罐,汪海是独自一人在香港,他显然不可能在惩教署给他分配的宿舍里实验毒气弹,这里的暗道无疑是最佳地点。”   “你是怎么确定汪海在这里实验制作过毒气弹?”陈碧华冲口而出。   刘秋生悠悠吸了一口烟,沉声道:“碧华,你记不记得,去年宝莲寺的一些僧人曾经报案说,有几天晚上在后院禅房修炼时闻到了一种古怪的气味,感到嗓子疼、眼睛疼。这个案子当时是交给老纪那组来查的。他们最后的调查结果是,附近一家生产佛教用品的家庭作坊违规操作,才导致了有毒气体的释放。现在看来,嗓子疼、眼睛不适正是吸入了微量毒气中毒的迹象。怡然居的暗道与宝莲寺只是一墙之隔,如果是汪海在暗道里制作毒气弹,暗道虽然隐蔽,但是土层却难免有缝隙,那么泄露出来丝毫不奇怪。苏雨,看来你人虽然不在香港,却熟悉香港过去一年所有的案件。怪不得那些警员都叫你人体电脑,果然名不虚传!”   苏雨咧嘴一笑:“不如叫我警务旧闻剪报更贴切吧!其实我去年基本都居住在大陆,在闲暇时上网阅读发生在香港的一切案件报道,以及追踪你们警方破案的全过程,真的是我最大的享受。Madam、婉仪,还记得我们在进入地下暗道中后,都明显地感觉到喉咙不适,眼睛微微发胀。虽然汪海已经消灭了一切实验毒气弹的痕迹,但是,暗道深埋地下,气味不易散发,虽然经过了好几个月,我们的眼睛和嗓子还是感觉到了这种残存的气味。”   陈碧华微笑着竖起拇指道:“苏雨,说实话,我很少有佩服的人!你的脑子的确非同凡响,一切细枝末节都能被你运用到探案中去。那句话怎么说,你就是个为了探案而生的人!”   谢婉仪只是满含爱意地瞧着苏雨,抿嘴一笑,并不说话。   “Madam,你太过奖了,其实这也只是些寻常的推理而已。”苏雨有些尴尬,似乎很不习惯别人的赞誉,忙把话题转向案情。他拿起自己的掌上电脑,搜索了一会儿,找到一个网页,递给刘秋生:“谭天方的微博,刘警长,你看这条!”   刘秋生细细看去,那条微博上的日期显示是谭天方死前四个月前发的,只有寥寥几个字而已,却足够惊心!   “为了你的复生,只有献上这些纯洁的牺牲!但是,看到他们的脸,我心如刀割!”刘秋生不自觉地读了几遍这条微博,面露不解之色。随即把掌上电脑递给陈碧华:“给,你看看!”   陈碧华一边细细琢磨着这条微博一边缓缓说:“牺牲!在古代为祭祀时所宰杀的祭品!我们在暗道中看到了古曼童祭台,无疑谭天方这里提到的牺牲是指为这个祭台所做的献祭!可是这些纯洁的祭品会是什么呢?我们并没有看到什么宰杀祭品的痕迹啊!难道是,难道是指……”突然,她脸色微变,顿住了。   谢婉仪神色黯然地轻声道:“纯洁的牺牲是指那些小孩子,那些只剩下尸骨的小孩子!他们进入这个暗道的时候应该还是活着的。是汪海绑架了那几个小孩子。”   苏雨脸色凝重地点点头:“不错,我想,这就是汪海的诡计!估计情况是这样,他欺骗了谭天方,说是从泰国带回了死去的小孩子制作的古曼童,但是其实他带回怡然居密道的还有几个活着的小孩子。谭天方起初被蒙蔽,但是却在某一天发现了真情。他的心灵一定是被大大地震动了,他明知道汪海在做一件罪恶的事,可是他此时已经被汪海所控制,无力挣脱。他用他最习惯的文字在微博上做了宣泄。在谭天方惨死前三天,他还发了这样一条微博:‘上帝,我做了什么?虽然每天都在热炭上行走,但是为了你的归来,我只有这么做。’这条微博一出,网友粉丝跟帖的不下数百,大家都以为这位大作家是为情所困,因为近年他和某知名女歌手的忘年恋一直被炒得沸沸扬扬。但是,在今天到了怡然居之后,我确信在谭天方的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他的独子谭珏,所以这条微博里提到的‘你’也是指谭珏。他隐忍了汪海在他别墅的暗道里做的一切罪恶勾当,包括隐藏和杀害那些孩子,包括实验毒气弹!因为他已经回不了头了,让爱子复活的信念压倒了一切。为了这个希望,他已经把灵魂卖给了魔鬼!”   陈碧华眉头深锁:“可是,近一年来,香港并没有发生多宗儿童报失的事件啊!尤其是这种年纪特别小的孩子,家人一定是非常紧张,媒体也会很关注,如果有,我一定会有印象的。”陈碧华眉头深锁。   “因为这些孩子根本不是香港人,他们是泰国人。关于这一点,我询问了一位住在曼谷的老朋友,他是个成功的商人,与泰国的上流社会人物都很相熟。Madam,你打开我的邮箱看看他刚刚给我发来的回复邮件。”   陈碧华立刻点击了几下掌上电脑,点开了邮箱,轻声读道:“苏雨,你询问的关于去年有没有小孩子失踪一事,我已经有消息了。去年曼谷共发生了四起五岁以下儿童在幼稚园门前失踪的案件,失踪的孩子都出身显贵之家,此事一度被炒得沸沸扬扬,警方出动大批警力调查,可不知为何后来又无声无息了。其中一名孩子就是我的大舅子颂猜先生的儿子,失踪了一年也没有找到,起初绑匪一直和家人在网上联系,家人也按其要求多次汇去赎金,但是孩子始终没找回来,后来绑匪也不再和他们联系。家人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如今已经无计可施,如你有兴趣插手此事真是令人喜出望外,急盼你来曼谷,深入调查此事。”   苏雨此时缓缓开口:“恐怕我去曼谷,也不会给这位焦急的亲人带去好消息。我相信挖出的孩子尸骸就是失踪的这几个孩子,可以想象,汪海在利用这些孩子与家人做交易,取得巨额赎金。当然,做下这样跨国的绑架案,汪海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远远不够的,他背后隐藏着的是一个罪恶的组织,一股可怕的势力!”   听着听着,刘秋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谢婉仪和陈碧华则是嘴唇微微泛白。怡然居案件如深不可测的潭水,谭天方的离奇死亡,古曼童祭祀的奇异神秘,汪海的狡诈诡计,再加上怡然居暗道里的尸骸,这些浮出水面的案情足以令人感到无从下手,似乎一道阴森恐怖的万丈深渊正在每个人眼前缓缓呈现。   刘秋生把没吸完的半根烟蒂丢在水晶烟灰缸里,望着苏雨问:“苏雨,你还掌握了什么我们警方所不知道的线索,都和盘托出吧。怡然居里的秘密算是弄清楚了,谭天方既然不肯和汪海同流合污,被他所杀也是情理之中,但是他的死状着实太恐怖,汪海,或者说汪海背后的那个组织到底有些什么样的邪术,一想起这些我连饭都吃不下了。下一步你打算从哪里查起呢?”   “刘警长,目前我所掌握的也就是这些了。谭天方之死应该是泰国的巫术虫降术,但能够施法的也一定是法力高强的法师。至于是不是汪海本人还需进一步调查,反正汪海在我们手上,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只要他肯开口,这个案子可以说打开了突破口。下午我还需去见一位能帮得上忙的朋友,再去图书馆查查关于泰国巫术的资料,明天我会和Madam陈一起审问他。审问完毕,我想我必须尽快去一趟泰国!越快越好!我相信只有循着源头走去才能最终看清真相。”   “好!你办事我放心!”刘秋生起身紧握了握苏雨的手,“苏雨,Madam陈负责这个案子,她一定会全力配合你,要警力你跟她开口。特首说了,你去泰国查案,所需一切经费也由特区政府承担。需要谁跟着,你就跟我说,婉仪自然要当你的助手,Madam陈也可以协助你。不过,你一定要在后天参加完特首的派对再去泰国,他今天还特意叮嘱我,说要见见你。现在我要马上赶去特首官邸了,向他汇报一下怡然居别墅的案情。”   苏雨沉吟了片刻,点点头。   刘秋生整了整警帽,又嘱咐了陈碧华几句,转身匆匆离去。   陈碧华手插口袋,目送上司离去,面露难色:“苏雨,我有点担心,汪海似乎是铁了心,我担心审问他时他什么都不会吐口!”   谢婉仪也微微皱眉:“是啊,看汪海的样子,已经是一个死硬的极端组织分子了,怕是很难会配合警方的。”   苏雨目光坚毅:“他绝不会主动开口,但是,有人可以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开口。Madam,我和婉仪现在就去喜来登饭店找心理催眠大师戈登先生,我曾和他有数面之缘,也算是个半个朋友,他正在香港进行一个学术讲座,会停留一星期,我已经和他通了电邮,他说这个忙他一定会帮!”   “戈登!就是那个在洛杉矶连环杀人案中催眠凶手让他说出埋尸处的青年心理学家?”陈碧华眼睛一亮。   “不是他还有谁?但是,戈登的心理催眠法需要在被催眠人绝对放松的那一刻进行。Madam,汪海对你的爱意令他的潜意识对你最没有戒心,所以明天的审问,我建议由你单独开始,尽量和他聊聊往事,让他放松,我和戈登会在隔壁房间观察,当他意志最为松懈的那一刻,戈登会化装成警方人员进入,对他进行催眠。这样成功率会很高!”苏雨不紧不慢地说出他的计划。   “原来你说下午要去见的朋友就是戈登!果然这一招对付汪海这种死硬派罪犯是最有效的!只要他开了口,我们就有线索可以揪出那个操纵这一切犯罪活动的折翼天使!我就不信破不了这个案子!”说着,陈碧华眼神犀利地做了一个凌空抓物的手势。   过了中午,大屿山的上空聚集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刚才还蔚蓝无垠的海天风景瞬间暗淡了下来。风开始变得凄冷,幽蓝的海面起伏不定,渔民们驾着小船开始返航,那些行山的市民们也纷纷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天色渐渐阴沉,香港中央图书馆的自动玻璃门缓缓打开,匆匆走出的苏雨顾不上漫天飘下的雨丝,快步下了台阶,边走边掏出了手机。他和婉仪约好,他来图书馆查资料,而婉仪则去喜来登酒店接刚刚结束演讲的戈登,三人再一起去陈碧华位于中环的家中讨论明天的详细审问方案。   “苏雨,我已经接到了戈登,马上要出隧道了,再有十五分钟,我就能开到中央图书馆了!你在图书馆门口等我!”谢婉仪甜美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苏雨刚想叮嘱她开车小心,突然,一声尖利的刹车声从话筒里传来!紧接着,就是戈登的一声大叫:“天啊!婉仪!是个捡垃圾的老人家,我们可能撞到人了!”   苏雨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刚想开口,那边的谢婉仪已经急切地说了句:“苏雨,我们可能撞到人了,我先下车看看。”   “先不要下车!”苏雨的话刚一出口,话筒那边却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再拨打过去,已是无人应答了。看来那边的谢婉仪和戈登已经下了车查看究竟。苏雨懊丧地一甩手,收起了手机,瞄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面上,除了几对打着伞依偎着走过的小情侣,并没有什么出租车经过。他的余光突然瞥见路边花坛边不知是哪个进出图书馆的学生放着的脚踏车,学生们懒散随意,多半从不锁车。苏雨眼前一亮,忙跑过去推上,边跑边纵身上车。虽然很少骑车,但是苏雨长期坚持体能锻炼,此时“蹭蹭”猛蹬几下,就把车子拐过了街角,钻进了一条小巷中。   谢婉仪在电话里提到的隧道出口其实与中央图书馆仅仅隔着两个街口。当苏雨奋力骑着车穿过两条小巷到达隧道口时,远远就望见谢婉仪驾驶的悍马车正打着双闪灯停在路边的隔离栏边。他骑到近前,一个利索的刹车,探头一望,只见悍马车的后车窗摇下一半,车上却空无一人。   苏雨心中一沉,他忙扔下脚踏车,几步跨过了隔离栏,沿着那一片刚刚被踩踏过的灌木丛一路飞奔,他边跑边掏出手机打给陈碧华,并且打开了自己手机的卫星定位系统。跑出约十几分钟后,苏雨的面前出现了一大片开阔的空地,整齐地停着一排排的废旧汽车,看来这是一个专门拆卸废旧汽车的停车场。   苏雨快步在残旧的汽车间穿行,他屏住呼吸,目光沿着地面快速移动着,握着拳头的手心却不自觉地冒出汗来。雨丝越来越密,草丛越来越潮湿,他心里很清楚,时间就是一切,甚至决定着戈登和谢婉仪的生死。突然,他的眼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把手枪,虽然那把枪几乎已经被裹在泥浆中,但是,枪把上的一颗钻石却依然光耀夺目。苏雨弯腰捡起了那把枪,紧紧握住。   那是谢婉仪的佩枪!“婉仪!戈登,你们在哪儿?”一向冷静的苏雨此时的喊声也禁不住有些颤抖和嘶哑。   “咚咚!”一阵撞击声从旁边的一辆旧车的车厢中传来。   苏雨忙用力拉开车门,一个捂着咽喉,浑身鲜血的男子直挺挺地滚下车来。   “戈登!”苏雨忙蹲下身扶起戈登,一边撕下半截袖口包扎起他喉咙上的伤口,一边轻声呼唤他。但这时戈登显然已经因为失血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双眼紧闭,嘴唇虽微微蠕动着,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戈登!你要挺住!救护车在二十分钟内就到!”苏雨一边轻声安慰着戈登,一边在脑海中转了千百个念头。   那个伪装被撞倒的杀手只等谢婉仪和戈登下车查看时,突然出手,袭击了戈登和谢婉仪,一击不中,然后转身往草丛中奔去。他的用意并不是逃走,而是诱使两人来追。谢婉仪的本能反应必然是拔出手枪,紧跟追赶。而戈登必然不会放心,尾随其后。待追到这个早已设计好的停车场中,杀手才从隐蔽处窜出,突施杀招,踢掉了谢婉仪手中的警枪,并精准地割开了戈登的喉管。自己赶到这里只花了十五分钟,如此短促的时间,杀手和谢婉仪搏斗,并且控制了她,但却并没有把她和戈登关在同一个车厢里。这是为什么?他胁迫她去了哪里?他对她使用了如何残忍的手段?   正想着,苏雨的眼光突然触到了前面的一片草丛,在不断飘飞的雨丝里,他牢牢地盯着那片草丛,突然喃喃自语道:“那边草丛上有一道长长的拖痕,但拖痕又很快消失了,婉仪被人拖进了一辆车里。”   戈登突然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   苏雨忙低下头,贴近他的脸:“戈登,你看见了?婉仪的确是被人拖进了一辆车里,是吗?”   戈登又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表示肯定。   苏雨继续说道:“戈登,那辆车是那个杀手早就准备好的,他没打算带走婉仪,因为他知道我随后就会赶到,警方很快就会封锁这一带的路口,开车带走婉仪实在太冒险,不如把她留在这里。婉仪还在这里,就在这个停车场的某一辆车里,但究竟是哪一辆呢!”   此时,戈登的眼睛竟然微微睁开了,他一下子紧紧抓住苏雨的手,似乎是拼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颤抖着在他的手掌上画出了几个字母!   苏雨默默念了一遍那几个字母,心中一动:“戈登!我明白了,你躺在这儿不要动,我去找婉仪!我一定会找到婉仪!”苏雨使劲捏了捏戈登的手,把他轻轻平放在地上,顺着那一排排旧车隔成的狭窄巷道边跑边四下查看。直到跑到某一条巷道中,他猛然停住了,轻轻地喘着气。   陈碧华带领警员赶到现场时,谢婉仪已经躺在苏雨的臂弯中被从一辆复古式的宾利车中抱了出来,她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好似完全没有了知觉。打开的车门里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氯仿气息,这种麻醉药能使人完全麻痹,时间过长则会危及生命。   “婉仪她怎么样?”陈碧华紧张得嘴唇惨白。   苏雨并不抬头,沉着地答道:“没有生命危险!脉搏还比较规律,但是,她吸入了大约十五分钟氯仿,对身体究竟有何影响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婉仪,你要好好的,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等这个案子结了,要陪着我一起去爬乞力马扎罗山的,你不可以食言。要快点好起来。”说着,他轻轻抚摸着谢婉仪的头发,眼中的关切和爱意令在场所有警员都不由得动容。   谢婉仪的眼皮也微微翕动着,似乎是感觉到了苏雨的呼唤。   直到救护车赶到,苏雨才小心翼翼地松开谢婉仪的手,目送她被救护人员用担架抬走,挺直身子长长地舒了口气。   陈碧华凝望着救护车远去,眉头紧皱:“戈登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从喉咙上的伤口看,这个杀手的杀人手法非常熟练,是个职业杀手,但是他袭击时大概只用了一半的力气。不然戈登肯定当时就没命了!不过……”   她转过身来,一脸狐疑:“苏雨,戈登伤势那么重,当时已经无法说话了,他到底是怎么告诉你婉仪就在这辆宾利车里的?”   “他在我手上写了一个单词!king!”   “king?戈登是个美国人,可是美国并没有国王啊!”陈碧华更加一头雾水。   苏雨缓缓说:“戈登小时候曾经随父母长期在英国生活,他对我说过,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女性就是英国女王伊丽莎白,所以我判断这个king就是指英国女王。”   “女王?宾利车?我还是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苏雨指了指那辆宾利车:“在戈登家里的客厅里,挂着一张照片,是戈登的父亲,一位著名的摄影记者所拍,照片里就是英国女王正坐在一辆宾利车里向欢呼的人们招手示意!戈登的父亲在那次从英国归来的途中遇上车祸去世,所以,那张照片也是他留给少年戈登最珍贵的遗产。”   陈碧华恍然大悟:“明白了,戈登一看见杀手开的那辆车,就想起了他父亲拍的那张照片。他想告诉你婉仪是被人拖进了一辆宾利车里,但是却无法出声,他只有在你手上写下了那个单词‘king’!真是太妙了!不过如果不是你,谁也无法猜透这个单词的真正含义!那么婉仪也就危险了!”   苏雨微微点点头:“那个杀手留下了戈登的命,就是为了让他告诉我这辆车的线索!我相信他是先袭击了戈登,然后在极短的时间里制服了婉仪,把婉仪拖进那辆宾利车,草地上长长的拖痕说明了这一点。这辆车成色还很新,根本不是这里的旧车,而是杀手一早就开过来停在这里的。他明知道受了重伤的戈登会看到这辆车,也会想办法告诉随后赶来的我,他甚至算好了我赶到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来得及救了婉仪的命!”   陈碧华眼光闪动:“你是说,他故意留下线索给你,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个杀手并不是真心想加害婉仪?他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苏雨盯着那辆车,眼神犀利而坚定:“他是要和我玩一个游戏!游戏的筹码就是婉仪的命!如果我迟了,婉仪就会被毒气夺去生命!也就证明了他在我之上,我不足以成为他下一步计划的阻力!如果我这次成功救了婉仪,那他就会……”苏雨踌躇着,半天未语!   陈碧华刚要开口追问,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陈碧华刚拿起手机放在耳边,一个明显伪装了的沙哑男声就简短地说了句:“Madam,请把手机给苏先生!”   “你是?”陈碧华一惊,但马上意识到什么,默默地把手机递给了苏雨。   苏雨接过手机,却并不吃惊,点开了免提键,冷静地对着话筒说:“喂,我知道是你!你就是那个伤了戈登和婉仪的杀手!你不敢直接打我的手机,因为我的手机可以在三十秒内定位任何来电的具体位置。你要和我继续斗下去,是吗?说吧,你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那个沙哑的男声沉默了几秒后,阴阴地笑了:“苏雨,你果然是个狠角色!你已经看出我的意图了?不错,我们之间的游戏这才正式开始。这次你救了你的女人,但是你的朋友戈登是不是能从死神那里逃脱那就要看他的运气了!今天的较量就算打个平手,记住,下一次我要用更多人的命和你赌,如果你输了,那他们的命就归我了!很快,我们会很快见面的!”   那个声音似乎是咬着牙说完最后两个字,随即电话被挂断,一片忙音!   苏雨盯着手机沉吟了一会儿。   陈碧华秀眉一挑:“我马上通知小飞他们去查来电的地址!”   苏雨摆摆手:“查不到的,那一定是个网络虚拟号码!就算你查IP地址,也肯定是境外某处小国,无法追踪到的地方。他既然敢打来,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陈碧华一掌重重地拍在宾利车车厢上:“苏雨,我们该怎么办?就任他这么猖狂?他刚才说,还会拿更多人的命和你赌?这个疯子还会继续杀人的!可是我们什么线索都没有,难道就这样让他玩弄于股掌中?”   “不,我们有线索。汪海!”苏雨思虑半晌,似乎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Madam,汪海一定知道些很重要的情况,也许认识那个杀手,甚至了解他们背后的那个组织的下一步计划,不然,他们不会急着对戈登下手。很显然,他们不想让戈登对汪海做催眠,因为戈登在美国做的案例已经很出名,他们害怕一旦汪海泄密,可能就会影响他们以后的计划,而这恰恰是他们最不愿意发生的事。”   陈碧华眉头紧锁:“对啊,看现场,杀手是早就埋伏在这儿了。我们早上在怡然居别墅刚刚商定了要找戈登,下午他们就出了事。为什么这个杀手,或者他们背后的那个组织会对我们的行踪如此清楚呢?”   苏雨递过手中的手机,缓缓道:“并非他们有什么千里眼顺风耳,秘密就在这里。Madam,你的手机被人装了窃听软件,也就是说你的来电和短信内容都被人监听了。婉仪到达喜来登酒店时,你和她传过几个短信。我想正是这样暴露了她和戈登的行踪。”   “这怎么可能?”   陈碧华大吃一惊,接过手机,仔细查看了一番,果然发现了一个陌生的程序正在运行着。   “真是不可置信!我是一个人住公寓的,在警局也是在独立的办公室,根本没有人接触过我的手机啊!”   “Madam,现在的科技非常发达,只要你的手机上过网,黑客们就可以通过你点开的任意网页把这个窃听软件加载到你的手机里去。不过,我的手机是欧阳加装了防护软件的,所以无法被侵入。”   苏雨说着,脸色凝重起来:“如果说这个组织是只毒蜘蛛,汪海只是它的一个小小触须而已。他们有实力,有智谋,有众多高手,而且,手伸得很长,香港、泰国,都有他们的影子。我想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应该是个巨大的阴谋!”   陈碧华一脸懊丧:“可惜,汪海虽然被我们秘密关押着,但是戈登现在的情况却无法替他做催眠了!”   苏雨摸了摸下巴,目光闪动:“不,还有一个人可以令汪海开口!我已经安排了小唐去接他了!”   “那个人是谁?”陈碧华知道小唐是苏雨刚刚聘请的新助手,急切地问道。   苏雨却不马上回答,而是凝神远望,陈碧华不解地也抬头望去。此时,一丝夜的暗影已悄悄爬上天际,远远的,橘红色的夕阳下,一架波音飞机正静静飞过。   第二章 扎仑法师的摧心降   月影渐渐染满香江,旺角、油麻地、尖沙咀开始灯火斑斓,天桥上来来往往的购物人潮川流不息。紫荆花广场上依然挤满了来自大陆的观光客,在兰桂坊消磨时光的年轻男女也玩兴正浓。   夜色阑珊中,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在湾仔一处冷寂背街的破旧大厦内,十楼上的一个单元很不寻常。这间屋子从两天前起常有几个年轻男女出出进进,他们仪表整齐,眼神锐利,却绝不与其他的住客做过多的接触。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住在隔壁的李阿婆并不想打听这伙年轻人的具体情况,但是今天她打开防盗铁门打算扔垃圾时,却看见一对穿着摩登的男女正在轻轻敲这个单位的门。李阿婆免不了多看了两眼,这个男人实在长得过于像某位当红的电视明星,而那个女人虽然也很漂亮,但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显得有些无情和严肃。   这个单元里的男男女女会不会是什么演艺学校的学员呢?李阿婆一直到步入电梯脑子里还转着这个念头。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里原来是西九龙警察总署租下的,专为安置一些不便留在警局的污点证人。   “雨哥、Madam,你们来了!婉仪怎么样?”门刚打开,白宛蓉就急切地问道。   “身体没有大碍,我们刚才去玛利亚医院看过她。她已经醒了,本来想接她回家,但医生说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晚上。”   苏雨和陈碧华一边答着一边闪身进屋,这是一间三居室的屋子,正在值班的警员除了白宛蓉以外,还有一名男警员正拿着望远镜朝对面街道查看,另一名面容俊秀的青年男子正在电脑前监看卧室里的画面。他就是苏雨的助手小唐,看见两人进来,忙起身打着招呼。   “雨哥、Madam,人就在里面,已经接过来两个小时了,但他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盘腿坐在地上,好像在祈祷什么。”   苏雨微微点头,这一切都是在他预料之中。   陈碧华性急,几步跨到卧室前,轻轻推开一条缝望去。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了,悠悠的海风吹得窗帘不断晃动着。一位穿着泰国传统服饰,皮肤黝黑的老者正面朝窗口盘腿打坐,纹丝不动。   “他就是汪海的外公扎仑法师?”陈碧华合上门,悄声问小唐。   “是,据说他在族人中威望很高,族长有不能决断的事都会请教他。如果有哪个族人犯了错,也会让他施法惩戒。还有,他有二十年没离开过那个小村子了。这回要不是为了汪海这个宝贝外孙子,说什么他也不会随我来的。”   “苏雨,你确定这个泰国巫师真能帮我们说服汪海吐口?万一他在审讯时玩什么花样呢?我们又不懂泰语。”陈碧华显然还顾虑重重。   苏雨眼神坚定:“不用担心,我懂一点泰语,日常的对话都能听懂,小唐自小在泰国生活过,精通泰语,再说我已经请泰国警方相关人员和扎仑沟通过,告诉他如果汪海不交代实情,帮我们查清他所加入的秘密组织,那么汪海将因为谋杀、帮助重刑犯越狱等罪名被判终身监禁。汪海的母亲不久前查出得了癌症,老法师为了女儿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不失去独子,才答应来香港劝服汪海转为警方的污点证人。本来我和刘警长通了气,预备让他和戈登同时进行,双管齐下,看看能不能拿下汪海,但是,没想到戈登会紧接着遇险。现在,也只有寄希望于这位扎仑法师了,劝说,或者是催眠。”   “催眠?扎仑也会催眠?”陈碧华和白宛蓉几乎异口同声。   苏雨还未开口,小唐就抢着答道:“其实,泰国的降头术也和欧美的催眠术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利用药物或者其他媒介达到控制人精神的目的。扎仑既然可以给人下降头,自然也可以控制别人的精神。再说,他很了解自己的外孙汪海,自然催眠他、令他说出真话也毫无问题。”   苏雨鼓励般拍拍他的肩膀:“小唐说得很对。扎仑的确有这样的功力,只要他肯真心帮我们。小唐,现在你进去和扎仑谈一谈吧,告诉他我们需要他做的事。如果他愿意,我们立刻送他去警察总部见汪海。”   “雨哥,看我的吧!”小唐点头,转身进入了卧室,双手合十向扎仑行了礼,随即也盘腿坐下,两人开始操着一种极难懂的泰国方言低声交谈起来。   苏雨等人也在客厅沙发上坐下,静等结果。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小唐才出来,一脸欣喜。   “雨哥、Madam,他同意了。说会全力协助警方,唯一的要求就是汪海转为警方污点证人后能特批去泰国看看他的妈妈。”   苏雨和陈碧华对视了一眼,点头道:“这个没问题,出于人道主义,就算汪海去不了,我们也可以把他妈妈接过来治疗。”   十几分钟后,苏雨他们乘坐的黑色奔驰车拐过几条街道,沿着雨后湿滑的路面径直开到了位于湾仔军器长街的警察总部。一行人都默默无言,把扎仑围在中间,快步步入大厅,乘坐电梯直达十八层。   出了电梯,陈碧华示意白宛蓉和另一位男警员在楼道守候,自己和苏雨、小唐陪着扎仑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特别审讯室门前。这是专为身份特别的重犯准备的,因为布置得很温馨舒适,而被警员们戏称为“咖啡厅”。而能被带进这里“喝咖啡”的都是些警方着力争取转为污点证人的重刑犯。   “扎仑法师,你请进吧!我和苏先生会在隔壁的房间看着你们会面。”陈碧华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这回似乎不用小唐的翻译,扎仑也明白了意思,他微微点头,整了整衣服,神色凝重,轻轻推门而入。   苏雨、陈碧华、小唐三人忙进入了旁边的房间,原来两个房间是用特制的玻璃做了隔墙,从苏雨他们这个房间可以隔着玻璃清楚地看到扎仑和汪海的一举一动,而玻璃的另一面看上去却好似一面真正的墙壁。   “汪海给扎仑跪下了,看来,他还是很尊重他这个外公的!这次会面有希望!”陈碧华面露笑意。   “小唐,戴上耳机,要听仔细,把他们的每一句话都翻译过来。”苏雨摸着下巴专注地盯着隔壁的动静。   小唐答应着,立刻戴上了特制的耳机,全神贯注地监听起那边两人的对话。   汪海和扎仑两人看起来都很伤感,垂着头面对面坐了好一会儿,才低声交谈起来。   小唐一边专心听着一边快速地翻译:“扎仑让汪海说出他背后的主使者,争取转为警方的污点证人。但是,汪海就是不肯,他坚持说,他的首领是神而不是人!他还说,这位首领是神在人间的代表,具有无比的法力,是未来世界的主人!”   陈碧华连连摇头:“未来世界的主人!这个汪海真是疯了!简直就像被人洗脑了!”   苏雨目光越发犀利,分析道:“这不奇怪,几乎所有的犯罪组织成员都经过长时间的洗脑,组织的首领为了达到控制他们的目的,一定是试图把他们原本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抹去,而灌输进去他们所谓的新思想。”   小唐突然神色一变:“他们争吵起来了。扎仑很生气,骂汪海不顾他妈妈的死活,而汪海则坚称他的首领会来救他的,也会治好他妈妈的癌症!让扎仑不要相信警察的话,赶快回泰国去。”   果然,玻璃那边,扎仑和汪海都激动地站了起来,特别是扎仑,还不停地挥动着手臂,大声说着什么。而汪海则神色阴沉地站在那里,嘴里喃喃自语。   “扎仑似乎在说他们族人的历史,如何从缅甸迁徙到泰北的山区,如何在那里扎根,生活艰苦但是从未做过违背良心之事。又说起汪海的妈妈是如何在宾馆做服务生时认识了汪海的父亲,如何来到香港嫁给他父亲,生下汪海后又是如何被他父亲抛弃,不得不回到泰国去,沦落到饭店做杂工,心情抑郁才得了癌症。他指责汪海忘记祖先的规矩,不顾念他的妈妈病中的心情。啊!”   小唐正监听着,突然低低惊叫一声。   陈碧华忙追问:“怎么了?”   “扎仑说,他要用摧心降控制汪海,令他说出实话!”   苏雨也搓了搓手:“摧心降是降头术中的极品,可以控制对方的心智,令他丧失自我的意志,乖乖回答巫师所有的问题。而且,被下了这种降头的人会如同得了失忆症,忘记过去的所有事情,直到巫师再次为他施法才能恢复。”   那边房间的情形看上去果然紧张,扎仑开始双眼紧闭,盘腿坐下,嘴巴里念念有词。汪海显得非常惊惧,一步步地向后退去,边退边还在竭力哀求着外公。   “我们怎么办?要不要过去?”陈碧华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再等等!”苏雨冷静地摆手示意。   “扎仑开始施法了!”小唐用手一指!   苏雨和陈碧华凝神望去。扎仑的双眼突然睁大了,目光如电,嘴巴里开始大声喊着什么,与此同时,双臂缓缓抬起渐渐成环状,似乎是抱紧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最古怪的是,他的手根本没有接触到汪海的身体,但是,汪海却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掐住了,虽然竭力挣扎,双脚却被定在地上动弹不得。   小唐激动地翻译道:“汪海在大喊,放开我,外公,别侵入我的思想,别夺走我的记忆!看来扎仑的降头已经起效果了。雨哥,我们该怎么办?要过去吗?”   苏雨虽然心里也有担忧,但还是摇摇头:“再等等,摧心降是不会伤人性命的,只会控制人的思想!”   这时,玻璃那边的扎仑似乎是已经念完了咒语,默默坐着直视着汪海,汪海也已经停止了挣扎,呆呆地立在了那儿。   半晌,扎仑起身面对着玻璃这边的苏雨等人,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   陈碧华吃惊地说:“他能透过玻璃看见我们?他知道我们在监视他。”   苏雨这会儿倒是舒了一口气:“我们过去吧!施法已经结束了,扎仑请我们过去询问汪海!”   三人径直推门走进了隔壁的房间,此时,汪海已经被扎仑带到沙发上坐下,但眼神空洞无物,呆呆地直视前方。   扎仑朝着苏雨施了一礼,神色严肃地说了句什么。   小唐忙翻译道:“苏先生,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汪海现在交给你们!他中了我的摧心降,只要你们问的,他都不得不说实话。希望你们香港警察也能信守承诺,问完口供后,要给他轻判。要让他去看望他的妈妈,我那可怜的女儿。”   苏雨也双手合十,还了个礼,说道:“扎仑法师,您请先去隔壁休息,相信香港警方,相信中国人,我们承诺的话一定算数。”   待小唐把扎仑带出房间后,苏雨和陈碧华对视了一眼,分别在汪海的对面和旁边坐下。   “汪海!”苏雨声音虽不大,但是汪海却浑身微微一震,“汪海,我问你,你是怎么和你的首领联系上的?”   汪海舔了舔嘴唇,缓缓答道:“我没见过首领,一直是鬼天使在和我联系,我和她是在一个叫死亡天堂的论坛上认识的。她就是那个论坛的版主。后来,她约我在太平山顶的观景平台上见了一面。”   “鬼天使是个什么样的人?”苏雨沉声问道。   汪海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向往,嘴角甚至还露出一丝梦幻般的微笑。   “一个女人!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我乘坐电梯到达观光台顶的时候正是晚上,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维多利亚湾,万物都朦朦胧胧,观景平台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的背影,在那些璀璨的星光和灯光中,她独自站在玻璃栏杆边,穿一件米色风衣,同色的帽子,长发轻轻飘舞。”   “你以为你写小说呢?快说,那个女人究竟长什么样?”陈碧华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汪海愣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当时都没有看到她的模样,因为她根本没有回头。但是我能听到她的声音。那个声音好似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但是却一字一字很清楚地钻进我耳朵里。她说,汪海,你其实是个没有根的人,你不算是中国人,也不算是泰国人,哪儿都没有你的家,你的父亲抛弃了你和你的妈妈,你的妈妈又离开你独自回国,让你在寄宿学校里,在孤单中长大,是不是?那个声音很温柔,我长这么大,只有她对我说话如此温柔。她的话每句都切中我的内心的痛楚,童年时那些独自一人在寄宿学校里度过的孤单日子,想念妈妈但无法见到,想念父亲但回到家里又被后妈所嫌弃,因为是中泰混血儿而被同学歧视,在英国求学时困顿不堪的岁月,那些已经忘记的痛苦,似乎一下子都回到我心里来了!”   说着,汪海突然顿住了,他双手捂住脸,竟哽咽起来。   苏雨注视着他,眉头紧紧地簇了起来,心中掠过一丝怜悯之情。   陈碧华默默地递了张纸巾给汪海,汪海擦拭了一下眼泪才渐渐地平静下来。他垂着头继续说道:“她告诉我,她叫鬼天使,幼年时也曾经是个很孤单的女孩,但是长大后她进入了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很庞大,发展到世界各地,专门接纳那些卑微的灵魂,那些孤单痛苦的人,把他们团结起来,进行训练,然后,再去向带给他们痛苦的那些人,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那些欺负弱小民族的国家复仇。她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们?我,我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在左右我,于是我颤抖着说我愿意!这时她,鬼天使她缓缓地转过身,她的脸似乎笼罩在一团雾气中,实在太过美丽飘渺,我无法形容,那种美丽已经让我瞬间失忆,我只记得,她的眼睛在夜色中如宝石般闪闪发亮。她朝我缓缓伸出手来,我于是就慢慢地走过去,走过去。握住了那只冰凉但柔弱无骨的手。”   汪海顿住,似笑非笑。   苏雨盯着他低声问道:“这个组织是不是叫天堂之翼?”   沉默了好一会儿,汪海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迷离,喃喃自语。   “不,鬼天使说,首领给它起名叫幽灵之翼!因为能真正进入这个组织的人,在人世间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一些无处安身的孤魂野鬼!”   “幽灵之翼!幽灵之翼!”苏雨轻声重复道,若有所思。   陈碧华俯下身逼视着汪海,厉声道:“汪海!你快说,袭击谢警官和戈登博士的杀手是不是你们组织里的人?那个杀手他现在在哪儿?你平时又是如何联络那个鬼天使的?”   汪海愣愣地望着陈碧华,半晌才压低声音说:“鬼天使!我从不用联络她!她会定期给我汇钱,会在MSN里告诉我该干什么。她有预知未来的神奇能力,她告诉我会在哪里遇见谭天方,如何取得谭天方的信任,如何成为他家的座上宾,如何教唆他的儿子谭珏继续吸毒,给他提供毒品,令他无法自拔。然后再一步步把谭天方控制在手掌中,让他为我们组织所用。”   陈碧华猛拍了一下茶几:“汪海,你们真够毒辣的,谭珏就这么被你们毁了。然后你再告诉谭天方你可以用古曼童的巫术来令谭珏起死回生,爱子心切的谭天方居然就相信了,他按照你的意思扩建了冰窖下的暗道,这正给你提供了制作毒气弹和隐藏那些泰国小孩子的绝好地点,苏雨分析得对,谁会猜到在泰国绑架的孩子居然会被带到香港藏在名作家的家里。说,你们是用什么方法把那三个绑架来的孩子从泰国秘密带到香港来的?”   汪海望着她,突然傻傻地笑了:“翠丝,苏雨既然什么都知道,你还用得着问我吗?”   翠丝是陈碧华的英文名,除了极亲密的朋友,在警局里谁也不会这么叫。汪海在这儿猛然喊出来,显然是对当年两人那段无疾而终的恋情仍然耿耿于怀,含着讥讽之意。   陈碧华一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一直默默旁听的苏雨此时缓缓开口道:“不错,我的确知道你们是如何把那三个孩子带到香港来的,他们是正大光明地从启德机场走下飞机,去往怡然居别墅的。”   汪海不禁一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都是鬼天使安排的,连我也是在他们到了怡然居之后,才知道了这整个计划。”   苏雨起身,踱了几步,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个其实不难想到,你们既然预先准备了谭天方这个棋子,必然会有下一步相应的计划。怡然居和宝莲寺只有一墙之隔,如果经过宝莲寺进入怡然居是最隐蔽的通道。而我查了查,宝莲寺在那年的确来过一批泰国的僧侣在此交流参观了一周。如此一分析,鬼天使的绝妙计划就是,你们组织在泰国绑架了那三个孩子,然后把他们化装成小僧侣的样子,混在那个僧侣考察团中带到了香港,进了宝莲寺,然后又乘夜把他们带入了怡然居别墅的暗道中。至于这三个孩子为什么一路上不吵不闹,我想应该是你们对他们使用了迷魂降,令他们迷失了本性,只能被你们摆布。本来,你们应该是计划留着那三个孩子,继续要挟他们的父母,索要高额的赎金,可是这件事却很偶然地被谭天方发现了,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你们利用的工具,但是你又一次利用了他强烈的爱子之情,诡称只有杀死这三个孩子,用他们制成最高魔力的古曼童,才能使谭珏死而复生。所以,尽管他在微博上进行了忏悔,但还是又一次屈从了你们,继续为虎作伥,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孩子丧命。”   说到这儿,苏雨的语气开始变得愤怒:“那三个无辜的孩子,就这么惨死在异国他乡。你,汪海,当你回忆你个人童年的不幸遭遇时,是如此痛苦。为什么不想想这三个孩子,你手上沾着他们的鲜血。他们的不幸,他们父母的不幸,完全是由你一手造成的。”   汪海脸色变得惨白,双手抱头颤声说:“不,我并没有动手!鬼天使说,这也是为了让他们早一点往生极乐世界。她说得对,这几个孩子虽然都出生富贵之家,但是他们的父母只是把他们交给保姆,自己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这些孩子就算是活着,也不过是些可怜的孤单的灵魂。可是,鬼天使知道我心软,于是她派了大鹏鸟来送孩子们升天。那天我特意躲出去了,并没有看见全过程,但是我听大鹏鸟说了,他把密道的门关上,再从小孔中释放了一些氯仿,孩子们就没有任何痛苦地走了。”   苏雨听到这儿,双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   陈碧华此时也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起身走过去,贴近汪海的脸,逼视着他,叱问道:“大鹏鸟?这个大鹏鸟是不是就是袭击婉仪和戈登的杀手?你们怎么联系?在哪里能找到他?”   汪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才喃喃道:“我想应该是他吧!每一步的计划都是鬼天使安排的,她会通知我怎么做,但是绝不会提前让我知道。大鹏鸟在组织中的地位比我高得多,我和鬼天使以及大鹏鸟见面都是在网络上的视频里,他们都会戴着面具,我看不到他们的样子。一年前,鬼天使告诉我,谭天方已经对古曼童的事产生了怀疑,再不除掉他,很可能会影响组织以后的计划。她还说,首领会派一个法术高强的巫师来动手。过了几天,我根本没看见那个巫师来,但是谭天方却惨死在别墅里,谁知谭天方的妹妹又找来了个谭德来看守别墅,这个老头整天窝在别墅里寸步不离,妨碍我们的计划,大鹏鸟又在网上给我发出了指令,要我杀了这个老头子,我只好又杀了他,把自己易容成谭德的样子。这样,怡然居就可以完全为组织所用了。”   陈碧华望望苏雨,面露钦佩之色。“苏雨,果然一切如你所料。”她又扭头追问汪海,“告诉我们,怎么样才能找到大鹏鸟和鬼天使?这也是个给你减罪的最后机会。”   汪海凝视着陈碧华,缓缓道:“很简单,当鬼天使想联络你的时候,她自然会出现,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你永远无法逃避她,也无法找到她!至于大鹏鸟,我,我……”说着,他竟然慢慢瘫软在沙发上,似睡非睡地闭上了双眼。   陈碧华一愣,欲再追问,但看见汪海那梦游般的神情,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念头。   站在她身后观察着的苏雨此时附在陈碧华耳边轻声说:“Madam,我听一些泰国老法师谈起过,中了摧心降的人,绝不会说假话,但是很容易昏睡,有的甚至会昏睡上十几个小时。看汪海现在的情形也问不出什么了,先暂时把他监押起来,等我们明天向特首汇报过后再询问他。”   陈碧华略略思忖道:“好,我会让宛蓉和老黑负责看守,把他单独监押在下面的特别囚室里,而且除了我们俩,不许任何人提审他。”   白宛蓉是西九龙警署女警中办案能力最突出的新人,而老黑则是从警近二十年的老干探,这两人都是陈碧华的爱将,如此搭配的确可算是万无一失。   陈碧华布置安排好一切,亲眼看着汪海被送进特别监室,等他蜷缩在床上沉沉睡去才舒了口气。她和苏雨两人一起出了警察总部的大楼,疾步往地下停车场走去。   苏雨抬腕看了看手表,指针已经指向十二点:“Madam,你先回去睡上几个小时,我去医院陪婉仪,顺便在那儿打个盹,明天咱们一起去赴特首的派对,再向他汇报案情的进展。”   陈碧华一边拉开黑色奔驰的车门,一边点头道:“我先送你去医院再回公寓。可是参加特首的生日派对,我怕衣橱里没有适合的晚礼服,看来明早起床,我还得去逛逛商场了。”   苏雨坐上车,淡淡一笑:“我想特首明晚怕是没心情欣赏到场名媛们的晚礼服了。听刘警长说,特首即将上任,最担心在这个时候香港出现什么类似怡然居别墅惨案这样的事件,让媒体哗然,民众质疑政府,那样,他的任期就不会有个完美的开始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特首急着要亲自见你,力邀你来侦破此案。”陈碧华刚系好安全带,车载可视电话突然闪烁起来,显示有来电。   陈碧华按下按键,一个男人俊朗的面庞出现在了液晶屏幕上。   “翠丝!我刚到家。一切都很顺利。”   陈碧华打断他,微笑着一指副驾驶座上的苏雨。   “大卫!这是我的新搭档,苏雨,认识一下。”   屏幕上的男人似乎略略惊讶,但仔细瞧了苏雨几眼后,也笑了:“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靓仔神探啊,幸会,我是梁锦豪,香港最无所事事的闲人!”   苏雨一咧嘴,露出两个酒窝。   “如果你是最无所事事的闲人,那么我们就都是死人了!梁锦豪,已故梁氏地产总裁梁金龙的幼子,毕业于耶鲁大学,香港年轻的登山家、冒险家,曾经以个人身份攀登过珠穆朗玛峰,也捐资组建过小型考察团赴南极考察,并且致力于香港及内地的慈善事业,当选过去年的香港十大杰出青年。”   “哈哈哈,真是活电脑啊,精彩!”屏幕中的男子拍手大笑。   陈碧华也含笑望着苏雨:“苏雨,大卫从来没有服过人,你是第一个!”   苏雨摆手道:“我太后知后觉了,到现在才知道,梁少其实就是Madam的未婚夫。”   陈碧华惊诧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订婚了?我平时特意连订婚戒指也不戴。这件事除了他大哥和大嫂,并没有通知任何人。”   苏雨指指陈碧华的手腕,又指指屏幕上的梁锦豪:“第一,要是我看不出你和梁少戴的是同款的帝王情侣表,那我的眼力就太差了。再有,就是Madam胸前戴着的不就是梁少已故母亲,粤剧名伶梦君女士戴过的蓝宝石项链吗?我妈妈和梦君女士有些私交,参加过他们夫妻的银婚庆典,曾得到她赠送的一幅小照,我看过一次。照片里就是戴着这串项链,据说是梁少您的父亲当年赠送的定情信物。既然这样私密的遗物都能赠送给Madam,只能说明你们的关系已经是谈及婚嫁了。还有第三点,就是我妹妹买的八卦杂志上早就在揣测梁少的未婚妻是位警花了,因为梁少最近一反常态,高调担任了警方的灭罪大使,与警方走得如此之近,很不符合他以往一贯的作风。”   “这全是为了翠丝,为了让未婚妻高兴,不得不牺牲一下我的原则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苏雨的眼睛。你难道真的像那些女警们所议论的,是成人版的柯南?那你猜猜看,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屏幕中的梁锦豪调皮地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红酒。   苏雨摸摸下巴,凝视着屏幕片刻,眉头一挑:“梁少应该正在特首的游艇上喝着红酒,等着享受顶级大餐。因为我听刘警长说,今晚特首将会在他的私人游艇上宴请几位财阀,其中包括梁氏的总裁,也就是你的大哥,所以,梁少你很可能会陪同前往。另外,梁少你身后墙上悬挂的相框虽然只露出一个角,也看得出就是那副市井传言中由泰国的贡猜将军赠送给特首的、全部由金箔制成的那副金色紫荆花图。”   梁锦豪耸了耸肩膀:“哦,苏雨,你不是人类,你一定是中世纪的那些巫师转世了!要不就是掌握黑魔法的魔法师,你这样,以后可能会被烧死的!”   陈碧华打断他道:“大卫,别玩了,我还要送苏雨去医院看婉仪。我们明天再联络。”   梁锦豪双手一摊,笑道:“好的,翠丝,明天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参加在特首官邸举行的生日派对。苏雨,到时候见!我要送一瓶从法国深海酒窖里刚打捞上来的拉斐给你,相信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陈碧华关闭了可视电话,发动车子拐上了直达玛丽亚医院的太子大道,她望了望身边若有所思的苏雨,含着歉意道:“苏雨,不好意思,大卫他说话向来口无遮拦,你不要介意!”   苏雨轻轻摇头道:“梁少是性情中人,我不会介意的。我正在想,汪海说起天使和他见面时所用的那些形容词,梦幻、朦胧、无法形容。还有,山顶观景台上是旅游者热衷的地方,怎么会有空无一人的时候呢?Madam,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这么说,是有点奇怪,不过,汪海中了摧心降,会不会造成他说话颠三倒四,和实际情况并不相符?”   苏雨略略沉吟:“摧心降能控制人的思想,令他不得不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但不会令他胡乱说话。更奇怪的是,大鹏鸟每次和汪海在网上见面时都会戴着面具,不露出真实的样子。为什么在组织中地位高于大鹏鸟的鬼天使会冒险亲自和汪海见面呢?汪海提起天使的眼睛时是怎么说的?闪闪发亮!我有理由相信,这次在山顶观景平台的见面其实是个进入幽灵之翼的考验,我听戈登谈起过,一些道行深的催眠师可以用眼神对人进行催眠,天使之所以要亲自见汪海就是为了要对他深度催眠!这种催眠可以窥视人的内心世界,鬼天使利用这样的方法可以确保汪海不是警方派去的卧底,而是真心想加入他们的组织。虽然冒险,但是她必须这么做,因为任何秘密组织都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壳,一旦有卧底进入,开始有了小小的漏洞,就会很快被瓦解。这个天使应该是个催眠高手,或许戈登苏醒过来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陈碧华正凝神听着,苏雨的手机此时突然响了。他掏出手机放在耳边刚听了几句,脸色突然大变。   “怎么了?苏雨。”陈碧华猛踩下刹车,车子在深夜冷寂的街道上荡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苏雨无力地放下手机,缓缓地转过头来:“医院来的电话,半个小时前,戈登的伤情突然加重,呼吸急迫,他们找最好的医生进行了抢救,但是,没有抢救过来,戈登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陈碧华睁大了双眼:“什么!戈登死了!怎么会这样!我们几个小时前离开医院时,医生明明说戈登没有生命危险的。”   “是我害了他,如果我不邀请他参与这个案子,他就不会死!”苏雨狠狠一拍车窗,丢下这句话。然后他猛地解开安全带,打开门,跳下车去,朝着远处的黑暗的街道狂奔而去。跑出了好大一截子路,他才停住,但并不回头,只叉着腰,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陈碧华并没有去追赶,而是静静地站在车旁,默默望着苏雨的背影。她明白,此刻的苏雨格外需要一个人独自思考的时间。   冰凉的月光,如蝙蝠掠过的翼,渐渐笼罩了夜色中颓废的香港。维多利亚湾的潮水依然澎湃着,一遍遍地拍打着寂寞的堤岸,似乎在吟唱某种古老的歌谣,轻轻催眠着这座永远不知疲倦的城市。   香港的白天是忙碌而现实的,锱铢必较的商人,精明强干的白领,街边摆摊的小贩,神情严肃的巡街警察,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理想而苦苦打拼。而当夕阳开始把海水染得昏黄,半山的灯火次第亮起,烧鹅店里又飘出了勾人食欲的香味,一轮色彩斑斓的城市夜剧又再次开场。   香港礼宾府,位于半山上的亚厘毕道。这座主格调为白色的别墅保留了英殖民地时期的风格,典雅而清新。以前这里曾是历任港督的居所,上届特首就职后,进行了大规模修整,并举家搬入,这座建筑从此开始成为特首固定的官邸。   此时,在主楼二层的一间私人会客厅里,身穿便装的刘秋生正毕恭毕敬地端坐在沙发上,微微垂着头,似乎有些惴惴不安。   紫檀木书桌后面,一身深色西服,微微发胖的特首正在仔细看着什么。   半晌,他抬起头来,搁下手中的报告,脸色略略阴沉道:“秋生,你知道我即将上任,这个关键时候我不希望看到香港出现任何恐怖组织的活动。稳定、和谐地过渡,让我有个完美的开始,这一切都要看你们警队能不能高效地破了怡然居这个案子,把背后的秘密组织挖出来。”   刘秋生立刻点头答道:“是,特首,您放心,我们已经派了最精锐的警员来全力侦破这个案子,陈碧华督察是屡破奇案的女中翘楚,她手下的那组警员也是个个身手不凡,特别是这次有苏雨的加盟,他一个人就能抵上一个重案组了。所以,我想,不,我打包票,下个月您的就职典礼之前,这个组织一定能彻底瓦解。”   特首满意地微笑道:“那就好!秋生,这件事你盯紧,随时向我汇报进展!那个苏雨,他的传奇故事也听了不少了,据说上次日本天皇给他的巨额赏金,他分文未取,全部捐给了民间的慈善机构。这样的人才,我今天一定要见见真人!”   刘秋生忙起身道:“刚才陈督察给我发信息,她和苏雨已经到了,正在楼下的会客厅等候。”   特首看了看桌上的镀金座钟,点头道:“快请他们上来!宴会还有二十分钟开始。”   陈碧华身穿蓝色晚礼服,蹬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和苏雨并肩走上了二楼,深深舒了一口气道:“我这辈子看来就是当警察,穿牛仔裤的命了,淑女是做不成了。”   身穿米色西服的苏雨虽然略显憔悴,但是,深沉坚毅的目光说明他已经从昨晚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两人一走进小会客厅的门,刘秋生就用眼神示意他们在沙发上坐下。   特首在靠背椅上略略欠身,低声道:“苏雨,你朋友戈登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损失了这么优秀的一位犯罪心理学家,我非常痛惜。所幸的是,今早圣玛丽医院的院长给我来电,告诉我谢督察的身体情况良好,这也算是这场不幸中的万幸。我已经安排了,会派专人把戈登的遗体运回美国去交给他的家人。你要全力侦破这个案子,抓住那个杀害戈登的杀手,把这个叫幽灵之翼的组织一网打尽,这样才能告慰戈登的在天之灵。”   苏雨眉宇间闪过一丝悲戚之情:“是,特首,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杀手。就算是上天入地,追到世界尽头,我一定会抓到他,替戈登报仇!”   “好,需要什么,人力财力方面,就直接联络刘警长,他会全力协助你!”特首说着,转向陈碧华笑道,“陈督察,平时看见你都是穿警服,看你今天穿这么漂亮,是打算抢我夫人的风头了。”   陈碧华不好意思地笑了,轻声道:“特首,您说笑了。”   特首收敛笑容,正色道:“你们两位都是神探,强强联手,双剑合璧,相信一定会击破这个秘密组织。放手去干吧。下个月就是我的就职典礼了,我希望你们能在这个月带来好消息。”   苏雨、陈碧华对视了一眼,默默点头。   一旁站着的刘秋生插嘴道:“苏雨,昨晚你打电话给我,说你打算明天一早就飞往曼谷继续调查,有什么具体行动方案吗?”   苏雨不慌不忙道:“特首、刘警长,我这次去,一是要把汪海的外公扎仑一起带走,送回泰国北部的美卡村,并且要详细了解那里的情况。因为这个案子里到目前为止,和泰国的巫术、巫师都有很深的渊源。谭天方是在美卡村遇上汪海的,后来又被古曼童巫术所迷惑,最后也是死于诡异的虫降术。所以我怀疑幽灵之翼组织里肯定有精通泰国巫术的高手,甚至就有泰国巫师参与其中;其二,调查汪海账户的警员发现,每个月都会定期汇给他钱款的那个账户原本是属于曼谷一家贸易公司,但是从上个月司徒风逃狱后,这家公司就人间蒸发了。从泰国警方传来的消息,他们位于暹罗大厦的办公室人去楼空,公司注册的法人叫沙旺,是泰国清迈人。我打算沿着这条线索深入调查下去;其三,关于埋在怡然居密道中的那几个孩子,昨晚法证部的人已经连夜进行了尸检,和泰国警方传过来的资料进行比对后,已经证实就是去年曼谷失踪的那三个孩子,这起失踪案当时就疑点重重,这三个孩子都出身显贵之家,保姆、司机多人跟随,上的也是收费昂贵的幼儿园,可是被绑架时竟然都是在学校被人以其父母的名义接走了。之后曼谷警方进行了地毯式搜索,但是这几个孩子还是被秘密带出了泰国,藏身在谭天方的别墅中。幽灵之翼为什么要绑架这几个孩子,是为了赎金还是有别的目的,他们和这三个孩子的家人之间究竟有没有恩怨,这些也要查一下;其四,今天下午,杭州警方给我发来邮件,告诉我司徒风假扮的谭天方到达杭州时就在机场预定了第二天飞往曼谷的机票。一切线索都指向泰国!幽灵之翼、鬼天使、大鹏鸟,他们究竟和泰国有什么渊源?这就是我这趟去想弄清楚的。”   特首听了一摆手:“那让陈督察和你一起去吧!她身手好,思维敏捷,能协助你的调查!”   苏雨略一思索道:“特首,我这次去打算以个人身份进行调查,特别是去泰北山区,如果有警方人员的介入,恐怕当地人会抵触,行事会很不方便。另外,我离开香港的这段时间,也希望警方继续审问汪海,从他身上挖出更多的线索,以及在港岛范围内监视幽灵之翼有没有新的举动,以防再出现像上次汪海在地铁上释放毒气这样的恶性事件。另外,对怡然居别墅下的暗道,也要继续挖掘搜索,看看有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发现。这些事,只有Madam陈去做才最稳妥。所以,我想只带我的助手小唐去泰国。”   陈碧华也点头道:“也好,我留在香港接应。苏雨那边若有需要,我随时飞去泰国。”   特首望了望刘秋生,道:“那就这么办吧!秋生,苏雨在泰国期间和你直接联系,你及时向我通报他的调查进展,你再和泰国警方联络一下,请他们全力协助苏雨的行动。”   “是。”刘秋生忙躬身答道。   特首又叮嘱了苏雨和陈碧华几句,这才按下桌上的通话器,询问秘书道:“贡猜将军到了没有?”   女秘书清脆的声音响起:“贡猜将军携蓝玛妮小姐已经到了一楼的会客厅,夫人请您赶紧下来。”   “知道了。”   特首说着,起身微笑道:“走吧!你们大家也一起下楼去吧,再不去我夫人可要不高兴了!今天可是她的生日派对,她是寿星。”   几人答应着跟随在特首身后从小客厅鱼贯走出,顺着旋转楼梯缓缓而下。   礼宾府一楼的华丽客厅里,数十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照得大理石地面闪闪发亮,柔美的华尔兹轻轻飘荡着,盛装绅士和华服丽人随处可见,捧着各色精美的食物的服务生在人群中小心地穿行着,人们三五成群,或谈笑风生,或窃窃私语。最引人瞩目的是在大厅一侧摆放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身着红色中式礼服的特首夫人被几位衣着光鲜的夫人簇拥着,正站在钢琴旁,笑眯眯地望着端坐在钢琴前的一个女孩。   站在特首身后的苏雨和陈碧华凝神望去。   这个女孩,从苏雨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一个侧影。她柔和玲珑的脸部线条,白皙晶莹的皮肤,像极了一副名画中的中国仕女,但是头上异国风格的发饰和身上色彩明艳的泰式筒裙却明白无误地说明了她的国籍。   刘秋生悄声地说:“那是贡猜将军的女儿蓝玛妮小姐,贡猜将军是泰国军队的灵魂人物,前泰国陆军高级指挥官,几年前泰国那场军事政变的策划者之一,退出政治舞台后,一直在清迈隐居。他很喜欢香港,在浅水湾买了别墅,每年都要来香港住上一段时间。蓝玛妮是他独生女儿,也是泰国上流社交圈中知名的美女。”   陈碧华有些不服气地小声道:“泰国女子能美到哪里去?”   苏雨注视着那个女孩,若有所思地说:“贡猜和泰国皇室的关系很亲近,他这次来香港应该是与下月的新特首就职典礼有关。”   三人正说着,音乐声已经停了,大厅中众人都安静下来,目光全都聚集到从楼上走下的特首身上。特首夫人忙从钢琴边转身迎了上来。夫妻二人互相亲吻脸颊后,面对众人并肩含笑而立。   仪表整洁的服务生们马上殷勤地给所有来宾送上红酒。   特首高高举起红酒道:“感谢大家光临我夫人的生日派对!特别是一些远道而来的朋友!非常感谢你们!我的夫人陪伴我已经整整三十年了,她在我眼中永远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让我们大家一起祝她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夫人生日快乐!”   各种语言汇成的生日祝福瞬间在大厅里激烈地碰撞起来!   特首夫妇向着四面八方频频举杯,以示感谢之意!   一片热烈的气氛中,苏雨的目光始终未离开那个泰国女孩!她已经从钢琴边款款起身,优雅地站在人群后面,微微垂着头,目光飘向远方。似乎并不关心周围的热闹。   “蓝玛妮!”特首夫人一声亲切的呼唤传来,令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转了过来,女孩这时才缓缓抬头,眼光扫过刚刚走下楼梯的苏雨,停顿了几秒。   “亲爱的蓝玛妮!快过来!”特首夫人满面笑容,朝女孩伸出了双手。女孩轻轻掀起裙角,从人们惊艳的目光中轻盈地走过,来到特首夫妇身边。   特首夫人握着蓝玛妮的手,向围上来的一群夫人们介绍道:“这位是贡猜将军的爱女,也是我刚刚认的养女,蓝玛妮。她是耶鲁大学的高材生,最近才刚刚完成学业回到泰国!”   苏雨和陈碧华的职业习惯使他们很自然地选择了一个很不显眼的角落坐下,冷静地观察着。   夫人们自然是围着蓝玛妮问长问短,品头论足。蓝玛妮应对自若,不卑不亢,操着一口熟练的中国话周旋于或羡慕或妒忌的目光中。   “你怎么看这个泰国女孩?她手上、脖子上戴的首饰都价值不菲,特别是项链上的那颗蓝宝石,看得出是无价之宝呢。”陈碧华悄声问苏雨。   苏雨摸摸下巴,轻声道:“那应该是泰国价值最昂贵的蓝宝石,去世的前任王后曾经佩戴过的那颗‘曼谷之夜’。”   陈碧华惊诧道:“据说那颗‘曼谷之夜’价值连城啊,没想到泰国皇室居然把它送给了蓝玛妮。”   苏雨还未及回答,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猛然响起。   “苏先生的眼光很不错啊,那颗蓝宝石的确是‘曼谷之夜’!泰王室前文丽王后曾经佩戴过。后来由现任的宝丽塔王后把它赠送给蓝玛妮小姐的。”   两人忙扭头望去,一个身材健硕,面色黧黑,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负手站立在半开的玻璃门边,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   苏雨缓缓起身,注视了男子一会儿,微微欠身道:“贡猜将军,以前看新闻说,说您三年前和您的母亲美绫通公主在日本奈良度假滑雪时,胳膊意外受伤,看来现在已经恢复了。”   贡猜举了举自己的右臂,哈哈一笑,随即审视般凝视着苏雨道:“这点小伤对一个军人来说算不了什么。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贡猜本人呢?即使是在泰国,我的照片也是从不公开的。”   苏雨微微一笑:“这点并不难猜,您虽然穿着便装,但是军人气质明眼人都能看出。另外,您袖口露出的一小截文身能看得出是泰国的神鸟‘大鹏鸟’的形象,据我所知,这种文身除了泰国本土的文身师是没有人能文得出来的。一位来自泰国的军人,而且熟知‘曼谷之夜’的历史,在今晚的派对上,除了将军您,还会有谁呢?”   贡猜点点头:“果然不愧是神探苏雨,看来你的确如我的女儿所说,具有智慧和佛性,能看穿人心。”   苏雨眉头一皱,有些迷惑不解:“蓝玛妮小姐曾经跟您提起过我吗,可是我和她并不相识啊!”   “哈哈哈!”贡猜得意地笑道:“我亲爱的小蓝玛妮不仅跟我提起过你,而且她还说和你是非常谈得来的朋友呢。怎么,你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吗?那就自己去问她吧。”   苏雨一脸的困惑。   贡猜耸耸肩膀,向一旁的陈碧华微笑道:“这位美丽的小姐就是苏先生的太太吧?听说您是位女警,哦,香港的女警可真是太迷人了!”   陈碧华抿嘴一笑:“您误会了,我可不是苏雨的太太!他的太太谢督察是我的好友和同事!”   “对,她绝不是苏雨的太太,我可以证明!因为她是我未来的太太!”身穿白色休闲服,微微留着些小胡子的梁锦豪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笑嘻嘻地搂住了陈碧华的肩膀。   陈碧华又惊又喜,嗔怪道:“大卫!你怎么来了?我出门前,你不是打电话说,梁氏那边突然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你脱不开身来参加派对了吗?”   梁锦豪脸色一阴:“我大哥从来什么事都是独断独行的啦。我也不必在那儿浪费时间了,所以赶过来陪你。”   “你是不是又和你大哥闹不愉快了?”陈碧华有些担心地问。   “没有,你别太敏感!我和大哥之间没问题!他还说会帮我们办一场世纪婚礼呢!”梁锦豪显然不愿意再讨论这个话题,他转向苏雨和贡猜,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两位尝了今天的红酒了吗?据说是八二年的拉斐,还不错!”   苏雨微笑道:“虽然还没来得及尝,但相信礼宾府的红酒一定是香港顶级的红酒!”   贡猜也举起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地道:“这酒怕是比不上梁少你家里的珍藏吧?我早就听说梁少你酷爱红酒,去年还特别在维多利亚湾水下造了一个深海酒窖,珍藏了数瓶红酒。”   梁锦豪不由得微微惊诧:“贡猜将军,没想到您的中文说得这么好,更没想到您身在泰国,居然会这么了解我的小小爱好!”   贡猜仰头一笑,眼神犀利地注视着梁锦豪道:“我对香港的一切一直都怀有浓厚的兴趣!包括梁少你,包括苏先生!”   他说着又转向苏雨。   苏雨迎着他的目光静静道:“将军,我对您也很有兴趣。您的外祖父曾经是一位亲王,母亲则是当今泰国王后的亲妹妹,您出身显贵之家,从小就是位语言天才,十五岁时即掌握了缅甸语、英语、日语和中文。曾留学英美,二十岁时娶了缅甸一位高官之女为妻,你们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儿蓝玛妮小姐。您曾参与几年前的那场军事政变,但是您很快就功成身退,过起了隐居生活。虽然您一直表示从此不问政治,但也有不少人猜测您其实在暗暗积蓄力量,准备参加明年的泰国总理竞选。”   “这只是一帮政客们的无稽之谈!”贡猜的脸色阴了阴,随即微笑道:“我现在一点也不关心政治,我唯一关心的就是我的女儿的幸福!我现在要过去看看我的小蓝玛妮了!”说着,他礼貌地微微欠身,径直大踏步地向客厅另一边的蓝玛妮身边走去。   这时,乐队正演奏着欢快的华尔兹,来宾们和着乐声翩翩起舞。特首夫妇满面笑容地坐在大厅一侧的沙发上观看着,这是整个生日派对的序曲,后面紧接着还会有一场丰盛的中式宴席,高潮则是入夜时分的烟花燃放。远远地隔着人群,苏雨能感觉得到有一道目光轻轻地落在他身上。那是蓝玛妮的眼睛,她和她的父亲一边亲密地耳语着什么,一边不时扫向苏雨站立的方向,晶亮的眸子,略带笑意的嘴唇,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莫名的情愫。   手挽手并肩而立的梁锦豪和陈碧华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苏雨,我看贡猜将军的女儿对你有点意思。她总是在看你!既然她那么了解你,难道她不知道你已经是有妇之夫了吗?这丫头也太大胆了,敢窥视我们香港女警的男人。”陈碧华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   梁锦豪耸了耸肩,凑在苏雨耳边说道:“苏雨,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总是被这些身价不菲的女子爱上。蓝玛妮戴的那颗蓝宝石可是‘曼谷之夜’啊!”   苏雨瞧了他一眼,淡淡道:“梁少,我对我太太的感情和Madam陈对你的感情同样真挚。至于蓝玛妮小姐,我感兴趣的是,她是不是如她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   梁锦豪一脸茫然:“她是不是如她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苏雨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凝视着蓝玛妮父女。   陈碧华拍拍他的手背笑道:“大卫,你还不了解苏雨,婉仪告诉我,他这个人总是这样,有些话他不想告诉你的时候你最好别追问,就算你好奇死他也不会说。等他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他自然会告诉你。”   梁锦豪双手一摊,笑道:“好吧好吧,神探的心思是谁也猜不透的!咱们还是去跳舞吧,翠丝!”   看着梁锦豪含情脉脉地牵着陈碧华的手滑入起舞的人群中,苏雨掏出手机给还在圣玛丽医院里留院观察的谢婉仪发了个短信,告诉她自己在特首府的宴会结束后就会过去接她回月影别墅。而谢婉仪的回复也是俏皮而温情的。   “安心等老公接我回家喝汤!”   苏雨读着这条短信,不由得微微一笑。   “苏先生,在看谁的短信吗?看得这么入神。”   一股兰花的幽香轻轻钻进了苏雨的鼻子。苏雨几乎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到了面前。他缓缓说:“蓝玛妮小姐,你也未免太好奇了!”   蓝玛妮莞尔一笑,双手合十,恭敬地向苏雨行了个泰国式的礼。   “苏先生,我太冒昧了,那是因为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对您有种十分亲切的感觉,就像是故交知己一样。”   苏雨沉吟片刻道:“其实,我也有相同的感觉!似乎和小姐您是老朋友重逢,而不是初次见面。”   蓝玛妮天真地睁大了眼睛:“是吗,这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这时,大厅中的音乐骤然一变,响起了舒缓的交谊舞曲。这也是舞会的最后一支舞了,接下来就是生日派对的高潮,切蛋糕仪式。   苏雨微微欠身道:“蓝玛妮小姐,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非常乐意!”蓝玛妮优雅地伸出了右手。   苏雨其实并没有真正学习过跳舞,但是,前一阵子在杭州闲居,谢婉仪有时兴致来了,非拉上他一起去舞蹈班。多看了几次,他居然也就跳得有模有样。但蓝玛妮显然是个中高手,只转了两三圈,苏雨就显得有些跟不上步子了。   在一次穿梭旋转之后,苏雨的身子失去重心,踉跄了一下,幸亏蓝玛妮及时一把拉住了他,才没有摔倒。两人于是忙退出了舞蹈的人群。   “谢谢你,蓝玛妮小姐。不然我要是在这里摔倒,真是出丑了!”苏雨衷心地说。   蓝玛妮扑哧一笑,望着他道:“原来破了无数奇案的天才侦探苏雨也有弱点啊!你的舞技不佳!”   苏雨轻轻摇头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天才侦探!只是我比其他人更善于思考和勤于练习而已!再就是,我的运气总是稍稍比我的对手强那么一点点!”   蓝玛妮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的确,你的运气真的很好!我是你的粉丝,多次浏览过你的个人主页,还研究过你侦破的所有案例,特别是日本的落日海湾案件,如果不是日本警视厅的直升机和巡查艇不间断地搜索,再迟几小时,你很可能会被闷死在那艘水狐狸里。”   苏雨微微皱眉,点头道:“不错,如果不是我太太当时的坚持,所有人都以为在那种情况下,我必死无疑。所以说,运气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勇气和信心!”   蓝玛妮悠悠地道:“你们真是恩爱夫妻啊!”   苏雨似乎还沉浸在回忆中,继续说道:“其实,我那次能够脱险还要多亏我的一位朋友,是她把我送进了水狐狸里,让我得以离开发生海底地震的那片海湾,有机会逃生。可惜她却永远留在了那里。”   “她是谁?这似乎是个很动人的故事!”蓝玛妮追问道。   苏雨刚要开口,大厅里水晶吊灯突然全都熄灭了。只剩下墙壁上的一圈子壁灯还散发着微弱的亮光。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特首夫妇的两位千金推着巨大的三层生日蛋糕从后堂缓缓走出。蛋糕上闪烁的蜡烛照亮了特首夫人眼中激动的点点泪光。   在众人一片掌声中,两个可爱的女孩子幸福地依偎在母亲身边,特首夫人微笑着切开了蛋糕,马上激起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   待大厅灯光再度亮起,特首高声宣布,来宾们可以进入宴会厅享受精美的晚餐时,蓝玛妮用白手绢擦擦眼角道:“这场面真是太感人了!不知道我到了她这个年纪,能不能儿女绕膝,如此幸福!”   一直默默不语的苏雨弯腰捡起一朵从蓝玛妮发髻上落下的玉兰花,递到她手中道:“蓝玛妮小姐,相信您将来一定能和特首夫人一样幸福!”   蓝玛妮接过花一边别在发髻上一边含羞道:“苏先生,可惜我和爸爸在香港不会停留太久,我们明天就要飞回泰国去探望生病的祖母,直到新特首的就职典礼前夕再回来。真希望您能和我谈谈您的那些传奇经历!”   苏雨点头道:“明天我就要飞去曼谷看望一个老朋友,希望有机会能去贡猜将军的府邸拜访。”   这时,贡猜快步走了过来,笑眯眯地伸出手来:“乖女儿,快一点,特首夫人请我们过去一起照相。”   “苏先生,期望我们在美丽的曼谷再相遇!”   蓝玛妮用亮晶晶的眼睛凝视着苏雨片刻,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转身挽起父亲的手臂轻盈地步入灯火辉煌的宴会厅中。   苏雨注视着父女两人的背影,一时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陈碧华突然急匆匆地从宴会大厅中迎面跑了出来,她攥着手机,神情异常冷峻。   “苏雨,快回警局,宛蓉刚才来电话,说汪海突然脸色赤红,腹痛难忍,满地打滚!还不断撕扯自己的衣服,情形非常古怪!”   苏雨眉头紧皱:“不好!Madam,汪海这是中了降头了,赶快通知宛蓉和老黑,让扎仑去见汪海,只有他,现在只有他才能解降头,救汪海的命!”   两人在众人的惊愕眼光中,飞奔着出了礼宾府,跳上黑色奔驰,一路狂飙到警察总部楼下。   一踏进那间特别审讯室的门,陈碧华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向后倒退了几步,几乎撞到走在后面的苏雨身上。苏雨一把扶住了她,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   汪海,蜷缩着身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如同刚被电击过,皮肤呈现一种诡谲的焦黑色。但陈碧华和苏雨的目光却被另一样生物所吸引,汪海微微张开的嘴边有一团黑色的小虫子正不断地轻轻蠕动着,好似给已经死去的汪海画上了一圈最恐怖的胡须。   最初的震惊过后,陈碧华瞪着垂首呆立在一旁的老黑和白宛蓉,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在电话里不是告诉你们汪海可能是中了降头,让你们去把扎仑带过来救他吗?扎仑呢?”   白宛蓉咬着嘴唇道:“Madam,全怪我,你和雨哥走了之后,汪海清醒了,突然提出要吃泰式菠萝饭。我想,他一整天也没怎么吃过东西,就让人去附近的一家泰式餐厅买了些饭菜来给他吃。他看到那些饭菜非常开心,马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当时我和老黑哥都在旁边看着,谁知道他刚吃下半碗菠萝饭,就突然脸色发黑,全身颤抖,倒在了地上。不一会儿嘴巴里还爬出了很多这样的黑色虫子,太恐怖了!”   陈碧华和苏雨互望了一眼,几乎是同时说:“那碗菠萝饭里一定是被人悄悄下了降头!”   老黑捏着拳头,一跺脚道:“Madam,我比宛蓉年长,没仔细地检查那些买来的泰国食物,这都怪我!把扎仑送到隔壁房间后我没派人贴身看着他,只是让两个人守在门外。结果等我接到你的电话过去找他时,却发现窗户大开着,人已经不见了,我忙趴在窗户往外看,但是除了窗台上粘着一根极细的银丝外,什么也没有发现,扎仑就这样不翼而飞了!”   陈碧华柳眉倒竖:“什么?这里是十八层楼,除非是蜘蛛侠,谁能从这里的窗户跳下去逃走?难道扎仑这个老巫师有什么特异功能?”   苏雨缓缓道:“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扎仑自己逃走的,那么他就很可能是杀害汪海的凶手。很有可能并不是真正的扎仑。第二种,不是扎仑自己走的,是那根银丝的主人把他带走了,因为他知道只有扎仑才能破解降头,救垂死的汪海。带走扎仑也就是带走了汪海最后的生机!也带走了汪海所知道的他们组织的秘密!”   “如果他不是真正的扎仑,那么他是谁?”陈碧华和老黑几乎同时追问道。   苏雨脸色冷峻地缓缓道:“那种银丝,在东京曾经出现过,是天堂之翼中的杀手们所掌握的一种遁逃的忍术。这个带走扎仑的人一定与天堂之翼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天堂之翼!不就是绑架谢伯父的那个神秘组织?他们和这个幽灵之翼有什么关系吗?难道还有残余的力量并且渗入了香港?汪海肯定是了解什么内幕才被这么快灭了口。这些人的手真是太长太快了,连进警察总部内都如入无人之境。”陈碧华说着,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接着说,“苏雨,你看汪海的样子和谭天方的死状很相似,无疑是中了降头术。尸检看来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苏雨略加思索:“第一,立即对全港的机场和码头加强戒备,防止扎仑被带出香港。虽然这个忍术高超的杀手能把扎仑带出警察总部,但他无法跨海飞天,肯定还是要借助某个交通工具带走他,或者直接杀人灭口。但是,我还是倾向于他们不会轻易杀害扎仑,不然就不必费那么大的力气带走他,大可以在这里直接对他下手。第二,请泰国警方协查,看看近几天来港的泰国人中,有没有行李中携带着蜈蚣等毒虫的人。汪海明显是中了药降,这种降头需要巫师在一百里之内做法,而且,必须借助一些毒虫的功效才能施法。第三,Madam,明早我和小唐按计划飞往曼谷继续追踪调查。你留在香港,查找汪海生前在香港的所有关系人,特别是与泰国有关的人,要重点调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些线索。我们随时联系,互通消息。再决定后面的行动。”   苏雨这一番布置环环相扣,陈碧华和老黑听了都连连点头。   陈碧华一边安排了警员来抬走汪海的尸体,一边看看腕表道:“苏雨,忙了一天一夜,这里我们来善后,到飞机起飞还有十几个小时,你去陪陪婉仪吧。她在香港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这次去曼谷查案子,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呢,还是先把她送回月影别墅休养吧。我一有空就会去陪她。”   苏雨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在特首府时,我已经打电话安排了小唐去接婉仪先回月影别墅了,还让吴嫂炖好了猪脚汤。婉仪从小就爱喝这种汤。”   一旁的老黑感叹道:“谢伯父去世后,月影别墅真是冷清了不少!以前我们还常被Madam谢邀请去烤肉,和谢伯父喝酒谈天,可惜啊!多好的老人家!连个尸骨都没找到!”   苏雨没有答话,回忆的潮水却不断涌上心头。   “答应我,永远不要告诉婉仪真相!”那个垂死的声音似乎正从遥远的深渊中断断续续地传来,不断撕扯着苏雨的心。   苏雨努力稳定了一下心神。   此时,从洞开的窗口望去,月亮如一抹狡黠的微笑,在潮水和云层间忽隐忽现。谢婉仪迎着大海,独自站在宽大的露台上,虽裹着一件厚厚的羊毛披肩,但是凛冽的海风还是令她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肩膀。   “婉仪!怎么不去休息呢?”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老公,你终于回来了!”谢婉仪惊喜地转过身搂住苏雨的脖子。   苏雨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眉头一皱:“你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怎么能在这儿吹海风呢?赶快进去!”   两人依偎着走进屋子里。一接触到屋内暖和的空气,谢婉仪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苏雨忙让她坐在沙发上,拿来一床厚厚的毛毯裹住她,又去厨房倒了杯热牛奶,催着她赶紧喝下去。   “对不起,婉仪,我明天一早就要飞去曼谷,不能陪着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苏雨满含歉意地凝视着谢婉仪。   谢婉仪伏在苏雨胸口,喃喃地说:“你也一样,在泰国调查案情说不定会遭遇幽灵之翼的杀手。就像昨天袭击我的那个杀手,他的身手极好,绝不是泛泛之辈。你一定要格外小心!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心慌的感觉。我好担心你!”   苏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别为我担心!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等这个案子告一段落,我们就一起去瑞士,坐高山火车。去南非,看钻石矿井。去亚马逊的热带雨林,漫游世界,去一切你想去的地方。”   突然,苏雨的手指僵硬了,他的眼光落在了尚未关紧的落地玻璃门上。一张美丽的脸庞从蒙着一层雾气的玻璃上反射进来。太多熟悉又痛苦的感情猛然涌上心头,令苏雨只觉得胸口像突然被掏空了似的。   宋紫妍凄婉的笑容一点点地绽放在苏雨的心间!   曾经以为已经遗忘,其实却一直如矿石般深埋,直到某一刻被挖掘出来,才恍然大悟!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蓝色的闪电,瞬间照亮了维多利亚湾沉寂的海水。   苏雨猛地清醒了,玻璃门上的幻影也随之消失了。   “苏雨,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谢婉仪担心地望着他,抬手拭了拭他的额头。   “我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我扶你进去休息吧!”苏雨勉强笑笑。   谢婉仪虽瞧出他的神思恍惚,却欲言又止。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地走进了卧室。   又一道幽蓝色的闪电划破夜空,消失了的那个美丽面庞又出现在客厅的玻璃门上,她嘴角上挂着一丝冷冷的笑容,静静伫立,长发迎风飞舞着,脸色苍白得犹如刚从海水中爬出的诡异精灵,双眼却如着了火般燃烧着。   香港启德机场。   “先生,对不起,请系好您的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身着泰式传统服装的空姐弯下腰殷勤地提醒着陷入沉思状态的苏雨。   “哦,好的。”苏雨略略缓过神来,忙低头系好了安全带。   此时,一个短发,穿牛仔裤的女孩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的位子。苏雨一抬头,愣住了。   白宛蓉笑嘻嘻地说:“雨哥,别把眼睛瞪那么大,是Madam陈让我来的,她怕你去曼谷人手不够,那个小唐又不会功夫,万一遇上幽灵之翼的杀手,你一个人会吃亏。好歹我也是跆拳道黑带五段,搏击术在西九龙重案组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不会给你添乱的。”   苏雨一皱眉:“那么在你之上的那个人是谁?”   “Madam陈啊!她曾经和我一起在英国受过特训。”   文质彬彬、身材清瘦的小唐从机舱那头快步走来,在苏雨的另一侧座位上坐下,跟他低低耳语了几句,苏雨的表情骤然有些严峻。   “怎么了?雨哥。”白宛蓉追问道。   “小唐刚才接到泰国警方的电话,说在美卡村附近的山谷里找到了扎仑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法医判断已经死了超过半个月。”   “什么?死了半个月了,那,那我们昨天见到的那个扎仑,他是……”   苏雨缓缓道:“他一定是幽灵之翼组织的杀手易容改扮的!真正的扎仑在来香港之前就被害了。这个杀手来香港的目的就是要对汪海灭口。看来那根窗台上的银丝应该是他留下的,他在你们买来给汪海的食物中下了毒之后就用忍术遁逃了!”   小唐插嘴道:“可是他的泰语实在太好了,我竟然完全没有听出破绽来!”   苏雨转头注视着舷窗外,缓缓道:“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泰国人!和他见面时,我特意观察过他的头顶,的确有戒疤。看他眼神精气内敛,绝对是一位有修为的巫师,幽灵之翼的能量的确是深不可测,他们是找了位真正的巫师来扮演扎仑。不过,这一点也留给我们一条清晰的线索。小唐,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唐略一思忖道:“泰国巫师一般不会与外人接触,要想接近他们必须是当地的原住民。这一切说明幽灵之翼组织在泰国的根子很深,甚至他们的老巢有可能就在泰国境内。”   苏雨微笑着点了点头,白宛蓉也不由得露出佩服之情。   小唐想了想,又道:“那为什么他要对汪海施行摧心降,让汪海说出很多关于幽灵之翼的线索呢。这不是很令人费解吗?”   “是啊?为什么呢?”白宛蓉也追问道。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后来,我想通了,因为……”苏雨沉吟道,“其实,那根本不是摧心降!假扎仑实际上是当着我们的面对汪海施了毒物降!这种毒物降并不是立刻发作,而是在几个小时后才会发作起来。至于汪海为什么会说出一些幽灵之翼的线索,那是一个人在中了毒蛊之后意识涣散,不由自主的行为。毒蛊侵害一个人的大脑,使他说出平时不会说出的秘密。这一点恐怕是幽灵之翼的首领也始料不及的。”   小唐和白宛蓉听了都微微点头。   这时,机身轻轻一震,开始缓缓地在跑道上滑行起来,漂亮的空姐们开始在各个座位间巡视检查。苏雨和小唐都沉默起来,靠在座椅上闭着眼休息。白宛蓉则打开随身携带的苹果电脑,开始玩游戏。   两个小时的旅程,似乎是一场短暂的梦境!   一走出机场航站楼的大门,曼谷潮湿微热的空气就扑面而来,白宛蓉伸了个懒腰,欢快地说:“啊,泰国一点也不冷,比香港舒服多了!”   “说不定这里的杀手也比香港的更厉害!”小唐警惕地四下扫视着,低声说。   苏雨则不慌不忙地掏出了一个镀金的打火机,在手中咔嚓咔嚓来回打了几下。   “雨哥,你又不抽烟,用什么打火机啊?”白宛蓉惊诧道。   话音刚落,一个穿花格外套的胖子就摇摇晃晃地从草坪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商务车里走了下来,冲着苏雨就张开双臂,大喊了一声“雨哥”,小跑了过来,笑着道:“雨哥,这个打火机是我送你的,没想到你还随身带着呢。”   两人热烈地拥抱了几下,苏雨才给白宛蓉和小唐介绍道:“这是杜平,江城人。曾经在我的私人侦探社里当过一年的助手,后来在泰国旅行时爱上了这里的一个姑娘,从此就成了泰国女婿,留在这里做起了生意,并且很有成绩,现在已经是几家商行的老板了,身材也是愈加富态了。”   杜平憨憨地连连摆手笑道:“说不上什么很有成绩,都是跟雨哥学了些侦探方法,放在做生意上,也借助了我太太娘家的一些力量,还算勉强小康吧。”   几个人握手寒暄之后,随着杜平上了黑色商务车。车子飞快驶出机场区,开始在曼谷市的大街小巷里穿梭着,高楼、立交桥、鳞次栉比的商厦,美轮美奂的度假酒店,景致上似乎也与香港没有大的差别,但路边不时出现的佛龛和皮肤略显黧黑、浅笑盈盈、身形娇小的女郎们,却有种令人说不出的异国情调。   商务车渐渐驶离了繁华的市区,开进了毗邻湄南河的一处清幽的别墅区,拐过一片草坪,停在了一幢造型别致的三层别墅前。一个梳着美丽发髻,身着泰式传统服饰的女子微笑着迎了上来,原来这就是杜平的泰国太太蒂娜。   泰国女子历来温柔可爱,自然是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泰式大餐。在别墅布置典雅的餐厅里进餐后,客人又被领到三楼宽大的露台上坐下,一边欣赏着湄南河的河景,一边品尝着女主人亲手制作的精美点心。   杜平坐定后望了望一旁的太太,轻轻叹了口气:“雨哥,不瞒你说,其实我上次和你提到的丢失孩子的父母正是我太太蒂娜的哥哥和嫂子,也就是我的大舅子颂猜夫妻俩。我岳父曾经在泰国军中任要职,大舅子夫妻俩都曾经留学海外,归国后都在泰国政府中任文职,也就是我们中国所说的公务员。他们生活优越,也算是曼谷的富裕阶层,五岁的小多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在一家贵族幼儿园上学。本来一切都很美好,可是,一年前的一天,小多竟然在幼儿园门前神秘失踪,前去接他的司机被人迷昏在汽车里。随后,颂猜夫妻接到了绑匪的电话,他们不敢报警,按照绑匪的要求三次汇去了一大笔赎金。可是,除了在手机上接收到两张孩子的照片外,根本就没有再见到孩子。后来,干脆连绑匪也没有消息了。虽然泰国警方介入,但是,却丝毫查不出头绪来。蒂娜的嫂子由于过度思念孩子得了抑郁症,一直在医院治疗。前几天听到我说,你会来泰国调查这件案子,颂猜夫妻都非常高兴,都盼着你来呢!”   苏雨仔细听完他的叙述,脸色沉重地说:“小杜、蒂娜夫人,我恐怕没有给你们带来好消息!据我和香港警方在作家谭天方的别墅下面的暗道中勘探的结果来看,你哥嫂的孩子,很可能已经在失踪不久后就遇害了。”   “什么!苏先生,这……这是真的吗?我可怜的小多。”蒂娜脸色苍白,无力地靠在了丈夫的肩上。   苏雨安慰道:“夫人,从香港警方初步检测的结果来看,在谭天方别墅暗道里,我们发现的那几具孩子的尸骨都应该是泰国籍儿童,死亡时间大约都在一年以前,而且犯罪嫌疑人汪海也确实在那段时间往返过泰国和香港。不过最终的确定,还需要取你哥嫂的血样去香港做DNA鉴定。您先不要绝望。您放心,我一定会全力去追查这些绑匪的。”   小杜也温言安慰了他的太太几句,才让旁边的侍从送她回房间休息。   杜平愤怒地说:“雨哥,你说这帮绑匪真是灭绝人性,都拿到赎金了还要撕票。而且不止小多这一个孩子受害,就在他失踪的同一段时间,曼谷的几家贵族幼儿园就有三个孩子同时都失踪了。失踪的经过也和小多如出一辙,这几家的父母也都是非富即贵,都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私下交付赎金,但结果都一样,绑匪拿了赎金,却玩起了失踪,孩子从此杳无音讯。照你所说的情况,这几个孩子可能都被害死在那个香港作家别墅的暗道里了。”   苏雨缓缓说:“这帮绑匪应该是很熟悉孩子的家庭,他们拿准了这些父母的心理,知道他们宁愿出钱,也不会报警。而且他们清楚孩子的生活规律,设计了最佳绑走孩子的时机,甚至还有完美的藏匿计划。在把孩子们运去香港之前,他们在曼谷还应该有个落脚点,孩子们曾经被藏匿在曼谷。我们的调查应该首先从这几家贵族幼儿园开始。”   一直专心在旁听着的小唐和白宛蓉这时都主动请缨道:“雨哥,我们去查幼儿园吧!”   苏雨点头道:“别急,都有你们的差事!宛蓉是个女孩,更适合去调查幼儿园的情况,请小杜帮你准备几张这几个孩子的照片,你去那儿主要是了解这几个失踪的孩子曾经和哪些人接触过,特别是失踪前一个月之内。还有这几个孩子的生活习惯、家庭情况、接送的司机每天在什么时候到达等。另外,也要注意在同一时间段内,这几家幼儿园内有没有什么外人到访,或者有没有园内的工作人员突然离职的,这一点很重要。”   白宛蓉俏皮地答道:“长官,保证完成任务!”   “至于小唐,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你要去暹罗大厦调查一下定期给汪海汇款的那家贸易公司,虽然已经人去楼空,但是肯定还会留下些什么蛛丝马迹。比如大厦的管理员、清洁工,甚至搬家工人,送外卖的小弟等等,一切街角巷陌所能遇见的小人物们,他们都能给我们提供所需的珍贵线索。”   苏雨说着,起身走到露台栏杆边,凝视着湄南河上来来往往的大小船只,轻轻说:“看看这个微笑之国,如此安宁美丽,我们一定要设法阻止这些令人发指的罪恶。”   “雨哥,我们都有活儿干了,你自己打算干吗呀?总不会是去逛考山路酒吧街吧?”白宛蓉吐吐舌头问道。   苏雨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道:“我自然也有活儿。杜平,委屈你这个总经理了,你开车,陪我去呼吸一下郊区的新鲜空气,拜访一下信尼大法师吧。据说他是扎仑的师兄,法力也胜过扎仑,我想或许从他的嘴里,我们能知道那个冒名去香港见汪海的假扎仑究竟是何许人也!”   杜平笑道:“遵命!正想去郊外活动活动筋骨呢!大家各自行动,晚上再回到这里来,我太太会准备正宗的泰式火锅犒劳大伙。”   几人纷纷起身往露台下走去,走在最后面的小唐悄声叫住苏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精巧的微型手枪递上,关切地说:“雨哥,上次幽灵之翼的杀手袭击了Madam谢,戈登甚至还丢了命,你还是带把枪比较安心。”   苏雨接过枪在手里掂了掂,笑笑,放进了怀里,拍了拍小唐的肩膀道:“谢谢你,兄弟,还是你想得周到。”   杜平开车载着苏雨离开曼谷市区大约一小时就到达了云通寺。   苏雨仰头看着牌匾上那三个鎏金的泰文,杜平介绍到,这里曾经是泰国古代一位王子修行之地,所以也叫做王子寺。两人驻足片刻,就跨过门槛,沿着幽深的回廊径直往寺院深处走去。这座寺庙虽然远不及泰国著名的寺庙卧佛寺那么雄伟壮观、金光灿烂,但是,建筑上颇有古高棉的艺术风格,回廊的横梁上都雕刻着精美的蛇状装饰。苏雨两人一路走去,穿过了几层院落,随处可见信徒们或虔诚地在佛龛边跪拜献花,或在佛堂内围坐着安静地听僧侣讲经。   直走到最后一层院落时,寂寂无声,两扇酱紫色的大门紧闭着,门上赫然描画着一位骑着大鹏神鸟的天神画像。门前还竖立着一块告示牌,上面用泰文和英文写着“寺院重地,闲人莫入”。   苏雨示意杜平先等候,自己走到大门前,轻轻拍了三下,稍等了片刻,两扇大门被推开了,一位身披杏黄色袈裟,瘦骨嶙峋的老僧侣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苏雨和杜平都双手合十,朝着老僧侣深深行了一礼。   老僧侣还了礼,扫视了一下两人,面对着苏雨,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串很古怪的泰国方言。   杜平忙翻译道:“他说,他就是信尼法师,也知道你是从香港来的苏先生,特意来调查他师弟扎仑的死。因为早上泰国警方已经有人来通知过他了。他请我们到里面坐下来慢慢谈。”   苏雨点头致谢,两人便随同老僧侣一起缓步走进了这座显得有些神秘的小院落。   这层院落虽然不大,但回廊和佛像都修建得极其华美,尤其是供奉着镀金佛像的主殿,更是高大宽敞,雕花饰金的门窗,金光闪闪的佛像,无处不显示着这座寺院的悠久历史。   苏雨和杜平被领进了主殿旁边的讲经堂中,待宾主都席地而坐后,一个十来岁的小僧侣送上了几杯茶,然后恭敬地退出门外,轻轻掩上了房门。   信尼又双手合十,微微行礼后才缓缓开言。他说的泰语混杂了泰国北部的很多土语,所以苏雨虽然听得懂泰语,但是此时却也是似懂非懂,忙望了望杜平。   杜平翻译道:“苏先生,我和扎仑是师兄弟,我们的师傅曾经是泰国最著名的法师,曾经多次被当今九世皇所召见。他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我和扎仑师弟都是在他老人家云游四方时收下的。我出家当了和尚,研修佛法,下降头施法之事就很少再触及了。我的师弟扎仑回到了他出生的那个部落里,结婚生子,成为了领导全族的大巫师。我和他有十年都没有见面了,各自完成自己的修行。没想到,他竟然在家乡惨遭杀害。昨天警方来通知我时,我真的不敢相信,回想起和师弟在一起学艺的往事,很伤感。”   说着,信尼深深地叹了口气。   苏雨也微微欠身,问道:“大师,请节哀,我们从香港过来也正是为了查清楚你师弟被害的事情。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你师弟的外孙,一个叫汪海的年轻医生?我相信扎仑的死和他的外孙有很密切的关系。”   “汪海?”信尼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杜平继续翻译道:“这个年轻人,我曾经见过两次。他小时候,扎仑师弟带他来寺里玩,他还很好奇地看我制作了一次古曼童。听说他后来去了香港他父亲那里,还当了医生。大约三年前的一天,我正在诵经,徒弟突然来报,说有个香港来的年轻人来找我,我心里一动,就猜到是他。果然,他进来以后,直截了当地开口请求我帮他制作一些古曼童神像。这件事本也没什么不妥,也常有信徒来请求我为他们制作古曼童神像,但是,汪海当时问的一句话令我大吃一惊,简直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气,当即把他赶了出去。”   翻译到这里,杜平也觉得很奇怪,什么话能让修行深厚的大师失去常态,勃然大怒呢?   一直静静聆听的苏雨突然发问道:“杜平,你问大师,汪海当时是不是问他,用一百个刚刚死去的孩子制作古曼童神像是否真的能令人起死回生?泰国北部的部落里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神秘的巫术存在?”   信尼听了杜平的翻译后竟然神色激动地站了起来,不停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半晌才坐下说道:“这个年轻人,我看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贪欲和邪恶。他的灵魂已经被一些邪恶而法力强大的人控制住了。他在问我关于古曼童神力能令人起死回生的问题时,并不是随便问问,他是真心想去这么做,我虽然年老,但是眼不花,我看得出,他真的会杀死一百个孩子来制作古曼童神像。他,不,是控制他的那些人,不惜杀死无数孩子,只为了让某个人复活。我马上让他滚出云通寺,永远也不许再踏足半步,并且我还写了封信给扎仑师弟,让他教育规劝他的外孙,以免他继续沉沦下去,走上不归路。唉,也许就是因为我这封信,扎仑师弟去规劝汪海,惹怒了汪海背后的主使者,才遭到不幸的吧?”   苏雨听着杜平的翻译连连点头,又接着追问道:“大师,关于古曼童能令人起死回生是真的吗?泰国北部的部落里真的有这样神秘的巫术存在吗?”   信尼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苏先生,这本来是我埋藏在心底的一个秘密,但是为了查清楚扎仑的死,我今天必须说出来。我的师傅风大师就是出生在泰国北部的释迦族,这个族群自称是佛祖的后裔,人数极少,并且喜欢生活在偏远的村寨之中,极少与外界接触。但是他们都天生具有神奇的魔力,那是无法训练的,是上天赋予他们的。每个释迦族人从小就能够像猿猴一样自由地在参天的古木间穿梭,他们身体健康,从不被疾病所困扰,寿命很长,一般都能活到百岁以上,而且能预知未来祸福。”说到这儿,信尼似乎沉浸在某种深深的忧伤之中,连替他翻译着的杜平语气中都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   “我的师傅风大师是释迦族的族长,他掌握着一种神奇的法术,可以进入别人的思维,控制别人的思想,但是他为人善良,从不用他掌握的法术来害人,所以为世人所敬仰!在我师傅之后,释迦族又出现了一个具有如此魔力的人,他就是我师傅的养子,素格!”   “素格!”苏雨和杜平都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信尼接着说道:“素格他父母双亡,但是出生时天生异象,雷鸣闪电,也就注定了他天生掌握了非凡的法力,但是很可惜,他心术不正。我的师傅收养了他,但是在他六岁时发现了他身上所具有的魔力和邪气后,于是一狠心,在那年把他送进寺院中,请高僧日日教导,希望能令他避免走上邪路。但是他却为此对师父怀恨在心,在十岁那年,他逃离了寺院,并且从此开始销声匿迹了多年,直到三年前,他再次出现在释迦族村寨里,带来了一场灾难,间接害死了他的养父,我的师傅风大师。”   信尼说着,脸上的肌肉都颤抖起来,好似痛苦至极。   杜平翻译到这儿,也跟着声音发颤起来。   苏雨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开口道:“信尼大师,我知道想起这件事可能会令您很痛苦,但是为了查明您师傅、师弟的死,您一定得告诉我当年的情况,还有素格的下落。”   信尼微闭着双眼,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回忆道:“其实,当年我并不在场,师傅被害的情形我全是听一位释迦族老人所说。素格回来的那天,族人们都很高兴地来到我师傅的家里,祝贺他们父子重逢。他们喝着自酿的米酒,围着篝火跳起了舞蹈。可是谁也没想到,素格竟然偷偷在酒中下了迷药,乘人们都喝醉了昏迷不醒的时候,他竟然丧心病狂地把寨子十岁以下的孩子都绑了起来,好像是打算带走。幸好,我的师傅风大师一直提防着他的养子,他假装喝酒,其实却把喝进去的酒偷偷吐了出来,假装醉了趴在桌上。当素格正要带走那些孩子时,我师傅突然出手,对他施了迷魂降!素格猝不及防,当场就晕倒在地。师傅赶紧去救那些孩子,帮他们一一解开绑在身上的绳子。可是就在这时,一个全身黑衣的女人悄然从丛林中走了出来。当时一位释迦族老人由于只喝了一口米酒,虽然身子发软,发不出声音,手脚也无法动弹,但是意识却还比较清醒。他说,这个女人就像个黑夜里的鬼魅,长得非常美丽,但是脸色苍白无比,不知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她不像是走,而像是在飘,没有一点儿声音,直走到我师傅的身后,突然,手中多出了一根亮闪闪的银丝,猛地勒住了我师傅的脖子!越勒越紧!我师傅挣扎了几下就慢慢地倒在了地上,嘴角还喷出了一口鲜血。”   信尼缓缓睁开了眼睛,神色黯然。   “当我听到在场的那个老人的描述时,简直难以置信,我师傅具有超常灵敏的听力,怎么可能听不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怎么可能被那个女人暗算!那个女人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把身体比常人强健几倍的师傅活活勒死?”   杜平翻译着也仿佛看到了那惊恐的一幕,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苏雨却眉头轻轻皱着,突然开口问道:“大师,你师傅风大师遇害后,那个黑衣女人是如何对待那些孩子的?素格又去了哪里?”   信尼叹了口气道:“那位释迦族老人说,他以为那个女人一定会杀了那些小孩子,他不敢看那悲惨的场面,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但是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任何惨叫声,于是他睁开眼睛一看,那个黑衣女人正背着素格往寨子外面健步如飞地走去,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小孩子们竟然乖乖地跟在那个女人后面,既不吵也不闹,完全被那个女人操控了,看情形应该是中了摄心降!就这样,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释迦族的小孩子被那个黑衣女人带走了,等老人和其他族人终于都从迷药的劲儿中缓了过来,追出寨子去,哪儿还能看到那个黑衣女人和那些孩子的影子?经过这样一场重大的打击,释迦族人失去了尊敬的首领,也失去了大批孩子,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他们埋葬了我师父之后,就举族迁往深山密林之中,再也不跟外界有任何联系,这些情况我也是去参加师父的葬礼时听那位老人说的,自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一个释迦族人。”   信尼叙述完当年那件惊人事件的始末后,似乎卸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长长舒了口气,轻轻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脸色凝重。   苏雨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开口道:“大师,很明显,素格当年逃离寺院后就加入了某个秘密的组织,黑衣女人就是他的同伙,不,应该是能够操控他的人!他多年后回到释迦部也是有所图谋,掳走释迦部的孩子的目的也很值得研究。或许,或许就是为了能控制这些孩子,使用这些释迦族孩子身上的神奇能力。”   杜平忙把这话翻译给信尼。   信尼点头道:“苏先生,你的分析和我的想法一致,素格和那个黑衣女人带走的那些孩子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如果还都活着,他们在邪恶的影响下长大,也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起这些,想起师傅他老人家的惨死,老僧常常夜不能寐啊!可是素格行踪诡异之极,这些年在泰国我也时常关注寻找着,但是始终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苏雨忙微微欠身道:“大师,您悲天悯人之心实在令人可敬可佩,但我想,既然素格一伙掳走那些孩子,肯定不会加害他们。我们这次在香港调查你师弟扎仑法师的死时已经发现了素格的行踪,他虽然狡猾,但是天网恢恢,我们一定会找到他,救出那些孩子。”   信尼听了杜平的翻译,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苏先生,你们在香港发现了素格的行踪?那么说,扎仑师弟的死和素格有关了?”   苏雨缓缓说:“我怀疑扎仑很可能就是死于素格之手,理由有四:其一,扎仑居住的美卡村地处重重山脉之中,外人根本很难找到,谭天方在他的《游神记》一书中就写过,他之所以能到达那里,全是因为在路上遇上了一位美卡村的女子,由她领路才没有在深山中迷路。其二,泰国警方传来的案卷上说,扎仑死时,是在离美卡村有几里远的一个山谷之中,他的家人说,他是在那天早上离开村子的,走时说是去见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试想,除了大师您和素格,还有谁能约得动扎仑去山谷见面呢?还有谁是他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呢?其三,扎仑的尸体发现时,并没有枪伤或者勒痕。他全身乌黑,眼珠凸出,胃里却检查不出什么毒素,可见他是被人下了降头。以扎仑这样等级的巫师,若不是他很熟悉的人,怎么能暗中给他下降呢?和他熟悉又有如此巫术的人,除了一直消失的素格还会有谁呢?其四,这次我们在香港见到了假冒的扎仑,他还用毒物降,毒杀了汪海灭口。这个假扎仑和我见面时,双眼精气外露,一看就是一位有修为的泰国巫师,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怀疑他的身份。现在回想,能够杀死扎仑并且易容顶替他去香港杀人的,最有可能的就是素格。而且我相信,他还和一年前发生在曼谷的几起儿童绑架案有关。”   “素格,又造孽了!他究竟还要害死多少人才能罢手?苏先生,你一定要找到他,找到那些释迦族的孩子们。”信尼喃喃说着。   苏雨起身,双手合十行礼道:“大师,您请放心,素格这次虽然逃遁,但是他已经留下一条重要的线索,我有把握找到他。但是还请您多加小心,素格,以及他背后的那些人,他们为了这起死回生之术可能会不择手段,您掌握着制作古曼童的技艺,要提防他们对您不利,最近一段时间您最好不要离开寺院,也不要见任何陌生人。”   信尼也起身还礼,缓缓道:“苏先生,虽然我是第一次见你,但是我看得出,你是个具有非凡智慧的人,你的双眼如高山泉水一样清澈,眉宇间却又有魔鬼也无法撼动的勇气,不管素格那帮人如何狡猾,我相信,佛祖会赐给你力量,战胜他们。”   苏雨和杜平闻言忙双手合十,向信尼大师深深行礼致谢。   两人走出云通寺的大门,刚走到停着的汽车前,杜平就急不可耐地开口道:“雨哥,你说素格与小多被绑架的案子有关?是不是真的?”   苏雨一边拉开车门一边答道:“直觉加分析,泰国警方关于几起儿童绑架案的调查中都有这样一条,在那几个孩子失踪的当天,都有僧侣到过那几所学校的门前化缘,僧人化缘在泰国本是很平常的事,但是正因为如此,如果化装成僧人来实施绑架也是最不引人怀疑的了。这几个被绑架的孩子被带到香港的,化装成小僧人也是最不引人怀疑的了。正好在汪海几次从泰国返回香港时,那么巧,同个航班上都有一位成年僧人带着小僧人出现过。这些迹象表明,犯罪集团中有僧人,而且应该是掌握降头术的僧人,若不是下了迷魂降,来接孩子的司机们怎么会在汽车里失去知觉,提供不出任何情况来?这些乍离父母的孩子又怎么会这么服服帖帖的被罪犯带走呢?购买机票需要出示身份证明,我已经请香港的陈碧华督察帮着查过了,这个成年僧人登记的名字叫康都,年纪38岁,他的身份信息经泰国警方证实都是伪造的,但是,身形相貌却很与失踪的素格有七八分相似。”   杜平坐在驾驶座发动了汽车,点头赞道:“雨哥,你还真是福尔摩斯二世啊。听你这么一说,素格真的很可能参与了绑架案,但幕后黑手却很可能是那个杀死风大师的黑衣女人。你说,素格在香港假冒扎仑大师时留下了重要线索,究竟是什么线索?我们要不要马上去追查素格的下落?”   苏雨一边扣好自己的安全带一边微笑道:“不用着急,我感觉到了素格的气息,他就在曼谷,离我们不远了!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衣女人,她……”苏雨正说着,突然脸上的表情僵住了,顿了短短几秒钟后,他猛地大叫一声:“杜平,有炸弹!跳!”   “轰隆”,随着一声巨响,宁静的云通寺前霎时间一片骚乱惊呼之声。黑色的商务车在一团火焰中燃烧着,阵阵难闻的气味弥漫在四周。趴在地上的苏雨和杜平这时缓缓抬起头,心有余悸地望着那辆腾起了一团火苗的黑色商务车。   暮色在曼谷城上空挑染出几抹金黄,湄南河上的渡船开始归航,白宛蓉刚回到杜平的别墅里。她一进门,就兴奋地大喊:“雨哥、杜平哥,我回来了!查到了很重要的线索!”   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的两个男人一起抬头望去,站在一边正在帮杜平做包扎的小唐仍然没停下手里的动作,细心地缠着纱布。   白宛蓉走过来,惊诧道:“怎么了?杜平哥怎么受伤了?”   苏雨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别吓着蒂娜夫人,她在楼上休息,杜平手臂只是擦伤了些皮,没有大碍!”   白宛蓉吐吐舌头:“雨哥,你们不是去云通寺找那个老和尚了吗?不会是被和尚打伤了吧?”   小唐这时已经包扎好了,收起药箱。杜平一边小心地放下卷起的袖管,一边抢着答道:“说得对,这次爆炸还真是和尚干的!”   白宛蓉更是惊诧,忙坐下细听。   杜平于是把在云通寺和信尼见面的情形详细说了说。直说到两人一坐进汽车,自己刚刚发动车子,苏雨就突然喊了声有炸弹,赶快跳车!   白宛蓉瞪大了眼睛:“太危险了,再迟几秒钟跳车你们就没命了!雨哥,你真神了,你怎么会知道车上有炸弹呢?”   苏雨望了望小唐,问道:“小唐,你也跟了我一段时间了,说说看,我是怎么判断出车子上面装了炸弹的?”   小唐略一思索,答道:“车子一发动,雨哥你应该是听出了发动机的声音异常。炸弹一般都安装在发动机旁边,等车子一发动,发动机发热,利用热量来令炸弹升温被引爆。暗算你们的人一定是从曼谷跟踪你们到达云通寺,乘你们进入寺院见信尼大师的时候,在你们的车子上做了手脚。说不定他还会躲在一边,看看你们是否真的被炸死。”   苏雨赞许地点头道:“分析得很不错,这种液体炸弹依靠温度的升高而引爆,以前在雨蝶号的案子里,天堂之翼的人就使用过。只是有一点,我有不同的看法,这个安放炸弹的人并不是跟踪我们而去,而是一早就埋伏在信尼大师的身边,因他如果跟踪我们必然需要一定的交通工具,而据后来的警方调查,今天去云通寺参拜的人中并没有远道而来的,都是附近的村民。他们,这个神秘的幽灵之翼,知道我们来泰国必定会去拜访扎仑的师兄,所以一早做了安排。能隐藏在信尼大师身边又不被人疑心的自然非僧人莫属。后来经警方的清点,爆炸发生后,原本住在寺里的一个云游僧人不见了,他正是大约一周前来到寺里借住的。”   白宛蓉倒吸一口气道:“一周!不正是我们在香港调查怡然居别墅,拘捕汪海的时候吗?这个幽灵之翼的首领还真是厉害,居然在那时候就安排好了来监视信尼大师的人,他能算出雨哥到了曼谷一定会去拜访信尼大师,说明他对我们下一步的行动都了如指掌啊,这样我们岂不是很被动吗?”   苏雨微微一笑:“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破案就如下国际象棋,正是一场智力的博弈!势均力敌的两方就看哪一方先出现破绽了。沉得住气的人才是最后的赢家!幽灵之翼出了好几招阴险之棋,从汪海被杀到云通寺的炸弹,但是每一处都难免留下线索给我们。”   这番话令白宛蓉和小唐都面露崇敬之色。   杜平摸摸脑袋道:“雨哥,对了,炸弹爆炸前,你说那个素格在香港留下了很重要的线索,结果还没说完就突然爆炸了。究竟是什么线索呢?”   苏雨这时却不急不忙,笑道:“杜平,就先让我卖个关子吧,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告诉你不迟。还是先让宛蓉和小唐来汇报一下今天他们调查的进展。你呢,去让人给我们准备些吃的,让客人饿肚子可不是你的待客之道哦!”   杜平也哈哈一笑:“雨哥,你还是那个老脾气,喜欢玩最后揭晓,给人惊喜那套!好吧,你们谈,我去厨房吩咐做一顿正宗的泰式火锅给你们补充能量!”   说着,杜平起身去厨房安排晚餐。苏雨等三人在沙发上坐定,白宛蓉和小唐各自拿出自己的掌上电脑,点击了起来。   小唐沉着地开口道:“雨哥,我今天去暹罗大厦调查,像雨哥你说的那样,我把大厦管理员,清洁人员都询问了一下,发现曾经一直给汪海的个人账户中定期汇款的那家公司叫‘清迈之花’,表面上看是一家销售香料和珠宝的公司。经理叫沙旺,三十岁,父母双亡,独身,清迈人,身份经过调查是真实的。但是此人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也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原本在家乡务农,三年前,突然从家乡来到清迈还开了家公司,过上了优裕的商人生活。这点的确非常反常。汪海出事后,这家公司已经关门大吉,连沙旺本人也不知去向。一些还没拿薪水的员工也四处寻找沙旺,但他根本没有回老家,也没有回过在曼谷的公寓。公司的账户经由警方检查,目前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有一点,他们发现这个规模不大的公司居然负责着给曼谷好些达官贵人家庭的香料供应,沙旺居然能与曼谷的上流社会有所交往,这不能不说是个很古怪的现象。”   苏雨摸摸下巴,点头道:“的确如此,这两个疑点都证明了沙旺这个小人物背后另有主谋,他既然失踪了,再想找到就很难的,不是易容,就是被杀,总之不会再有沙旺这个人出现。给我看看‘清迈之花’的客户名单和出货单。”   小唐忙递过自己的掌上电脑,苏雨接过点击开了一个网页,细细浏览着,眉头微微皱起,一会儿又舒展开了。   白宛蓉急得直搓手:“雨哥,有发现?沙旺后面会藏着什么人呢?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调查呢?”   小唐倒是不声不响地端了三杯咖啡过来,悄声说:“宛蓉,你别吵雨哥了,让他好好想想,只有他想清楚了方向,我们才能不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白宛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哧哧笑道:“小唐,你的心真细,办事又周到,长得又俊俏,倒像个女孩子。”   小唐一时被说愣了,面露不悦之色,白宛蓉这才自觉失言,连连道歉。   苏雨这时也端起一杯咖啡,笑道:“你们两个这次跟我来泰国,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可别先自己斗起来了!小唐的作业交了,宛蓉,你说说看,你一进门就说有线索,究竟是什么线索?”   白宛蓉立刻来了精神,拿出自己的掌上电脑,边点击边说道:“雨哥,我今天可没有偷懒哦,我去那几个泰国小朋友失踪的幼儿园调查了一下,这几家幼儿园呢,学费昂贵,都是曼谷的社会精英、名流富商的孩子才能上得起。失踪的那四个孩子,除了杜平哥的侄子小多以外,两个父母是商人,另一个父母是军界高官。四家人从目前的调查来看呢,并没有什么联系。幼稚园里在那段时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访客,但是,我也不是一无所获,我查到了,在那几个孩子失踪的那几天,幼稚园门前都曾经来过游方僧人化缘。泰国的僧人本来就很多,这不稀奇,但是这些僧人偏偏就在孩子们失踪的第二天就消失了,这个不能不说很奇怪。”   小唐一笑,道:“这个情况泰国警方已经调查过了,雨哥已经知道了!”   白宛蓉撇撇嘴巴:“不止这些,经过比泰国警方还耐心详细的调查,我还查到这几家幼儿园里都曾经有一个帮厨的女人在孩子们被绑架之后几天就莫名其妙地辞职走了,而且这个女人经过这几家幼儿园职员的描述,看起来像是同一个女人。我核实了一下,她使用的身份是真实的。她叫豪姬,来自泰国北部的山区,这是她的画像,你们看。”   说着,她递给苏雨一张由电脑绘出的画像。   小唐凑上来看了看,摇了摇头:“这个样子不过是个中上姿色的泰国妇女,曼谷一千多万人,上哪儿去找?再说,她很可能是经过易容的,就更是无从下手了,就算她是幽灵之翼安插在这几家幼儿园的内线,恐怕线索也断了。”   苏雨也赞许地点了点头。   白宛蓉咬了咬嘴唇道:“谁说是白忙?本小姐可不是劳而无功,这几家幼儿园并非寻常的幼儿园,招录员工也是很严格的,可是这个女人来应聘的时候,拿出了一份证明,说明她还在曼谷一家显贵之家工作过,这才能被顺利录用,你们知道那个显贵是谁吗?”   苏雨喝了一口咖啡,缓缓道:“贡猜将军!”   白宛蓉惊诧地望着苏雨道:“雨哥,你真的能掐会算吗?怎么又会知道?”   苏雨笑道:“我要真的能掐会算就改行当风水师了,不过这条线索,其实泰国警方也曾经注意过,在第一次的现场调查报告中一位警员曾经提到过,只是他的上司并没有注意。我看了泰国警方传过来的卷宗,注意到了这个女人,并且,请杜平在我们来泰国之前,预先去做了些调查。”   白宛蓉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原来是杜平哥去那几家幼儿园调查的呀,怪不得那几家幼稚园的职员都说,有个胖子鬼鬼祟祟地打听那个女人的事。原来是说杜平哥啊!”   “谁在说我是鬼鬼祟祟的胖子?”杜平这时恰好从厨房走了出来,笑着问道。   他一屁股在苏雨身边坐下道:“我现在发福了,想当初我在雨哥的侦探所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时,我那身材比小唐现在还苗条呢!”   苏雨拍拍他的肩膀道:“别提当年勇了!跟他们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杜平正色道:“哦,是啊,我找了个在贡猜将军府工作的熟人问了问,这个女人叫豪姬,曾经在贡猜将军的曼谷府邸中工作过三个月,后来似乎进了主人的房间偷了什么东西被主人发现而被辞退了。具体偷了什么,谁也说不清。对了,我在查问这件事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很古怪的现象,那就是,贡猜将军和他的女儿蓝玛妮以及他的母亲三个人住在别墅的一幢楼中,佣人们则住在另一幢楼中,平时没事的时候,佣人们绝对不许私自到主人居住的那幢白楼去。打扫房间,送饭菜,送衣物,都是在主人按铃呼叫后才能进入。主人居住的那幢楼中还安装了美国进口的最先进的红外线防盗设备,一旦开启后,夜里绝没有人能接近那幢楼。富贵人家虽说比普通人家要更担心被盗,但是像这样戒备,似乎是有点出格,不过贡猜本人是军队的首领人物,或许是担心一些危险分子的行刺吧。”   苏雨摸摸下巴道:“这个现象的确很有趣,看来贡猜将军或许是在防备着什么人,又或许他在保护着什么人?那个叫豪姬的女人既然在将军府工作过,而她又是我们调查的绑架案中的一个重要疑犯,那么看来,我们很有必要拜访一下贡猜将军了。”   白宛蓉有些担心地问:“可是贡猜将军是泰国的权贵人物,我们贸然去他的府上调查案子,他会不会因此不高兴呢?”   杜平嘻嘻笑道:“这个绝不会的,贡猜将军很乐意再见到雨哥的,蓝玛妮小姐更是会喜出望外的,因为,今天下午,正是蓝玛妮小姐亲自打电话给我家,是我夫人蒂娜接的电话。她邀请我们夫妇和苏雨明天晚上去她家参加为贡猜将军的老母亲祈福而举办的放灯仪式。我真没想到,蓝玛妮小姐居然早就认识苏雨,而且,居然知道苏雨来曼谷就住在我的家里。”   白宛蓉和小唐都疑惑地望向苏雨。   苏雨微微一笑道:“来泰国前的那一晚,在特首府的宴会上,我曾与蓝玛妮小姐和贡猜将军有一面之缘。至于她怎么知道我的住处,这不难,当时我就告诉她我马上飞来曼谷,拜访一位老朋友,她只要问一问婉仪,或者问问警局的其他人,就会知道。我在曼谷只认识杜平一个朋友而已,自然是住在他家里。”   白宛蓉吐吐舌头道:“雨哥,这个蓝玛妮小姐对你这么重视,不会是别有居心吧?听说她还待字闺中哦。我可是要帮Madam谢好好看着你哦,明天晚上我要陪你一起去将军府参加放灯仪式!”   苏雨眼光炯炯地说:“本来就是打算带着你们一起去,不过你到将军府可要谨言慎行,不要口无遮拦!那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明天一早,我打算和杜平先去那个沙旺的公寓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宛蓉就帮我去曼谷最著名的花店订一束花,记住,一定要是狐尾百合!小唐你另有任务,一会儿我会把要办的事发到你的掌上电脑上。明天你随时和我保持联络。”   “是,雨哥!”小唐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没说出口。   这时,蒂娜从楼上款款走了下来,和众人打着招呼,杜平忙迎上去,蒂娜对苏雨三人微笑道:“雨哥、宛蓉、小唐,我们家厨娘做的泰式火锅可是人间美味啊,热腾腾的,你们别顾着谈案情了,边吃边聊吧!”   白宛蓉兴奋地拍手道:“太好了,蒂娜夫人,我的馋虫早就在我肚子里乱蹦了!”   她的一副少女娇憨之态把众人都逗笑了!蒂娜更是走过来亲热地牵起她的手,两人说说笑笑往餐厅走去。   杜平走过来,拍拍苏雨的肩膀道:“雨哥,咱哥俩也有五六年没有在一起喝酒了,今晚好好喝两杯!”   苏雨也笑道:“是啊,上次来泰国住在你家里时,你家的芙蓉才5岁,真是小天使一样可爱,这次来没见到她,真是太遗憾了!你们夫妻俩真是狠心啊,这么小的孩子送她独自去美国念书。”   杜平脸上掠过一丝阴影,沉默了一会儿,颇有些无奈地说:“我们也不想啊,但是没办法,孩子小,早点去早点学英文适应那边的环境嘛,反正那边有亲戚照顾她的,不用我们担心。不说这个了,小唐,走,咱们三个男人今天一醉方休!”   小唐答应着,也随着众人一起走进了那间正临着湄南河的半圆形餐厅,热气腾腾的火锅果然已经摆上了宽大的玻璃餐桌,各色菜肴看上去真是足以令人垂涎三尺。   这一晚,宾主尽欢,直到晶莹的月光洒满冷寂的河面,两个女人早就去休息了,三个男人还在喝着夜酒,小唐望着河面,默默无语,时不时地喝上几口,有点像喝咖啡。杜平则抓住苏雨,从两个人怎么认识直说到五年前的那次见面,中年人的伤感和无奈,令他又是笑又是哭,情绪异常激动。苏雨只是陪着他,一杯又一杯,直到把自己喝得迷迷糊糊,不由自主地趴在了桌上。   苏雨只感觉自己是被什么人扶着,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一下子倒在床上,似睡非睡间,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帮他脱去了鞋子,盖上了被子。他努力伸出手去,想抓住那双黑暗中闪过的白如羊脂的手臂,但却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女人的面庞出现在他模糊的意识里,静静凝视了他片刻后,转身离去。   “苏珊!苏珊!”苏雨断断续续地叫着,每叫一声他的心都会感觉被微微地刺痛了一下。   终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片寂静的黑暗,除了窗外传来河水轻轻的呢喃声,只有一股淡淡的、似有似无的香气在飘荡。   苏雨深深嗅了一下那股香气,似乎心神都开始安定下来。他又闭上了眼睛,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在梦境里,苏雨觉得自己登上了一条小船,在雾气弥漫的河面上静静飘荡着,汩汩流去的河水在船舷边响着,推着小船在波浪中轻轻荡漾着。突然,雾气中出现了另一条船的轮廓,一个女人的背影在那条船上忽隐忽现。苏雨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他对着宽阔的河面大喊:“苏珊,苏珊,你回来!”   那个女人缓缓地转过身来,绝美的脸庞上,如寒冰似的眼睛注视着苏雨,唇边掠过一丝冷冷的笑容。   她竟然是早已葬身在落日海湾里的丰臣公主!   苏雨惊醒了!满头的冷汗,一个激灵坐起了身。几缕晨光已经洒进了窗棂,照在他脸上,如温柔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他。苏雨舒缓了一会儿情绪,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玻璃,湄南河上正飘着淡淡的晨雾,潮湿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   苏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瞬间,无数逝去的时光掠过心头。   “咚咚!”几下轻轻的敲门声。   苏雨忙收拾心情,整整衣服,大踏步走过去拉开房门。   蒂娜温柔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她微微欠身道:“苏先生,您起床了吗?早餐已经准备好了,非常不好意思打扰您,本来打算让您多睡一会儿,因为杜平临出门前叮嘱我一定要早点叫醒您,说您和宛蓉他们今天还要继续调查小多失踪的案子。”   “蒂娜夫人,杜平出门了?怎么,他去了哪里?昨晚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去查案子的吗?”苏雨一边跟随蒂娜往餐厅走去一边问道。   蒂娜轻声答道:“我父亲在清迈有一家花卉公司,昨天突然出现了特殊的情况,必须过去处理,因为我父亲这阵子犯心脏病,无法亲自去,所以打电话让杜平去一趟,走得太急,来不及和你们打招呼。他真的很抱歉,一直让我跟你说,他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等他从清迈回来,再陪你好好喝一杯。”   说着,蒂娜殷勤地安排佣人摆放早餐,早在餐桌边就坐的小唐也忙起身帮忙。   苏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是这样,夫人可以告诉他,不用着急赶回来,反正过两天,完成曼谷的调查,我们就前往清迈,继续在泰国北部的调查。”   趴在窗台上用手机不断拍摄着湄南河景色的白宛蓉,有些惊诧地走过来坐下问道:“雨哥,我们还要去泰北吗?难道不是完成在曼谷的调查就回香港?”   苏雨一边用叉子叉起一块熏肉放进嘴里一边答道:“当然不是,这么久没来泰国了,光逛一个曼谷自然不行,我们还得去清迈,去泰北的群山和森林,寻找神秘的美卡村,看看扎仑死去的山谷。还有……哎,总之要干的事多着呢!”   低头吃着早餐的小唐这时冷不丁插嘴道:“雨哥,我猜你决定去泰北,是因为云通寺的那个信尼大师跟你提起的那个释迦族,你想去寻找释迦族族人的下落,以便寻找素格的行踪,好循着素格的线索找到幽灵之翼的首领。”   苏雨放下叉子,微笑道:“小唐果然了解我的心意,的确如此。我一听到信尼大师提到释迦族的事情,就突然有了个想法,素格为何在失踪多年后突然回到释迦族,他和那个杀害风大师的黑衣女人是否是幽灵之翼的人?假如他真的是幽灵之翼的人,他们掳走释迦族的孩子,是不是为了利用这些族人天赋的异禀为他们的犯罪服务?知己知彼嘛,才能去寻找和对付素格以及他背后的那个秘密组织。”   白宛蓉吃了几口早餐,撇撇小嘴道:“这个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能猜得到雨哥的心意啊!雨哥,你昨天叫我订的狐尾百合,我一大早就打电话去曼谷最好的花店订好了,我猜,一定是贡猜将军府的那位小姐很喜欢这种花,所以雨哥投其所好,特意准备好,今晚送给这位豪门千金的。她一高兴,我们的调查工作不也就顺利了嘛。也就容易查清楚那个叫豪姬的女人了。”   苏雨这时已经用完了早餐,哈哈笑道:“宛蓉果然用心了,这狐尾百合的确是送给贡猜府的女人的,不过不是送给蓝玛妮,而是送给她的奶奶,贡猜将军的母亲。这位老夫人就是当今九世皇皇后的亲妹妹,是一位有封号的货真价实的公主。据资料上显示,她平生最爱狐尾百合,为了让母亲高兴,贡猜特意在自己的别墅的温室里培植了大片的狐尾百合。既然我们今天晚上是受邀去为生病的老夫人祈福放灯,那当然要送点老人家喜欢的东西了。”   白宛蓉一下子张大了嘴巴:“雨哥,我真服了你了,怎么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贡猜这个人很神秘的,你怎么查到的资料啊?”   苏雨耸耸肩:“这全是婉仪的功劳,她虽然不能来曼谷,但每天都帮我查这个案子的相关资料,在网上传给我。好了,一寸光阴一寸金,时不我待,大家都填饱肚子了,出发!”   “哇,雨哥和Madam谢真是恩爱啊!夫妻双剑合璧,同心破案,真是羡煞人了!”白宛蓉边站起来往外走还不忘了打趣苏雨。   倒是小唐并不多言,早就提前跑去车库,开出了那辆杜平留下给他们使用的全新黑色商务车。   蒂娜站在别墅的台阶上,不断挥着手,微笑着目送黑色商务车离去。待车子拐过前面的街口,再也看不见时,她脸色陡然一变,温柔谦和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冰冷而凌厉。   第三章 将军府的盛会   曼谷市区的道路不甚宽敞,有些小街道还显得狭窄曲折,再加上轨道交通也远远比不上香港发达,各式车辆也并不是完全遵守交通规则,所以,曼谷一直被称为世界上最堵车的城市之一。   当小唐把车子稳稳停在巴阿迪街的一处陈旧的大厦下时,连一向不服人的白宛蓉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车技了得,直跟在他旁边叫着小唐哥。   三人上了电梯,径直来到最高层的一个单元门前。由于苏雨事先以香港警方的名义和泰国警方联络过,一上来果然见到两个皮肤黝黑的泰国警察在那里等候,并很恭敬地跟苏雨打着招呼。   几人握手寒暄介绍之后,便一起走进了这套面积并不算大的公寓。苏雨、白宛蓉、小唐都熟练地带上了白手套,开始在屋子细细翻拣起来。两个泰国警察却站在一旁插着口袋,默默交换着眼神,一副看你们这些中国人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来的表情。   沙旺看起来是个相当讲究生活品位的男人,他的衣橱里挂满了各式高级品牌的男装,连领带都是花色斑斓,皮鞋、皮带也挂满了另一个旋转橱子,令白宛蓉看了都连连咋舌。小唐则是一言不发地打开每个抽屉,细细翻看着那些零碎的生活用品,特别是那一张张缴纳各种费用的单据。苏雨看上去是最自在,他从书架上拿了几本书,几张影碟,在沙发上坐下,悠闲地翻看着。   白宛蓉在卫生间里仔细查看后,一脸得意地走了出来,扬了扬自己手里的一支粉红色包装的牙膏。   “雨哥,你看,这个沙旺应该是有个很亲密的女友。这种牙膏是刚刚上市的女士牙膏,专门给年轻女人使用的,肯定不会是沙旺自己在用,这间公寓又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一个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的年轻女人,当然就是他的亲密女友了。”   苏雨轻轻拍手道:“分析得很好,沙旺的确是有一个亲密女友,而且她的昵称应该叫做莲花。因为这本《普罗旺斯的玫瑰》扉页上用英文写着‘爱你,共同飞往神的国度!’下面还有个署名莲花。”说着,他把手里的书递给白宛蓉和小唐。   白宛蓉念了一遍那句英文,惊诧道:“这个沙旺据警方的资料显示,根本没有念过什么书,他女友怎么会写英文赠给他呢?这可太奇怪了!会不会这本书并不是送给沙旺的,而只是他借来的呢?”   小唐摇头道:“不会,这本书的纸张都已经磨损了,可见经常被主人翻看,是主人的心爱之物。若不是他女友所赠,又怎么会反复翻看,睹物思人呢?再者,如果你男朋友送你一本书,你一定会好好保管,又怎么肯借给别人呢?所以,这署名莲花的应该就是沙旺的女友。”   苏雨点头,又指指茶几上的几本书道:“不错,小唐查案真的比欧阳还要有天分,你们俩再看看这几本书,还能看出点什么问题吗?”   小唐和白宛蓉忙拿起那几本书翻了翻,竟然都是些畅销的文艺书籍。   白宛蓉惊诧道:“《挪威的森林》,《失乐园》,竟然都是些文艺书,这个沙旺竟然喜欢这个调调,真是没想到,我还以为他会看什么成人杂志之类的。”   小唐思忖着说:“没读过什么书的人喜欢看文艺书也不稀奇,最奇怪的是,他看的竟然全是日本的文艺书籍。一个土生土长的泰国人竟然如此喜欢日本书,这真是很反常。”   苏雨不动声色地取过两张电影碟片道:“岩井俊二是日本很知名的青春片导演,这两部《关于莉莉周的一切》、《情书》都是他的作品,可是你们注意,这两张碟子都是日语的原版碟片,而且看得出来,都被拆开播放过。”   小唐沉默了一会儿,坚决地说:“他是个日本人,或者是在日本生活过多年、很熟悉日本的人,而不是一个在泰国长大,从来没有到日本去过的人。”   苏雨打了个响指道:“和我想的完全一样!一个日本人,借用了沙旺的身份,易容成他的样子,这是以前的天堂之翼组织惯用的手段,那么真正的沙旺呢,必定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本来就是个孤儿,没有什么人会关心他的去向,就像一粒尘埃消失在空气中。”   白宛蓉皱起眉头道:“日本人、易容术,听起来的确是像雨哥破获过的天堂之翼。幽灵之翼,难道这个幽灵之翼真的就是天堂之翼的残余力量,又或者是另一个新的秘密组织?可是,这个假沙旺既然消失了,我们的线索就又断了。那个在贡猜将军府工作过,但是已经人间蒸发的豪姬,死在了泰北山谷中的真扎仑,这两条线索也同样断了。雨哥,难道我们就只剩下去寻找那些传说中的释迦族人了吗?”   苏雨拿起那本《普罗旺斯的玫瑰》,缓缓道:“不,我想,假沙旺已经留给我们一条看不见的线索,但是能直达幽灵之翼的心脏!”   白宛蓉急切追问道:“是什么?雨哥,你快说啊。”   苏雨踱到窗前,凝视了一会儿,突然转身,缓缓举起手,指着靠墙站着的两个泰国警察道:“杀死戈登的杀手,他们已经来了!”   小唐和白宛蓉大吃一惊,忙扭头望去,站在门边的两个泰国警察互相望了望,突然爆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两人几乎是同时拔出了手枪,枪口指向苏雨等三人,其中的一个略略高一些的警察操着生硬的汉语道:“虽然首领说了,苏先生不是凡人,能洞察一切,是我们幽灵之翼最可怕的敌人!但是我们兄弟俩却半信半疑,今天确实是见识了,请苏先生赐教,究竟我们露了什么破绽,让你看破了我们的身份!”   白宛蓉嘴唇轻轻颤动着,半天道:“他们……他们就是杀死戈登的凶手?就是汪海提到的大鹏鸟?”   小唐则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两个面带微笑的杀手。   苏雨放下手,插在口袋中,镇定地说:“其实,你们在香港已经露出了马脚!你们那天袭击了戈登!我起初去现场调查时也以为是一个杀手所为,但是戈登他虽然受了重伤,但他的记忆力和观察力都是顶尖的,他其实是在我的手心写下了‘twins’这个单词,意思就是袭击他和婉仪的人是两个行动很一致,长相很相似的人!极可能是双胞胎!因为你们俩虽然是戴着人皮面具,但是你们的身高、动作,甚至步伐,都能被戈登观察到,所以他得出了这个结论。婉仪后来也告诉我,她在昏迷前的一刹那,似乎是听见了两个男人的交谈声,而且用的泰语。这一切已经告诉我,袭击他们的并非一人,而是两个杀手,并且他们都来自泰国!刚才,我一见你们,就觉察出你们有异样!我虽然和泰国警方有联系,但是却一直使用的是香港刘警长的名义,他们并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但是刚刚我们三人一上楼,你们俩就直接称呼我苏先生,显而易见并不是萍水相逢的泰国警察,而是很了解我。我们三人在讨论幽灵之翼的事情时,我一直在用余光观察你们俩,果然见你们俩一直在用唇语交流,可以肯定你们就是幽灵之翼的杀手!”   高个杀手望望矮个杀手道:“我们一直以为我们在香港的行事很周密,原来,那个死掉的美国人竟然记住了我们的特征。还有,你刚才竟然直接叫了苏雨苏先生,这真是一个极大的失误!”   矮个杀手动了动嘴角,死鱼般的眼睛盯着苏雨道:“苏先生,你很聪明,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就是金鹏银鹏兄弟。你的太太很漂亮,但是,如果不是我们奉首领的命令特意给你留下了线索,她早就和那个美国佬一样成了一具骷髅!这只是首领给你的小小警告而已!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你就会一个个失去你的亲人和朋友!”说着,阴森的目光扫向白宛蓉和小唐。   白宛蓉此时捏紧拳头,怒道:“我们是三个人!你们是两个人!你们虽然有枪,也未必有十成的胜算!别想拿我们俩来威胁雨哥!”   高个杀手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可是,我知道,苏先生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他不会再冒这个险!苏先生,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束手就擒!第二,在你的这两个朋友中选一个先死!”   “不错!我绝不会再让我的朋友受到伤害!”苏雨一字一字缓缓说道,最后一个字说出时,他的双手突然从口袋里抽出,两团银色的光球从他手中飞速弹出,直刺两个泰国警察的面部。   显然,这意外的一击,完全乱了两人的阵脚,他们也猜到这必定是伤人的暗器,不敢用手去接,只得都侧过身体躲闪这两团光球,手中的枪也不自觉地垂了下来。几乎就在这一刹那,小唐和白宛蓉都腾空跃起,两记飞腿,踢落了金鹏银鹏两兄弟手中的枪。   待两个泰国杀手缓过神,高个杀手和白宛蓉,矮个杀手和小唐两两对打了起来。白宛蓉精于格斗术,但是显然力气不如男性,显得稍占下风,而小唐的招式虽不好看,却异常地凶悍,几下就压住了矮个杀手的气势,令他步步后退,退到墙边,被小唐的手掌逼住了喉咙,动弹不得。   苏雨此时已经跑过来,捡起了被踢落的那两把枪,指着还在和白宛蓉厮打的高个杀手道:“游戏结束了!”   高个杀手好似吃了一惊,脚步一乱,身子一晃,白宛蓉忙全力向前扑去,欲扣住他的双手将他擒获,谁知,高个杀手却突然挺身而起,手中多了一根亮亮的银丝,一个反手,绕在了白宛蓉的脖子上。   “不,苏雨,还远远没有结束!”高个杀手狞笑着挟持着白宛蓉缓缓退到了窗口,低声喝道,“快,那个小子,放开我弟弟!”   小唐望了望苏雨,得到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于是慢慢放开了手掌。矮个杀手摆脱了控制,立刻也退到窗口边,对高个杀手恶狠狠地说:“哥,杀了这女人!杀杀苏雨的锐气!”   白宛蓉虽然被银丝勒住几乎喘不过气来,还是竭力喊道:“别管我,雨哥!抓住他们!”   “想必你也听说过我的枪法,你敢伤了她,我担保你会死在我的枪下!还有,就算你们俩跳下楼去也逃不了,我已经通知了泰国警方,他们此刻已经包围了这幢楼!”苏雨说着,抛了把枪给小唐,两人成掎角之势,朝窗口一步步逼去。   高个杀手嘿嘿笑道:“阿弟,不用心急,这个也是苏先生的女人,首领说过,苏先生身边的女人都要留着,将来她们都会陪着苏先生一起下葬的!那些蠢警察怎么奈何得了我们,我们走!”   话音未落,他的手轻轻一抖,一股黑色的烟雾猛然腾起,屋子里顿时雾气腾腾,完全辨不清方向。待苏雨三人一边努力驱散烟雾一边去四下寻找时,这一对兄弟杀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真的不见了!好像并不是从这里跳了下去!”小唐趴在窗台上向下望了望,除了几辆曼谷警察局的警车外,楼下并没有其他的车辆和闲人。   苏雨扶起脸色苍白的白宛蓉坐在沙发上,四下扫视了一下道:“是日本忍术!只有忍术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人消失于无形!先别管他们了,小唐,赶快四处找一找,看看那两个真正的泰国警察在哪里?幸运的话,也许还有救!”说着,两人便在整个屋子里仔细搜索起来,果然,不一会儿,他们就在储物间里找到了那两个昏迷不醒的泰国警察。   苏雨一边做人工心脏急救一边吩咐小唐打电话让泰国警方的人叫救护车。   等一大群泰国警察拥进了屋子开始整理现场、救护伤员的时候,苏雨和他们简单交流了几句,就和小唐扶着白宛蓉悄悄地走下楼去。   白宛蓉坚持身体无大碍不肯去医院检查,苏雨和小唐拗不过她,只得开车把她带回杜平家的河畔别墅。一路上,白宛蓉靠在座椅上,摸着被勒出了几道红色肉痕的脖子,喃喃道:“雨哥,这两个杀手是泰国人,偏偏又会日本的忍术。假沙旺也是个日本人,看来幽灵之翼必定是和你在日本破获的那个天堂之翼有联系。可是天堂之翼的首领丰臣公主明明已经葬身海底,怎么会又出现一帮和他们有密切联系的杀手呢?而且这些杀手一批又一批,从杭州追到香港,又从香港追到泰国,为什么一直都在追杀你呢?难道他们想为丰臣公主报仇?”   苏雨从副驾驶座上扭过头去,淡淡笑道:“你就别想案情了,回到别墅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个觉,要是晚上你精神恢复了,还赶得上将军府的这场盛宴啊。”   白宛蓉撇撇嘴,有些不满地说:“雨哥,我们要调查那个豪姬,可以直接以泰国警方的名义询问将军府的那些工作人员,没必要参加这些达官贵人无聊的放灯仪式啊。将军和他的女儿都高高在上,根本不会了解一个厨房女佣的。我们晚上去赴宴根本就是浪费宝贵的调查时间。”   苏雨轻轻摇头道:“不,恰恰相反,今晚将军府的放灯仪式令我充满期待。你还记得昨天杜平是怎么说的,豪姬之所以离开将军府,是因为她进入了主人的房间,偷了东西。既然贡猜将军的房间如此隐秘,不能不令我产生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另外,我相信在将军府里还有一位我迫切想要寻找的人。”   “是谁?”苏雨的这句话,令正在专注开车的小唐也不由得开口问道。   “雨哥,你说的究竟是谁啊?”白宛蓉更是急切地追问道。   “叮咚”,苏雨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忙掏出一看,是一封邮件,点开读完这封邮件,他唇边掠过一丝淡淡的笑容,低声道:“就是他,素格,我们终于抓住他的尾巴了!婉仪刚刚发来的邮件,香港警察总部鉴证科刚刚得出结论,假扮的扎仑在逃走时留在窗台上的那一小截银丝,经过分析化验,是由非常罕有的冰蚕丝制成,这种蚕喜欢生长在极其寒冷、人迹罕至的地方,柔韧性极好,即使被刀砍火烧也不易断裂。而更有价值的线索是银丝上所附着的一种熏香的微粒,这种熏香是产自泰国,价格非常昂贵而稀少。叫做梦幻湄南河。”   小唐一皱眉说:“什么,梦幻湄南河?这个名字我在清迈之花公司的进货单和出货单上都见到过。我记得,这种珍贵的香料在整个曼谷只有一个客户要求清迈之花公司每个月都送货上门。”   不等他说完,白宛蓉啊了一声,抢着道:“我知道了,是贡猜将军府,在曼谷只有他们家用这种梦幻湄南河。那也就是说,素格,很可能就在贡猜将军府或者曾经待在贡猜将军府!这太不可思议了,素格竟然会和大名鼎鼎的贡猜将军扯上关系。”   苏雨倒是并没流露出惊诧的表情,他把眼光投往车窗外,凝视着远处湄南河面上正在渐渐沉没的落日,缓缓道:“今晚的夜空一定是月明星稀,最适合观赏放灯。我想,如果素格真的在将军府,他也不会错过今晚这场放灯仪式。”   黑色商务车迎着淡淡晕黄的落日,在河畔疾驰而过。湄南河那边金碧辉煌的郑王庙和大皇宫默然肃立着,似乎正在静静注视着这座繁华都市里的悲欢离合。   当夜色席卷曼谷上空,这座城市顿时展现她妖娆妩媚的一面,来自世界各地的男人们像是一下子都释放出了惊人的热情,开始纷纷涌向酒吧、夜店,观赏柔美的钢管舞,或者三三两两和那些娇小温柔的泰国女子调情取乐。   有人说,曼谷是追逐世俗快乐的天堂,也是神所庇护保佑的城市,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苦修的僧侣,在这里都能找到一片自己的梦想之地。   第一眼看到贡猜将军府,所有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它华美的建筑和宏大的气势所震撼。   白宛蓉此时正是一副惊叹的表情。她站在将军府的两扇巨大木门前,对雕刻在门上的两只精美传神的大鹏鸟上下打量,啧啧称奇。几名身着泰国传统服饰的男仆正站在门外,双手合十,对着络绎到来的客人深深行礼,热情招呼。   苏雨将手中捧着的狐尾百合递给一个男仆后,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西服,对身边同样西装笔挺的小唐使了个眼神,两人一起昂首迈上台阶,走进了这座外界传说非常神秘的将军府。   “雨哥、小唐哥,你们等等我啊!”   白宛蓉也迈着轻快的脚步随着两人走进了将军府宽大华丽的客厅。这座客厅设计得极其精妙,屋子两侧都有旋转楼梯通往楼上,四周摆放着一圈具有泰式风格的沙发,中间则设有一座不断喷出水柱的椭圆形喷泉,喷泉中上方悬挂着一盏全部由花朵编织装饰的巨大花灯,最妙的地方在于四面都看不见玻璃或者墙壁,而是低低垂着一排排闪闪发亮的珠帘。这些细碎的珠子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柔和晶莹的光彩,给这间大屋子增添了某种神秘和梦幻的氛围。   一位身着西服,管家模样的男人从客厅一侧的楼梯上走了下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满脸堆笑地说:“诸位,我是将军府的管家威拉,请大家先就坐,喝些茶,用些点心。将军和蓝玛妮小姐马上就要下来了。我们特意为大家准备了将军府特制的糕点和美味的果茶。请大家慢慢享受。”   说罢,管家威拉拍了拍手,一大群身着五彩缤纷的泰式筒裙的女子从两侧的旋转楼梯上款款而下,每个人手中都拖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托盘,托盘里要么是各色水果,要么是各种制作精美的糕点。宾客们于是纷纷就坐,苏雨、小唐和白宛蓉三人也在客厅一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几位笑容甜美的女子立刻给他们倒上了几杯清香四溢的果茶。   小唐端起茶杯低声说:“雨哥,好奢华的气派啊!难怪曼谷民间都说,贡猜将军府抵得上半个皇宫了!”   白宛蓉抿了一口果茶,道:“啊,这茶真的太香了!全是水果的香味!这个贡猜将军还真是会享受啊!”   苏雨也低头喝了一口果茶,微微一笑道:“这个将军府,真的别有洞天啊!我们且耐心慢慢欣赏。看看还有什么惊喜。”   果然,很快,管家威拉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笑眯眯地对着满屋子的宾客们高声喊道:“各位尊贵的来宾,请大家以最崇高的敬意欢迎我们的贡猜将军阁下、蓝玛妮小姐以及我们最最尊贵的美绫通公主!”   这一声顿时令满屋子的人鸦雀无声,众人齐刷刷地起身,纷纷整理衣服和头巾,然后垂首肃立,都以仰慕的神情望向旋转楼梯的尽头。   苏雨等三人也赶忙跟着起身望去,白宛蓉悄声问道:“这个美绫通公主是谁啊?”   小唐瞥了她一眼答道:“你没查过贡猜的背景吗?美绫通公主就是他的老妈,今天放灯仪式的主角!也是当今九世皇皇后的亲妹妹。贡猜也可以算是皇室中人,要不然他哪儿来那么大的影响力,来参与几年前的那场政变。”   白宛蓉吐吐舌头,刚想再问,苏雨冲他们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原来此时贡猜和蓝玛妮已经自旋转楼梯缓缓而下,贡猜今天和在香港的酒会时不同,全身戎装,一副军人气派。蓝玛妮则穿着宝蓝色的泰式服饰,美艳典雅,令人眼前一亮。但众人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他们俩簇拥着的一位老妇人所吸引。   这位老妇人,自然就是今天的主角美绫通公主!虽然论年纪推算,她也该在六十岁上下,但看上去她却并无半点老态。身形微微发福,眼角虽然有些鱼尾纹,但皮肤依旧细腻白皙,一身华贵的杏色泰服,盘起的发髻上戴着一顶金色的王冠。她那高贵的气质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就算是她对着人们和蔼地微笑,也不过是主人对奴仆的慈悲之态。   正看得发愣,来宾中的泰籍人士已经纷纷跪地,恭敬地行起了礼。那些非泰籍的来宾也都低下头深深鞠躬,表示敬意。苏雨三人不得已也连忙低下头,微微欠身。   走下楼梯美绫通公主端坐在早已为她准备好的一张高背座椅上,双手合十,举起手中的佛珠,高声道:“诸位来自各国的贵宾!感谢你们来参加这次为我举行的放灯仪式!佛祖会保佑每一个诚心向佛的人!”   “感谢公主!祝公主身体康健!愿佛祖永远保佑贡猜将军和公主!”人们虔诚的祝福声立刻四起。   贡猜和蓝玛妮分别站在美绫通公主的一侧,含笑向人们频频行礼招手。待来宾们行礼已毕,都分别在沙发上重新落座,侍女们又重新奉上了芬芳的果茶和精美的点心。   美绫通公主神色肃穆,正襟危坐,轻轻一摆手,大厅里悬挂在四角的灯笼都被缓缓点起。整个将军府的大厅顿时一片灯火辉煌。侍女男仆们都垂手在屋子四边默默站立。贡猜在母亲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后,走到大厅正中,朗声道:“诸位来宾,我的母亲,尊贵的美绫通公主前一段时间突发心脏病,身体欠安,恰逢我和小女都在香港做短暂访问,不能陪伴在她身旁,多亏了詹姆斯医生的精心治疗,她老人家恢复了健康,所以在今天的放灯仪式前,我要先感谢一下詹姆斯医生,请大家为他鼓掌!”   他说话间,一位风度翩翩,金发碧眼的中年医生被管家威拉引进了大厅,他先走到美绫通公主身边,向公主和站着的蓝玛妮微微鞠躬,然后转向屋内的来宾们,用泰国式的礼节,双手合十,深深行了一礼。   大厅里立刻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美绫通公主微笑着连连点头。这时,贡猜一挥手,高声喊道:“放天灯!”   大厅四周的珠帘突然全部卷起,栏杆外露出了微蓝浩瀚的夜空,两旁肃立的侍女和男仆开始把早已准备好的巨大的孔明灯点燃托起,一盏盏地放上了天空。宾客们立刻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纷纷双手合十,伏地开始了祈祷。蓝玛妮和贡猜也陪伴着公主在人们的簇拥下,走到栏杆边,对着夜空中那一盏盏飞舞着的孔明灯虔诚地祈祷起来。   站在屋角一处的白宛蓉扭过头去悄声问:“小唐哥,你的资料丰富,刚才那个老外又是谁?”   小唐耸耸肩道:“这个老外并不是贡猜的家人或者朋友,他只是将军府请来的一个医生而已。所以我的资料库里没有他的资料。”   白宛蓉白了他一眼,道:“我问雨哥,他准知道,他是百晓生,没有他不知道的事,猜不透的人。”可是,她一扭头却惊诧了,刚才还在她们两人身边的苏雨此时却无影无踪了。   “雨哥怎么不见了!”白宛蓉刚要起身,被一旁的小唐按住了,他低压声音道:“小声点!不用找了,雨哥去做一件重要的事了。”   “什么事?”   小唐露出洁白的牙齿,无声地笑道:“去看蓝玛妮小姐的香闺了!还有,贡猜将军的房间必定是很神秘的地方。本来我也想跟着去,但是雨哥让我留下来看着你,以防你到处乱跑,被别人看出破绽。”   白宛蓉懊恼地撇嘴道:“那我们呢,就这么傻待着,我可不是来曼谷看放孔明灯的。我想去查查那个豪姬的事。”   小唐四下望望,牵起她的手,轻声道:“别急,现在就算想查也找不到人啊,佣人们都去看放天灯了,我们也去看放灯!等会儿还有放河灯仪式!大家都会去河边放灯,老待在这儿很容易被人怀疑,你看那个威拉管家的眼睛总是盯着我们。”   月光下,悠悠的湄南河水如黑色的缎子般闪闪发亮,从曼谷四面八方赶来为公主祈福的人们,捧着一盏盏莲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在河面上。闪着淡淡光芒的莲花灯在河面上轻盈地飘向远方。   美绫通公主、贡猜、蓝玛妮早就坐上了一条雕刻精美的龙舟,从将军府的后的私人码头出发,一直行驶到大皇宫附近的河面上,朝两岸的人们不断招手致意。   借着幽暗的月光,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苏雨正弓着身子,在别墅二楼的一间屋子前,熟练地用掌上电脑捣鼓着房门上的智能锁。“滴答”,轻轻的一声响,房门开启了。   做完这一切,他回身扫了一眼,整间别墅静悄悄的,大多数人都随同公主去参加放河灯的仪式了,主人住的这幢白色楼房里鸦雀无声,只有旁边的佣人房亮着几盏幽暗的灯光。远远的湄南河河面上,倒是灯火辉煌,还时不时飘来一些丝竹之声。   后花园里的一棵老树树枝突然猛烈地摇晃了一下,一只大鸟展开巨大的翅膀在黑暗中掠过,发出了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朝远处飞去。   苏雨凝视了那只飞去的怪鸟片刻,闪身推门而入,他拧开了夜视眼镜,扫视了一眼。这个房间看摆设像是一间卧室,摆放着宫廷式的大床,铺着华丽的流苏床单。床边是一个造型复古的梳妆台,上面搁满了林林总总的梳妆品。屋子里还设有奶白色的躺椅和美人榻,衣帽架上挂着粉红色的睡衣,显示出这是一间年轻女性的卧室。苏雨戴上了手套,如猫一般敏捷地打开了衣柜和各个抽屉,开始有条不紊地翻找起来,每一样东西他翻看过都会轻轻按原样放好。整间屋子显得异常整洁,以将军府的财力来说,甚至过于简朴,除了必需的生活用品外,竟然找不到一片多余的纸片。   当他翻查完梳妆台抽屉时,一抬头,一双纯净明丽的眼睛正在墙上静静地凝视着他。苏雨拿下那个水晶相框细细看了看,这也是整间闺房中唯一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蓝玛妮与平时端庄文静的样子大不相同,穿着一身骑马装,骑在一匹健硕的栗色大马上,唇边浮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蓝玛妮的闺房在整个二楼的第一间,苏雨用了大约五分钟翻查完了所有的东西。临离开时,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果然,一股熟悉的淡淡幽香在整间屋子里飘绕着。那是梦幻湄南河的香味,据说这种香味持久而悠长,一旦点过,十二小时内都不会消散。   苏雨飘身出屋,随手关好了门。沿着墙壁蹑行到第二间屋子前,照样用掌上电脑破坏了智能锁进入了房间。这间屋子足足有蓝玛妮卧室的两倍大,也一样飘荡着梦幻湄南河的香味。这里布置得格外华丽和舒适,陈设上大多按照泰国的传统样式。特别是房间一侧的佛龛,供奉着宋干神,还点着幽幽的长明灯。苏雨在屋子里静静地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了那张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楠木大床前,低头看了看床头柜上摆放的几张相框,黑白泛黄的照片里,两个身穿泰式服饰,可爱至极的小姑娘正幸福地依偎在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身边。   苏雨的脑海里浮现出美绫通公主现在的模样,看来这位年华已老的公主和她那个贵为皇后的姐姐一样,从小就是一对美人胚子。据说当今泰国的九世皇曾经在两位美貌姐妹花间难以抉择,最后还是小公主主动退出了竞争,远走法国留学,才成全了九世皇和当今皇后三十年的恩爱姻缘。而她自己则是在法国嫁给了一个同学,生下了一个儿子后又离了婚,这个儿子长大后回到泰国参军并且迅速成为泰国的政坛新贵,而公主本人则一直居住在法国,直到近年才回到泰国定居。   苏雨正思忖着,相框边的一个小瓶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苏雨拿起小瓶子,打开盖子嗅了嗅,没什么气味,他又倒了些在自己的手掌中,细细观察了一会儿,把小瓶子放回了原处。   苏雨抬起手腕,看了看夜视手表,已经快十点,他明白时间已经刻不容缓,放河灯仪式已经快要结束了,公主及随从众人就要归来。他忙快步来到了二楼的最后一间屋子前,只用了几秒钟就打开了房门。这间卧室充满了军人铁血和干练的风格。墙上悬挂着泰国弯刀和古老的火绳枪,紫檀木书桌上摆放着一支洁白的象牙,还有一些古代神像的雕塑。书架上更是陈设着各式陶瓷、彩绘,最引人注目的还有一个如郑和宝船造型的巨大船模。   苏雨虽然动作迅速,但绝不慌乱,他把屋子里的每样物件都查看了一遍,当手触到书架上的一个狰狞的皮影戏面具时,心里微微一动,这个面具居然是固定在那儿,无法移动的,扭了扭,也不动,他迟疑了一会儿,伸出两根手指用力戳了戳面具的双眼,啪嗒,面具移开了,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暗格,苏雨伸手进去,拿出了一个光灿灿的金色小盒子,他用手掂了掂,不由得暗暗惊异,看分量这竟是一个纯金的盒子。打开盒盖,里面只有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和一个身着白色传统泰式服饰的年轻女子,他们肩并肩,站在一棵丁香树下,面露微笑。   正在这时,苏雨的耳边捕捉到了屋子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远远而来的声音。他迅速地放回照片,关闭了暗格,拧灭了夜视眼镜。一闪身,静静地附在窗子边的墙壁上。   一点微微的光芒由远及近,显然是一个人提着灯笼从走廊那边走来,他慢慢地走到了公主卧室的窗外,停留了一会儿,似乎在四下查看,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后,来人吹灭了灯笼,脚步声又慢慢远去了,应该是下楼了。   苏雨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外面没有了一丝声响,他才闪身出门,飞快而无声地穿过走廊,顺着后楼梯来到了后花园。将军府就修建在湄南河边,后花园里就设有一个私人码头,专供将军府的家眷出行所用。苏雨顺着棕榈树下湿滑的小径,一路小跑来到私人码头的栈桥边。那里的木桩上果然系着一条快艇,那是苏雨离开将军府大厅时,吩咐小唐帮他准备好的。   苏雨弯腰解开缆绳,刚要跳上快艇,突然感觉到脚下栈桥的木板发了一声轻微的咯吱声,他猛地转身,挥出一掌,直击暮色中那个走来的人影。苏雨的手掌刚要切到来人的颈部,突然硬生生地停住了,因为他嗅到了一阵熟悉的,若有若无的香味。   “蓝玛妮小姐!”苏雨低低叫了一声。   身穿仆人装束的蓝玛妮手抚胸口,莞尔一笑:“苏雨,你差点就伤了我了!”   苏雨收掌,不动声色地说:“蓝玛妮小姐,你不是跟公主去放河灯了吗,怎么又在这里呢?刚才是你上了楼,也觉察出我就在公主卧室内,但是,没有点破,而是偷偷躲在楼下,等我下楼来,才跟着我来到码头上。为什么?”   蓝玛妮望了望远远的河面,果断地说:“走,先上船再慢慢说,管家威拉很快就要回来了。不能让我父亲发现你进过我们的房间。不然你麻烦大了。”   不待苏雨说话,蓝玛妮拉着他的手跳上了船。苏雨驾驶着快艇,在悠长的河道快速穿行着,荡起了一阵阵水花。转了几个弯,苏雨把快艇开进了市区一处狭窄的河道中,在一座码头上停下。   苏雨一边关闭引擎一边扭头轻声道:“蓝玛妮小姐,靠岸了,你可以松开你的手了吗?”   蓝玛妮轻轻松开环抱着苏雨的手,粲然一笑:“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其实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你。那边有个露天酒吧,不如我们去那里喝两杯。”   苏雨耸耸肩道:“乐意奉陪!”   泰国街头的露天酒吧里,总是亮着暧昧的暗红色灯光,响着如催情香水般迷幻的音乐声,柔若无骨的女郎们站在酒吧中间的几排长桌上,抛着媚眼,扭动腰肢跳着钢管舞。客人们则三三两两闲坐在金属转椅上边喝着酒边聊天谈心。来自欧洲大陆的老年男子们身边通常都会搂着一个身材娇小的泰国女子,神态之亲密常让人以为他们是情侣,但其实他们说不定才刚刚认识了几分钟而已。   苏雨和蓝玛妮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蓝玛妮点了几瓶啤酒和两杯特色的鸡尾酒。两人喝了几口酒,起初都不说话,似乎都在寻找一个开口的契机。   还是苏雨打破了沉默,微笑道:“蓝玛妮小姐,刚才在将军府你明明发现了我在你父亲的卧室里,当时你为什么放我一马,而且还跟着我一起坐快艇来到这儿呢?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进入你们的卧室吗?”   蓝玛妮直视着他,浅浅笑道:“苏雨,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地进入我们的卧室。我绝对信任你,你一定是为了查某个案子。其实,我们居住的那幢楼是安装了红外线电子监控设备的,我想你一定是事先破解了这套电子监控设备才能进入的,可是你不知道我父亲并不放心,他还特意请人设计了第二层防盗监控系统,当第一层电脑系统被人侵入时,第二层就会自动启动,而且系统马上会把情况传送给我父亲的私人电脑。所以当你潜入我们的卧室时,其实我父亲已经察觉有人进入了,而且他也怀疑就是你,所以他吩咐威拉大管家赶回将军府,查看是什么人偷入了白楼。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那是因为,我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担心你会有危险,因为大管家威拉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所以我就急忙假装身体不舒服,跟父亲奶奶说要提前返回,带着几名随从坐快艇抢在威拉之前返回了别墅。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成功地提醒了你,让你赶在威拉到来之前离开了白楼。好,你的问题我回答了,下面,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你是为了调查什么而非要进入我和我父亲及奶奶的房间吗?难道你怀疑我们贡猜将军府里会有什么不法勾当吗?”   苏雨并不躲避蓝玛妮的目光,静静道:“蓝玛妮小姐,既然你如此坦白,我不妨也告诉你实情,我正在调查一年前曼谷的一桩儿童失踪案以及在香港发生的一起作家离奇死亡案件,还有一个重刑犯逃狱的案件,其中涉及的重要嫌疑人在香港警局猝死,我们怀疑是被一名泰国巫师下了毒降头。而我正是为此来到曼谷追查这名巫师。今晚我进入你们的白楼,是因为我怀疑这个逃走的泰国巫师与你们将军府有一些联系和瓜葛。甚至,他说不定就在你们将军府内藏身。”   蓝玛妮显然吃了一惊,她瞪大眼睛道:“这不可能,我们将军府从来不收留来历不明的人,更不可能收留一个巫师。你有什么证据说这个嫌疑人在我们府里?”   苏雨淡淡笑道:“梦幻湄南河,在整个曼谷,只有清迈之花公司才经营这种香料,而他们也只提供给将军府这种香料,只有将军府的主人才有资格使用这种昂贵而稀少的熏香。但是很令人不解的是,如此名贵的熏香粒子却留在了半截银丝里,这半截银丝正是属于那个逃走的巫师,被他留在了香港警察总部的窗台上。这说明这个逃走的泰国巫师就在将军府里,而且能进入到将军府的主人——你以及你的父亲和奶奶的房间里。而据我的调查,佣人们是根本无法进入白楼你们的房间里的,那么,蓝玛妮小姐,你告诉我,还有谁能有机会接触到这种熏香呢?”   蓝玛妮眼光闪动,沉吟了一会儿道:“苏雨,你知道我父亲在泰国政坛的地位,他树敌颇多,再加上我父亲天性多疑,为了防止暗杀者,在将军府里,除了我、我父亲、我奶奶,就只有两个人进入过白楼。”   “哪两个?”   “一个是大管家威拉,平时都是他负责打扫清洁我们的房间,送进白楼的食物也都是由他严格检查的。另一个就是帮佣的豪姬。豪姬之所以能进入白楼是因为她是威拉的女朋友,有威拉的保证,我们自然就信任了她。那阵子奶奶生病,需要个女子贴身照顾,我们就让豪姬每天白天进白楼照顾奶奶。可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们却发现豪姬竟然偷走了奶奶的一串珍珠项链。她既然有这样的恶习,我们自然不能容她,威拉斥责了她一顿,和她分了手,父亲也辞退了她。如果说有人身上会残留了梦幻湄南河的香味,我想就只有他们两人了。”   “豪姬?”这个名字显然引起了苏雨的极大兴趣,他眼光灼灼地问道,“那么您知不知道,这个豪姬离开将军府后,去了哪里?”   蓝玛妮想了想道:“豪姬和威拉是同乡,又都是孤儿,她在曼谷并没有其他亲人朋友,我想,她离开将军府后去了哪里,只有大管家威拉会知道。”   苏雨点点头,又追问道:“蓝玛妮小姐,大管家威拉来了你们府上有多久?这个人,你了解他的家乡来历吗?”   蓝玛妮惊诧道:“你,你不是怀疑大管家威拉和你说的那个什么巫师有什么关系吧?我记得,他是几年前来到我们府里的,原来的管家年老多病,他很能干,很快就得到了我父亲的信任,取代了原来的老管家。至于他的家乡来历,我只听说他的家乡在北部山区里,父母双亡,在府里这么久,除了豪姬,我也没见过谁来找过他。”   苏雨淡淡笑道:“我是个侦探,侦探的人生就是在怀疑中度过的。大管家威拉和他的女朋友豪姬,都是我接下来要调查的对象。蓝玛妮小姐,关于这件案子的调查,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密,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包括你父亲和美绫通公主阁下。”   蓝玛妮微笑着点点头道:“你放心,我既然刚才帮了你,当然不会再告诉我父亲和奶奶。不过,你也要满足我的一个小要求。”   “什么要求?”   蓝玛妮眨眨眼睛道:“苏雨,你还记得吗,上次在特首夫人的生日派对上,你跟我提到,有一个女孩,在日本的深海里救了你,自己却葬身海底。那个故事真的很动人,可惜你上次没有讲完,今天你就给我讲讲吧,你和那个女孩究竟是怎样认识的,你们之间有什么样的故事?”   苏雨注视她片刻,一仰脖喝了几口啤酒,才缓缓道:“那个女孩,她是一个孤儿,从小被天堂之翼的首领收养,在孤独中长大,被训练成绝顶杀手。起初,她是来杀我的,我们曾经在香港、东京几度交手,后来,在相处之中,我却发现她心底依然有一份纯净和善良,我们逐渐成为了朋友。在那次剧烈的海底地震中,天堂之翼的巢穴毁于一旦,她帮助我逃了出来,但却放弃了和我一起逃出来的机会,而选择陪着他们的首领丰臣公主一起葬身海底。我还记得她说,她杀的人太多了,就算逃出来,也无法改变生命的轨迹,无法再次选择人生,所以,她只能和天堂之翼一起灭亡。唉!”苏雨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可惜我没能救她,如果她还活着,或许能走一条自新之路。”   蓝玛妮静静听着,幽幽地说:“她的选择也没错,其实就算她还活着,或许也没有别的选择。既然她已经是个罪犯,无论再做多少事,也无法再让那些被她杀死的人复活了。”   苏雨摇头道:“不,她不该死,蓝玛妮小姐,我们中国人爱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论什么人,只要她还有一丝向善之心,我们就不应该放弃她。”   蓝玛妮盈盈一笑道:“苏雨,听你这么说,似乎你很喜欢这个女孩。她应该也爱上了你。”   苏雨凝视着她,缓缓道:“其实,有些感情,并不是爱情,但是,也一样很珍贵很难忘。百合子,是那个女孩的名字,人如其名,她就是一朵陷入了污泥中的百合。”   蓝玛妮轻轻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懂了。既然你不爱她,一个女杀手的死活,你何必在意呢?苏雨,听说你和你太太之间的爱情故事也很曲折传奇,两个星期后,我会陪父亲去香港参加新特首的就职典礼,希望能见到她,并且,能和她好好聊聊。”   苏雨微笑道:“我太太也很希望能一睹蓝玛妮小姐的风采。等两个星期后,你和将军抵达香港时,我希望能邀请你们去月影别墅做客。你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再不回去,怕将军和公主都会起疑心的,我送你回去吧。”   蓝玛妮点点头,抬手看看腕表道:“是不早了,奶奶乘坐的龙舟也该回府了。你不用送我,我自己乘出租车回去,从后门进入白楼,相信不会被人发现的。”   苏雨目送着色彩艳丽的出租车消失在曼谷的暮色中,神色凝重,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小唐和白宛蓉打来的。   回到河畔别墅时,小唐正焦急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白宛蓉一看见苏雨进门,就兴奋地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迭声地追问道:“雨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看美绫通公主和贡猜上了龙舟,离开将军府的私人码头后,就马上帮你准备了一条快艇停在那里。后来我们就去预定的地点准备接应你,收到你的信息后,知道你和蓝玛妮在一起,我们才回别墅等你的。你快点说说,你怎么会遇上蓝玛妮的,你偷偷潜入她的房间,她又怎么会放你一马呢?”   小唐则不声不响地递了杯茶给苏雨,半晌才道:“雨哥,你进入白楼后究竟有没有追踪到素格的线索?蓝玛妮帮助你离开将军府究竟有什么目的?”   苏雨喝了口茶,还未及开口,蒂娜笑盈盈地从厨房里走了进来,道:“宛蓉,你让苏雨歇歇再问吧,他忙了一晚上了。我让厨房给你们准备了最新鲜的虾和蟹,一会儿你们边吃边聊吧。”   苏雨拱手笑道:“多谢了,你真是想得周到,这湄南河里的虾和蟹都是最美味的。可惜杜平不在家,不然我今晚又可以和他把酒言欢了。”   蒂娜微微欠身,笑道:“杜平刚才还打电话回来,说清迈那边的事情就快办完了,他会等你们过去,不要着急,你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白宛蓉抢着插嘴道:“太好了,到时候要杜平哥陪我们好好逛逛清迈,我还要住在邓丽君曾经住过的那家酒店里,她可是我的偶像呢。”   蒂娜、苏雨和小唐不由得都被她逗笑了。这时,厨娘进来禀报,晚餐的菜已准备停当,蒂娜忙转身进入餐厅去安排桌椅餐具等。   苏雨正色道:“宛蓉,你别忘了你是个警察,来泰国是查案子的,别光想着玩。学学小唐的认真态度吧。”   白宛蓉吐吐舌头道:“雨哥,你快说说看,蓝玛妮怎么会发现你进入了白楼他们的卧室?你们又是怎么离开将军府的?”   苏雨于是简要地把自己和蓝玛妮这一晚上的经历说了说,当说到在贡猜的房间书架上发现的那个暗格时,小唐和白宛蓉都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一个黄金盒子!盒子里只装着一张男女合影!”   “为什么要珍藏这张照片呢?那照片里的男人又不是贡猜将军本人?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雨哥,你怎么想,我猜你心里一定有了些眉目!”小唐注视着苏雨道。   苏雨微微点头,但随即又微微摇头,缓缓道:“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这次进入白楼,起码我们知道了两件事,第一,贡猜始终在害怕着什么,特别是从三年前日本奈良滑雪归来后,他开始加强白楼的防护,究竟是害怕政敌的暗杀,还是与那张他精心保管的照片有关,这是一个未解之谜。第二,蓝玛妮的话如果都是真实的,那么能进入白楼、接触到那种梦幻湄南河熏香的,只有五个人。这五个人中可能就有那个假扮扎仑杀死汪海的凶手,美绫通公主年老体衰,基本可以把她排除在外。贡猜和蓝玛妮那天晚上都在特首府里参加生日派对,从时间上算,绝对不可能去假冒扎仑。只有大管家威拉和他的女友豪姬,这两个人都有很大的嫌疑。管家威拉据说是来自泰国北部的山区,而且他的身高体型和那个假冒的扎仑很相似。他又恰好就是差不多三年前来到将军府的,他会不会就是失踪了的素格?至于那个豪姬,她究竟是为什么离开了将军府?据蓝玛妮说,是因为她偷了美绫通公主的一串项链被发现。假设豪姬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辞退,照理她应该会竭力避免提起这段不光彩的经历,那么她为什么还会在后面的应聘时特意提到自己曾在将军府工作过?这很不符合常理。豪姬在离开将军府后,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几家失踪孩子待过的幼儿园了呢?这绝不是巧合,那些孩子失踪后,事实上豪姬也随着失踪了。她去了哪里?这是我们下一步要查清楚的问题。”   “大管家威拉,他应该知道豪姬的下落!”白宛蓉和小唐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苏雨点点头道:“的确,在曼谷,豪姬并没有别的朋友亲人,她也不大可能回到家乡去,因为她和威拉都是孤儿,在家乡已经没有任何亲人。那么,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就是管家威拉了。而威拉又极有可能就是几年前从释迦部失踪的素格,也就是几宗儿童失踪案的策划者。从明天起,我们要秘密监视威拉,重点调查他在将军府外的活动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豪姬下落的线索。豪姬也许早就被灭口了,但也许还活着,藏在某个地方。总之,循着豪姬这条线索,我们也许能撕开幽灵之翼的一个缺口。”   白宛蓉皱起眉头,咬咬嘴唇道:“这个案子真是越查越复杂了。要是威拉真是素格,那么他隐身将军府有什么目的呢?豪姬是死是活?贡猜究竟有什么秘密,为什么要对白楼戒备森严呢?雨哥,我们已经来了泰国好几天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出眉目回香港去。”   小唐虽不吱声,却也低着头,微微皱眉。   苏雨看出他俩有些情绪低落,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拉开窗帘,一指夜色中茫茫一片的湄南河,扭头道:“看,黑夜虽然很漫长,但是查案就如等待黎明,内心坚定则无所畏惧!”   他的眼神坚定清澈,令小唐和白宛蓉也不由得精神一振!   此时的曼谷已经褪去了炎热的气息,小商贩们的推车上依然是琳琅满目的各色果汁,无论走在城市的哪一个角落,空气中到处飘荡着水果的淡淡甜味。   将军府对面的一幢高层建筑的一个单元里,穿着泰式传统服饰的白宛蓉正站在窗口的一架高倍望远镜前,一边喝着果汁一边注视着将军府的动静。同样穿着泰国男子服饰的小唐则坐在她对面不紧不忙地吃着一个三明治。   白宛蓉悄声道:“两天了,昨天我们跟了威拉一天,他也无非就是去采买府里所需的各种用品,又去逛了会儿什么劳什子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今儿他又不知道要去哪儿逛,我们都快成狗仔队了,整天在这儿守着真无聊。”   小唐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别心急,你们当警察的,蹲守不是基本功嘛。这点耐心都没有怎么行。”   白宛蓉撅撅嘴:“可是,雨哥他自己去哪儿了呢?昨天似乎很晚才回来,今早又一大早就出门了,我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只听蒂娜夫人说,吃早餐时,他一直若有所思地捧着几本书在看。”   小唐思忖道:“我知道雨哥昨天去了曼谷最大的图书馆,在那些泰国的古老文献里翻找关于释迦族的资料。他昨晚对我说,幽灵之翼肯定在酝酿一个巨大的犯罪计划,只有抢在他们行动前找到线索,才能遏制幽灵之翼的阴谋。今天我想他会去曼谷警察局,查找关于贡猜将军一家以及大管家威拉和那个失踪的豪姬的资料。”   白宛蓉眨眨大眼睛道:“雨哥难道对贡猜将军本人和蓝玛妮小姐、美绫通公主都有怀疑?要知道,贡猜家族和泰国皇室有近亲的关系,他本人又手握兵权,在泰国是极受尊重的,我们要是在这里触怒了他,怕是会惹上大麻烦。”   小唐点点头道:“这一点雨哥也想到了,所以在没有调查出任何事实之前,他要我们俩要对贡猜将军府的事情三缄其口。”   小唐正说着,白宛蓉突然大声道:“快,威拉出来了!”   小唐忙起身望去,果然,将军府侧门打开了,身着便装的威拉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没有开车,也没有带其他佣人,而是提着一个小型的旅行包,独自一人顺着将军府旁边的小街低着头快步走去。“他好像很怕被人看见,有古怪!快,宛蓉,我们跟上。”小唐边说着边飞快地打开房门,按下了电梯键。   白宛蓉忙拿起桌上的手枪,藏在腰后,随着小唐奔进了刚刚打开的电梯里。   等两人坐进街边一辆事先准备好的出租车时,威拉已经走到街角,快要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了。   “快,跟着他,看看他究竟耍什么把戏?”白宛蓉着急地拍着小唐的肩膀。   小唐却显得格外沉着,转着方向盘,不紧不慢地跟前面正快步走着的威拉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突然,威拉停下脚步,抬手打了一辆出租车,迅速地坐进了车里。车子开始在曼谷拥挤的车流中钻来钻去,不一会儿,就拐上了湄南河边的一条街道,顺着河畔疾驰。   小唐开着出租车一直稳稳地跟随在威拉乘坐的车后面,既不能离得太近,也不能让那辆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白宛蓉有些惊诧地说:“小唐哥,他们好像是离市区越来越远了,威拉不会是要逃走吧?”   小唐摇头道:“不会,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调查他,也没有什么把柄暴露出来,没有逃走的必要。而且如果他真的是素格,躲在贡猜的将军府里,真可以说是全曼谷最安全的所在了,绝不会轻易离开。看他提着个大包,好像是想送什么东西到某个地方去。”   小唐的话音刚落,前面的出租车突然间停了,威拉跳下车,警惕地左右望望,沿着河畔快步往前走去。小唐则丝毫没有迟疑,开着车从威拉身边疾驰而过。   白宛蓉扭头望去:“小唐哥,看来他是故意下车的,不想让人知道他到底要去哪里。我们怎么办?”   “别着急,我们先把车隐蔽好,再跟着他,千万别引起他的疑心。”   小唐冷静地把车子开出了一段路程后,拐进一条小巷子,停下。两人跳下车,手挽着手,假装成一对散步的情侣,远远跟在威拉的身后。   威拉大约走了半个小时,来到了一处码头,停下脚步,走下石阶,举目朝湄南河上四下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   白宛蓉和小唐也连忙在一个小摊贩前停下,一边买水果一边用眼睛瞟着威拉。不一会儿,只见一艘摩托艇就呼啸着从河面上飞驰而来。   小唐忙一拉白宛蓉往河堤边走去,悄声道:“看来威拉要上摩托艇了,宛蓉,快用热量追踪仪。”   “别急,看我的!”说着,白宛蓉俯身趴在河堤的栏杆边,举起右手,对准正在全神贯注地远望河面的威拉,迅速按了一下手腕上的一块精致手表。一个薄如蝉翼的小圆片从手表里弹了出去,牢牢地贴在了威拉的后背上。威拉毫无觉察,正对着那艘朝码头驶来的摩托艇连连招手。   “好了,这下不管他跑到哪里,我们都能通过我手表里装置的热量追踪仪追踪到他!”白宛蓉兴奋地低声说道。   正说话间,威拉已经坐在了那辆摩托艇的后座上,摩托艇驾驶员一个转身,往湄南河的深处驶去。   小唐立刻掏出手机给苏雨发了个信息,然后拍了拍白宛蓉的肩膀。   “快走,我们去租一艘快艇跟上,看看这个威拉究竟玩什么花样。”   在湄南河沿河的码头附近,小唐和白宛蓉很快就找到了皮肤黧黑的泰国青年驾驶的快艇,跟随着白宛蓉手表里的热量追踪仪的指示,快艇掠过狭长弯曲的河道,再转过一个弯,驶进了一处平静的河湾中。   白宛蓉突然用手一指远处的河面,说:“看,那居然是人鱼公主号!热量追踪仪静止不动了,看来威拉应该是上了那艘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艘巨大的游轮正静静停泊在河湾中。   这是一艘高达数层,长达一百多米的巨型游轮,每层甲板上都悬挂着成串的彩灯,衬托着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整座船显得如水晶般晶莹剔透,很多游客模样的人正坐在甲板边边聊天边休憩,无数美丽妖艳的身影在甲板上穿梭游荡着,给这艘巨轮增添了一层说不出的魅惑的气息。   小唐眼光闪动道:“据说这艘船上有泰国最美丽的人妖,但是却一直刻意保持神秘,只为泰国的高层人物或者别国的富豪显贵做表演。没想到它竟然隐藏在如此隐蔽的河湾中,更没想到,威拉会费尽心机来到这艘船,难道他想在这里秘密会见什么人吗?”   白宛蓉微微欣喜道:“太好了,我早就想看看号称泰国最美丽的人妖了,没想到这回查案子还有这样的福利。”   两人吩咐船主把快艇靠上了人鱼公主号,自称是香港来的游客,慕名来看人鱼公主号上的表演,付给了船主一笔丰厚的酬金,请他先登上人鱼公主号帮着打点一切。   果然,钱能通神,等了一会儿,那船主便笑眯眯地回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道:“两位,费了半天口舌,都说妥了,晚上恰好有一场嘉年华的表演,非常精彩,全是顶级的人妖来表演。但是,你们等会儿登船后,要记住不能拍照,也不能随便问话,因为来观看的有很多大官。得罪了这些人可是了不得的。”   小唐和白宛蓉忙谢了他,心怀忐忑地登上了这艘巨轮。   人鱼公主号上具备了一切寻欢作乐所需的玩意,酒吧、夜总会、赌场、影院、游泳池、高尔夫球场等,但最夺人眼球的还是那些在船舱、甲板上来来往往,漂亮耀目的人妖们,他们服饰艳丽,表情娇媚,令真正的女人见了都免不了自惭形秽。   白宛蓉边走边四下张望:“哇!真是太美了!他们怎么就能长得这么漂亮,真是嫉妒死人了!”   小唐一拉她,笑道:“别嫉妒了,干正事,看看你的热量追踪仪,查查威拉究竟在哪里。这么大的游轮,够我们找的。”   白宛蓉答应着,收敛心神,低下头开始点击起自己的手表。   “他在移动,从方位上看,应该是往游轮的上层走去。”   “走,我们也上去!”   两人跟着热量监视仪的指引顺着楼梯一直来到了游轮的最高一层,那也是今晚的人妖表演秀的表演场地,在甲板上,椭圆形的露台表演场已经布置完毕,一些工作人员还在舞台上紧张地忙活着。   白宛蓉一皱眉,说:“他停下了,就在这一层的某个地方,离我们不过十几米远而已。”   小唐眼光一扫,由于此时天色刚刚擦黑,离表演开始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游客们都还在下面各处娱乐,甲板上显得空荡荡的,并没有多少人。   “威拉不在甲板上,走,我们进船舱里看看。”   两人转身快步走到那几间白色的船舱前,刚想推门,突然,两个身材健硕的黑衣大汉从甲板另一头一边走过来一边大声吆喝着什么。   白宛蓉惊诧道:“他们叫什么?”   小唐镇定地说:“他们说,这里面是参加表演的人妖们休息的地方,闲人不得入内。”   这时,两个大汉已经走到近前,朝着白宛蓉和小唐指手画脚,一番喊叫,态度极不友好。   小唐并不分辩,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好的纸片,默默地递给了其中的一名大汉,那人接过,看了看,又递给另一名大汉。两人一起细细看过,立刻表情大变,恭恭敬敬地把纸片递还给小唐,道:“两位,请随意检查,只是别惊吓了我们的演员即可。”   白宛蓉一边推开舱门一边悄声问道:“小唐哥,你那个纸片究竟是什么法宝,这么管用?”   小唐笑道:“还是雨哥神机妙算,他怕我们会在调查过程中遇到什么麻烦,事先请曼谷的警察局局长写了一个证明,证明我们是外籍警方人员,正在调查案件,黑道白道都会给几分面子。”   “原来如此!雨哥真是太厉害了!你刚才通知了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赶过来呢?”   “放心吧,雨哥说了,只要我们有麻烦,他肯定会出现!”   两人一走进这间船舱,就立刻被浓浓的香水味熏得一皱鼻子,满屋子身着各色艳丽服饰、正在化妆镜前涂脂抹粉的人妖们都停了下来,扭头望向他们。   一个穿肉红色抹胸晚礼服的人妖站起来,笑盈盈地问道:“两位,你们好,我叫艾莉,请问有何贵干?”   小唐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道:“您好,我们是香港来的,想找一个男人,他是我的朋友,叫威拉!我们看着他上了这艘船。”说着,他还不动声色地递上了一沓钞票。   “哦,威拉!一个男人!”红衣人妖接过钞票。眨眨眼睛,转身和旁边的几个人妖嘀咕了几句,双手合十道,“先生,我们这里全都是男人,但是要说最纯粹的男人,只有一个,就是豪姬的哥哥。他就在后面的船舱里,正和豪姬在一起。”   “豪姬!”白宛蓉和小唐同时惊叫道。   “哪个豪姬?”小唐忙追问道。   几位人妖一起笑道:“当然就是我们今晚表演的主角,我们人鱼号上的明星,豪姬啊!他就在走廊尽头的那个独立化妆间里。”   白宛蓉和小唐一时惊诧无比,互相望了望,忙谢过这位红衣人妖,努力放轻脚步,径直往化妆间里面走去。   白宛蓉边走边悄声道:“这个豪姬难道就是在将军府上当过佣人的那个豪姬?可是,‘她’难道竟然是个人妖?可是上次我做的电脑画像,一点也不漂亮啊,又怎么会是最漂亮的人妖呢?”   小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贴着墙壁猫行。两人迅速无声地移动到走廊尽头最大的一间化妆间前。   小唐把耳朵附在那两扇紧紧关闭的门上,仔细听着。   里面隐隐传来两个人谈话的声音,听起来,一个人声音低沉,另一个则显得尖细多了。   “他们好像在争论什么,说的是泰国北部的方言,似乎是威拉竭力在劝另一个人离开人鱼公主号。”小唐悄声对白宛蓉说道。   突然,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了。面色阴沉的威拉出现在门口,他扫视了一下还在半蹲着的小唐和白宛蓉,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到这里?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外面的保安都和我相熟,他们刚刚已经发了信息给我。”   小唐和白宛蓉互望了一眼,缓缓起身,沉着地道:“威拉先生,其实我们是从香港来的,经泰国警方的授权,在调查一桩一年前的儿童绑架勒索案,那起案子中有一位重要的嫌疑人,她原先在将军府工作过,后来又去过四个失踪儿童上学的幼儿园工作,但很巧合,在那些孩子失踪后,她也随着失踪了。但是,她在曼谷应该只有一个人可以依靠,那就是你——将军府的大管家威拉!而且,我们怀疑她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   威拉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猛地打断小唐的话道:“你说的那个什么嫌疑人,我根本就不认识,在将军府工作过的人不计其数,我不可能个个都认识。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赶紧给我离开这里。再不离开,我就不客气了!这里是泰国,不是香港!”   说着,威拉拿出手机开始拨号,看情形似乎打算叫人过来。   小唐和白宛蓉正要再分辩,突然,屋子里的人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   威拉大吃一惊,赶紧转身冲进屋里,小唐和白宛蓉也乘机跟着他跑进屋子里。一个个子高挑,身材曼妙,穿着杏黄色鱼尾状演出服的女子正捂着嘴,惊诧地望着半开的舷窗。   威拉跑到那女子身边,上下打量着,紧张地问道:“豪姬,你没事吧?”   “哥,刚才有个男人在窗口那儿一闪,就不见了!”   威拉疾步走到舷窗前,往外张望了片刻,回头道:“没有人,豪姬,你精神太紧张了!上次将军府的事对你打击太大了!你应该离开曼谷,换个环境生活!”   他正想再说什么,突然看见了已经走进屋来的小唐和白宛蓉,怒喝道:“你们想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   小唐跨上一步道:“威拉先生,我们代表的是曼谷警方,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等会儿警察来了,到了警局,您还是必须解释一下,这位豪姬究竟是不是绑架案的嫌疑人豪姬?”   白宛蓉紧跟着正色道:“威拉先生,与其到警局去,还不如在这里解释吧,虽然你是将军府大管家,但是如果涉及罪案,我想,贡猜将军也不会维护你的!”   威拉顿时怒不可遏,双手握紧了拳头,吼道:“给我滚出去!豪姬他不是罪犯!再不滚,小心我打爆你们的头!”   一旁的豪姬忙走过去,温柔地握住他的手道:“哥,别这样!我跟他们去警局说清楚就行了!”   “不用了!还是由我来解释一切吧!”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舱顶的通气孔盖突然被打开了,苏雨笑嘻嘻地从上面一跃而下。   “雨哥!”小唐和白宛蓉都惊喜地叫道。   苏雨落地后朝他们一笑,转身向威拉和豪姬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道:“大管家,我叫苏雨,来自香港,关于你弟弟的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他确实不是那几起儿童绑架案的嫌疑人,因为那个在幼儿园工作的豪姬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盗用了他的身份!”   威拉的脸色骤变:“你,你已经知道了豪姬的身世!”   苏雨点头,缓缓说:“豪姬是你的亲弟弟,你们兄弟出生在穷困的泰国北部山区中,父母早亡,你和弟弟被迫被分开,你被一个好心的亲戚带来曼谷,进店当了小学徒,长大后又进入了将军府当了大管家。而你的弟弟却没有这么幸运,他小时候因为长相清秀,被人贩子悄悄拐走,卖给了一家演艺学校,成了一名红艺人,并且取了艺名,叫豪姬。这十几年,你一直在不停地寻找你的弟弟,但是,直到你当上将军府的管家时,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可惜他已经不再是男儿身了。所以,你无比自责,就想方设法把他带进了将军府,让他当了一名佣人,想保护着他安度余生。”   红艺人是泰国对人妖的一种隐晦说法,白宛蓉和小唐听了苏雨这番话都不由得震惊地望向豪姬。   威拉颤抖着声音喊道:“别说了,你别说了!都是我,没照顾好他!”   倒是他身旁的豪姬神色镇定,拍拍他的肩膀道:“别自责了,哥,这就是我的命!我不怪任何人!”   威拉的眼中隐隐有泪光,两兄弟对视了几秒,紧紧拥抱在一起。   苏雨、白宛蓉和小唐见此情景,一时默默无语。人世间最大的哀伤莫过于眼前这位心怀隐痛的哥哥和余生凄凉的弟弟了。   等威拉和豪姬的情绪都平复下来后,几个人才在沙发上坐下。威拉对苏雨双手合十,微微欠身道:“苏先生,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查到豪姬的身世的,其实我已经竭力想隐瞒下去了,从未向将军府的任何人透露过他的真实身份。但是,你说得全都是事实。的确,我当初把豪姬带进将军府在厨房帮佣,对府里的人只说他是我的女友和同乡,并没有一个人知道真相。我原来以为他会在我身边,安安稳稳地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是没想到却是事与愿违,豪姬进府三个月后就出了岔子。”   白宛蓉和小唐几乎同时追问道:“什么岔子?”   苏雨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俩不要心急。   威拉叹了口气道:“可能豪姬的确是命苦吧,沦为红艺人已经够凄惨,谁知道进了将军府还是逃不脱命运的捉弄。美绫通公主阁下病了,需要一名女佣贴身伺候,我本来不愿意让豪姬去伺候,生怕他暴露身份,可是没想到将军他偏偏点名要豪姬进白楼去伺候公主阁下。我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让豪姬去了。谁知道,在进入白楼的一周后的一天,我正在前院安排打扫詹姆斯医生来将军府要住的房间,豪姬突然神色慌张地跑来,告诉了我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坏消息。”   威拉说到这里,似乎是有巨石堵在了胸口,几次欲言又止。   坐在他身边的豪姬这时坦然道:“哥,我虽然是名红艺人,但是我的人格并不比别人低一等,你不必顾忌了,还是我来告诉苏先生他们吧。其实,我那天慌慌张张跑出白楼是因为我正在收拾公主的房间时,贡猜将军突然出现。他,他居然从身后抱住我,强行要非礼我。多亏我奋力挣脱了他,跑了出来去见哥哥。哥哥听了我的诉说,也知道我无法再留在将军府里了,他急忙去见将军,说明了我的真实身份,哀求将军,贡猜将军才同意我离开将军府。”   “原来是这样!原来看似威严的贡猜将军其实却是个好色之徒!”白宛蓉皱眉道。   威拉忙摆手道:“小姐,请您别这么说,我们将军待下人是很好的,他只是一个人单身了太久,所以平时总会找些漂亮的女孩陪陪他。这次这样对豪姬,也是因为不清楚豪姬的真实身份。”   小唐插嘴道:“可是,你之前在府里已经说了,豪姬是你的女友,他居然还这样,可见贡猜将军并不尊重你们这些佣人的感情。”   威拉黯然道:“将军就是将军,是我们的主人,我们只是他的奴仆,连命都是他的,还有什么尊严可言。总算贡猜将军网开一面,让我把豪姬送出了将军府,但是他这次没听我的话,偷偷地离开我帮他租的屋子,跑到人鱼公主号上来演出,我找了好几个月,才找到他。”   一直静静聆听的苏雨道:“威拉,其实我觉得令弟真是一个非常有决心和勇气的人。你想,他幼年就受到了那么大的打击,但是却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专心学艺,成为一名出色的红艺人,我登上人鱼公主号后,听到人们提起他都是带着一种赞许的口气,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这里演出成名,说明他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你不应该责怪他,他也有自己的人生,就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自己的人生路吧。”   豪姬满怀感激地望着苏雨,双手合十行礼道:“苏先生,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觉得您这一番话真是说到了我心的最深处。您太厉害了,太了解我了。”   苏雨也忙冲他微微欠身回礼。   豪姬转身冲着威拉,轻声请求道:“哥哥,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希望我以后都过得好。你就让我在人鱼公主号上再表演几年,让我的人生能发出一点光亮,也不枉费了我在艺校学习了那些年。等到年纪大了,表演不动了,我就听你的话,回家乡去,做点小生意度过余生。”   威拉听着,眼中隐隐闪出泪光,长长叹了口气,道:“苏先生说的话我也觉得很有道理,豪姬,我以后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事了,你愿意待在人鱼公主号上表演就继续表演吧,只要你能快乐就行了。等会儿我不会走,会好好看看你今晚的表演。”   白宛蓉轻轻拍手笑道:“真是兄弟情深,我等会儿也要观看豪姬的精彩表演!”   小唐笑道:“我也很想看豪姬的演出!”   豪姬也泪光盈盈,忙向白宛蓉和小唐连连说谢谢,擦擦泪,扭头对苏雨道:“苏先生,我知道您是个香港来的大侦探,我闲着没事的时候曾经看过泰国报纸上一篇访问您的文章,知道您曾经在香港破过很多大案子。在将军府里,我曾经看到过一件怪事,埋在心底很久了,是关于美绫通公主殿下的,今天我想大胆告诉您。”   威拉一惊,忙厉声制止道:“豪姬,你别乱说话,公主殿下尊贵无比,你绝不能私下议论公主殿下的私事!这可是以下犯上啊!”   豪姬分辩道:“哥哥,你不明白,正因为公主殿下尊贵无比,我才更觉得奇怪啊!才想让苏先生把事情调查清楚!”   苏雨一摆手道:“大管家,虽然我已经确定令弟不涉及这几件绑架案,但是那个假冒的豪姬,还有另一个从我们香港警局逃脱的泰国巫师,多多少少都和将军府脱不了干系,你就让豪姬把话说完吧,我不是警察,我有我自己的立场,这两位我的朋友也都是可靠的,今天豪姬所说的话,我不会告诉警方,更不会泄露到公众那里,也不会连累到你们的。你可以放心!”   苏雨的眼神似乎有种镇定的力量,令威拉慢慢安静下来,他想了想,默默点了点头。   苏雨冲豪姬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豪姬定定神,缓缓道:“我在白楼里面伺候美绫通公主前后也就一个星期左右。但我看得出来,她很不喜欢我,每次我进屋伺候她起床时,她总是用一种冷冷的眼神死死盯着我。如果我要伺候她洗漱呢,她也不让我进入内室,只让我在外间伺候她更衣。这还不算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她对蓝玛妮小姐这个唯一的孙女似乎并不疼爱,有时蓝玛妮小姐来她房间问候她,她却只是淡淡地问上两句,坐的位置也和蓝玛妮小姐离得远远的,连拉拉手、拥抱一下这样的亲密动作都没有。”   威拉插嘴道:“美绫通公主阁下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又出生在贵胄之家,自然是不能和寻常人家相比,她心里纵然疼爱公主,也不会表现出来的,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呀。”   豪姬摇头道:“哥,如果像你说的那样,那公主阁下和贡猜将军的奇怪举动又如何解释呢?”   苏雨眉头一挑:“什么奇怪举动?豪姬,你仔细说说。”   豪姬点头道:“每次将军阁下来见他的母亲时,总是关上房门,在里面聊上很长时间,似乎他们母子的感情非常好!但是,有一天,将军在他的房间里通过对讲机告诉我,让我送一杯果汁去他房间。可是当我端着榨好的果汁走到将军门口时,却听到美绫通公主殿下的声音,于是我没敢进去,而是在门外站着等候。公主和将军在里面激烈地争吵了几句,我只听见将军说了什么让公主信任他,他将来成功了一定不会亏待她。公主大声责骂他,说他贪恋美色,违背承诺,成不了大事!让他立刻赶那个下贱女人走!我正不知道该不该离开时,公主气冲冲地走了出来,狠狠地瞪着我,那种眼神真的好像要杀了我似的,我吓得腿都发软了,连忙跪下。这时,蓝玛妮小姐恰好回来了,不然我看我那天真的凶多吉少!当天晚上,公主阁下进宫去面见皇后陛下了,我才敢进去给她整理房间,谁知道将军阁下竟然没有陪他的母亲一起进宫,他还偷偷走进房间企图侮辱我,幸亏我力气大,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跑去哥哥那里。后来,我就被哥哥送出了府。”   苏雨摸摸下巴,思忖道:“那么,基本可以断定公主和将军就是因为你的事情而争吵的。将军知道公主殿下回府后必然会立刻赶你走,所以他决定要立刻得到你,才有了后来的出格行为。”   小唐接口道:“但是,美绫通公主殿下的行为举止也太怪异了,以贡猜将军的身份,即使他对豪姬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至于惹公主动那么大怒气。贡猜将军的夫人三年前去世后,他一直没有再娶,也没有过任何固定的女友,但是私下里却对豪姬如此行径,说明他并不是不想找女人,而是好像被公主殿下所束缚着,这也太不合情理了,哪有妈妈不希望儿子再婚的?”   白宛蓉也点点头道:“是啊,莫非美绫通公主殿下希望她儿子孤独终老?我看贡猜将军还是个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啊!”   苏雨微微一笑:“一切不合理的事自然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是那个答案暂时被迷雾包围着,我们无法看清而已。豪姬,你再想想,关于美绫通公主,你还发现了什么反常之处吗?”   豪姬又仔细想了想,道:“进白楼的第一天,我去打扫公主的房间,无意中碰倒了她床头柜上的一个小瓶子,谁知道那小瓶子里流出来的液体倒在地毯上,竟然把地毯都染成了蓝色,我吓得赶紧擦,可是怎么擦也擦不掉。结果公主外出回来时发现了,她当时的样子很可怕,突然扑上来掐住我的脖子,几乎要把我掐死了,我也想不出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幸亏是蓝玛妮小姐当时走了进来,公主阁下才松了手,还换了一副笑脸,温柔地说只是小事情,让我不必害怕。我当时真是吓傻了,连话都说不出来。行了个礼就跌跌撞撞地逃了出来。后来我洗手上沾着的那种蓝色液体,还花了很长时间呢。”   苏雨追问道:“豪姬,你仔细回忆一下,当你的手指触碰到那些蓝色的液体时,是不是有种令皮肤微微融化的感觉?”   豪姬努力点点头道:“是的,您说得很对,正是这种感觉,感觉手上的皮肤似乎要被融化了似的,变得很软很薄。可是,那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呢?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凶?”   苏雨突然紧皱眉头道:“豪姬,你要立刻离开曼谷,越快越好,你的生命目前正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你离开将军府这段时间,之所以没事,是因为你一直待在人鱼公主号上,不为人所知。但现在,既然我们能跟踪你哥哥找到这儿,很快,那些嗜血的杀手也会找到这里来。”   威拉起身,焦急地大声问道:“苏先生,你说什么嗜血的杀手?究竟有什么人会追杀豪姬呢?求求你,告诉我真相!”   白宛蓉和小唐也默默地望着苏雨。   苏雨思忖了半晌,缓缓道:“威拉,相信我,有些事情你不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你只要知道,你必须立刻送豪姬离开曼谷,但是也不要回你们的家乡去。这样吧,我安排你们俩尽快去香港。不能走机场,那样太容易被人发现,我想最安全的还是安排你们坐商船离开。”   威拉还未回答,豪姬起身道:“苏先生,我相信你。哥哥,我们就按照苏先生说的办吧!”   威拉见豪姬态度如此坚决,想了想,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苏雨见两人已经应允,于是掏出手机给泰国警方一位熟悉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大意是请对方在近两日安排威拉和豪姬两人乘坐运送货物的商船尽快去香港。放下电话后,苏雨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后天一早恰好有一艘香港货船要返航,豪姬就先藏起来,只和威拉保持单线联系。威拉呢,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你今天还必须回到将军府去当差,到后天就留一封辞职信,悄悄离开,不要跟任何人当面解释。后天一早我会派小唐开车送你们去码头登船,到了香港会有警方的人来接你们,帮你们安排住处,明白吗?”   “好的,苏先生,我等会儿送豪姬去临近水上市场的一个小公寓里躲起来,那是我用在将军府工作的这几年的积蓄买下的,原本打算以后老了和豪姬一起住,看来将来能不能回到泰国也说不准了!”威拉叹了口气道。   苏雨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肯定会回来的!只要这桩案子真相大白了,那一天不会太远!”   正在此时,那个穿粉红色抹胸的人妖推门进来,笑眯眯地招呼豪姬准备登台表演。豪姬连忙邀请苏雨等三人观看完他的表演后再一起离去。白宛蓉自然是满心欢喜,苏雨和小唐也盛情难却,于是,在人鱼公主号的顶层甲板上,沐浴着清爽的夜风,苏雨、小唐和白宛蓉一起度过了一个流光溢彩的夜晚。直到月上中天,表演结束,威拉和豪姬与众人一一告别,才乘坐一艘摩托艇消逝在茫茫的夜色中。   在返回曼谷市区的汽车上,苏雨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摸了摸下巴,道:“我有种心慌的感觉!似乎幽灵之翼正在策划什么大阴谋。他们的手段一如当年的天堂之翼那般毒辣。豪姬能平安到现在也算侥幸,希望他们兄弟能安全到达香港!”   白宛蓉接口道:“放心吧,雨哥,你安排得这么周密,不会有事的!我刚才已经和Madam陈通了电邮,她说会安排威拉和豪姬到港后的一切生活。不过,我还没弄明白,雨哥你说豪姬很危险,是因为他得罪了贡猜将军吗?将军既然知道他的人妖身份,自然不会再有占有他的念头,难道你怀疑贡猜将军也是幽灵之翼组织的人?”   苏雨思忖道:“若要贡猜这样身份的人加入秘密组织,那必然是有什么重大的原因,暂时我还没有想到这个原因,所以我也无法确定贡猜是不是幽灵之翼的人。但是,他和美绫通公主这对身份尊贵的母子看似的确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在开车的小唐也开口问道:“雨哥,你前两天还怀疑威拉就是失踪的巫师素格,豪姬是儿童绑架案的重大嫌疑犯。怎么今天又一下子就揭破了豪姬的身世,那个冒充豪姬的女人又是谁呢?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线索?”   苏雨微微一笑,道:“果然还是小唐,问到了点子上。我就一一来解答你的疑问。第一,威拉的身份我已经进行了核实,我把他的照片传真到他的家乡,经过幼时一起长大的邻居辨认,确定是他本人,而且还提供出他曾有个弟弟被拐走的事情。而且,为了保险,刚才和他面对面之时,我还特意仔细观察过,易容而成的脸,虽然可以乱真,但是细微的表情绝不自然,正如整容后的脸一样,行家里手一望便可以辨真假,所以易容后的人一般都很小心,尽量不与别人距离太近。而威拉绝没有这些问题,刚才他激动伤心时的表情都很自然,应该不是别人假扮易容的。第二,再说说豪姬,他今天说出的情况的确是令我受益匪浅,也正和我在将军府白楼里看到的一些古怪之处相符,所以,他没有说谎!而他也被曼谷警方证实了并不是那个在几家幼儿园里帮过佣的豪姬,虽然那个女人用的是他的身份证。第三,至于那个女人是谁?的确,我是有一些猜想,但是却并没有得到证实,所以只能暂时封口了!不过我保证,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小唐和白宛蓉互相望望,都露出一脸的无奈和不满。   苏雨呵呵笑道:“别不高兴了,其实我登船前就打电话让蒂娜夫人帮我们准备丰盛的夜宵了,知道你们这两天跟踪威拉也辛苦了,也算犒劳你们吧!等后天送走了威拉和豪姬,我们就要准备前往泰北继续调查释迦族族人的踪迹了。幽灵之翼,我感觉到,他们必定也在策划什么犯罪计划,他们加快动作了!我们要比他们更快!”   说着,苏雨凝视前方,目光中露出坚毅之色。   果然,回到河畔别墅,蒂娜准备的这一餐真是异常丰盛。各种泰国美食堆满了餐桌,特别是冬阴功汤,酸辣可口,白宛蓉和小唐边吃边大呼过瘾,连素来口味清淡的苏雨也连喝了好几碗。   蒂娜还特地准备了一种泰国本地的清酒,入口虽淡,但后劲却很足。白宛蓉和小唐都兴致极高,边猜拳边拼酒,说说笑笑,几杯下肚都感觉头重脚轻,支持不住都溜回自己房间去休息了,只剩下苏雨和蒂娜还在餐厅里对酌。   蒂娜拿起桌上精致的酒壶,笑盈盈地帮苏雨斟上一杯酒,柔声道:“苏雨,你和杜平认识了这么久,他一直跟我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说,你的家族其实在香港经营着一家跨国公司,生活优裕,你帮着警方破案完全是为了兴趣,也就是对破案子着迷,是不是这样呢?”   苏雨接着这杯酒,微微一笑道:“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是只为了吃喝不愁,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值得去做。对我来说,扑灭罪行,侦破案件,可能就是人生的意义所在吧。”   蒂娜也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道:“那是你命好啊,生在那么富有的家庭,自然不必为了生活所迫,可以自由自在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杜平就不同了,他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能从中国的小城市来到曼谷这里定居生活,他付出了很多外人所不知道的艰辛!”   苏雨一仰脖,也喝下了半杯酒,道:“说起来,杜平当年是突然跟我辞职,离开江城来到曼谷的,后来我也只是来曼谷时,才和他见过几次,还没有详细问过他来泰国后的经历。蒂娜夫人,你就给我讲讲你们俩的爱情故事吧?”   蒂娜妩媚一笑,道:“当然,我今晚会好好地陪着你。其实,杜平在泰国遇到我的时候,我还只是一名酒吧女,我们俩一夜缠绵,他对我动了真心,于是,他决定留在泰国,和我结婚,永远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们俩都没钱,想投资做点生意实在无从下手。于是,想来想去,杜平决定,从他的好兄弟——你那里想点办法。”   苏雨此时好像已经微有醉意,他把杯中残酒一口气喝完,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些事,我从来没有听杜平提过啊,他一直说,蒂娜夫人你娘家很有钱,他来了泰国后凡事都不发愁,一切都很顺利!而且他也从来没跟我提出过钱方面的要求啊?”   蒂娜托着下巴,媚笑道:“他自然不会跟你说这些,也不会开口跟你借钱,男人爱面子嘛。但是,他却干了件你绝对想不到的事情。他把你多年来探案的资料偷偷复制了一份,卖给了你的死敌!这样,我们就得到了一大笔钱,开始了在泰国的新生活!”   苏雨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并端起一饮而尽,斜着眼望着蒂娜缓缓道:“蒂娜,你今天好像和平时很不同!这酒味道可真特别,刚开始喝的时候没什么味道,后来却越喝越想喝,越喝越停不住了!你刚才说什么,杜平把我探案的资料卖给了谁?我的死敌?”   蒂娜盯着他看了半晌,起身绕过餐桌走到他身边,轻轻抚弄着苏雨的脸庞道:“你的死敌就是天堂之翼啊,难道你忘了,那么一个庞大而有实力的组织,差点就毁于你手!他们的第一杀手因你而死!他们的领袖丰臣公主也是因你而自尽!”   苏雨似乎已经开始晕眩,他扶着头,微闭着双眼,胸口微微起伏道:“天堂之翼!我似乎记得这个名字!丰臣公主已经死了!又怎么会找杜平买我的资料呢?为什么我的头很晕,我的胸口好像有团火在烧。蒂娜,你给我喝的是什么酒?”   蒂娜笑得灿如春花,她俯下身,在苏雨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悄声道:“这种酒叫花下鬼!是一位死去的老巫师所制,含有一种秘制的蛊毒。这种毒发作起来很奇怪,心如火烧,中毒的男人必须马上找人交合,发生关系,不然就会毒发而死。但是,交合之后,他的生命就属于了那个和他发生关系的女人,他必须一生听命于那个女人,不然,就会毒发攻心,死得十分凄惨!”   苏雨此时脸色赤红,他缓缓睁开眼,注视着她,问道:“蒂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杜平的妻子,你为什么要害我?啊!我……我的头好疼啊!”话音未落,苏雨已经滚落在地,他拼力抱住自己的头,张大了嘴巴,似乎在竭力控制着什么。   蒂娜望着躺倒在地的苏雨,嘴角掠过一丝冷酷的笑容,她蹲下身,缓缓褪去自己身上蓝色丝裙的肩带,露出了洁白柔软的半截酥胸,贴近苏雨柔声道:“苏雨,你如果不马上和女人交合,那么这头疼就会越来越厉害,就像有人用斧子砍你的头。再过一会儿,你就会全身如被火烤,燥热难耐!不如还是赶快和我成其好事吧。其实,我早就想试试和他们说的天下第一的神探做爱是什么滋味了。”   苏雨猛然挺起身,搂住蒂娜的脖子,贪婪地望着她那两只半露的肉峰,似乎已经饥渴难耐,但瞬间又闭上眼睛,推开蒂娜道:“不行,不行,你是杜平的妻子!我不能这么做!”   蒂娜咯咯地媚笑道:“苏雨,你不必介意这些,其实我根本就不是那个傻瓜的老婆!他老婆和女儿早就在我们首领的手掌中了!他还傻乎乎地以为她们还会回来呢?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漂亮吗?”   苏雨缓缓睁开眼睛,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蒂娜柔润的身体,喃喃道:“蒂娜,你真美!不,你不是蒂娜,那你究竟是谁?”   蒂娜温顺地依偎在苏雨怀里,得意笑道:“你别管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个漂亮女人,好好享用我的身体就好,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了!只要把你握在手中,连首领都不得不敬我三分!”   但刚说完这一句,她就觉察出了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苏雨的拥抱并不像情人间那般缠绵火热,而是双臂越来越用力,她几乎无法动弹。   “你,苏雨!”   她刚要试图挣脱,苏雨的双手突然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处,另一个人迅速地把一副冰凉的手铐戴着了她的双手上。   蒂娜如被困住的猛兽般发出一声狂叫,她竭力翻滚挣扎了一阵,在明白一切只是徒劳之后,才喘着气仰卧在地,眼光来回扫视着静静望着她的三个人,恨恨地叫道:“苏雨!有你的!你可真会演戏!可是我明明看到你们三个都喝下毒酒!”   已经整理好衣服,恢复了常态的苏雨正静静凝视着她,镇定自若道:“要怪只怪你太心急,急着对付我们,才露出了马脚!在今晚之前,我虽然对你有所怀疑,但是也没有实质性证据。你一直埋伏在我们身边,刺探消息,充当幽灵之翼的耳目,但当我故意在电话里向你透露我们正在人鱼公主号上进行调查后,你果然中计,开始迫不及待地动手了,或者说,是你的首领等不及了,命令你动手了!”   小唐插着口袋,冷冷地注视着躺在地上的这个女人。白宛蓉手中的枪则一直毫不放松地指着蒂娜的胸口。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其实雨哥早就怀疑你并不是真正的蒂娜夫人了,刚才吃饭前,我悄悄去厨房查了查,今晚的菜都是厨娘做的,但是只有那瓶酒是由你单独准备的,而且你吩咐过任何人不许碰那瓶酒。菜端上桌子以后,我们仔细地观察着你,所有的菜都是在你吃过之后,我们才敢吃的。而唯独只有那瓶酒,你一直倒给我和小唐喝,你自己却一口未喝。我知道,那瓶酒里肯定有古怪,于是,我们俩虽然假装喝下去了,但其实却是含在嘴里,离开餐厅后就马上吐掉了。”   蒂娜突然放声大笑道:“苏雨身边的女人果然都很厉害,他老婆就是个超级女警,你这个小丫头也很不赖嘛。居然能看穿那瓶酒里有问题。”说着,她挑衅般望向苏雨,柔声道:“苏雨,你真是个能令女人着迷的男人。说说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我很好奇,我自认为自己的易容之术是毫无破绽的。”   苏雨缓缓道:“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我可以告诉你,第一天见到你,我就觉察出了异常。以前见过几次蒂娜夫人,她和杜平很恩爱,总是喜欢称呼他平哥,而你见到杜平时却是叫他老公。更重要的一点是,以前杜平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和蒂娜之间有些亲昵的小动作,这是夫妻间很自然的感情流露,但是这次来,我却隐隐感觉到他似乎对你很忌惮,你们俩甚至连手都没碰过一次,也没有谈起过小芙蓉。这当然是很不正常的现象。我起初猜测你们俩之间出现了感情危机,才把孩子暂时送走了。但是,在杜平突然消失的前一天晚上,他显得心事重重,喝醉了以后用中国话迷迷糊糊地叫了声‘蒂娜、芙蓉,你们在哪儿啊?’我突然间明白了一切,你这个蒂娜根本就是个赝品,你应该是幽灵之翼的杀手!小芙蓉也根本不是去了什么美国上学,她们俩应该是被幽灵之翼挟持了,用来威胁杜平。因为在泰国,我只有杜平一个好朋友,只要你们控制住了杜平,就能利用他对我的行踪一清二楚。而监视杜平和我最好的人选自然就是给他安排一个假冒的妻子了。那天在云通寺前,你们竟然想用一颗炸弹炸死我和杜平,虽然没有得逞,但是杜平已经意识到,蒂娜和小芙蓉在你们这些人手中一定凶多吉少,我知道,他想告诉我真相,但是又不敢,他害怕你,内心如此挣扎,所以才会很失态地喝醉了。我本想不动声色,不让你起疑心,尽量拖延时间,保护蒂娜和小芙蓉的安全。没想到,你的确行事很周密,居然从杜平的表现中看出了端倪,第二天,杜平突然消失,当然是怕杜平向我泄露了你们的秘密,被你强行掳走了。那时候,我想,只有继续假装没识破你的身份,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杜平一家的安全。”   蒂娜阴恻恻地笑道:“那你今晚为什么又要设计来抓我呢,难道不怕我们的首领下令杀了杜平一家吗?你那么聪明,可惜,和你做朋友的人都没有好结果,那个美国心理学家如此,杜平也是一样,难逃一死!”   一直静静聆听的小唐此时开口道:“你别得意了,其实,杜平已经得救了!我们已经猜出了他藏在哪里,我们调查过,自从杜平失踪后,你突然开始关心起码头那里停着的那艘旧游船了,还几次吩咐佣人们绑好它,小心别被河水冲走了。现在,我想泰国警方已经成功地从旧游船的船舱里救出了杜平。”   蒂娜一惊,注视着苏雨,咬牙道:“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找到杜平了。那天,我发现杜平和你一起喝酒时表情很反常,就知道他已经靠不住了。当晚,我迷晕了他,但是仓促间,无法及时把他带出别墅去。于是,我想起了那艘一直停在后面码头的旧游船。我把杜平点了穴道,令他动弹不得,把他关在游船的底舱里,每天晚上乘着夜色去给他送点食物和水,保证他既不会饿死,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挣扎。我留着他的命,就是作为要挟你的砝码,本来,我想过了今晚,你们都解决了,杜平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让他去湄南河底祭河神吧,谁知道,竟然栽在你手上。不过不要紧,你们怎么也逃不出我主首领的神机妙算。”   说完这一句,蒂娜脸上竟然掠过一丝阴冷的笑容。   苏雨凝视着她,心中微微一颤,脱口而出:“不好,豪姬有危险!小唐,我们马上乘快艇赶去威拉的公寓。宛蓉,你留在这里,看着这个假蒂娜。曼谷警局的达蓬高级督察正带人赶来,你和他们会合后先把她带回警局审问,再请达蓬督察通知在威拉公寓附近巡查的警察马上过去查看一下。”   白宛蓉点头答应着,一边从腰后抽出一把枪来抛给小唐道:“你带着防身。雨哥,你们要当心!幽灵之翼的杀手都有两下子的!”   躺在地上的蒂娜嘿嘿冷笑道:“没用的,你们已经太迟了!现在应该已经完事了!”   白宛蓉踢了她一脚道:“少废话!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小唐接过枪,掂了掂,在腰间别好。苏雨也掏出自己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夹,又重新放回腋下的枪套中。他朝小唐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飞快地离开了餐厅,出了别墅的后门,沿着花园的小径一路小跑,来到僻静的码头处。月光下的河面波光粼粼,如一双诡异的黑夜之眼。小唐先跃上了那条停在码头边的快艇,迅速发动了引擎,苏雨紧接着也飞身跃上。快艇如利刃一般割裂开水面,朝着茫茫夜色中冲去。   快艇上的两人都直视前方,没有说话,但是苏雨紧紧抿着的嘴唇透露了他内心的焦急。他一直在拨打电话,但是无论是豪姬本人的手机,还是威拉的手机,都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威拉的公寓到了,雨哥!你看!”小唐用手一指,关掉引擎,让快艇缓缓靠岸。在昏暗的夜色中,紧靠着湄南河边的一排陈旧的公寓中正点燃了万家灯火。   两人一前一后跳下快艇,飞快地往公寓方向跑去,苏雨跑得极快,一下子就把小唐甩下了一大截,跑在后面的小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拐进两幢公寓间的小径,就被几个泰国警察拦住了。小唐的心里咯噔一下,这里已经被拉起了一条临时的封锁线,看来发生了什么非常事件。   一名警察敬礼道:“先生,这里刚发生了一起坠楼死亡事件!暂时封锁,不能通行,您请绕行吧!”   小唐颤声问道:“你们说坠楼事件!那死者是不是叫豪姬?”   两个泰国警察狐疑地望望他道:“是叫豪姬!我们正在附近例行巡逻,接过总部的通知,要我们到这里来寻找一个叫豪姬的红艺人,谁知道我们刚走到这里,他就从那幢公寓楼掉了下来,人已经断气了!先生,你是他的什么人?”   小唐呆了片刻黯然道:“我是个香港人,我们正在调查一起案件,他是我们的重要证人!”   其中一名警察咧嘴笑道:“原来您是苏雨先生的朋友,请过去吧,苏先生已经在检查死者的尸体了。”   夜幕中,远远望去,豪姬的身体如一只张开翅膀的蝴蝶,脸深深地埋在草丛中,殷红的血液正在渐渐地蔓延开。   小唐轻轻走到正蹲在地上检查豪姬尸体的苏雨身后,张了张嘴,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唐,这是我第二次疏忽令一个无辜的人丢了命!”苏雨却突然开口道。   “第一次是……”   苏雨缓缓起身,握紧了拳头,声音微微发颤道:“在江城,我一时疏忽,没有接听到一个电话,令一个无辜的男人丢了命。他本来是要告诉我一个重要的破案线索,结果被灭了口。那也是我和天堂之翼的第一次交手。这一次,豪姬信任我,才告诉了我他离开将军府的实情。而我却低估了幽灵之翼的手段,让他独自躲在这间公寓里。一天,只差一天而已,本来明天晚上他就可以离开曼谷安全地去香港了。如果我让他在离开曼谷前和我们待在一起,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事。”   小唐轻轻拍了拍苏雨的肩膀道:“雨哥,我听说过你破天堂之翼那个案子的故事。既然丰臣公主那么狡猾强大,你都可以在落日海湾战胜她,这次你也一定可以。别难过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们要找出真相,才能不让豪姬枉死!”   苏雨沉吟了一会儿,扭头冲小唐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小唐,你说得对,我们必须争分夺秒,查出幽灵之翼的真相,才能避免更多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说着,他面露坚毅之色,似乎在慢慢恢复平日的冷静睿智。   “据两个巡警的描述,他们接到命令来到这幢公寓时,豪姬刚刚从楼上坠下死亡,从表面来看,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于是他们赶快跑出楼,冲进威拉在三楼的那间公寓里,却发现门是反锁的,里面空无一人。强行破门后,他们检查了一下,窗户是打开的,里面也没有任何翻动打斗的痕迹。他们已经封锁了那间公寓,呼叫了总部派人过来做现场的痕迹提取。他们初步得出的结论是豪姬属于自杀!但是,我刚才检查了一下豪姬的尸体,在他的脖颈处,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小唐,你看看吧。”   小唐马上蹲下身,掏出手套戴上,细细翻查了一下豪姬的尸体,特别是他的脖颈处,突然咦了一声道:“这里有个很难察觉的针孔,估计应该是被什么人快速地注射了毒针,他是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被人从楼上推下。是幽灵之翼的人干的,他们骗取豪姬的信任,让他打开了门,进入封闭的房间,给豪姬注射毒针。”   苏雨沉声道:“不错,可是还有重要的一点,你再看看他的脸。”   小唐把豪姬的尸体翻了过来,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气,道:“他的脸被划了两刀,天啊,是谁这么残忍,杀了他还不算还要毁他的容!豪姬生前是多么漂亮啊!难道这个杀手是个女人?”   “或许不止是女人会嫉妒他的美丽,做出如此偏激之举!”苏雨深深凝视着豪姬的脸道。   “啊,会不会也是一个红艺人!”小唐说着,突然想到一人,他抬头望向苏雨。   苏雨默默地点了点头:“和我的推测一样!他杀了人之后应该还在那艘船上,因为他想不到我们会猜出他来。”   随即,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曼谷警局的达蓬总督察的电话。   简短地通了几句话后,他挂断了电话,面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幸亏达蓬总督察早就安排了快艇在人鱼号附近的码头布控,相信很快能抓到他!杜平也已经在医院里醒过来了,案子总算峰回路转!”   小唐起身道:“太好了,雨哥,抓到这个杀手,再加上假蒂娜,我们手里就有两张牌了,不会总是被幽灵之翼牵着鼻子走了。对了,豪姬只是向你说出了他离开将军府的真实原因,就突然被害。他提到的打翻美绫通公主的那瓶药水究竟是什么呢?您是不是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   苏雨缓缓道:“那种药水,我曾经在落日海湾下天堂之翼的古堡里见过,据说是采集日本的一种稀有海藻制成的,所以会呈现一种天然的蓝色。它是给那些经常需要在脸上贴上人皮面具来易容改扮的女忍者们使用的,可以令她们的皮肤保持柔润。美绫通公主房里居然会有这样一瓶药水,豪姬在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有人担心他会告诉我,所以才会遭此厄运!”   小唐惊诧道:“易容!地位如此显赫的美绫通公主,贡猜将军的母亲,简直无法想象她会和犯罪集团扯上关系。那我们该怎么办?雨哥,现在一切知情的关系人都被灭口,我们是要继续调查将军府还是另找线索?”   苏雨摸摸下巴道:“今天曼谷新闻报道的头条就是,贡猜将军、蓝玛妮小姐陪同美绫通公主启程飞去香港,他们此行是代表泰国皇室去观礼新任香港新特首的就职典礼。此次典礼将会有东南亚十几个国家的皇室成员和领导人来观礼,中国政府方面也会派出高层去观礼,盛况空前!如今的将军府已是人去楼空,相信所有的证据也已经被毁灭,我们就算进去也查不出线索了!”   “那怎么办?”小唐咬了咬嘴唇。   突然,一个男人狂怒的声音响起:“我是他哥哥,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苏雨忙对小唐微微点头道:“是威拉,你去带他过来吧!”   当威拉跌跌撞撞地跑到近前,双膝跪地,凝望着豪姬的尸体时,他猛地捂住了脸,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哭泣声。   “不,不,豪姬,你不能死!你不要离开哥哥!”   小唐走过去,试图安慰他几句,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威拉猛然回过身来,指着苏雨喊道:“是你,就是你,你一定是恶魔派来摧毁我们兄弟幸福的。不是你千方百计地跟踪我,找到了人鱼号上,豪姬的行踪怎么会暴露,那些杀手怎么会找到他!你还跟我保证豪姬会安全地到达香港,可是,仅仅一天,他就死于非命!”   苏雨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情,他微微欠身道:“威拉,你要责怪我,我无话可说,确实是我的疏忽,才造成这样无法弥补的后果!对不起。”   威拉怒不可遏地扑上来揪住苏雨的衣领道:“对不起,一句对不起能让豪姬活过来吗?我那可怜的弟弟,他来到人世间已经备受煎熬,现在还死得这么惨!你不是号称香港来的神探吗?你快破案啊!”   小唐奋力掰开威拉的手道:“威拉,你别激动,其实,幽灵之翼的人早就在人鱼号上安插了杀手,其实并不是我们暴露了豪姬的行踪。雨哥已经很内疚,你别再责怪他了!我们一定会帮你抓到凶手,还豪姬一个公道的!”   威拉一惊,松开手道:“人鱼号上早就有杀手?是谁?”   苏雨黯然道:“如果我想得再周密些,或许这个悲剧可以避免。威拉,我让外面的警员送你去曼谷警察总部吧,相信不出意外,这时候,达蓬总督察应该已经派人把杀害豪姬的凶手抓到了。你可以在警方的监控室看到对他的审问。”   威拉将信将疑地说:“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他扭头又望了一眼豪姬的尸体,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送走了威拉,小唐皱眉道:“雨哥,我们为什么不和威拉一起回曼谷警察总部呢?刚才宛蓉发了消息来,那个假蒂娜已经被关押在单人囚室里,等我们去了,再和泰国警方联合审问。”   苏雨神色凝重地说:“在回警局之前,我们要先去医院,见见杜平,听说他一醒过来就要求见我,我想他应该有很重要的话要跟我说。”   曼谷这座不夜城在缠绵的夜色中,掀开了神秘的面纱,尽情袒露出她热情疯狂的一面。各种成人酒吧、脱衣舞表演场的灯火迷离闪烁,大街小巷中的美艳女郎扭着滚圆的臀部招摇而过,男人们像嗜血的苍蝇般在每一家风月场所间流连。   曼谷市立医院的某一层,杜平呆呆地站在窗口,斑斓的夜景丝毫吸引不了他,任凭夜风不断吹动他的头发。好一会儿,他缓缓闭上了眼,身子开始不断颤抖起来,嘴里喃喃地喊着:“蒂娜、小芙蓉,我不会让你们就这么死去的!”   杜平在窗口边摇摇欲坠,突然被一双结实的手臂从后面拉住了。   “杜平,你清醒一点,不能放弃!蒂娜和小芙蓉还在等着和你团聚!”   杜平缓缓地转过身来,苏雨和小唐正深深地注视着他。   “苏雨,我……我真是没脸再见你了!”杜平微微低下了头,满脸的愧疚。   苏雨一拍他的肩膀,关切地说:“你的苦衷我都明白,我不会怪你的。来,坐下来,详细地告诉我,你是怎么被幽灵之翼的人控制住的?任何细节都会对找到蒂娜和小芙蓉有所帮助。”   杜平点点头,和苏雨一起走到沙发上坐下,小唐立刻走上去关紧了窗户,拉上了窗帘。   杜平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雨哥,你还记得吧,我在江城时就喜欢赌几把,但是后来听了你的规劝后就戒掉了。来了泰国定居后,起初生活并不如意,蒂娜的娘家并不像我告诉你们的那样是什么豪富之家,相反,她是在酒吧里工作的服务生,我们正是在那里相遇产生感情的。后来,她怀孕了,我就和她结了婚,不让她再去酒吧上班。这时候,养家的全部重担都在我身上了。我开了一家中餐厅,生意马马虎虎,勉强支撑,可是在三年前的那次金融危机中,餐厅经营不善倒闭了,我们一家的生活陷入困境。有一天我心情很糟,喝醉了酒之后就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赌场,结果把我仅有的一笔存款也输光了。我不知道怎么走出了赌场,走到湄南河边,大脑一片空白,真想一下子跳进河里死掉算了,正在挣扎时,一个黑衣人叫住了我,他说可以给我一大笔资金,让我去投资成立一家自己的公司,这笔资金是无限期给我使用的,甚至不用偿还。有这样的好事我自然是喜出望外,一口答应下来。接受了他的钱,自此我和蒂娜的生活开始好转,这两年,公司经营得非常成功,我住上了别墅,开上了好车,日子一天天富裕起来。但是有一天,噩梦来临了。”说着,杜平捂住了脸,半晌不语。   在一旁的小唐低声道:“你早就该想到,这个世界上绝没有天上掉下的馅饼,黑衣人当初那么帮你,完全是另有企图。”   杜平深深叹了口气,点头道:“不错,那一天,黑衣人突然出现,他说不需要我还一分钱,还能再给我一大笔钱,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我从雨哥的电脑上偷出他侦破过的所有案子的资料给他。我当时就已经明白我是掉进了一个陷阱里了,这个黑衣人一定是冲着雨哥才来接近我的。但是,我已经骑虎难下了,我舍弃不了我拥有的这一切,所以,我就借口探望父母回到江城,邀请你吃饭,故意灌醉你,乘机从你的电脑里盗取了案件的资料。而且,我按照黑衣人交给我的方法,小心翼翼,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以,雨哥你自己也不知道。”   苏雨缓缓道:“不,我知道,我后来在一次例行的电脑检测中,发现了我的电脑中曾被人植入了木马程序,怀疑资料曾经被盗取,但是,我没有怀疑到你身上,只以为是一些我的宿敌利用网络黑客所为,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轻易地怀疑我的朋友和兄弟。黑衣人必定就是幽灵之翼组织的人,他们为了对付我所以一定要预先了解我侦破其他案件的行事方法。只是他们居然想到去利用你,用心不可谓不险恶。那么后来,他们又是怎么掳走了蒂娜和小芙蓉?”   杜平颤声道:“我盗取了你电脑中的资料给黑衣人之后,他又如约给了我一大笔钱,本来我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了。没想到,半年前,我离开曼谷去外地处理些紧急的事情,蒂娜突然接到她父亲在老家病危的消息,于是她带着小芙蓉连夜坐车赶回泰国北部的老家去,谁知道,在路上,她们乘坐的那辆车竟然神秘地失踪了。我在赶回曼谷的途中就接到了黑衣人的邮件,邮件里是一张她们母女俩被绑在某个建筑物里的照片。照片下面还附着一句话,‘帮助我们对付苏雨,要令他彻底失败,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妻子和女儿,不许报警,安静等候,不久会有人去你家里给你指令。’署名是‘幽灵之翼’。那一刻,我瘫倒在地,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做了。第三天,这个假蒂娜就来到我家了,对佣人们都宣称是把小芙蓉送去了美国读书,除了我,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就像个鬼魂,时时刻刻控制着我,给我下达指令。这次你们来到曼谷后,她就命令我要随时跟随雨哥,向她汇报你的一举一动。那天晚上我们从云通寺那里回来后,我又向这个假蒂娜汇报了一次,可是她似乎并不惊讶我们从信尼大师那里得知了素格这条线索,好像胸有成竹般命令我套雨哥的话,看看你们下一步打算什么。我听得出来,他们就要下手对付雨哥了,我很心急,但是又不能直言相告。后来吃饭时,我就佯装喝醉,故意在酒后迷迷糊糊地叫着蒂娜和小芙蓉的名字,我知道,雨哥很聪明,一定会猜出事情的真相的。”   小唐微笑道:“杜平哥,原来那天晚上,你是假装喝醉啊,果然,雨哥听出了你那几句醉话的话外之音,猜出了蒂娜夫人和小芙蓉被幽灵之翼绑架了。但是没想到,这个假蒂娜那么狡猾,居然看穿了你的用心。第二天我们就发现你失踪了,知道你应该是暴露了,于是,雨哥他当晚就传了短信给我,分析说,你应该就被囚禁在别墅附近,我们决定将计就计,对假蒂娜不打草惊蛇,而是暗中调查,以稳住她,再找机会救出你和蒂娜夫人以及小芙蓉。谁知道,这几天假蒂娜行事非常周密,我们竟然查不出你的所在。今晚,我们从人鱼公主号上调查回来的路上,达蓬总督察发了短信息给雨哥,告诉他,已经在河畔别墅后面码头边那艘旧渔船的舱底找到你。于是,我们觉得该对假蒂娜下手了,就合演了今晚的这场戏,活捉了假蒂娜。”   杜平敬佩地望着苏雨,诚挚地说:“雨哥,都怪我,我应该早点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你的。你破了那么多奇案,幽灵之翼也绝对不是你的对手,是我混蛋,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还差点让假蒂娜害了你。”   “别说这些话了,杜平,我永远把你当好朋友看。快点把当初幽灵之翼发给你的那张照片给我们看看,我相信,这么重要的证据你一定还保存着吧?刻不容缓,很快幽灵之翼就会对假蒂娜被捕做出反应了。时间现在对拯救蒂娜和小芙蓉的生命至关重要。”苏雨拍拍杜平的肩膀道,目光炯炯道。   杜平点点头,从自己手指上费了很大的劲褪下那个银色的结婚戒指,小心翼翼地从戒指背面取出一块小小的晶片递给苏雨道:“雨哥,我每天都在担心幽灵之翼的人杀了我或者把我也绑架走,所以,我把那张蒂娜和小芙蓉被绑架的照片存在了这片电脑晶片里,藏在这个戒指后面,万一我遇到不幸,还能把这条线索留给你去救她们。果然,那天晚上我被假蒂娜迷昏了之后,被绑在了游船舱底。除了贴身的衣裤外什么都没有,幸好,她并没有取走我的结婚戒指,不然就糟了。”   苏雨微微一笑:“可能是你长得太富态了,从你手指上取走戒指实在太费力,不然,假蒂娜也不会这么大意的。来,让我们来研究一下这张珍贵的照片吧,这也是我们能救出蒂娜和小芙蓉最有利的线索。”苏雨开着玩笑,动作却丝毫不慢。他把晶片递给小唐,小唐迅速地把晶片插进电脑里,不一会儿深蓝色的屏幕上就缓缓出现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脸庞。她们似乎是被紧紧捆绑着,相互依偎在一起,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小唐,放大背景!”   小唐忙点击了几下按键,蒂娜和小芙蓉身后的几根廊柱和一截墙壁被放大了,苏雨聚精会神地盯着画面沉思。   小唐指了指其中一根廊柱道:“雨哥,这根廊柱上好像有一片亮点,会是什么呢?”   苏雨摸着下巴,沉思道:“应该是廊柱上镶嵌的金箔在照相机闪光灯下的反光,这个建筑的廊柱上居然会镶嵌着金箔,说明它不是豪富之家就是一座豪华的寺庙,在泰国,只有这两个地方会如此装饰。”   杜平和小唐都不由得连连点头。   “你们再看,后面这块墙壁上有什么,小唐,继续放大!”苏雨的语气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小唐忙又调整了一下画面,果然,在蒂娜头顶上的那几块墙壁上,露出一片彩色的痕迹。   “雨哥,好像是一片油彩的颜色,难道是墙壁上的壁画?”小唐沉吟道。   苏雨赞许地笑道:“不错,和我想的一致。那就更可以肯定是一座寺庙了。家庭装饰中几乎是不会绘制壁画的。小唐,我知道你是电脑高手,能不能把这张照片中所有能看见的墙壁上的彩色壁画全部放大,再和泰国所有著名寺庙中的壁画做个对比,看看蒂娜她们究竟被囚禁在哪座寺庙?”   小唐皱了皱眉道:“壁画的恢复倒不难,但是要在全泰国的寺庙里去寻找这样一幅壁画,可能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十天半个月也说不定。”   苏雨轻轻摇头道:“不,不是在全泰国的寺庙里去找,而是在清迈的寺庙里去找!你们看地图。”苏雨点击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了曼谷到蒂娜家乡的路线图。   “蒂娜的家乡在泰国北部,从曼谷开车过去最近的路程就是要经过清迈,而整个泰国除了曼谷只有清迈才拥有最多的寺庙,也只有清迈的寺庙里才会有这样大幅的壁画。”   小唐展开眉头,笑道:“果然还是雨哥心思缜密,我这就动手。三天,不,不需要三天,我就可以把画了这幅壁画的寺庙找到。”   杜平着急地喊道:“雨哥,我也能帮小唐一起复原壁画和查找寺庙。”   “好,我待会儿让外面的警员送你们回别墅去,那里更安静些,适合做这项极其重要的工作。”   苏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坚决地说:“不,小唐,你要辛苦一下,我只能给你一天一夜,你就得找到这所寺庙的所在。假蒂娜被捕,这个消息会刺激幽灵之翼的人,他们很可能会对蒂娜和小芙蓉下手。我们必须要争分夺秒了,今晚你留在这里和杜平一起去查这个神秘的寺庙。我赶去曼谷警察局连夜突审假蒂娜和人鱼号上的红艺人,希望能撬开他们的嘴巴得到新的线索。然后,我们要马不停蹄地赶去清迈,我在那儿的线人已经帮我查到了一些关于这个假蒂娜的重要资料。”   小唐点点头,面露一丝难色,但随即又坚决地说:“我尽力,长官!大不了一夜不睡了,不过我想问问,你竟然又悄悄在清迈布下了一个线人,从来都没有跟我们提起过,究竟是何方高人?”   苏雨有些神秘地笑笑说:“到了清迈,你们自然会知道的。”他又拍拍杜平的肩膀,叮嘱道,“你再好好想想,任何和假蒂娜接触的细节都有助于我们对幽灵之翼的侦破工作,救出蒂娜和小芙蓉。想起来随时告诉我。”   杜平点头答应着,苏雨又出门嘱咐了门外守着的泰国警察几句,才转身快步离开,他走出楼道大门,迎面吹来的夜风令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苏雨坐在出租车里,眼前不断滑过曼谷斑斓的夜景,但是此时从他眼中望去,却如一座被迷雾包围着的孤岛,不知道幽灵之翼会在何处出现,他们是谁?他们要干什么?他们和天堂之翼有何关联?   泰国皇家警察总部的大楼里,总督察达蓬正在一间办公室里抱着肩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屏幕,喃喃自语道:“幽灵之翼!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这个女人自从被关押后就端坐着,一个字都不说,但是那眼神却像是能杀人。”   一名警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附在他耳边说:“香港的那个私人侦探苏雨来了,他径直去了审讯室,去审问那个假蒂娜了。他让我转告您,下面他审讯时可能采用一些非常规手段,请您酌情删掉这段审讯录像。”   达蓬点了点头,微笑道:“他不是警方的人,又是香港特首亲自关照过的人,自然可以行使一些方便。不过,今天,我要看看他神探的名号是不是名副其实。”   审讯室里,苏雨推门进入后,一言不发地坐下,却并不望向对面被牢牢拷在椅子上的假蒂娜,而是一直看着自己手里的掌上电脑。但是他的轻松表情似乎是种无形的压力,令每一个对手都有被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气氛一时僵住,对峙了十分钟后,假蒂娜媚笑着开口道:“苏雨,我们之间你已经赢了,你抓住了我,但不代表你下一局还会赢。你不用装腔作势了,其实你手里一张底牌也没有,我们完全了解你,但是你却一点也不了解我们的组织。”   “是吗?”苏雨抬起眼帘,注视着她,缓缓道,“不,我的底牌远远比你想象得多,至少我知道,你的真名叫帕蒂,出生在泰国北部山区的某一个村子里,那里离释迦部落的村子不过几公里远,你幼年失去父母,差点被人贩子卖做雏妓,但是十年前很幸运地遇上了一个神秘的贵人收养,从此以后不仅接受了教育,而且,被送去美国接受过专门的特别训练,从而成为了幽灵之翼的一名职业杀手!”   假蒂娜突然叫道:“你……这不可能!”   苏雨逼视着她道:“你曾经代表幽灵之翼组织去和意大利黑手党、日本山口组接洽,想以你们在泰国的影响力,去插手在世界范围内的毒品生意。国际刑警组织早就注意到你了,也派人追查过你的背景资料。你知道,易容术虽然能把你的脸改变成蒂娜的模样,但是,却无法改变你身体的各项指标,这次我怀疑你的身份后,曾经秘密地对你进行了全身扫描,然后把你的身体各项资料发给国际刑警组织,经过他们的甄别核对,你就是帕蒂本人!冒充豪姬的身份去那几家幼稚园里卧底并和素格一起策划了那几起儿童绑架案的也是你!”   假蒂娜狠狠地盯着苏雨半晌,突然微微一笑:“你果然是个神探,怪不得首领说你是我们组织的心腹大敌。不错,我的确就是帕蒂,收养我的那位贵人就是我们至高无上的首领,没有她,我不知道会遭受多么悲惨的命运。她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她具有无比的魔力,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愿意为她付出生命来完成那个伟大的使命。”   苏雨不动声色地追问道:“你们组织的首领究竟是何许人也,你们一心想完成的伟大使命又是什么?”   假蒂娜却好像不打算再开口了,她突然盘起腿来,端坐在椅子上,好似老僧入定般,微闭双眼,嘴唇轻轻翕动着,念念有词。   苏雨起身,摸了摸下巴,轻声道:“帕蒂,我知道你打定主意不会开口了,你既然不怕死,当然也不会和警方合作来减轻你的刑期。但是,还有一个人,他并不是你们幽灵之翼的杀手,他只是为了你才参加这次犯罪活动的,他利用和豪姬相识的便利,骗豪姬打开了门,乘豪姬不备迷昏了他,甚至还因为嫉妒豪姬的美貌而划伤了他的脸,之后把豪姬推下了楼。你弟弟已经沦为命运悲惨的红艺人,难道还要因为你的缘故被判刑去坐牢吗?”   假蒂娜依然端坐不动,但是眼睑却微微颤动了几下。   苏雨等了片刻,竟也不再追问,而是拿起掌上电脑,转身朝门外走去,当他刚刚推开审讯室的门,就要跨出去之际,假蒂娜突然开口道:“告诉艾莉,我不是一个好姐姐。”   苏雨顿住,转过身来,默默注视着假蒂娜。   这个女人眼中竟然蒙着一层淡淡的泪痕。   “艾莉小的时候,我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他,但是却没有做到,让他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红艺人。后来我长大后,虽然找到了他,但是有再多钱也没办法再恢复他的男儿身了。这次行动,我让艾莉去人鱼公主号上参加表演,伺机监视豪姬。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找到了豪姬。于是,昨天晚上,我打算和艾莉同时行动,我来解决你们三人,艾莉则去公寓干掉豪姬。事情了结后,我就会带着艾莉回到首领身边去。但是,你棋高一着,我落入了你们的陷阱。我本以为艾莉不是职业杀手,让他去杀豪姬不会引起警方的重视,没想到,他竟然由于妒忌蠢到去划伤豪姬的脸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我弟弟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苏雨轻轻摇头道:“你放心,他只是在拒捕时受了些轻微的擦伤而已。而且,由于他是受你的指示作案杀害了豪姬,如果你承认是主犯,并且说出整个犯罪事件的原委,有助于我们下一步的侦破工作,那么泰国警方将代你向法官请求,你弟弟将被格外轻判。”   假蒂娜低下头沉思了片刻道:“苏雨,我相信你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而且你也有办法救我弟弟,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我用两个人的命来换我弟弟不用坐一辈子牢!如果她们母女因你而死,恐怕你也会内疚一辈子吧?”   苏雨的神情瞬间变得分外严峻:“快说吧,蒂娜和小芙蓉究竟被藏在清迈的哪座寺庙里?你早一秒说出来或许就可以避免她们遭受厄运。如果你的确说了真话,我一定会请求香港特首出面,利用他的影响力帮助你弟弟减刑。”   假蒂娜微微惊愕道:“你果然聪明,竟然已经猜出她们在清迈的寺庙里,好,我可以告诉你,绑架蒂娜这件事是金鹏银鹏兄弟出手干的。具体藏在哪儿,除了首领和金鹏银鹏兄弟俩,即使在组织内部,也只有我知道!但是我一定要先见见我的弟弟!”   苏雨略略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走出门去跟守在门外的一名警员简单交代了几句。   不一会儿,戴着手铐,脸色黯淡的艾莉被一名警员带进了审讯室,他正是人鱼公主号上和苏雨三人热情攀谈的那名红衣人妖。   “姐姐!”艾莉惊喜地叫道。   苏雨示意那名警员打开艾莉的手铐,艾莉立刻扑到被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的假蒂娜身边。   假蒂娜,或者该叫她帕蒂的女子的眼神此时变得无比柔情:“弟弟,都怪姐姐,不该让你来做这件事。你本来可以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但是现在却把你牵连进来。但是,假如你按照我的计划行事,做成好像豪姬跳楼自杀的样子,不冲动地毁了豪姬的脸,作案后不再回到人鱼公主号上去,就算是苏雨也抓不到你的。”   艾莉哭道:“姐姐,我错了,我把豪姬迷晕了以后,看着他那张脸,突然间很不服气,就用刀子划了两下,事情办完了,我想回到人鱼公主号上去拿走我那些漂亮的演出服,再去和你会合,是我的疏忽令你被捕的。刚才那些警察说,我会被判谋杀罪,会坐一辈子牢。我好害怕,我不想坐一辈子牢,我还想当全泰国最红的红艺人呢。”   帕蒂缓缓道:“傻孩子,你不是女人,就算你再美,你也成不了真正的女人。你要当回一个男人,这样姐姐将来不在了,你才不会被人欺负。”   艾莉猛地抱紧帕蒂的身子,大声哭道:“姐姐,你不要离开我,你要死就带着我一起死,我再也不要像小时候那样和你分开。”   帕蒂不由得滚下泪来,俯下身抱紧艾莉的头,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伤痛之情。   一直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的苏雨觉出有一丝异常。“帕蒂!”他叫道,跨步向前。   帕蒂突然抬头望了他一眼,惨然一笑,本来铐在身后无法移动的双手竟然瞬间移动到胸前,挥掌轻轻切向艾莉的脖子,艾莉只低低叫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帕蒂。不要,他是你弟弟!”苏雨厉声喝道。   帕蒂注视着艾莉的脸,颤声道:“艾莉!”   “砰!”一颗子弹从苏雨身后射出,一缕殷红的血从帕蒂的眉心飙出,她缓缓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苏雨一惊,扭头望去,白宛蓉正举着一把警用手枪。   苏雨也来不及责备她,忙跑到帕蒂身边,先俯下身听了听她的心跳,又拿起帕蒂的手试了试脉搏,然后用力按压心脏,做了几下心肺复苏,但一切都显得太迟了,帕蒂已经毫无生还的迹象了。   楼道走廊里此时一片嘈杂,一大群泰国警员从门外冲了进来。   大家一见屋子此时的情形,也都不由得愣住了。   苏雨一摆手,用泰语大声解释道:“嫌疑人意图袭击我们,我们的一名香港警员拔枪击毙了嫌疑人。”   不一会儿,总督察达蓬急匆匆地走进了审讯室,苏雨和他低声交谈了几句,达蓬望望呆立在一旁的白宛蓉,眉头紧皱,一脸的不满,欲言又止,点了点头,忙命令手下警员抬走昏倒的艾莉送院治疗,并且清理案发现场,处理帕蒂的尸体。   苏雨走到还在发愣的白宛蓉身边,拍拍她的肩膀道:“走,出去透透气!”白宛蓉这才如大梦初醒般,手一抖,警枪落在地上,她转身穿出人群,顺着走廊飞跑出去。   苏雨忙捡起那把枪,追了上去。   警局外,深夜寂静的马路边,白宛蓉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的那一幕似乎已经击垮了她的神经。   苏雨走上前,默默递上了那把枪。   白宛蓉扭头望去,脸色苍白如纸,她接过枪,颤声道:“雨哥,我看那些警员把艾莉带进了审讯室,就跟了进去,想看看假蒂娜是否开口了,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打晕了她弟弟。我……我那一刻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对我说,她马上就要发狂了,要逃走了,要威胁到你,于是,不知怎么,脑子一下子懵了,就拔出了手枪射向了她!我真是太鲁莽了,在警局射杀嫌疑人是大过,也丢了我们香港警察的脸,这个错误应该由我承担,我去跟达蓬总督察解释。”   苏雨一摆手,正色道:“不,如果你如实说了刚才的情形,无疑你会被遣送回香港接受警队的内部调查。可是,眼下,帕蒂已经死了,幽灵之翼很快就会有所行动,我们最紧要的任务就是要救出作为人质的蒂娜和小芙蓉,不然,她们就很危险。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回香港去,而是要将功补过。”   白宛蓉懊丧地说:“可是,帕蒂的线索的断了,我进审讯室前,还接到短信息,小唐和杜平哥那边还没有完成对照片里那副壁画的修复,要找到那是清迈的哪一座寺院就更是难上加难,目前,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苏雨抬头望了望夜空中那几颗在云层中忽隐忽现的残星,轻声道:“天亮之前还能睡上几个小时,我让警员送你回河畔别墅去,明天一大早睡醒了,或许一切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白宛蓉茫然道:“雨哥,那你呢?不和我一起回别墅去休息吗?”   苏雨淡淡一笑:“宛蓉,什么都别想了,好好休息,我还有点事情要和达蓬总督察谈一谈,你先回别墅去吧。”   说罢,他拍拍白宛蓉的肩膀,转身走进了警局。   湄南河的河水被淡淡的晨光染红了一片,每日穿梭于河上的大小渡船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一只不知名的水鸟贴着水面疾飞而过,正落在沿河一处打开的窗台上,它咕咕地轻声叫着,但没有惊醒正伏在桌上熟睡的小唐和杜平。   苏雨轻轻地走到小唐身后,盯着还在闪烁的电脑屏幕沉思着。   白宛蓉面色憔悴的走进屋来,叫了声:“雨哥,我昨晚一直做噩梦,梦到蒂娜夫人和小芙蓉被关在黑洞洞的地下,小芙蓉还一直在哭,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苏雨扭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但是已经太迟了,杜平一个激灵抬起了头。   “蒂娜、小芙蓉!”   小唐也揉揉眼睛,缓缓起身:“雨哥、宛蓉,你们来了,真抱歉,我虽然复原出了照片里的那幅壁画,但是,却无法确定那究竟是清迈的哪一座寺院。”   杜平一脸的黯然,只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苏雨摸摸下巴,微笑道:“别泄气,还是有成绩的,说说看,那究竟是一张什么壁画?”   小唐点点头,点击了一下电脑屏幕,立刻出现了一张壁画的局部图。他缓缓说:“这副壁画描述的是泰国著名的万斤佛的故事。传说在古代,有一次相邻的缅甸国出兵攻伐暹罗。暹罗的僧人们知道敌人即将攻进城中,他们在一座巨大黄金佛像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泥巴,使金佛看上去如同用泥土塑成的一样。不久,敌军果然攻进城中,城中居民及僧人全被杀害,无一幸存,但金佛因为没有被入侵者发现而保存了下来,人们就一直将那尊佛像视为泥塑的,没人知道其中的秘密。过了几百年,那座古老的寺院必须拆迁。庞大的泥塑佛像重量达万斤以上。在佛像搬迁的过程中遇上大雨,越下越大,寺院的老方丈在去检查佛像时发现雨水冲刷下了一些泥巴,佛像上金光闪现,耀得他眼都花了。老方丈于是忙叫来弟子,小心地用凿子和榔头敲开裂缝处的泥块。这时,他们惊异地发现,原来在泥块里面藏着的是一尊纯金的佛像。这是一幅长卷壁画,那张照片里出现的只是壁画的一角而已。但是,很麻烦的是,这个万斤佛的壁画在清迈有四处寺院里都绘制过,我查找了一下,这四处寺院中除了一座早已废弃,另外三座都还有僧人在其中清修,我一时间实在无法确定究竟关押蒂娜夫人和小芙蓉的是其中哪一座寺院。”   白宛蓉抢着道:“雨哥,干脆我们马上请求泰国警方的协助,出动大批警力搜索这几座寺院,我就不信找不到蒂娜夫人和小芙蓉。”   苏雨摇头道:“不行,那样做,无疑是给幽灵之翼提了醒,蒂娜和小芙蓉会更危险!”   杜平脸色煞白,喃喃地道:“怎么办?她们俩要出事了,我也不想活了!”   苏雨沉声道:“别急,昨晚宛蓉离开后,在曼谷警局里,艾莉告诉我,他姐姐临死前是假装挟持他,其实趁机在他耳边说了一条线索。幽灵之翼组织严密,每个人只知道自己要执行的任务,金鹏银鹏兄弟是负责整个对蒂娜和小芙蓉的绑架过程的,也只有他们和首领才知道蒂娜和小芙蓉的藏身之处,但是,由于银鹏和帕蒂是一对恋人,所以,他曾经在无意中透露出,关押蒂娜和小芙蓉的那座寺庙中有一座残破的巨大芒莱王神像。芒莱王是泰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国王之一,他在清迈逝世,次年人们为了纪念他开始雕刻他的巨大神像,花了十年时间才完工。这座神像后来由于年久失修,渐渐被世人遗忘,现在它应该就藏在清迈某一座古老的寺院中。”   小唐轻声叫道:“芒莱王神像!啊,我想起来了,昨晚查找资料时,我看到了一张法国摄影师拍的照片里有一座巨大的神像。等等,让我找找。”   说着,小唐快速地点击着电脑屏幕,不一会儿,一座看上去外墙已经斑斑驳驳的古老寺院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在寺院的门前,的确是立着一座雕刻精美,手握宝剑的神像,由于神像实在巨大,摄影师也只能拍下它的半个身子而已。   小唐兴奋地指着电脑屏幕道:“就是它,这座神像据说是清迈最大的神像,它就在那座早已废弃的白龙寺里,离清迈城约十几公里,建造在坤丹山脉的茫茫丛林中。”   杜平和白宛蓉也惊喜地望向苏雨。   苏雨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果断地说:“小唐,马上订今天最快飞清迈的机票,那边会有人接应我们。要带齐必要的通讯设备,随时和香港方面以及曼谷警局保持联系,以便在必要时请求清迈警方的支援。杜平,你去检查一下我们的武器装备,这次去肯定是场硬仗,每个人身上都要带枪。宛蓉,你还有件重要的事,和Madam陈联络一下,如果我们这次去清迈救出了蒂娜和小芙蓉,请她马上代表我面见特首,请求特首致电泰国高层亲自为帕蒂的弟弟艾莉求情减刑。这是我答应帕蒂的,不能食言!”   白宛蓉诧异道:“雨哥,可是帕蒂究竟是什么时候告诉艾莉这些情况的,我昨晚并没有看见他们之间有交谈啊!我还以为她对自己的弟弟都下毒手,肯定会对你不利,不然,我也不会开枪了。”   苏雨拍拍她的肩膀道:“宛蓉,大战当前,发生过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你只要想着做好后面的事,救出蒂娜和小芙蓉,其他的都不要再想。”   白宛蓉张了张嘴,但没再问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见众人各自去忙碌,苏雨也转身走出房间,掏出了手机,不料小唐跟在他身后,拍了他一下,微微一笑:“雨哥,已经订好了两个小时后的航班,是不是要给你那个神秘的清迈线人打电话啊?”   苏雨凝视他片刻,严肃地说:“果然聪明,其实她在那里已经待了两个星期了,等我们到了清迈机场,她会安排人来接我们,立刻驱车开往白龙寺!刻不容缓,时间就是生命!我们和幽灵之翼之间的较量要真正拉开序幕了!记得提醒杜平和宛蓉,每人都穿上防弹衣,生死一瞬,子弹可不长眼!”   小唐点头答应着,低声道:“雨哥,你也要小心,我有种感觉,幽灵之翼的首领最想对付的人就是你!”   “嘀嘀嘀”,苏雨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电话简单地说了几句,皱起眉头,放下电话沉声道:“昨天清迈下暴雨,通往白龙寺的公路被泥石流堵住了,我的线人已经帮我们雇了一名当地人当向导,还准备好了一艘小船,带我们从后山的龙眼溪那里绕过去。然后,通往寺院的一条山路需要步行。小唐,多带些干粮,准备好雨具,告诉他们俩都要穿防水的衣裤和鞋子,明天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到达白龙寺。”   小唐脸色微变道:“这个幽灵之翼难道真能呼风唤雨,怎么这么巧,昨天居然会下了场暴雨切断了道路。雨哥,你看,就连曼谷的天气好像也变了,似乎也要下雨了。”   苏雨默默走到栏杆边,凝望着渐渐变得阴暗的天空,眼神如出鞘的利剑般闪着坚毅的光。   几个小时后,清迈城外,坤丹山脉中的某一处山谷中,暴雨虽然并不像昨天那样来势汹汹,但却也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雨丝如无数条冰凉的小蛇,不管不顾地爬满了每个人的身体,虽然穿着紧身雨衣,戴着雨帽,但是仍然能感觉到寒气从每一个毛孔中渗透进去,再加上脚下泥泞难行的山路,苏雨一行人正艰难地向前推进着。   白宛蓉看了看手上的防水表,喘着粗气道:“雨哥,刚才从机场送我们来这里的那个司机说,步行半个小时山路就可以到达登船的地点,可是为什么走了快五十分钟,还没看到你的那个线人呢?”   小唐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道:“下了暴雨,山路冲毁了很多,我们会不会迷了路?”   苏雨停下脚步,转动了一下腕表,对照了一下其中的电子地图,沉着地道:“方向没错,这是通往龙眼溪的路,我这位线人的身上携带着卫星追踪器,显示出她就在前面不远处。应该是山路湿滑,耽误了我们的时间。再加上刚才那位在机场接我们的司机是当地人,已经习惯了走山路,自然说的时间会短一些。大家抓紧,一个跟着一个,别掉了队!”   说着,苏雨一挥手,带头往山谷深处走去,杜平一心惦记着妻女,自从进入山谷就没有开口,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走去。白宛蓉和小唐忙加快脚步跟上。   “小唐哥,雨哥总是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你知道他那位线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吗?”   “应该就是你们香港人吧,等会儿谜底就要揭开了,现在说出来你就失去了猜谜的乐趣了。”小唐说着,闭紧嘴巴低头快步向前走去。   白宛蓉撇撇嘴道:“你不是香港人啊。”   四个人很快就来到了龙眼溪边。   龙眼溪位于山谷的最低洼处,它的源头或许是来自坤丹山脉的某一个高山湖泊,所以溪水清澈纯净,丝毫未受污染。据当地的山民们口口相传,这溪水的流向成环形,环抱着整座山峰,从高空望去,宛如一只巨眼,所以名为龙眼溪。但是,从没有外人乘坐直升机从高空俯瞰过这座山峰,究竟这种说法是从何而来,实在叫人疑惑。   苏雨停下脚步,极目望去,不一会儿,他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   “她来了!大家准备上船。”   果然,远远地,一只红色的气垫船正顺着溪流缓缓而来。坐在船上的人虽然裹着雨帽雨衣,背着背包,但是从体态来看却无疑是个年轻女子。   “她是?”白宛蓉惊诧地问道。   小唐淡淡一笑道:“你还猜不出吗?雨哥最信任的人自然就是你们的谢督察了。”   “原来神秘线人就是Madam谢!”连一直沉默的杜平也不禁轻声叫道。   气垫船慢慢靠岸后,谢婉仪挥手笑着道:“快上船吧!我们还要漂流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达那座古庙呢!”   近一个月没见,她明显晒黑了些,但是却丝毫掩饰不住俊俏的脸庞和雪白的牙齿。   四人打了招呼后依次上船,由于船身狭窄,又必须要保持平衡,只能挨挤着坐在两侧。   白宛蓉恰好坐在苏雨和谢婉仪身边,她望望谢婉仪,吐吐舌头道:“Madam谢,看来你早就来了泰国了!一直和雨哥单线联系吧,瞒得我们好苦啊!”   和杜平一起坐在气垫船另一侧的小唐接口道:“这其实是雨哥夫妻早就商量好的吧!一个公开去曼谷调查,另一个悄悄来清迈,这样幽灵之翼的人虽然会暗中盯着雨哥,但是却想不到防备Madam谢!”   谢婉仪微笑道:“这个计划是我提出来的,正好我那时候受了伤在医院休养,幽灵之翼不会注意到我,而清迈可以说和幽灵之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汪海和谭天方都曾经多次来过清迈附近的山区,被害的扎仑法师,还有他的师弟、假扮他去香港的素格,都出生在坤丹山脉里的村落里,神秘消失的释迦部落很可能就藏身在这绵绵的群山之中。所以,苏雨和我商定,我先来清迈暗中走访,他则在曼谷进行调查,这样,双管齐下,给幽灵之翼来个猝不及防。”   苏雨微微一笑:“婉仪此次来清迈,除了我和特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而且我们一直保持单线联系,帕蒂和她弟弟艾莉的资料就是婉仪和国际刑警方面联系得到的,另外,清迈之花公司负责人,失踪的沙旺,婉仪也去了他出生的小村子,了解到他三年前被一个三十多岁、穿着体面的男子以招工的名义带走了,此后就再也没有任何音讯。他家乡偏远闭塞,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他竟然成为了曼谷一家香料公司的经理,当然更不会有人关心他的死活!”   小唐思忖道:“三十多岁,衣着体面,那不正是那个以沙旺的名义在曼谷生活的男人的模样吗?这个人还热衷日本的电影和书籍,当时我们分析他很可能就是个日本人。但是他的亲密女友莲花又是谁呢?”   谢婉仪的脸色一变,她望望苏雨,轻声道:“难道是他们俩?不可能啊,他们俩应该已经在那次海底地震中丧生了。”   白宛蓉疑惑地问:“Madam谢,你说的他们俩是谁啊?”   苏雨摸摸下巴道:“暂时先把这个谜团放在一边吧,如果是我们的故人,迟早会见面的。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救出蒂娜和小芙蓉。婉仪,跟大家说说你了解到的那座古庙的情形。”   谢婉仪点点头,用手一指溪流尽头的山峰道:“这座山峰在当地被称为神王峰,我们的船绕过这座山峰,就来到它的背面,山峰正面本来有一条开凿好的石阶路,但是被这两天一直在下的暴雨冲毁了,山峰背面却有一条只有当地山民才知道的小路,能通往位于半山的那座白龙寺。我昨天找一位走过这条小路的山民画了一张详细的地图,但是,无论我出多少钱,这位山民也坚决不肯带我们上山。因为在这一带的山区,他们都相信这座古老的白龙寺就是芒莱王灵魂盘踞之处,而芒莱王已经化成了一条巨龙遨游天际,所以他的神庙凡人不能擅入,不然就会横死。这虽然是个古老的传说,但是这位山民战战兢兢地告诉我,最近三年来,有几位不信邪的小伙子曾经先后想去已经荒芜的白龙寺里寻找些值钱的东西,谁知道不是跌下悬崖,就是被毒蛇咬死,反正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白宛蓉和小唐几乎同时说:“真古怪!这不会是幽灵之翼玩的把戏吧?”   杜平则紧张地抓住了船舷,喃喃地说:“蒂娜和小芙蓉如果真的被关在那座恐怖的古庙里,还不知道受了怎样的折磨呢?都怪我,起了贪心,如果不是我,她们就不会身陷险境了。”   苏雨道:“杜平,你要有信心,既然幽灵之翼想以蒂娜和小芙蓉作为人质,她们就绝不会有生命危险。既然我们能找到这里,就一定能救出她们。”   苏雨的声音坚定而沉稳。杜平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神情放松了不少。   这时,气垫船已经顺着溪流漂到了一处石壁边,沿着石壁再飘过去几米就是神王峰的背面了。   谢婉仪叫道:“大家用力抓紧,按照山民的说法,转到山峰的背面,溪流会有一个很大的落差,我们马上就要进入非常颠簸的一段。”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就感觉到了水流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气垫船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住了,开始缓缓地旋转起来,不一会儿就转过了那面石壁。   众人没缓过神来,就感觉气垫船被湍急的水流一下子抛了起来,原来山峰背面的溪流遇到了几块巨大的石头,气垫船从巨石上滑过,狠狠地颠簸了几下后,又重重地摔了下来。幸亏众人都早有准备,死死地抓住船舷,保持着船身的平衡,才没有被甩出船外。   度过了这段危险的水流后,龙眼溪流进了一片树木葱郁的原始森林,水流开始变得平缓起来,两岸盘根错节的粗壮树木垂着无数条碧绿色的藤蔓,如巨大的幕帐遮住了外面的天空,光线变得幽暗起来,令人霎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白宛蓉惊喜地叫道:“你们看这些树上缠着的藤蔓,可真漂亮!简直就像童话书里描绘的情景一样!”说着,她就要伸手去触摸那些可爱的绿色叶子。   “别碰它们!有毒!”苏雨高声叫道!   白宛蓉缩回了手,一脸惊恐!杜平和小唐也不由得微微变色。   谢婉仪轻声解释道:“两岸的这种树叫见血封喉,原产于南美,毒性非常强,人只要沾一点在皮肤上,基本上就是无药可医。可你看到的那些美丽的藤蔓却能依附于这些见血封喉树,还生长得格外茂盛,所以可以判断出这些藤蔓也是剧毒之物。帮我绘制地图的那位山民就警告我,绝对不能碰这些藤蔓,不然会皮肤溃烂,疼痛难忍,严重的还会丧命!”   这一番话,令白宛蓉吓得连连点头。   四下观察着的苏雨此时开口问:“婉仪,那位山民有没有说,这些见血封喉树和这些毒藤蔓是何时开始在龙眼溪一带出现的?”   谢婉仪想了想道:“他说,这一带原本是没有这些高大的树木的,山民们也常乘小舟来到神王峰里采一些山货卖钱,可是大约从三年前开始,这里陆陆续续地长出了许多有毒的树木,除了见血封喉、毒藤蔓以外,山上还有许多毒荆棘和毒蘑菇,很多山民都中了毒,还有一些人因此丧命,人们纷纷猜测说,是芒莱王的灵魂不愿意受到凡俗世界的打扰,才会发生这样诡异的事情,于是渐渐地,就再也没有人敢到神王峰背后的这片山上来了。本来时不时有人参拜的白龙寺也就慢慢荒芜了。”   静静凝听的小唐喃喃地说:“幽灵之翼!一定是幽灵之翼的诡计!是他们移植了这些有毒的植物,在山民们中散布了这种恐怖的气氛,目的就是不让人再进入这片山林,那么白龙寺就成了他们据点,可以用来做任何不法勾当!”   “不错!”苏雨微微一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想不到,还是会有人找到这里。”   “啊!”杜平突然发出一声惨叫,颤抖着举起了一只手,众人忙望过去,原来他的右手竟然被什么生物活生生地咬下一块皮来,鲜血淋漓。   苏雨脸色一变:“不好!这溪流里还被放入了食人鱼!这种鱼虽然体型不大,但是异常凶狠,牙齿尖利无比,但还好应该是无毒的!婉仪,快帮他止血!不要让血腥味引来大批的食人鱼鱼群!大家都小心,手一定不要伸出船外去,触碰到溪水!”   谢婉仪答应着,忙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了些止血药物和绷带,小唐则抓住杜平的手,熟练地帮他包扎了起来。   白宛蓉一边警惕的四下张望一边道:“雨哥,这里还真是危机四伏啊!不知道白龙寺里,幽灵之翼还会有什么更阴毒的陷阱呢?”   苏雨此时却并未答话,他打开谢婉仪交给他的那张手绘地图,细细研究了一下,抬头道:“就是前面,有一条山民们以前用斧子凿出的石梯,通往白龙寺。就在山脚下,还有一块修建白龙寺时立下的石碑!”   众人都极目望去,果然,远远的岸边,杂乱的树木中,确有一块高大的石碑静静立着。   气垫船缓缓地靠近了岸边,苏雨领头跳下了船,他回头严肃地喊道:“这里遍地都长有毒荆棘和一些有毒的蕨类植物,说不定还有毒蛇之类的,大家上山时一定要格外小心,都注意跟着我的脚步,千万别随意走动。”   众人答应着,一个接一个地跳下船来,小心翼翼地跟着苏雨走到那块石碑前。   苏雨蹲下身去,用手轻轻拨开旁边乱生的杂草,谢婉仪和小唐忙取出纸巾用力擦掉石碑上的泥土。这块看上去已经残破不堪的石碑居然渐渐地露出一种晶莹的白色来。   苏雨缓缓道:“是整块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的,非常罕见,价值连城,从这块石碑就可以窥见这座白龙寺当年是如何华美富丽了!”   众人忙凑上前细看这座石碑,只见上面雕刻着一行行古老的字符,看得出和现今使用的泰文很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苏雨思忖道:“是古泰文,我只能看懂一点点,大致意思应该是描述这位伟大的芒莱王的赫赫战功,颂扬他的功绩!婉仪,把碑文拍下来,传给欧阳,虽然他还在度蜜月,但是我相信他很快就可以找人翻译出这篇铭文,如果我们了解了白龙寺的来龙去脉,应该对破案有所帮助。”   谢婉仪答应着,忙用手机拍下铭文传给了欧阳硕。   这时,雨已经渐渐停了,山中的空气格外清新,从石碑处向上仰望,果然,在雾气缭绕之间,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一条陡峭笔直的石梯隐藏在杂草和树木之中。   “走吧!”苏雨断然起身道:“我们还有大约三个小时的时间,天黑之前,必须到达白龙寺,不然,在夜色中,如果遭遇了幽灵之翼的暗算,我们会非常被动。”   一行人在苏雨的带领下,一边小心地避开周围那些模样可疑的植物,一边沿着陡峭的石梯向山上努力攀去。   由于担心蒂娜和小芙蓉的安危,在整个登山途中,大家几乎都是沉默的,除了苏雨时不时地回头提醒大家几声,其他人几乎都是绷紧了神经,暗暗握紧了枪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的情形。   特别是白宛蓉,紧张得被杂草绊到,不得不几次停下脚步系紧鞋带。   这是一段难熬的时光!   天快擦黑的时候,山风开始变得阴冷起来,吹得满山的叶片都哀鸣似的沙沙作响。   爬至半山腰,一大圈残破的围墙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围墙之中,树木葱郁,掩映在树木中的一座高大的佛塔只露出塔顶。   杜平紧赶几步,追上苏雨,握紧拳头问道:“雨哥,这,这就是白龙寺的后墙了,蒂娜和小芙蓉会被关押在这儿吗?”   苏雨停下,仔细看了看道:“没错,据记载,白龙寺原本的规模庞大,但是,后来几经损毁,现在留存下来的,主要就是一座主殿和一座佛塔。主殿和佛塔之间有迂回的走廊相连接。那座露出顶端的建筑肯定就是仅存下来的神王塔。马上就要进入寺院了,大家都小心点,刚才的山路显得过于平静了,后面随时可能会遭遇幽灵之翼的袭击,准备好武器!”   说着,他手伸进口袋里,紧紧握住了枪把,眼神变得如鹰隼般犀利冷峻,侧身贴着围墙悄悄向前移动脚步,众人都紧紧跟随着蹑步而行。   青灰色的高大围墙内一片死寂,但这寂静似乎更令人觉得隐藏着莫名的危险。   然而,似乎大家的担心都多余了,苏雨一行沿着围墙转到了白龙寺的寺门前,果然看到了那座巨大而残破的芒莱王神像,但是,一切都毫无异样。   杜平握着枪,闪身往寺院内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里除了一地落叶并无半点人迹。后面的主殿、回廊和佛塔内也寂静无声。   “雨哥,幽灵之翼摆的这是不是空城计啊?会不会蒂娜和小芙蓉已经被转移走了?”杜平焦急地低声问道。   苏雨静静地扫视了一遍院子里的情形,摇头道:“不会,因为只要那个假蒂娜还在你身边监视,幽灵之翼的首领就大可以安心,不必放弃这个最佳的藏匿地点。这个地方并非是偶然选择的,而是他们精心布置的,光看山下龙眼溪里的那些小玩意,就足可以看出他们在这里花了不少心思。从帕蒂被捕开始算起,到现在还不到48小时,可是这场暴雨三天前就开始下了,两天前道路已经冲垮了,如果他们要转移人质,只能走我们刚才走的那条石梯小路。可是,你们注意到了吗?我们刚才上来时,那条石梯路被人打扫过,相当干净,还留着一些新鲜的米粒,可见他们既然还有心思打扫石梯,还要下面的人送粮食上山,就没有转移人质的打算,这寺院里也肯定住着人。大家注意看主殿旁边,通往回廊的那间屋子的窗户!”   众人忙定睛望去,谢婉仪低声道:“那间屋子应该有人住着,因为主殿的窗台上积满了灰尘,而那间屋子的窗户和窗台却挺干净,里面还垂着窗帘,显然是防止被外面的人观察到里面的情况。”   白宛蓉急得一皱眉:“那我们还等什么,直接冲进去抓人呗!”   杜平急忙道:“不行,不清楚蒂娜和小芙蓉具体的位置,怕他们会狗急跳墙的!”   苏雨思忖了片刻道:“大家先守在这里,我和小唐绕回去,从后面佛塔那里翻墙进去,也好探查一下后面的情况,然后我们悄悄靠近那间可疑的屋子,只要发现了蒂娜和小芙蓉的踪迹,杜平,还记得我的经典叫声吗?就以那个为信号,前后夹击,一起冲进屋子去!”   杜平低声道:“记得,有一次,我们去办案,是在东北大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你学的那种狼嚎声真的太像了,当时我真担心你把真正的狼群给招来!”   苏雨点头郑重道:“就以那个为信号,前后夹击,一起冲进屋子去!记住,没听到我的信号,千万别轻举妄动,为了蒂娜和小芙蓉,我们绝不能有一点闪失。”   “记住了!”杜平、谢婉仪、白宛蓉都点头答应着。   “你们俩千万小心!”谢婉仪还叮嘱了一句。   苏雨和小唐猫着腰,又无声无息地折回到佛塔后面的围墙外,这围墙虽然高大,但是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有了好多残破的缺口之处。   苏雨递给小唐一个眼神,示意他先上,于是小唐纵身跃起,轻轻伏在了一个墙壁中间的缺口处,手指紧扣墙缝,再借力向上灵巧地攀去,几下攀到墙头,朝墙里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墙内并无任何异样,他低头对苏雨做了个安全的手势,就纵身翻过墙去。苏雨也照样子翻过了围墙,轻手轻脚地落在地上。此时,先翻过围墙来的小唐正绕着佛塔四下查看着。   “怎么样?佛塔里有什么情况吗?”苏雨跟上去,悄声问。   小唐轻声道:“这座塔和曼谷黎明寺的佛塔结构相似,都是大乘舍利式尖塔,和中国的佛塔不同,塔内是夯实的,没有空间,塔身外则有层层楼梯直达塔顶,塔顶一般塑有雕刻的佛像,泰国人敬佛,应该不会在佛像下面挖什么地窖之类的,所以这座佛塔无法用来藏匿人质,这塔身周围的土地,我刚才试着踩过,也不像有什么机关。最重要的一点,这座佛塔上并没有绘制任何壁画。”   苏雨微微点头,他也绕着佛塔观察了一会儿,同意了小唐的分析。   “看来,如果蒂娜和小芙蓉真的就在白龙寺里,很大可能就被关在哪间画满壁画的屋子里了!”   “主殿?据记载主殿里曾经绘制有非常精美的壁画,特别是那幅万斤佛的故事!”小唐眼神一闪。   苏雨附在他耳边道:“走!咱们先去那间最有人气的屋子瞧瞧!”   说罢,他脚步轻移,如山猫般敏捷地顺着佛塔下的回廊往前院跑去,小唐也马上紧紧跟上。苏雨平时不办案的时候,保持着每天登山或者跑步十公里的身体锻炼,所以,他若跑起来,寻常人是根本跟不上的,但是,小唐却好像也丝毫不逊色,两人几乎是同时来到主殿边那间偏房的窗下,贴身在墙壁上,侧耳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阵扑鼻的米饭香味首先飘进了两人的鼻子。   一个老头低哑的声音问道:“阿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天黑了没有啊,你是不是该下去给那母女俩送饭了!金鹏银鹏走的时候说了,她们很重要,不能饿死了她们。”   一个老妇的声音答道:“饿一点怕什么,饿不死的!天刚刚黑,我这就下去给她们送饭!”   苏雨和小唐都不由得心中一震,交换了一个激动的眼神!   看来蒂娜和小芙蓉果然就藏在这座古庙中,而且目前性命无虞!   “老头子,这碗饭你先吃着,我下去送饭!”   那老妇说着,脚步声就朝门口走来。苏雨和小唐几乎是同时移动脚步,闪身到门外回廊的两侧廊柱后。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包着黑色头巾,穿着当地山民服饰的老妇走了出来。她手里拎着饭盒,顺着回廊径直往主殿走去。   苏雨和小唐忙屏息凝气,跟在这老妇身后,一路穿过迂回的走廊来到了主殿门前,只见这老妇登上石阶,自腰带上解下一把钥匙,打开了主殿门上的大锁,推开门,脱了鞋子,跨了进去。   苏雨和小唐不敢贸然跟进去,而是在门外廊柱后藏身,朝殿内观察着。原来这主殿修建得非常宽敞豁亮,一座手持青色宝剑的芒莱王神像肃立在殿中央,比外面的神像稍小,四面的墙壁上果然都绘制着颜色鲜艳、五彩斑斓的壁画。那老妇走进殿中,先对着芒莱王神像深深跪拜后,起身绕过神像,转眼没了踪影。   等了一会儿,不见那老妇出来,苏雨对小唐做了个进入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都掠过石阶,轻轻跃入了殿中。谁知,两人的身形刚刚落下,那两扇原本打开的殿门竟然无声无息地关上了,殿内的四壁上突然都快速地垂下了一层厚厚的黑色布帘,把所有能透光的窗户都遮得严严实实。一瞬间,整个主殿变得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不好!小唐小心!”苏雨刚来得及喊完这一句,就感觉到一道犀利的寒光扑面袭来!他下意识地把身子一侧,躲过了这件暗器,随即一个就地翻滚,拔枪在手,朝暗器袭来的方向射了一枪。这一系列动作说起来复杂,其实只发生在几秒钟之间。当枪声响过,苏雨只听到一声惨叫和一个人重重落地的声音,随即,一道火光亮起,小唐焦急的脸出现在火光中。   “苏雨,你没事吧?”   “没事,亏了你还带着这火折子,这时候倒派上了用场。那老妇也暗算你了吧?”苏雨一个鱼跃,挺身而起,关切地问道。   小唐握住他手,笑道:“我没事,她也向我发了一支暗器,但是被我躲过了!早就听说这一带的山民善于用吹管吹出毒刺,必定就是那玩意了!那老妇中了你一枪,肯定伤得不轻。”   苏雨点头道:“我想也是,走,过去看看!”两人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很快便在神像背后找到了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老妇。她捂住胸口,丝丝鲜血不断渗透出来,显然伤到了要害。一节竹管和几支毒刺散落在地上。   苏雨先蹲下身,封了她几处穴道,暂时止住了出血。随即厉声道:“我知道你是幽灵之翼组织的人,现在你伤到了心脏,这都是你想暗算我们的结果。如果你想保住命,就必须要和我们合作,只要我们救出被你们囚禁的那母女俩,就可以马上送你去最近的医院救治!说吧,她们俩应该就在这座神殿下面的地窖里,开关在哪儿?”   那老妇呼呼地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着,她注视着苏雨半晌,缓缓道:“你怎么知道神殿下面有个地窖?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中国人苏雨吧,怪不得金鹏银鹏走的时候说要特别当心你,你果然身手了得!我栽在你手中也不算丢人!我知道,我伤得太重,活不成了,要我说出那母女俩在那儿也可以,只是,我那老头子,他瞎了,也不是我们组织内的人,你们保证别为难他!”   小唐一皱眉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也许就是想让我们放过你的同伙!”   苏雨道:“这件事,她没说谎,她那老伴刚才明明坐在窗户前,却问她天黑了没有,可见眼睛是看不见的!好吧,我保证,不会为难你的老伴。快说,地窖的开关在哪儿?”   老妇声音颤抖地说:“你苏雨是说话算数的人,我就相信你!那地窖的开关就是神像手中宝剑上的那颗宝石!向左三次,再向右三次!”她说着,竭力举起右手指向神像,似乎还要说什么,但是,突然脸色开始渐渐发青,浑身战栗,头一歪,身子瘫软了下去,一动不动了。   苏雨忙握住她的右手,搭了搭脉搏后起身道:“她死了!”   小唐惊诧道:“怎么会这样,刚才她虽然受了重伤,但是你已经帮她封住穴道,止住了血,暂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从脉象上来看,她其实早已经中了致命的毒,只是这种毒在身体里隐忍未发。但是我刚才那一枪令她受了伤,毒素就很快地通过血管流经全身,毒发身亡!”   “中了毒?”   “对!这种毒像是泰国巫师所调制的蛊毒!蛊毒往往是不知不觉地进入人的身体,不会马上发作出来,而是受到某种刺激才会发作!这个老妇既然是幽灵之翼的人,我想很可能是他们的首领令她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中了毒!”   小唐眼光一闪:“难道是他们的首领要杀他们灭口!那刚才屋里的那个瞎老头呢?”   苏雨点头道:“先救蒂娜和小芙蓉要紧!”说着,他伸手握住宝剑上的那颗宝石,向左三次,再向右三次,果然,哗啦一声,芒莱王神像脚底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一条曲折的石梯通往幽暗的地底深处。   “蒂娜!小芙蓉!”苏雨忙趴在地洞口,大声叫道。   “我们在这儿!”不一会儿,地洞下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呻吟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怯怯地回答道。   “她们就在下面!”苏雨兴奋地说,随即仰起脖子,撮起嘴巴,朝着殿外学了几声狼嚎,给杜平和谢婉仪发出了信号。随即他示意小唐守在洞口,自己则慢慢地顺着石阶走了下去。   这地窖里面竟然不是暗无天日,而是从凿在墙上的通气孔中透出幽幽的光线。借着微弱的光,苏雨看见一个女人正靠在墙根边,呆呆地望着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则静静地伏在母亲身边。   “蒂娜!是我,苏雨!你觉得怎么样?”苏雨忙走过去,扶起这个女人,上下打量着,她看上去并没有受伤,但是显得很虚弱,站都站不稳。   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是苏雨,你们,终于来了,我……我吃了她们送来的饭菜,这几天觉得身子越来越没有力气了。我真担心小芙蓉。”   苏雨忙安慰道:“不要紧,他们为了防止你逃走,可能故意在你饭菜里下了迷药,小芙蓉的饭菜里应该没有,她的精神很好!”   这时,杜平一边顺着石阶飞跑而来一边大声叫着“蒂娜,你怎么样?小芙蓉!你在哪儿?爸爸来救你了!”   小芙蓉一见几个月没看见的父亲,惊喜地扑了上去,在杜平怀里放声大哭。蒂娜也跟着低低地抽泣起来。杜平见妻女如此惨状,竟然也抑制不住,哭出了声,一家三口一时抱头痛哭。   跟着走下石阶的谢婉仪和白宛蓉走到苏雨身边,一见这情景,眼圈不由得也红了。   苏雨走过去,拍拍杜平的肩膀,低声道:“别伤心了,这里不宜久留,这间神庙很有古怪!我们要赶紧离开下山去。”谢婉仪和白宛蓉也连忙劝慰蒂娜和小芙蓉几句,三人这才止住了哭声。众人刚定了定心神,打算走出地窖,突然,地窖外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头顶上的神殿似乎在剧烈地摇晃着,众人一惊,这时,小唐突然顺着石阶跑了下来,脸色大变,大声道:“雨哥,外面的情形很不对头!”   苏雨忙奔到洞口向外张望,原来,殿内那座芒莱王神像此时已经裂开了几个大口子,神像表面的油漆开始一块块地剥落下来,而整间神殿的地面和墙壁都在剧烈地摇晃着,似乎这座神殿马上就要倒塌了!   神像的头部突然从身体上断裂开来,轰的一声从高处落下,砸在苏雨的脚边。   “不好!神殿马上就要塌了!现在无法出去了,大家暂时全都待在地洞里,一会儿,上面的砖块水泥块就要滚进洞里来了,为了安全,我们尽量往地洞的里面走!杜平、婉仪、小唐,照顾蒂娜和小芙蓉。”苏雨忙缩回头,跑下石阶,边跑边喊道。   谢婉仪、小唐和白宛蓉忙扶住蒂娜,拉着小芙蓉,往地洞的更深处跑去。苏雨和杜平跑在最后面,一边不断回头望去。   此时,在他们的头顶上不断发出巨大的声响,似乎是那座神殿正在被巨兽吞噬着,大块大块的砖瓦水泥块从洞口滚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封住了本来就不大的洞口,整个地洞变得异常阴暗起来。   苏雨这才发现,这间地洞异常狭长,一行人跑了好一会儿才跑到了一面石壁前停下。此时外面突然变得一片死寂,这寂静中似乎含着某种可怕的意味。   大家互相望望,小唐先开口道:“看来通往神殿的洞口已经被完全封死了!我们别想从那里出去了!”   杜平扶着蒂娜在石壁边缓缓地坐下,由于体力不支,只跑了这短短几百米,蒂娜已经是气喘吁吁地靠在杜平怀中。小芙蓉乖巧地帮母亲擦着额头渗出的汗珠。   白宛蓉一跺脚道:“怎么办?难道我们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了!”   谢婉仪蹲下身摸摸小芙蓉的头,道:“别急!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   苏雨默默地走到石壁边,伏在石壁上,一边到处敲击着一边侧耳听着。他缓缓道:“这石壁摸上去不像一般石壁那样潮湿,相反有点温热的感觉。从敲击声上来听,石壁那边似乎是空的,这石壁应该是一道门,通向别处。只是不知道开关在哪里。”   小唐也走过来,在石壁上四处抚摸查看了一会儿,皱起眉头,摇摇头道:“可是找不到任何开关之类的东西。”   这时,小芙蓉突然插嘴道:“叔叔,这个石壁很神奇,是可以穿过去的。有一天晚上,妈妈睡着了,我看见一位很漂亮的阿姨穿过这面石壁走了进来,就像故事里的神仙一样。我连忙闭起眼睛装睡,她走过来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儿,又穿过石壁走了。”   这句话令众人都大吃一惊,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苏雨马上走过来,温和地问道:“小芙蓉,你告诉苏叔叔,那天晚上进来的那位阿姨长得什么样?她又是如何穿过这面石壁的呢?她的手有没有触摸石壁上的什么地方?”   小芙蓉偏着头想了想说:“她个子很高,皮肤雪白,长得非常美,像童话书里的公主,对了,她的手指又细又长。她穿过那面石壁的时候,先伸出手按上去,整个手掌就慢慢地陷入到石壁里去了。然后,她整个人就渐渐地走了进去,不见了,就像爸爸跟我说的茅山道士一样。”   谢婉仪一惊,低声对苏雨道:“苏雨,这种开门的方法是不是很像天堂之翼的幻影墙?”   苏雨微微点头道:“不错!怪不得这石壁有些温热,看来是由各种感应电路制作而成的。这道门是完全依靠人体自身的热量产生的微电流来感应打开的。我先试试,如果成功了,大家都照样子过来。”说着,他起身来到石壁前,举起手掌,缓缓地向着石壁推去。   苏雨的手掌在接触到石壁的那一刹那,有种微微灼伤的感觉,但随即就深深地陷了进去,如同被吸盘吸住了似的,他整个身子被吸进了那面石壁之中。苏雨穿过石壁后,才发现那边竟是一条漆黑悠长的甬道。不一会儿,其他人都穿过了石壁,来到甬道中。   苏雨沉声道:“这条甬道里很黑,情况不明,大家一个跟着一个,别掉队,小唐在前面领路,婉仪、宛蓉你们陪着蒂娜和小芙蓉,我和杜平在最后。大家手里的枪都准备好。”   小唐打开手中的火折子,走在最前面,众人都鱼贯其后。这阴森的甬道似乎是修建在山腹之中,除了回响着轻轻的脚步声,就只有黑暗中蛰伏的蝙蝠们偶然拍动翅膀的声音,大家的神经都高度紧张着,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条陡峭的石阶,石阶尽头隐隐露出一片亮光,看情形是直通往出口。   众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顺着石梯缓缓登上,越接近洞口,一阵阵激荡的流水之声显得越近。   小唐第一个走出黑黝黝的洞口,心中刚掠过一丝重见天日的快感,就一下子愣在了那儿。他的脚下并非山路,而是一处绝壁悬崖,一帘奔流不息的瀑布正在轰鸣呼啸着,瀑布之下赫然是一弯碧蓝的潭水。   谢婉仪、白宛蓉搀扶着蒂娜,拉着小芙蓉也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洞口,一见这情景也傻了眼。苏雨和杜平一走出洞口,站在崖边的谢婉仪就扭头焦急地问道:“苏雨,这里竟然没有路通往山下,这么高的瀑布,我们怎么下去呢?”   苏雨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别着急,这才走到悬崖边,蹲下身子,向下张望。看了好一会儿,那瀑布流水飞溅,汹涌异常,果然四周都没有可以下山的道路。众人虽然逃出了那座倒塌的神庙,却被困在了这不过几米见方的山顶悬崖之上。   这时,小唐突然叫道:“雨哥,你看这树藤!”   众人忙回头望去,小唐手中正拽住一条异常粗壮的绿色藤条,而藤条的另一端正缠绕在洞口上的一棵粗壮大树上。   苏雨忙走过去细细看那藤条,沉吟道:“这种树藤坚固异常,当地山民常拿它们当绳索来用,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下山,我们可以试试用藤条做成绳索把人一个个吊下去。不过……”说着,他回头有些担心地看看蒂娜和小芙蓉。   “小芙蓉,这么高的瀑布,你怕不怕从上面跳下去?”   小芙蓉忽闪着眼睛,摇头道:“我不怕,雨叔叔,我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杜平也担心地望望妻子,蒂娜握了握杜平的手,微微喘着气,坚决地道:“我可以!连小芙蓉都不怕,我们大人还怕什么呢。”   苏雨点了点头,于是,除了蒂娜和小芙蓉在一旁休息,其他人都纷纷忙碌起来。苏雨和杜平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把树藤从大树上一截截割断下来,然后,谢婉仪、白宛蓉和小唐则把两根树藤使劲拧起来,迅速地拧成几根又粗又长的绳子。苏雨把一根树藤绳的一头牢牢地绑在大树上,又在自己的腰上使劲地缠绕了几圈,慢慢移步到悬崖边缘,把树藤绳在手里绕了个圈,拼尽全力抛了出去,那绳圈飞出去,就牢牢地套在了瀑布下一处山崖缝隙中生长出的一棵大树上。这样就犹如悬空架起了一道飞索,从悬崖上穿过瀑布直达山脚下。   他回头道:“来,杜平,你和蒂娜把这根树藤绑在身上,吊在这根飞索上,然后,我把你们慢慢地放下去。要当心,别被瀑布流水的力量冲下去。这是第一趟下滑,不知道树藤绳究竟能承受多大的重量,为了以防万一,你们不要带上小芙蓉,等会儿再让婉仪抱着她滑下去。”   杜平点头答应着,用树藤绳把自己和蒂娜牢牢地绑在了一起,吊在了飞索下面。苏雨开始慢慢放开缠在自己腰上的树藤绳,杜平和蒂娜两人的身子荡悠悠地向着山下缓缓地滑去。众人都悬着心,默默注视着两人,特别是小芙蓉,紧张地抓紧了谢婉仪的手。   几分钟后,杜平夫妻终于落在了悬崖下的一块空地上,朝着崖顶上的人连连招手。大家都不由得如释重负。接着,谢婉仪抱着小芙蓉也照样子安全地滑下了山崖。此时,山崖上只剩下了苏雨、白宛蓉和小唐三个人。苏雨扭头道:“宛蓉、小唐,你们俩人绑在一起,先滑下去,我最后,你们在下面拉树藤绳,把我拉下去。”   两人答应着,走到悬崖边,小唐刚要把树藤绳往白宛蓉腰上缠去,白宛蓉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轻轻道:“小唐哥,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小唐微微变色,满腹狐疑地盯着白宛蓉轻声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是个女人!”白宛蓉贴近他的耳边说道。小唐浑身一震,怔在那儿。   虽然他们两人的声音极低,但是,苏雨还是察觉出了小唐异样的表情,他正要张口,突然间,发生了谁也料不到的一幕。   白宛蓉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出了一个擒拿手,想把小唐摔下山崖,虽然小唐及时地抓住了崖边一块凸出的石头,但是他的身子一半悬在了山崖之外,看上去情势非常危险。更危险的是,白宛蓉竟然抬脚狠狠地踩在了小唐的一只手的手背上。   崖下站着的杜平夫妻、谢婉仪和小芙蓉都惊呆了,但他们马上醒悟过来拼命大声喊:“宛蓉,你怎么了?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小唐?”   但白宛蓉却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是扭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苏雨道:“苏雨,你这个神探怎么也没想到有这一招吧?别动,你要敢动一下,我的脚一用力,她就会掉下去摔死!”   苏雨震惊过后却很快地恢复了平静,他的眼神中冷静如冰。   “的确是我疏忽了,你的演技实在太逼真了,让人觉得你一直都在全力帮助我破案!当你在曼谷市警察局的审讯室里开枪打死帕蒂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你是幽灵之翼的人!帕蒂当时就知道我的身边有你们组织的卧底,但是,由于你们组织很严密,卧底的真实身份只有首领才会知道,所以帕蒂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了救她的弟弟艾莉,她唯有假装挟持艾莉,乘机告诉了艾莉那条关于芒莱王神像的线索。虽然你冲进来,杀了帕蒂,但是,还是没有阻止她传递出这条线索,终于让我们找到了白龙寺,救出了蒂娜和小芙蓉。”   白宛蓉收敛了笑容,缓缓道:“不错,我就是幽灵之翼的莲花,大鹏鸟就是我的爱人,帕蒂这个叛徒,首领那么赏识她,为了个人妖弟弟,居然背叛了首领,实在太该死了。虽然让你们找到了这里,但是却别想活着离开这儿。”   趴在悬崖边的小唐叫道:“原来你就是莲花,你是那个假沙旺的女友。假沙旺就是大鹏鸟!”   白宛蓉的脚猛地一用力,小唐痛得大叫了一声。   “千万别伤害她!莲花,你要对付的是我,如果你伤害了她,我绝不会放过你。”苏雨颤声叫道。   白宛蓉咯咯地笑道:“果然,我就猜到她在你心目中才是最重要的人!这个小唐究竟是谁,你心里其实早就很清楚,是吗?”   “说吧,你们首领究竟想怎么样?”苏雨慢慢移动脚步,逼近白宛蓉道。   白宛蓉俊俏的脸庞骤然变得异常狰狞:“苏雨,你想要这个女人活着,那么,就用你的命来换吧!现在,把你的手枪扔下悬崖去。快点!”   苏雨毫不犹豫,立刻把手里的枪远远地抛下了悬崖。悬崖下的谢婉仪等人一见这情形,知道事情有变,虽然万分焦急,但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只好拼力大喊。   白宛蓉阴森森地说道:“苏雨,你这个人真是个灾星,和你在一起的人都会身遭不幸的。还记得死在香港的美国人戈登吗?还有豪姬。还有,这个女人……”说着,她低头望望脚下拼命趴在悬崖上挣扎的小唐。由于时间太长,此时小唐看上去快要把力气耗尽了。白宛蓉唇边泛起一丝残酷的笑容:“首领说,她是你最心爱的女人!你绝对不会眼看着她死在你眼前,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救她的命!”说着,白宛蓉抬手抛过来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苏雨一把接住,那瓶子里竟是一只模样丑陋的爬虫,虽一时说不出这虫子的名字,但肯定是属于当地山区特有的虫类。   “吃下它!”白宛蓉厉声喊道,“这是首领为你精心准备的蛊虫,这可是非常珍贵的蜈蚣王,你吃下它,就会成为我们幽灵之翼的忠实死士,永远为首领所驱使。如果你拒绝,就等于亲手杀了你的心上人!”   苏雨望着手里玻璃瓶中那只不断蠕动着的爬虫,稍稍思索后,就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瓶盖。   还趴在崖边苦苦支撑着的小唐此时嘶声叫道:“不要!苏雨,你千万不要吃!这是极其阴毒的泰国蛊毒,除了下盅者本人,谁也解不了。你不要管我!”   苏雨凝视了她片刻,对白宛蓉道:“你先放开她,我立刻就会吃下这毒虫。”   白宛蓉笑道:“果然,他们没说错,苏雨是情种!你可别耍花样,我随时都可以一脚把她踢下山崖去,别冒险,你肯定来不及救她。”说着,她的脚稍稍放松了些。   就在这一刹那间,白宛蓉万万没想到,小唐仅用一只手抠住悬崖上的石缝,腾出另一只手竟然死死地抓住了她的一只脚,并且向下死命一拉。白宛蓉猝不及防,身子摇晃了几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声,就直直地往瀑布之下坠去,只几秒钟,就落入了那湾深潭中,激起了一团白色的浪花。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突然,令苏雨不由得一怔,等他反应过来向前扑去,已经太迟了,小唐由于拼尽全力去拉白宛蓉的脚,另一只手滑出了石缝,她的身子也猛地向山崖下落去。   “苏珊!”苏雨狂呼了一声,随即纵身向前,扑在了山崖边缘,猛地伸出双臂死死抓住了小唐的手。小唐的身子终于停止了下坠,荡荡悠悠地悬在了半空。   “啊!苏雨,小心啊!”悬崖下抬头紧张望着的谢婉仪、杜平、蒂娜都惊恐地大叫起来,小芙蓉更是嘤嘤地哭出了声。   “苏珊,你坚持住,千万别放手!”苏雨在悬崖大声喊道。   “苏珊!她是苏珊!”谢婉仪被这个名字灼痛了,她一下子愣住了,心乱如麻。   这个名字,她曾经以为已经永远消失在苏雨的生命中,但瞬间,所有的回忆都如潮水般涌来,恺撒大教堂的婚礼,雨蝶号上的爆炸,那张绝美女子的脸庞。   “小唐,原来小唐就是她!”谢婉仪从短暂的混乱中清醒过来,再抬头望去,飞流直下的瀑布之上,苏雨虽然拼尽全力想拉住宋紫妍,但是,双手还是承受不住那股巨大的拉力,他的身子被慢慢地,一点点拖着往悬崖外挪去。   “放手!苏雨,你快放手!”易容成小唐的苏珊此时颤声大叫,泪水不断滑过脸庞。   “不,我不会让你死!”苏雨咬着牙,执著地摇着头。但此时他的力气其实已经耗尽了,手臂麻木到好像不属于自己。但他心里很清楚,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再次放手。   一瞬间,两人的身子如折翼的飞鸟般从水花四溅的瀑布上双双坠下,落入了瀑布下的深潭之中。   冰冷的水一下子漫过苏雨的头顶,从高处落下的巨大的冲击力令他几乎晕了过去,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只记得自己拼命地划动着手臂。   黑暗,巨大的黑暗笼罩了苏雨。日月星辰在他脑海中不断旋转着,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急切地呼唤着他。   “苏雨!老公!”   苏雨缓缓睁开了眼睛,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整个白色的背景里,只有一双女子深情的眼正痴痴地注视着他。   “婉仪!”苏雨猛地挺身坐起,四处望望。   谢婉仪沉吟了片刻道:“昨天,你们从神王山瀑布上摔了下来,落入了龙眼瀑布中,幸亏那潭水很深,你和苏珊的水性又都很好,虽然喝了不少水,还是本能地往上游,我和杜平才来得及跳进谭水里把你们俩都救了上来。曼谷警察局的达蓬总督察带人坐着船赶到了,他们彻底搜查了那座白龙寺,除了在倒塌的主殿里找到了那个老妇人的尸体外,还在另一间屋子里找到了那个老头的尸体,经过法医的鉴定,这一对老夫妇都是死于一种慢性的毒药,看来他们的首领已经决心要杀他们灭口了。对了,白宛蓉,哦,不,就是那个莲花,她的尸体也已经被泰国警方打捞上来了。”   苏雨蹙眉听着,忽然开口问:“她呢?现在怎么样?”谢婉仪当然明白苏雨所说的她指的是谁,缓缓道:“她很好,已经苏醒了,经过医生检查没大碍,但是,鉴于她的特殊身份,达蓬总督察已经把她安排在他自己家里休养了。不过,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小唐就是宋紫妍,或者该叫她苏珊——易容改扮的呢?”   苏雨缓缓道:“其实,几个月前,小唐第一次来到我面前应聘助理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她改扮了男装,但是一个人的举止动作,神情等等是很难完全掩饰的。特别是曾经很亲近很熟悉的人,要想完全掩饰住的确是非常难的。不过当时我没有猜出她就是苏珊,而是怀疑她是我以前交过手的犯罪集团成员派到我身边卧底。为了弄清楚她的真实身份,我让欧阳暗暗地帮我调查了一下她的背景资料,可是调查下来却非常奇怪,一切毫无破绽。于是,我就录用了她为我的助手,以便把她留在身边好好观察,这次到泰国来,我也是特意带上她,想观察她的表现。可是,一路上,她尽心竭力地帮助我们探案,并没有丝毫害我之心,反而处处为我考虑,特别是她的身形如此娇小,很像一个女人,我开始有点怀疑她就是苏珊。但是我知道,当年苏珊被英国警方带走后是关押在伦敦郊外的一个秘密监狱里,那里是连探监都不准许的,没道理她会出现在我身边。于是,我发电邮去英国警方的一位熟人询问,请他帮着查一查苏珊是不是还在那间监狱里服刑,结果他回了电邮说,那间监狱的犯人名单上已经没有了苏珊的名字,完全查询不到了。我大吃一惊,这才猜测,我眼前的小唐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的苏珊,她早已经来到了香港,我们在昂坪的水晶缆车上看到的女人就是她!直到昨天在神庙中,那个老妇偷袭我们的时候,她能及时躲过,并且随身携带火折子,这些都是她当年待在天堂之翼做杀手的时候养成的习惯。那一刻,我肯定了她就是苏珊。”   谢婉仪专注地听着,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想她应该是得到了国际刑警组织的庇护,才得以离开英国的秘密监狱的。因为昨天达蓬总督察就是收到了国际刑警组织的电邮,说苏珊是他们的秘密探员,请求泰国警方的协助,千万不要对外泄露她的身份。所以为了慎重,达蓬总督察才决定把她保护起来。”   “秘密探员!”苏雨思索道:“我听说过国际刑警组织为了破获那些极其隐秘的犯罪集团,专门设立了一个部门,培训一些有特殊技能、并且有犯罪前科的人,让他们进入这些集团做卧底。难道苏珊就是被国际组织选中做了卧底?”   谢婉仪递过一杯水道:“等会儿达蓬总督察会派人送我们去见苏珊,一见面就一切都明白了。可是,我还是想不通,宛蓉她怎么会成为幽灵之翼的人呢?她当初进重案组还是Madam陈亲自挑选的,她的履历上显示她在英国上的名牌大学,父母双亡,后来独自回到香港,虽然考进香港警队才一年,可是表现突出,破案很英勇,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是幽灵之翼的莲花。”   苏雨低头喝了口水道:“白宛蓉的事绝不是那么简单,她能顺利进入重案组成为得力的干探,应该是幽灵之翼的首领特意安插的。正如警方会派卧底到这些犯罪组织内部,他们也常常派卧底到警方内部来,以便掌握警方的动态。我想联络一下欧阳,让他再查查白宛蓉的背景资料,看看能挖出来什么。”   “好,我马上联络欧阳!”谢婉仪说着就拿出掌上电脑,给远在希腊的欧阳硕发了封邮件。   苏雨一边起身下床穿好了衣服,一边道:“婉仪,关于神王峰下的那块石碑,欧阳有没有查出什么?”   谢婉仪点开一封电邮,缓缓念道:“苏雨,我在希腊爱琴海边一边享受着温柔的海风,一边神游在漫漫的历史长廊中。你发给我的那块石碑上刻着如下碑文——我是芒莱王的子孙!我来自神的国度!伟大的芒莱王创立了伟大的兰纳王朝,他战无不胜,如同神明。1311年,他受到神的妒忌,在清迈被雷电击中,他伟大的身躯虽然倒下,但是,终有一日,他会卷土重来,重新统治整个世界。——这篇铭文读来令人不安,似乎充满了仇恨和末世的情绪。还有一点你绝想不到,这篇铭文的字迹,经过我独创的字迹分析软件的分析,它出自一个女人之手,这个女人性格坚毅,行事果敢,因为她下笔力道惊人,而且毫不犹豫。顺便秀一下我的推理能力,如果有一天你找到这个女人,她应该是天生贵胄,而且,具有高强的武功。欧阳,即日!”   苏雨微微笑道:“这个欧阳,进步很大啊。很有道理,如果一个女人可以撰写出这样一篇铭文,那么她必然是性格果敢坚毅的,注意到没有,这篇铭文充满了肯定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这个女人应该习惯于发号施令,欧阳推测她出身贵胄应该有八九分可能。至于会武功嘛,除非是书法方面的大家或者是习练武功者,一般人不会下笔如此遒劲有力。”   谢婉仪一皱眉头:“出身贵胄,而且会武功,果断坚毅,我怎么听着这个女人那么像死去的丰臣公主呢?”   苏雨目光炯炯:“看来在当今的泰国还有一位如丰臣公主般的人物!”   谢婉仪琢磨道:“你是说,那个,美绫通公主!她是当今王后的亲妹妹,贡猜将军的生母!可算是出身贵胄。对了,其一,你曾经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神秘的易容药水;其二,一直没有露过面的那个巫师素格留下了独特的清迈之花的熏香,肯定和将军府断不了关系;其三,豪姬被杀之前说过,美绫通公主最近行为怪异,对她的亲孙女蓝玛妮很冷淡,而对贡猜将军又有点暧昧。这么说来,难道这位公主阁下身上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雨点点头:“现在下定论,说她就是这篇铭文的撰写人,是幽灵之翼的主脑还为时过早。但是,仅凭你刚才分析的三点,她就是目前最值得我们关注的人物。你想想,在整个白龙寺中,居然仅仅留下一对老夫妻看守蒂娜母女,那里曾经是他们经营很久的巢穴,可是现在他们居然好似完全放弃了。神殿的倒塌不是偶然,应该是预先设计好的,神像宝剑上的宝石就是地窖的开关,也是令神殿倒塌的机关。这说明幽灵之翼已经不再需要白龙寺了。金鹏银鹏兄弟是三天前开始下暴雨时离开白龙寺的,恰在那时,美绫通公主和贡猜将军也离开了曼谷前往香港。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的安静预示着他们就要有大动作了!”   说着,他突然激动地在屋里来往走了几趟,停住,摸了摸下巴道:“婉仪,打电话联络威拉管家,让他帮着弄一份公主将军去香港随从人员的名单。还有,问问他,将军和公主这次去带了多少箱行李,这些行李中究竟有些什么特殊的物品。不,还是你亲自去一趟将军府吧,了解清楚这些情况。我马上赶去达蓬总督察府上见苏珊面谈,看看国际刑警方面掌握了幽灵之翼的哪些重要情况,你从将军府也赶去那里吧,我们在那里会合。”   谢婉仪点头答应着起身,走到门前,她停下脚步,望了望苏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推门离去。   苏雨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凝望着窗外湿漉漉的天空,其实他自己也在问自己,等一下见到苏珊,他究竟该说什么,曾经以为已经完全埋葬的感情,在神王峰悬崖上的那一刻,竟然又再次浮现心间,而且还那样深切刻骨。   曼谷似乎在一瞬间进入了雨季,漫天遍地的瓢泼大雨席卷了全城。当苏雨收起黑色的雨伞,走进达蓬总督察的客厅时,他突然有种奇妙而忧伤的预感,他将不会再见到苏珊。   达蓬一脸歉意地迎上前来,说:“苏雨,她走了!苏珊小姐执意要走,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我也不好阻拦,只好派人送她去了机场。她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曼谷。不过,她留下一个磁碟给你。”   达蓬总督察贴心地把苏雨让进了自己的书房,轻轻关上房门离去。苏雨把那片磁碟放进了自己的掌上电脑里,苏珊美丽的脸庞缓缓地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一切恍如初见,她仍然是美若天仙,长发披肩。   苏雨静静坐着,苏珊的声音一点点渗进到他耳朵里。   “苏雨,上次我在香港监狱和你不告而别,转去英国的秘密监狱后,已经成为了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也曾经暗暗下决心,如果刑满出狱,就去当一名修女,了此残生。但是命运又一次和我开了个玩笑,国际刑警组织选中了我,他们培训我当一名卧底,一名专门进入国际犯罪集团进行秘密侦查的卧底,作为交换条件,我获得了自由,并且获得了一个新的身份。于是,宋紫妍死了,她死在了香港。苏珊也死了,她死在了英国。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我,已经完全是个全新的人。这次参与侦破幽灵之翼的案子,是我努力向上司争取来的,因为我想此生能再见你一面。幽灵之翼这个组织被国际刑警盯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是在近三年间崛起的犯罪组织,犯罪领域很广,不仅插手了泰国、缅甸边境上的大宗毒品交易,而且也涉及在泰国境内的多起绑架案、政治谋杀案,最令人担忧的是,他们似乎正在和国际恐怖组织接触,有在亚洲地区制造大规模恐怖事件的可能。所以,国际刑警组织先后派卧底试图进入幽灵之翼组织,但是,这个组织远比想象庞大和神秘,几名卧底都无法接触到核心人物,只知道他们和香港的一些高层人物似乎来往频繁,往往通过香港银行来洗黑钱。很显然,这个组织视你为头号大敌,这次,他们为了对付你,利用赤柱监狱狱医汪海,帮助司徒风越狱,让他易容成谭天方的样子去杭州对付你。仅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断定幽灵之翼组织内部有人很了解你的过去,也有可能,这个人本来就是天堂之翼里的核心成员。苏雨,我来到你身边,为了不至于被你察觉,就扮成了一个男人。在你破谭天方被杀案时,我恢复了女装跟随你和婉仪去了怡然居别墅,在水晶缆车上,我们曾经面对面看了一眼。我们来到泰国后,在河畔别墅你喝醉的那个晚上,我曾经扶你回房间,我想也就是那次引起了你的怀疑。我心里很清楚,瞒不了你多久。这次在白龙寺的主殿中,无疑你已经明白了我的真实身份。在神王峰悬崖上,你舍命相救,差点丢了命,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其实我不该再出现在你生命里。”   苏珊的声音突然微微地颤抖起来,她顿了顿,显然是稳定了一下情绪:“苏雨,幽灵之翼的首领最近一定在进行一个巨大的阴谋,因为国际刑警组织一直在监视他们的几个在瑞士银行的户头,近几天这几个户头开始把大笔大笔的款项转向曼谷的几家国际银行。虽然,我们目前还不清楚他们具体想干什么,但是有一点肯定,这个组织在泰国境内有着深厚的高层背景,他们甚至可以通过王室专用的资金渠道来转移资金。好了,我所了解的关于幽灵之翼的情况就是这样了,我的身份已经曝光,也就是我必须离去的时候了。今天我就要离开美丽的曼谷,回到我们的基地去了,去执行一个新的任务。苏雨,接下来只有你独自去和幽灵之翼战斗了!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了,但是,就算是从此永不再见,只要知道你幸福,我也就是幸福的。”   声音消失了,苏珊的脸也随之消失了。屋子里瞬间变得一片寂静。苏雨丝毫未动,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在黑暗中静静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灯光突然亮了,一个人轻轻走到苏雨身后,苏雨神情恍惚地转过头,谢婉仪正用一种含着隐隐忧虑的眼光望着他。   苏雨伸出手去握住了谢婉仪的手。“我没事,婉仪,威拉怎么说,将军府那边调查得怎么样?”   谢婉仪递过来几张纸,轻声道:“这是将军和美绫通公主此次香港之行的随从名单,另外,威拉还帮着我们仔细回忆了一下公主当时所带的行李物品,也手写了一份清单。”   苏雨接过清单,迅速地翻看着,神情马上恢复了一贯的专注和自信,这是他所具有的一种特质,只要一遇上案子,就能立刻摈弃一切杂念,投入进去。   “随行名单里有两名泰拳高手,据说是去为特首举行的私人宴会上做表演嘉宾的。婉仪,查一下香港媒体拍摄到的贡猜和美绫通公主到港的画面,看看有没有拍到那两个泰拳高手的样子。”   谢婉仪答应着掏出掌上电脑,快速地点击了几个网页,惊诧道:“看这个,翡翠台记者抓拍的,走在最前面的是泰国王储夫妇,美绫通公主就在他们身后,走在一行人最后的那两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很可能就是那两个泰拳高手,看他们的身形,果然和袭击我和戈登的那两个杀手非常相似。难道他们就是那金鹏银鹏兄弟俩?他们竟然就混在美绫通公主的身边!为什么他们会去香港,难道和新特首就职典礼有关?”   苏雨嘴角露出一丝隐隐的笑容:“婉仪,再看看这个,威拉写的行李清单里,美绫通公主、贡猜将军居然每人都带了一套潜水装备,看来他们的香港行程的确安排得异常丰富多彩。”   苏雨沉思片刻,抬起头,神色凝重地说:“婉仪,订最快飞香港的航班,我们该回家了!”   谢婉仪点点头道:“是该回家了,后天就是新特首就职典礼举行的大日子,如果金鹏银鹏兄弟去香港是为了破坏这件大事,我们一定要不惜一切阻止他们。”   曼谷的雨下得凄切缠绵,桨声灯影里的湄南河依然笼罩着一层忧伤的雾霭。苏珊的身影在雾气中忽隐忽现,苏雨虽然竭力想呼喊她的名字,但是就像谁扼住了他的咽喉一样,他竟然完全发不出声来。   第四章 礼宾府里的较量   苏雨从窒息般的噩梦中醒来,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正从飞机半开的舷窗中直射进来。   “到香港了!”身边坐着的谢婉仪推推他,微笑道。   苏雨忙抬手看看腕表,嘟囔了一句:“就快开始了!快!”说着,他拉起谢婉仪快步走出机舱,推着行李车跑出了机场大厅,钻进了前来接他们的一辆黑色轿车。   轿车前排的小李扭头和谢婉仪打了个招呼,问道:“雨哥,咱们去哪儿?金紫荆广场上的新特首宣誓就职仪式已经快要结束了,礼宾府举行的庆祝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晚上还有新特首夫妇专门为招待各国贵宾而举行的私人答谢晚宴。”   苏雨略一沉吟道:“小李,去礼宾府之前,我们先去中环的游艇码头转一圈。”   小李答应着发动了车子。谢婉仪疑惑地问道:“去中环游艇码头?你又有什么新想法?”   苏雨凝视着窗外不断掠过的街景,缓缓道:“婉仪,在神王峰,我一跟你提起那个清迈之花公司的经理,冒沙旺之名的男人,你想到了谁?”   谢婉仪皱起眉头:“一听你说起他的样子,我就想到了天堂之翼里的火鸟澄一,可是这个人应该已经死在了落日海湾的海底。怎么会又出现在泰国?难道真的会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事情?本来,我怀疑他的女友莲花就是百合子,但是,现在已经知道白宛蓉就是那个莲花,那么,如果这个假沙旺真的就是澄一,他三年前是如何逃出那片死亡之海,来到泰国,加入了幽灵之翼呢?”   苏雨扭过头,缓缓道:“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当年,丰臣公主和武士已经知道落日海湾的海底极不稳定,海底火山随时可能爆发,他们的老巢随时都会覆灭。为什么她不早做打算,难道说他们单单只是为了要寻找那把草雉剑而继续留在那里?还有一点,天堂之翼进行犯罪活动多年,积累了庞大的财富,简直可以说富可敌国。可是在丰臣公主死后,日本警方虽然进行多方调查,都没有查找到这笔巨额财富的去向,似乎它们已经随着丰臣公主的死消失了。可是我们都别忘了,丰臣公主其人,心机深沉,她是绝不甘心让她的野心深埋海底的。”   谢婉仪思忖道:“也许,丰臣公主当年已经做了安排,转移了那笔巨额财富,并且留下了像澄一这样的组织成员,好让他们能有机会死灰复燃。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太可怕了!可是,百合子,你不是亲眼见到百合子回到即将爆炸的海底去了,她到底是死是活呢?”   “百合子!”苏雨喃喃道:“如果当年她回到海底求死那一幕只是个障眼法,那么她就应该和澄一一样,是丰臣公主留下的一步棋,那么,我想我们在泰国已经见过她了。”   “我们见过她?”谢婉仪吃了一惊,“她是个易容高手,那么她现在的模样是什么样?”   苏雨正要说什么,突然,小李踩了一个急刹车,车子停在了一处路口。而这里离中环码头不过只差两条街而已。   “雨哥,看来前面出了什么事,路被封了!这是去往中环游艇码头的必经之路,看来我们要想过去除非靠两条腿走过去了!”   苏雨一皱眉:“小李,马上问问警察总部,究竟出了什么事?”   小李马上拿起步话器,询问了一番,脸色微变道:“雨哥、Madam谢,原来半个小时前,报警中心接到一个匿名电话,称有人在停在中环码头的一艘游艇上安装了炸弹,所以,现在通往中环码头的路全都暂时封锁了!拆弹专家正在紧急赶往现场。”   苏雨立刻摇下车窗,掏出微型高倍望远镜,朝着中环码头的方向仔细望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望远镜对小李道:“码头里现在一共停泊着五艘游艇。小李,你现在下车,步行到码头去,记住,过一会儿,大家会发现这个报警电话不过是个恶作剧,等拆弹专家们都撤走了以后,你要留在那里,眼睛都别眨地盯着,看看哪一艘游艇上会立刻热闹起来。可能会有人走来走去,一番忙碌,很可能是给游艇加油,又或者是往游艇上装运什么东西,总之,只要一看到这种情况,你立刻通知我。我和婉仪马上赶往特首府,参加那场宴会。”   小李答应着,但是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雨哥,你怎么知道这次报警是个恶作剧,拆弹专家会白忙一回?”   苏雨淡淡一笑:“因为能停泊在这里的私人游艇,它们的主人身份非富即贵,如果这个炸弹客真的想勒索钱财,肯定不会打电话给报警中心的,而会直接和这些游艇的主人联系。如果他是想出名,自然就会打电话给那些周刊了。但是他却是直接打给报警中心,显然他想让警察部门首先知道这个消息,紧张起来。因为今天是新特首就职,全港的警察都处在高度戒备状态,如果他们想在中环码头玩什么猫腻自然要动点脑筋。其实犯罪没什么新花样,美国前几年有过这样的案例,罪犯先报警成功吸引了警察的注意力,当警察空忙一场离开后,他又杀了个回马枪,在同一个地方实施了犯罪。这一招令警方始料未及,所以完全没有任何防范。”小李摸摸脑袋道:“您的意思是说,他们会在拆弹专家离开后,再杀回来,装一个炸弹?可这和游艇上忙碌不忙碌有什么关系?哎,这些犯罪分析啊最麻烦,我也不想听了,反正您放心吧,我盯在码头,一个苍蝇都别想从我们眼前飞过去,一有动静我就通知您。”   苏雨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就拉上谢婉仪,跳下车,径直往礼宾府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谢婉仪暗暗担心自己和苏雨都穿得过于随意,去特首府参加宴会会不会过于失礼。谁知道,刚走过一个街口,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车远远驶来。车子停下,车门一打开,苏小蝶笑盈盈地露出脸来,原来她是接到苏雨的电话,特意赶来给他们送参加宴会的礼服的。   礼宾府后面的花园里,幽静的锦鲤池边,一棵丁香树的阴影里,西九龙警察署警长刘秋生显得心事重重,边吸着烟,边抬头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你在怕什么?”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刘秋生吓得一哆嗦,猛然转身一个擒拿手向来者袭去,但刚触到来者的胸口,就硬生生地收住了。   “是你?干吗急急忙忙把我约到这里来?”   一看清楚来者的脸,刘秋生脸部的肌肉松弛下来。   “不是我还会是谁呢?难道您盼着是宛蓉吗?”来人轻声笑道。   “宛蓉!”这个名字似乎刺痛了刘秋生的神经,他嘴唇轻轻颤动了好一会儿,才说,“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婉仪的电邮你没看到吗?她已经死在神王峰瀑布下了!这都要怪你,如果你不让他去对付苏雨,她就不会死!”说着,刘秋生痛苦地垂下了头。   “不用悲伤!”来人转到刘秋生面前,声音变得沉静而冷酷,“宛蓉是为首领而死的,等我们的计划成功,她就可以复活!”   “真的?人真的可以起死回生吗?”刘秋生神色恍惚地抬起头来。   “当然!”来人的声音又重新变得温柔起来。   “首领让我告诉你,今天的计划一定要成功!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出一丁点差错!特别是那个苏雨,他马上就要到礼宾府了,你盯牢他,必要时……”   来人说到这儿顿了顿,逼视着刘秋生道:“必要时,你就亲手杀了苏雨!因为他绝想不到你会在他背后出手!宴会开始以后,过不了多久,局面会很混乱,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新特首和泰国王储夫妇,没人会注意你的。这是你和他的生死对决,如果你失败了,那结果将会和宛蓉一样。”说罢,来人转身离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花园的尽头。   刘秋生愣在当场,只觉得浑身冰凉,脑子一片空白。他平生第一次觉得死亡的羽翼正在自己的头顶盘旋。   暮色开始一点点地蚕食着礼宾府,灯火辉煌的府邸犹如渐渐沦入恶毒巫婆的魔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从巨大晶亮的落地窗中慢慢地渗透进去。   忽明忽暗的月光,透过窗棂射进正一片欢声笑语的大厅。   “苏雨,你看那边,正在和新特首夫妇谈话的那一对中年夫妻,就是泰国的王储夫妇。美绫通公主、贡猜将军、蓝玛妮都在和各国贵宾们攀谈着,不过整个大厅里都没有看见金鹏银鹏兄弟的影子。”身穿浅蓝色晚礼服的谢婉仪手拿一杯琥珀色的饮料,一边小口地喝着一边悄声对身旁的苏雨说。   “他们俩已经进入礼宾府了,我刚才问了负责今晚守卫工作的黄警官,他手下的人看见美绫通公主的随从中有这样的两个男人。但是进入仪宾府之后,这两个人就好像是蒸发了似的,再也没露过面,我已经请黄警官带人仔细搜查整座仪宾府,务必找到这对兄弟。”   苏雨的手里虽然也拿着一杯酒,但却丝毫没有喝的意思,鹰隼般的目光一直围绕着泰国王储夫妇以及贡猜和美绫通公主。   “咦!站在美绫通公主身边的那个洋人是谁?”   苏雨道:“那是美绫通公主的私人医生,叫詹姆斯,他是突然间出现在将军府的,连威拉这个管家都不清楚他的来历,既然美绫通公主这次把他带在身边,看来他一定是个有点分量的人物。”   “你觉得他们进入礼宾府是为了什么?难道贡猜和美绫通公主会在今晚的宴会上搞什么阴谋?要不要通知刘Sir多调配些人手过来。”谢婉仪说着,暗暗摸了摸藏在礼服之内的手枪。   苏雨还未答话,刘秋生端着一杯酒笑眯眯地从他们身后转了出来:“婉仪、苏雨,你们俩夫妻说什么悄悄话呢?你们刚从泰国回来,很辛苦,怎么也不回去休息一下,立刻赶来参加宴会了?这种宴会其实就是政客间的寒暄,特首虽然特别邀请了你们,但其实来不来也没大碍的。”   苏雨微微一笑,轻声道:“刘Sir,我们来这里是来抓鬼的。”   “抓鬼?”刘秋生一皱眉。   苏雨扫了一眼大厅中正谈笑风生的各色男女,冷静地说:“看看,今晚这里集中了全亚洲各国的一些皇室贵胄、政府要员,假设幽灵之翼的首领真的想做一件大案子,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合适了!在泰国,幽灵之翼的人设计好几次想杀了我,或许就是为了今晚不让我出现在这里吧。”   刘秋生脸色微变,踌躇道:“苏雨,你真的觉得幽灵之翼会在今晚的仪宾府动手吗?这里可是全香港警察都关注的地方呢,他们不会自投罗网吧?再说,我已经让碧华安排了不少便衣混在今晚的侍者当中,相信就算是有个别恐怖分子想闹事,也不会得逞。”   谢婉仪低声插嘴道:“刘Sir,我们现在已经确定了幽灵之翼的两名杀手金鹏银鹏已经潜入了仪宾府中,正在伺机而动,黄Sir正带人在搜索他,目前还没有找到。”   刘秋生脸色顿时严峻起来,掏出手机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事态已经相当严重了!我马上召飞虎队过来!”   苏雨忙按住他的手:“刘Sir,礼宾府外面现在全是各大周刊的记者,你叫飞虎队过来无疑是打草惊蛇。金鹏银鹏只是小角色,藏在他们背后的大人物才是幽灵之翼的核心分子,我们今晚就是要看看他们究竟要演什么戏。敌人还未动,我们更要沉住气!”   刘秋生略一思索,点点头,把手机放了回去。此时,苏雨的手机突然响了,原来是小李,他接听后只简短地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刘秋生探问道:“是小李,有什么新线索吗?”   苏雨微微摇头道:“这个小李一心只惦记着玩,约了我过两天去大屿山行山。还说有家海鲜排档很地道,介绍给我。”   刘秋生哈哈一笑:“他们这帮小子总是嚷嚷着薪水太少不够用,还不是要敲你竹杠,要你请客!”   两个人正说话间,大厅的灯光突然变暗了。   “啊,那是什么怪人?推进来的是什么?”谢婉仪突然惊诧地叫了一声,苏雨和刘秋生抬头望去,原来是两个披着头巾,裹着白色长袍,一身阿拉伯服装的壮实男子正推着一辆餐车,缓缓步入大厅,最奇特的是,这银色的餐车上幽幽地跳跃着火焰,堆叠着一座由大大小小的香槟搭成的香槟塔,香槟在火焰的相衬下显得晶莹剔透。   刘秋生笑道:“听说沙特皇室的阿基曼酋长特意派人给新特首送来了很多瓶他珍藏的极品深海香槟,想必这就是了!”   “极品深海香槟!阿拉伯人!”苏雨喃喃道,眼神随着那两个阿拉伯男子缓缓向着新特首夫妇所站着的方向移去。   特首夫妇含笑望着这样昂贵又新奇的礼物,周围的来宾们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银色餐车已经推到了特首夫妇面前,一名阿拉伯男子双手交叉,弯腰行礼,用英语高声道:“尊敬的特首阁下,愿真主保佑您!这是阿基曼亲王殿下送给您的礼物,请品尝!”   说罢,他回身朝着另一名白袍男子一挥手,那男子就拿起香槟塔上最顶端那瓶香槟,恭敬地向着特首夫妇一鞠躬,特首也微笑着向他一举杯。   那白袍男子正待走上前去为特首夫妇斟酒,突然,一直静静注视着他们的苏雨放下酒杯,大踏步走上去,大喝一声道:“等等,你们俩并不是阿基曼亲王派来的使者。”   此话一出,满场的来宾一片茫然,特首夫妇更是一脸困惑,都惊疑地望向苏雨。   两个白袍男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转过身来,逼视着苏雨。   苏雨直视着他们,缓缓道:“我刚才那句话是用泰语说的,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听不懂,而你们却听懂了!因为你们俩根本不是什么阿拉伯人,而是两个泰国人!你们自然是袭击了那两个真正的沙特使者,也准备了地道的阿拉伯人服饰。但是,你们却忽视了一点,沙特男人,特别是有钱男人有个习惯,他们出门前都必须要喷上香水,就像女人出门前一定要蒙上面纱一样,你们身上并没有那种香水味。刚才我问的那句泰语更是暴露了你们的真实身份,你们是金鹏银鹏兄弟!”   沉默了片刻,其中一个白袍男子放声狂笑道:“苏雨,你阻止不了我们!银鹏,动手!”话音刚落,他就把手中的香槟狠狠地向地上摔去,一股黄绿色的烟雾从砸碎的瓶子中腾起,迅速弥漫在整间大厅里。瞬间,大厅里一片黑暗,来宾们乱成一团,惊叫声此起彼伏。   “保护特首!”苏雨喊着,纵身向着特首夫妇的方向扑去。同一刻,混在侍者中的众多便衣保镖、便衣警员也纷纷朝着特首夫妇的身边奔去。   十几分钟后,仪宾府的备用电源被启动了,大厅里重新亮如白昼,所有的落地窗都被打开了,黄绿色的烟雾渐渐散去,惊慌失措的来宾们这才稍稍安静下来,大批荷枪实弹的军装警察纷纷冲进大厅来。   “特首,特首夫人,你们没事吧?”刘秋生奔到特首夫妇面前,一迭声问道。   特首夫妇俩虽然受了惊吓,衣服发型稍显散乱,但显然并未受伤,没有大碍。   “苏雨,你没事吧?”谢婉仪抓住了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苏雨,急切地问道。   苏雨摇头道:“我没事!万幸这些烟雾毒性不强,打开窗后很快就能散去。可是,金鹏银鹏兄弟呢?”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忙四下寻找,这才发现那一对穿着白袍的兄弟已经踪影全无。但最可怕是,刚才还站在特首身边的泰国王储夫妇也随之消失了,甚至美绫通公主、贡猜将军、蓝玛妮,还有那个詹姆斯医生都一起消失了。   苏雨喃喃道:“这是调虎离山计,他们故意走近特首夫妇,其实真正的目标是泰国王储夫妇,趁我们都去保护特首夫妇,他们就掳走了王储夫妇!”   刘秋生顿时脸色惨白,他转向苏雨道:“泰国王储在香港被绑架,而且还是在这么多警察的眼皮子底下,这可是影响两国关系的大事啊!”   特首夫妇此时也是焦急万分,特首神情凝重地对苏雨道:“苏雨,我知道你是个神探,刚才也是你看穿了那两个白袍男人是假扮的沙特人!从现在起,你负责这个案子,务必要把泰国王储夫妇找回。在此期间,全港的警察你都可以随意调动。”   苏雨略一沉思,道:“特首,我不会让您失望!这兄弟两人不是单独行动,他们是一个庞大犯罪集团的杀手!我想,首先封锁整个礼宾府,所有的来宾暂时不要离开。然后,彻底搜查仪宾府内的每一个房间,包括您的卧室。因为在刚才那么短的时间内,即使金鹏银鹏兄弟绑架走了那些泰国皇室成员,但是根本来不及把他们带出王府,更何况门外又有大批警察,要想把他们转移走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极大的可能是他们还在仪宾府内的某一处躲藏。第三,今天晚上到明天早晨,控制住仪宾府附近一切私人飞机的起降,以防他们从空中把人带走!最后,我还需要目前所能找到的关于礼宾府的详细建造图纸!”   特首拍拍苏雨的肩膀,点点头,转身对刘秋生道:“刘警长,无论苏雨需要调动香港警察部队的何种资源,你都要全力配合他!”   “是!特首!”刘秋生神情严肃地敬了一个标准的警礼!   冷月如霜,笼罩着整个礼宾府,在二楼的书房内,带着丝丝寒意的夜风刮得窗帘啪啪作响,宽大的书桌上,摊开着几卷颜色略略泛黄的图纸。这里被当做香港警方临时的指挥中心,苏雨正伏在图纸上细细研究着,刘秋生、陈碧华等几位香港警队的高层都围在一旁默默注视着。   谢婉仪端着一大壶咖啡走过来,给众人一一斟满,故意用轻松的语调道:“大家尝尝小蝶从巴西带回来的咖啡,提提神吧!正宗的巴西咖啡豆研磨出来的,比咱们香港的强多了!”   刘秋生、陈碧华等人都默不作声,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倒是苏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真的不一般,看来小蝶这趟出去还真是淘了些好东西。”   刘秋生看看墙上的挂钟道:“距离泰国王储被绑架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黄震、魏子萧各带一队警员在仪宾府各个房间都进行了仔细的搜查,但到目前为止,还是一无所获。苏雨,我很担心,只怕王储夫妇和美绫通公主、贡猜将军父女以及那个洋人医生已经被绑匪带出了仪宾府。”   另一名警长接口道:“可是礼宾府内外戒备森严,他们带着这几个大活人,除非长了翅膀,怎么也飞不出去的!”   陈碧华一笑道:“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飞不了!因为警方已经控制了附近的区域,所有的直升机都不准起降!绑匪总不是蜘蛛侠吧,能带着这么多人质穿行于高楼大厦之间!”   “绑匪肯定不是蜘蛛侠,但是却可能是土行孙!”苏雨悠悠地喝着咖啡道。   众人都一愣,谢婉仪眼光一闪,道:“你的意思是礼宾府下面有暗道?”   苏雨放下咖啡杯,起身道:“不错,这张地图上虽然未标明有地道,但是,却注明了在礼宾府东楼的最底层,修建了一个地牢,是二战时期为了防空袭所建,战后这么多年一直闲置。但是,我刚才看了这几张不同时期绘制的图纸,发现这个地牢的地基和整个礼宾府的地基相比,足足高了两三米,这个高度足以建造一条暗道。联想到香港坊间曾有传说战时的港督利用密道转移汇丰银行的黄金,我大胆设想一下,这个地牢之下,应该修有一条密道,而密道就是通往中环的汇丰银行总行原址。”   那位警长一拍桌子道:“妙啊!苏雨,真有你的!礼宾府下面如果有暗道,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绑匪能带着这么多人质迅速消失了!”   刘秋生一言不发,立刻按下桌上的步话机,通知黄震和魏子萧到东楼下的地牢查看。   过了几分钟,果然,黄震在步话机那边报告道,在东楼的地牢下面发现了一条暗道。   陈碧华拔枪在手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苏雨、刘Sir,叫上黄震、萧仔,我们立刻下去暗道追踪这些绑匪吧!”   谢婉仪也拔出配枪道:“我跟你们一起去!”苏雨摆手道:“不,这么兴师动众地到地道中去,会适得其反。现在金鹏银鹏兄弟还想不到我们会发现这条地道,他们也就不会改变原先的逃走计划,也不会对王储夫妇下狠手。如果一旦惊动了他们,说不定他们会破釜沉舟,威胁到王储夫妇的生命。”   “那,你说怎么办?”刘秋生眉头紧锁。   苏雨眼光炯炯道:“我,刘Sir、Madam陈,萧仔先一起下地道去追踪金鹏银鹏兄弟,婉仪、这位警长、黄震,你们带领其他警员留守礼宾府,保护特首及其他贵宾的安全。我们随时和地面的人保持联络,看情况再作安排。”   刘秋生点头道:“这样也好,不至于顾此失彼。刻不容缓,立刻行动!每个人检查一下自己的配枪,幽灵之翼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   屋内每个人都不由得握紧了枪把,谁都明白,今晚将是一场生死搏斗!   一进入地道后,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黑暗的压迫。为了不暴露目标,他们无法使用光源,进入密道的每一个人都戴着夜视眼镜。这是一条由青砖修砌成的暗道,摸索着墙面前行,在砖缝中渗出的丝丝潮湿之气令每个人都陡生阴森之感。   几个人默默在密道中前行了好一会儿,苏雨听得见走在他身后的刘秋生发出的粗重呼吸声。约莫走出了几十米后,走在最前面的魏子萧突然停住了脚步。扭头轻声道:“雨哥,有发现,这里的砖面上有被什么东西刻过的痕迹,很深,很像是什么符号或者文字。”   苏雨答应着上前,拧亮了自己腕表中的荧光灯,对着墙面照去,果然,那墙面上刻着两个字符。后面的刘秋生和陈碧华也凑近看去。   “是什么?”刘秋生困惑问道。   “是泰文,‘救我’的意思!”苏雨沉吟片刻,道,“看来,王储夫妇和贡猜将军一家的确被胁迫进了这条密道中,他们中的某个人乘绑匪不备刻下了这两个字符,希望会被人发现来营救他们。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去了哪儿?”   魏子萧道:“这条密道从方向上来判断,是通往中环的没错,但是,中环是人口稠密的商业区,如果密道口设在那里,绑匪们带着这么多人质,一出密道就会被人发现,他们为了这次绑架设计得如此周密,不大可能犯这样的错误。我想或许这密道中另有其他密道通往别处。”   苏雨以赞许的目光望着这个初出茅庐的干探,点头道:“你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幽灵之翼在动手之前绝对已经设计好了逃走的路线,这条密道之中应该还藏有别的密道,我们再往前走,一定要加倍留心,看看有没有线索能帮我们找到另一条密道。”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继续在密道中前行,一路上,众人都小心翼翼地四处查看,谁知一直走出了三百多米,都没再发现任何异常之处,这条密道虽长但却毫不曲折,走到尽头果然就是中环的下亚厘毕道,推开密道的铁门走出去,一片灯火阑珊的繁华街景。   陈碧华摘下夜视镜,懊恼道:“难道是我们追踪得太迟了,这帮绑匪已经把王储夫妇带出密道了?他们一旦混入人群,怕就难以寻觅了!刘Sir,我提议全香港的警察都取消休假,进行地毯式搜索,锁定飞机场、码头等重点区域。”   刘秋生望了一眼苏雨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不能再畏畏缩缩,害怕媒体知道了。立刻通知黄震吧,让他安排开始全城地毯式搜索!如果在几个小时内还查不到泰国王储夫妇的下落,我会向特首自动辞职!这次的责任由我来承担。”   陈碧华答应着立刻拿出手机联络还留在礼宾府的黄震。魏子萧几次欲言又止,望向苏雨,谁知此时的苏雨只是皱眉沉思,默不作声。   在场的几个人心里都清楚,此次绑架事件关系重大,一旦被公之于众,并非是某个人辞职就可以平息,只怕是会招来外界对香港警队的一片指责质疑之声。   刘秋生在电话里安排好黄震进行下一步搜查后,一挥手道:“走吧,我们大家都回警察总部去吧,再具体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动。地毯式搜查一开始,要牵涉到的人员很多,我们一定要好好制定一个计划。”   苏雨突然开口道:“刘Sir,我想从这条密道走回礼宾府去,面见一下特首,汇报一下我们的进展。尽管还没有发现王储夫妇的行踪,但是已经确定了王储夫妇是经过这条暗道被带出礼宾府的。另外,我总觉得这条密道中或许还有被我们忽略的线索。”   刘秋生略一思忖道:“那好吧,让碧华陪你一起从密道走回去吧。我和萧仔先回警察总部去。”   苏雨一摆手道:“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一下,从三个月前杭州欧阳婚礼上的意外来宾开始,幽灵之翼似乎都在是在为今天绑架王储夫妇做准备,可是,他们绑架王储夫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目前对我们而言还是个谜。刘Sir,相信我,王储夫妇现在还没有离开香港,我们还有胜算!等我把整件事都理顺了再详细告诉你。”   苏雨坚定的语气令刘秋生舒了口气,他笑道:“好啊,我相信,苏雨是不会输的。我就先回警察总部去,等你的好消息。你去见过特首后就赶来和我会合。”   苏雨微微一笑,就转身又钻回了那条密道。刘秋生望着他的背影,眼光中泛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含义。   黑暗,还是黑暗,苏雨在黑暗中快步前行,一来他戴着夜视眼镜,二来他已经熟悉了这条暗道中的地形。他一路走去,并不左顾右盼,一直走到魏子萧发现泰文字符的地方,才停下了脚步。   苏雨盯着那两个字符看了片刻,突然举起自己的两只手掌向着那两个字符缓缓按下去,那字符在他手掌中变得越来越热,苏雨缓缓收回了手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字符已经消失了,但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电子屏幕。电子屏幕上缓缓出现了一行幽蓝色的字来,那是一个用泰文提出的问题:“你是谁?来自哪里?”   苏雨略一思忖,对着那电子屏幕大声说道:“我是芒莱王的子孙!来自神的国度!”   幽蓝色的字滚动着,闪烁着,随即慢慢地黯淡了下去,不一会儿,那面看似毫无缝隙的墙壁无声地打开了,一条幽暗的密道呈现在眼前。   苏雨舒了一口气,果然不出他所料,这里还有另一条密道通往别处。他抽出手枪,缓缓地走进了这条密道之中。一路悄悄地走去,这密道竟然完全不同于他们刚才走过的那条密道,明显低矮多了,而且非常曲折迂回,好似盘山公路般一直在环绕着向下修建,有的地方极其狭窄,只能通行一人。苏雨走了大约两百米,这密道好像已经到了尽头,一道大铁门拦在了眼前。苏雨凑上去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铁门是由极厚的铁板铸造的,坚固异常,门上的锁头虽然已经锈迹斑斑,但是却是打开的,并未锁上。他又伏在铁门上,屏气凝神地听着,铁门外隐隐有种水流激荡的声音。   “果然是中环码头!”苏雨喃喃自语道。   “站在那儿别动!把手举起来!慢慢转过身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   苏雨举起双手,缓缓转过身来。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正举着枪静静望着他,那张脸上僵硬无表情,一看便知戴了人皮面具。   “苏雨,你果然厉害,居然能找到这条密道。”男子缓缓道。   在如此情形下,世上怕没几个人还能笑得出来,苏雨却偏偏轻松地一笑道:“其实,我在书房中研究礼宾府地形图的时候,就知道有这条密道的存在,因为当时的港英政府曾经打算从礼宾府下修一条密道直通中环码头,以便发生紧急情况时港督可乘船离开,虽然后来没有正式启用,但是有一张旧图纸中做了记载。刚才魏子萧发现了墙壁上那两个泰文字符时,我就知道这一定不是王储夫妇留下的,因为,刻这两个字符所需的力道极大,不是长期习练武功的人根本无法做到。但是,我故意说,那是王储夫妇留下的‘救我’两个字。”   那男子沉声道:“原来如此,那两个泰文字符的意思是……”   “那两个泰文字符的意思是‘翅膀’!”苏雨居然很耐心地向这个男子解释。   “泰国芒莱王的神话中,他的坐骑就是一只肋生双翼的大鹏鸟,所以,在这里,幽灵之翼的人发现了这条早已废弃的密道就把它利用起来,为了表明这条密道的入口,他们在暗门上刻上了‘翅膀’两个泰文。人类没有翅膀,所以这里的翅膀应该就是指双手。所以,当我用双掌触摸那两个字符时,我体内的热量触发了字符里所暗藏着的电子系统,启动了那个电子屏。”   那男子似乎也很认真地在听着苏雨的解释,手中的枪也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那个问题,你怎么会知道答案?”   苏雨道:“很简单,我这次去泰国,在清迈的神王峰下发现了一块石碑,石碑上就刻着这两句话。我是芒莱王的子孙,我来自神的国度!很明显,刻下石碑的人自认是芒莱王的后人,不顾一切地想恢复他祖先的荣耀!”   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叹了口气道:“苏雨,我曾经好几次走过礼宾府下的这条密道,也知道他们在这里挖掘了另一条密道,但是都没有找到入口。不得不佩服你,你天生就是个破案的奇才,可惜,太聪明的人是活不长的!”   他最后这几个字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说罢,就猛地举起枪口对准了苏雨的胸口,那人皮面具中唯一露出的眼珠里迸出一种可怕的光芒。   “虽然不是你杀了她,但是也是你的女人害死了她,所以你也要死!”   “白宛蓉!”苏雨轻轻吐出了这个名字,语调虽不高却像一串子弹射中了那男子的心脏,他举着枪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苏雨逼视着他,继续说道:“白宛蓉从英国毕业后回到香港,去投考警察部队,第一个面试她的不正是你嘛。你一眼就看中了她,并且特意把她安排在你最得意的下属Madam陈的手下工作,着意栽培她。某一次在警察酒吧你酒醉后,是白宛蓉把你扶回了她的公寓,于是,就有了一段不该有的情缘。你爱上了她,并不是逢场作戏,而是很认真的,你全心全意地迷恋她,要不是你太太以自杀相威胁,你甚至一度要离婚,娶这个比你小二十岁的女子。不过就算是没有离婚,你和你太太也闹到了分居,她带着孩子去了英国,再未回香港。”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这个人的手抖得一时无法握住手枪,他颓然地垂下手臂。   苏雨轻声道:“刘Sir,你可以摘下你的人皮面具了。有句俗话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应该想到。白宛蓉在她的网络日志中详细记载了你们的情感经历。我曾经看到她在泰国时还一直在电脑上写日志,这次她在神王峰摔下悬崖后,我特意请欧阳入侵了她的网络日志,发现了这个秘密,虽然她没有写出你的名字,但是,只要是熟悉你的人,都能看出那写的就是你。白宛蓉早在进入警察部队之前就已经是幽灵之翼的成员,她接近你其实就是他们整个计划中的一步棋。”   刘秋生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撕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再次对准苏雨举起了枪。   “苏雨,我知道瞒不住你的。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是多么爱宛蓉,不错,我就是为了她才加入了幽灵之翼。但是,我从不后悔遇到她,就算是为了她身败名裂,也无怨无悔!她死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也随之死了。是你的女人杀了她,所以,我今天不得不杀了你,为她报仇,你不要怨我!”   “错!”苏雨并不退缩,而是向前跨了一步,缓缓伸出了一只手,“刘秋生,你很清楚,幽灵之翼一旦在香港绑架了泰国王储夫妇,势必会引起两国的争端,其后果不堪设想。我相信,你依然还是有一颗香港人的良心,你依然还有一个警察的正义感。回头吧,把你的枪交给我。我们现在去追踪绑匪,救回王储夫妇还来得及。而且,你心里明白,就算你为幽灵之翼卖命,他们也并不信任你,这条密道的开启他们只告诉了控制你的那个人,而并没有告诉你,因为上届特首很信任你,所有礼宾府的安保工作都是交给你做的,他们只是需要在礼宾府寻找挖掘密道,进而必须得到你的支持和帮助,所以才利用白宛蓉和你的感情来控制你。无论此次事成或者事败,你都会被灭口。”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刘秋生的要害,他面露一丝恐惧之色:“你,你难道已经知道了控制我的那个人是谁了吗?她,她一直像个吸血鬼似的控制着我。”   苏雨默默点了点头。   刘秋生身子微微摇摆着,低声道:“可是,我犯下的是重罪,我知道,我就算是自首,也绝逃不了终身监禁,我不想坐牢,我宁愿死也不想坐牢!”   说着,他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苏雨一看情形不妙,突然飞起一脚,踢飞了刘秋生手里的枪,随即左手横切下去,正击中刘秋生的风池穴,刘秋生只来得及轻哼了一声,就缓缓地瘫软了下去,晕倒在地。   苏雨瞅了一眼昏倒的刘秋生,忙抬腕点击了几下自己的手表,刻不容缓,他必须马上把自己的位置发射出去,谢婉仪手链中的追踪器能立刻追踪到他的位置。   “过了一个小时了,小李,就看你的了!”苏雨握紧了拳头,低声说道。随即转身跑到那扇大铁门前,一用力猛地拉开了那扇门,一阵带着腥味的海风轻轻刮了进来,他迈步走了出去,满眼碧蓝碧蓝的海水在脚下轻轻荡漾着。   海,在夜的怀抱里沉睡不醒,月光像一个挥之不去的魔咒,追踪着海中的每一个生灵,在这片孤寂的海上,只有“狩猎者”号游艇不断剪开平静的海面,疾驰向前。惨白的月光透过舷窗,直射到游艇驾驶舱中。   站在驾驶舱中的年轻男人长着一张极其英俊的娃娃脸,但此时布满了阴沉之色。   正在掌着舵的黑壮男子偷眼看了一下年轻男人的表情,赔笑问道:“二少爷,我们这是要去公海玩几把吗?不叫上几个小明星来作陪吗?上次的那个爱莲……”   年轻男子粗暴地打断他的话道:“什么小明星?管好你的嘴巴,别乱说话!一会儿翠丝要上船来。”   黑壮男子唯唯诺诺道:“是,二少爷,我说错话了!陈小姐来了,我绝不会多嘴的。”   突然,一个船员推开舱门探头道:“二少爷,陈小姐上船来了。”   年轻男子展眉一笑道:“翠丝来了!太好了!等会儿到了公海就大功告成了!”   他快步走出驾驶舱,朝着船尾站着的女子迎上去,笑道:“翠丝!你终于来了!一切都天衣无缝,很顺利。”   那裹着黑色风衣的女子转过身来,含笑道:“大卫,首领刚才和我通了话,说只要游艇一到公海,就会有人来接应,那笔钱也会马上打到你的账户上。”   年轻男子张开双臂,把这女子搂在怀里,柔声说:“翠丝,没有你我怎么办?你的那个主意真妙,果然,警方来查了一圈炸弹后灰溜溜地走了,于是,我就马上让人往船上运汽油,安装我们的货物,一切都很顺利,丝毫没引起警方的怀疑。这件事完了,你赶快辞职,我们去环游世界,好好度个蜜月。我不想再让你去冒险。”   女子轻轻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大卫,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突然,几束刺眼的灯光从远远的海面上扫射过来。轰轰的马达声由远及近,一个声音在寂静的海面上听起来格外清晰。   “我们是香港警察,前面的游艇请马上停下,前面的游艇请马上停下,接受检查!”   年轻男子骇然地望着疾驰而来的几艘警用快艇,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那女子镇静,她立刻推开男子道:“快!去舱底!我来应付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找到王储夫妇!”男子这才醒过神来,慌张地沿着舷梯往游艇底部跑去。   女子收敛心神,整理了一下衣服,面色自若地往船尾走去。这时,最前面的一艘警用快艇已经追上了狩猎者号的船尾。苏雨、魏子萧和几名警员敏捷地跳上了游艇。   苏雨和那女子一照面,就微微一笑道:“Madam陈,很不好意思,打扰你和梁少来散心了?一直听说狩猎者号算得上香港最奢华的游艇,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碧华妩媚地一笑,说:“原来是苏雨,还有萧仔,你们急匆匆地赶来不会是为了参观这艘游艇吧?刘Sir呢?怎么没一起来?”   魏子萧神情严肃地说:“刘Sir已经被捕,他涉嫌与幽灵之翼组织密谋,参与此次泰国王储被绑架的事件。目前由王Sir暂时代理刘Sir的一切职务。”   陈碧华脸色骤变,故作镇静,道:“原来是这样。刘Sir一向是警队中坚,怎么会参与绑架泰国王储呢?这件事会不会是受人陷害呢?”   魏子萧展开手中的一卷纸道:“Madam陈,我们现在怀疑泰国王储就被藏在这艘狩猎者号上,这是搜查令。请你配合!”   魏子萧对身后的几个警员一摆手,众人也不待陈碧华发话,呼啦一下一拥而入,纷纷进入了各个船舱进行搜索。驾驶舱中的船长和几个水手都被带到了甲板上,一脸的茫然。   陈碧华脸色一沉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大卫是香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是著名的慈善家,你们居然怀疑他和泰国王储的绑架案有关?你们有什么证据?”   苏雨走到甲板栏杆前,凝望着海面,不慌不忙地说:“我离开泰国前,曾经详细看过美绫通公主的行李单,在她的行李中,居然带了两套潜水装备,这不是很奇怪吗。现在的香港并不是适合潜水的季节,他们为什么要带上两套潜水装备呢?很简单,他们到香港后需要潜水,可是此次美绫通公主和贡猜将军是陪同王储夫妇来访的,在香港的每一项活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行程表中根本没有潜水这一项。最奇怪的是,美绫通公主本人从没有潜过水,或者说她根本就不会潜水。我随即查了一下离礼宾府最近的码头,就是中环码头。于是,今早我回到香港就先去了中环码头,谁知道通往那里的隧道封了,原来是有个炸弹客自称在中环码头安置了炸弹。于是警方大动干戈,在中环码头搜索。当时,我留下了小李在码头监视。我告诉他,等警方的人撤走之后,一定会有一艘游艇上开始忙碌起来。他只需要盯着那艘游艇,再寻找机会潜上去。果然,当我们在礼宾府宴会厅的时候,小李发来了消息。”   陈碧华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自觉地把手插进了风衣口袋。   “什么,小李现在就在狩猎者号上?”   魏子萧此时顺着舷梯蹬蹬地跑了上来,大声叫道:“雨哥,梁锦豪在下面正要从底舱逃走,被小李抓住了。”   苏雨望了望陈碧华道:“Madam陈,我想你不会鲁莽行事的,就算你自己可以逃走,但是,你的未婚夫他也难逃法网。你绝不会丢下他,因为你就是为了他才踏上这条不归路的。”   陈碧华沉默了片刻,放进风衣口袋的手缓缓拿了出来。   “把梁锦豪带上来!”苏雨对魏子萧一点头。   不一会儿,梁锦豪被小李推搡着缓缓走了上来。   他脸色虽苍白,但是仍然维持着一贯的贵族作派,不时地整理着衣服。   “翠丝!我们……”他一看到陈碧华就忍不住向前扑去,被魏子萧一抬手拦住了。   陈碧华凝视着他,柔声道:“大卫,你不用怕,香港法律是讲证据的,警方没有证据就不会逮捕你,就算是特首,没有证据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梁锦豪眼睛一亮,脸上闪过一抹笑容。他转身逼视着苏雨和魏子萧道:“你们俩究竟有什么证据,跑到我的游艇上撒野?我大哥和特首夫妇都很熟悉,你们敢栽赃陷害我,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好了,你们在狩猎者号上搜查过了,请问搜出什么来了吗?”   魏子萧瞪了他一眼,回头望望刚才进船舱检查的几名警员,见大家都垂下眼帘,心知毫无收获,他望着苏雨,欲言又止。   梁锦豪看在眼里,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们什么都搜不到。本来,我也没干什么违法的事。当然什么都搜不到了!”   一旁的小李厉声道:“你别得意,既然你没干什么坏事,你刚才为什么要打开底舱的门,想往下面钻,不是想逃走吗?幸亏我听雨哥的话,乘你们搬运汽油上船的时候,早就潜上了船,躲在底舱里。不然说不定就给你跑了。”   梁锦豪道:“谁说我跑了,我那是在检查底舱的抽水泵,你们这些小警察就没坐过几次游艇,自然不懂这些了。”   一直没有吱声的苏雨此时突然开口道:“梁少,游艇的抽水泵一向是由水手们负责的,怎么,还需要劳您的大驾吗?”   梁锦豪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眼光瞟向陈碧华。陈碧华猛然转向苏雨,一挑眉毛,道:“苏雨,我知道你破过好几个大案子,这次泰国王储失踪,特首又如此重视你,你自然想再出个风头。但是,这次你可失手了,大卫他什么没干,你一意孤行肯定会声名扫地的。”   苏雨静静望着她,缓缓道:“Madam陈,我只想知道,这艘游艇的油箱明明是满的,为什么梁少还会叫人往游艇上运送了好些汽油呢?狩猎者号为什么离开中环码头后要以最快速度向公海行驶呢?你明明应该回到警察总部参与全城搜查泰国王储的行动,又为什么急急忙忙地跑到这儿来吹海风呢?”   陈碧华面色依然镇定,垂下眼帘,缓缓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但梁锦豪显然非常慌张,他握紧了双拳,眼光又瞟向陈碧华。   苏雨也不再看他们,只对小李一挥手道:“小李、萧仔,你们俩带几个人下底舱,打开舱盖看看游艇底部,有没有一艘形状奇特的潜水艇吸附在那里。”   小李和魏子萧答应着立刻转身快步下了舷梯,不一会儿,魏子萧就一脸兴奋地跑了上来。   “雨哥,找到了,果然有一艘模样古怪的小潜艇吸附在狩猎者号的船底,在潜艇里发现了王储夫妇和蓝玛妮小姐,生命体征都还正常,但是被迷晕了。现在已经抬出来了,正在急救!雨哥你真神了!”   苏雨毫无惊讶之色,道:“那是水狐狸!梁少在出发前带着这么多汽油,原因有两个,第一,自然是因为游艇需要开很远的路程;第二,除了狩猎者号以外,还有另一种船只需要加油。一种不能让人发现而又能搭载几个人的船,除了水狐狸还有什么呢?关于这水狐狸的来历,等案子结了再慢慢告诉你。你先和小李用快艇把王储夫妇和蓝玛妮小姐送去香港最好的医院治疗吧。”   魏子萧正要转身,又停住道:“可是,美绫通公主和贡猜将军,还有那个老外医生并不在水狐狸里,是不是要通知水警在附近海域全面搜索?”   苏雨摇头道:“暂时不用了,我相信他们几位并没有登上狩猎者号,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他们俩呢?要不要先拷上?”魏子萧警惕地望望梁锦豪和陈碧华。   苏雨微微摇头:“不用了,我还有些话要好好和Madam陈谈谈,交给我好了。”   “可是……”魏子萧还想说什么,但是被苏雨坚毅的目光止住了。   “雨哥,那你多加小心!”说罢,魏子萧转身快步走下舷梯。   魏子萧离开后,苏雨却并不急着开口,在呆立不动的梁锦豪和陈碧华之间踱了几步,他一指梁锦豪道:“Madam陈,我知道你自己并不爱钱,你的生活很简单,也不贪慕虚荣,可是,你为了这个男人,却甘心把自己和幽灵之翼紧紧连在一起,就没有一丝后悔吗?”   陈碧华惨然一笑,轻轻摇头道:“不,为了大卫,我做什么都不会后悔。爱上一个人是一种宿命,谁也无法逃脱,苏雨,你应该懂得这种感受。路是我选的,结局怎样我已经猜到了。”   苏雨转身望着梁锦豪,缓缓道:“梁少你出身豪门,可是,由于你的母亲只是你父亲的填房,所以在公司掌权的是你大哥,你并没有话语权。所以,你从小只有寄情于各种奢侈的爱好和享乐,游艇、私人飞机、跳伞、滑雪、登山,这些能满足你的虚荣心,最主要的是能满足你的成功感,你捐出大笔的款项去做慈善事业,你成了香港十大杰出青年、著名的慈善家,可是在这些光环的背后,支持你的是你大哥给你的巨额资金,可是从三年前开始,你们家族的生意发生了问题,梁氏的资金周转困难,于是,你大哥基本断了你的后援,你开始沉溺于毒品的世界里寻找安慰,好几家八卦周刊都盯上了你。深深爱着你的Madam陈不忍心看到你名誉扫地,她要帮你依然活在那个美梦里。正在这时,幽灵之翼的莲花白宛蓉进入了香港警队,她很快就发现了猎物,并且紧紧地抓住了Madam陈。”   梁锦豪站在原地,缓缓闭上了眼睛,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不错。”陈碧华微微叹了口气,接口道,“苏雨,别人都说你是破案奇才,果然不假。宛蓉当初告诉我她的真实身份,我真的大吃一惊,但是她说,她知道我心里的烦恼,她可以帮助我,只要我愿意加入幽灵之翼组织,这个组织可以为大卫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钱,如果钱可以让大卫快乐起来,让他重新找回自信,我当然要帮他。所以,我就同意了加入幽灵之翼,成为他们的一员!首领帮我起了代号,叫鬼天使。”   苏雨面露惋惜之色,道:“你这个鬼天使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营救关押在赤柱监狱的司徒风。于是,你想到了你的初恋男友汪海,他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而且他又恰好就是赤柱监狱的狱医,由于投资青花瓷负债累累,正好可以成为你手中的一枚棋子。于是,你设计了一个伪装身份和他在论坛上相遇,迎合他的不幸童年经历和他交谈,一步步把他拉入了幽灵之翼的怀抱中。对于汪海在审讯时谈及他和鬼天使见面时的那种带有梦幻色彩的描述,我起初是怀疑过有人对他下过迷魂降,但是现在看来一定是你悄悄地给他下了迷幻药品。最可悲的是他到死都不知道那个鬼天使就是你。当我们第一次去怡然居别墅时,你事先知情,还在网上给他下命令,让他伏击我们,然后再和我定计,由你亲手逮捕他,这样,你就更不会有嫌疑了。接着,你知道了我要请戈登来催眠汪海,就向金鹏银鹏兄弟通风报信,让他们伏击婉仪和戈登。幸好你还有一丝良知,没有让他们杀婉仪。这也是我今天想给你一个自首机会的原因。”   陈碧华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栏杆边,凝望着黑沉沉的海面,缓缓道:“我跟婉仪在警局也共事多年,感情很好,我下不了狠心杀她,于是,就对金鹏银鹏兄弟说,是首领的意思,留着她的命来威胁你。对于汪海,我的确是心有愧疚。为了完成首领交给的任务,我不得不利用他去营救司徒风,并且使用鬼天使的身份联络他,操纵他杀死谭天方。还有那些泰国小孩子,我本来不忍心对他们下手,首领只是说要利用他们来勒索他们的父母,收集组织发展所需的巨额资金而已,可是大鹏鸟,他却说一定要灭口!他在组织中的地位比我高,是首领安插在曼谷的联络人,也是由他定期把钱源源不断地提供给我,我不得不听他的。”   苏雨听到这儿,不由地愤然道:“畜生,能对孩子下手的人已经不能称其为人了。这个大鹏鸟是不是身材偏瘦,面容俊秀,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子?”   陈碧华微微摇头道:“我看不见他的脸,他和我见面时总是戴着一个大鹏鸟的面具,但是看他的身材的确是如你所说。他和莲花,哦,白宛蓉关系亲密,似乎是一对情侣。但是后来却又安排宛蓉去色诱刘Sir,刘Sir对宛蓉动了真感情,甚至不惜为了她加入了组织,参加此次绑架泰国王储的计划。我今天还在仪宾府的花园里骗他说,如果他能杀了你,帮助我们完成这次绑架王储的计划,首领就可以帮助宛蓉复活,没想到,他还真的相信!可见,感情这东西就是世上最厉害的蛊毒,一旦中了就无法挣脱!”   苏雨望着她的背影,似乎又恍惚回到了雨蝶号上的那一夜,苏珊也是如此长发飘飘独立栏杆边,幽幽诉说着,突然间,他心里有了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刚要开口,突然一直沉默的梁锦豪狂叫道:“翠丝,你不要再和他废话了。我们赶快逃走吧!他只有一个人,又没有枪,他阻止不了我们!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坐牢!”   苏雨高声道:“Madam陈,如果你们要逃走我不会阻拦,但是,你心里很清楚,全香港的警察都会搜捕你们,你们很难逃出香港去。而幽灵之翼的人一定是在公海等待着你们带去王储夫妇,你们的任务失败,想必幽灵之翼的首领也不会再费心来营救你们。你们现在对他们来说就是章鱼的触角,是必须斩断的。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和警方合作,转为污点证人,帮我们抓到幽灵之翼的首领。”   陈碧华缓缓转过身来,却并不看苏雨,而是一步步走向梁锦豪,走到他面前,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柔声道:“大卫,你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坐牢的!”   可是显然梁锦豪的样子看上去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翠丝,可是,翠丝,我真的很怕,我不能坐牢的。可是,可是我们逃走,能逃去哪里呢?”   陈碧华惨然一笑道:“大卫,逃亡的生活是居无定所,饥一餐饱一顿的,你怎么可能过那样的生活呢?”   梁锦豪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对了,大哥,大哥!翠丝,我们去求我大哥吧,让他给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能逃到国外去。”   陈碧华突然紧紧抱住了梁锦豪道:“大卫,你清醒点,你哥哥一直想把你排挤出家族去,只怕一知道这件事就会立刻和你断绝关系的。你不要求他,不要求任何人。我会帮你,我一定不会让你坐牢或者逃亡!”她说着声音竟然微微颤抖起来,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经是泪如泉涌。   苏雨此时已经觉察出异样,他大喊道:“Madam陈,你不要!”   但已经太迟了!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梁锦豪眼睛睁得大大的,身子摇晃了几下,慢慢地从陈碧华的怀抱中瘫软下去,子弹几乎洞穿了他的心脏,但却没有流出多少血来,他倒地后还痴痴地望着陈碧华,表情并不痛苦,而是一种深深的困惑。   苏雨一时僵在原处,浑身如被浸入了深深的冰海之中,动弹不得。   陈碧华缓缓蹲下身,无比深情地抚摸着梁锦豪的脸庞,喃喃道:“大卫,我知道这是你最好的归宿。你是天生的贵族,哪怕坐一天牢也会令你崩溃,逃亡更不是你所能承受的。你放心,我会承担全部的罪名,别人只会知道你是在出海途中意外身亡。这样,你所有的荣耀和光环,都会保留下来。你的家族也不会因为你而蒙羞。”   说着,她轻轻替梁锦豪合上了双眼,这才起身,举了举手里的枪,神色肃穆地对苏雨道:“苏雨,我刚才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我知道特首授予你处理任何突发事件的权利,如果你愿意成全我的心愿,不把大卫牵扯到这件案子里来,让他保留身后的名誉清白,我可以转做污点证人,告诉你关于我所知道的幽灵之翼的一切情况,如果你不同意,那么……”说着,她决然地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道,“我一死,你的线索也就断了,美绫通公主和贡猜将军的下落,幽灵之翼首领的情况,也将永远成为秘密。”   苏雨静静凝视着她,此时,月光洒满了海面,甲板上死去的梁锦豪和举枪对着自己太阳穴的陈碧华构成了一幅奇异的画面。为了爱情,这个女人几乎放弃了自己的一切,但是到最后,她还是不得不放弃自己深爱的男子。苏雨说不清心里是为她惋惜还是为她感叹,但是他知道,此刻自己必须要做一个决定。   “好,我答应你!”他缓缓道。   陈碧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沉默了片刻道:“我们的首领就在那座幽冥城里!他说过,在泰国九世皇生日庆典的那一天,组织会有一个大行动,幽灵之翼就可以统治泰国!”   苏雨心中一凛,脊背上瞬间一片冰凉。   此时,冷月下,黑沉沉的大海上飘散着缕缕的雾气,像是被困在一个巨大蚕茧里的怪兽,挣扎着,翻腾着,伺机而出。   三天后,泰国清迈的黄昏,穿着鲜艳的丝绸筒裙,撑着花伞的谢婉仪,迈着轻盈的碎步在幽静的街道上快步行走。她敏捷地钻进了一条小巷,顺着一条石板小路,直到到一家开满鲜花,整洁幽静的小院落前,才推开木栅栏门,走了进去。   屋内窗明几净,摆放着几盆淡紫色的鹦鹉花,欧阳硕正全神贯注地对着电脑屏幕,手指急促地敲击着键盘。苏雨伏在桌上,在一幅摊开的地图前静静思索着什么。魏子萧则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翻看着堆在茶几上的一摞书籍。   “吃的来了,各位特别行动小组的功臣们,大家都休息一下吧。”谢婉仪笑盈盈地走进来,把手里的水果饮料菠萝饭等轻轻放在桌上。   魏子萧起身,调皮地扮了个鬼脸道:“Madam谢,你今天这身真是压倒历届港姐了!是不是,雨哥、欧阳哥?”   谢婉仪被赞得不由得摸了摸插在鬓间的花,笑道:“你小子的嘴巴还真甜,怪不得咱们西九龙警署的小丫头都被你迷住了。”   苏雨此时也抬起头来,微微笑道:“确实很别致,和清迈小城的风韵相得益彰。”   欧阳硕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来,嚷道:“饿死了,饿死了!快给东西吃,不然就没能量查案子了!”   谢婉仪忙把一盒菠萝饭塞给他:“看这还堵不住你的嘴!小心你吃胖了,小薇不要你了!”   欧阳硕嘿嘿笑道:“我和小薇现在恩爱得就像连体婴儿,这次要不是为了帮苏雨破这个幽灵之翼的案子飞到泰国来,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一秒钟的。”   苏雨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其实,我知道,这案子最对你胃口,要是不叫上你,回头你该埋怨我了。所以,虽然你刚度完蜜月,我还是把你叫上了。现在王储夫妇和蓝玛妮小姐都安全无碍了,特首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找到幽灵之翼的老巢,并且抓捕它的首领,泰国警方会全力配合我们的行动。”   欧阳硕点头道:“这话不假,幽灵之翼搞的这个幽冥城的确很神秘,要不是那个鬼天使陈碧华说出来,还真没人能想到在清迈的群山中还隐藏着这样一座诡异之城。这个案子真是比日本落日海湾的案子还有意思,那一次,至少我们还是面对着一群大活人,这一次,我们却是面对一帮子鬼魂,连他们在哪儿都不知道。”   魏子萧插话道:“可惜,陈碧华虽然转为了污点证人,但是也说不出幽冥城的具体位置,她只知道这个诡异的地方就在清迈附近的山区中,因为她虽然进过那座城,却是被泰国巫师下了失忆咒后进入的,所以,她完全不记得那座幽冥城的具体位置了,甚至也不记得她是乘坐何种交通工具进入那座城的。只记得那座幽冥城四周有护城河,修建得宏伟壮观,建筑壁画异常精美。”   谢婉仪一皱秀眉道:“陈碧华已经接受了测谎仪的检测,证明了她所说都是真实的。所以,我们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幽灵之翼的巢穴幽冥城,设法进去把美绫通公主和贡猜将军救出来,揪出那个神秘的首领,铲除幽灵之翼这个邪恶的组织。”   魏子萧望着苏雨道:“可是,雨哥,有一点我很疑惑,既然美绫通公主和贡猜将军、詹姆斯医生是和蓝玛妮以及王储夫妇一起被绑架走的,为什么幽灵之翼的首领会安排单单把王储夫妇和蓝玛妮放在了那艘水狐狸里,却把美绫通公主和贡猜将军、洋鬼子医生交给金鹏银鹏兄弟带走呢?还有,雨哥你提到的,美绫通公主行李里带的那两件潜水服,我们后来在检查美绫通公主留在女王酒店的行李时也并没有找到,这可真是太奇怪了!美绫通公主和贡猜将军被绑架时竟然带走了这两件潜水服?”   欧阳硕哈哈一笑道:“萧仔,你就别学苏雨绕弯子说话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怀疑美绫通公主和贡猜将军以及那个洋鬼子医生是和绑匪串通的,他们并不是被绑架,而是参与了绑架行动。”   魏子萧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这个我还无法解释,美绫通公主和贡猜将军母子的身份在泰国如此尊贵,没有道理会参与绑架王储的罪行。一旦败露,他们就会失去拥有的一切。更别说,王储就是美绫通公主亲姐姐的儿子。按照犯罪因果分析,罪犯要犯罪必然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欲望,达到某种目的。美绫通公主和贡猜要是这么做,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啊!这个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一直默默聆听的苏雨摸摸下巴道:“萧仔你说得很对,一切事有因才有果,美绫通公主和贡猜将军如果真的参与了此次绑架王储事件,那么必然有一个非常隐秘的原因。还有那个詹姆斯医生,他的背景我请国际刑警组织帮着调查了,他的一切行医资料都是假的,他根本不是个医生!但是,他居然能一直隐身在将军府,可见他和贡猜、美绫通都关系非常密切。那么,他究竟是谁?好了,这些谜团我们可以暂时放在一边,我们先来说一说如何找到这个神秘莫测的幽冥城吧。这个幽冥城如果真的像陈碧华所说的,修建得如此宏伟壮观,那么,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如果幽灵之翼组织想在短期内修建出这样的一座城池来,又完全不为外人所知,几乎是不可能的!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这座幽冥城并非幽灵之翼组织所建,而是一座古代的宫殿群,在机缘巧合之下,为幽灵之翼组织所发现利用。欧阳,你怎么看?”   欧阳硕边大口吃着菠萝饭边道:“我的想法和你一致,我仔细查了清迈附近的地形地势图,清迈三面环山,绵绵不绝的山脉中有很多幽深的山谷,都可能是幽冥城的所在。但是,有一个地方我觉得最有可能,那就是神王峰,因为据我在泰国官方网站的资料库中查到的,芒莱王曾经打算在清迈附近建造一座宏伟的新都城,建造到一大半的时候,他被闪电击中意外身亡,这座新城的建造就停滞了下来,后来王朝更迭,世事沧桑,这座城就逐渐被人们遗忘,隐没在连绵的群山之中了。但是,在十年前,有一位居住在神王峰附近的释迦族老人进山采草药,却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一座藏在深山峻岭之中的古城遗址,于是,他报告给了族长风大师,风大师又把这件事告知了清迈当地的政府官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却并没有引起当地政府的重视,而只是在当地的档案中淡淡地记了一笔,很快就无人问津了。后来呢,你们都知道了,风大师被害,释迦族的族人都隐居了起来,这件事就更无人清楚内情了。现在,我怀疑,这个老人发现的古城就是芒莱王建造的那座新王城,也就是幽冥城的所在!”   欧阳硕吞下了最后一口菠萝饭,笃定地说:“它应该就在神王峰下。”   魏子萧一皱眉:“雨哥,陈碧华的口供我们都听了好几遍了,她根本都不记得如何进入幽冥城的了,说的都是云里雾里的,好像是在说一千零一夜故事。我看还是请求泰国警方的帮助吧,幽冥城里既然是活人,总要吃饭吧,让警员们在神王峰一带挨村挨户地查问,总会有村民看到或者听到什么线索吧。”   谢婉仪点头道:“这个主意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苏雨,我们可以试试。”   苏雨轻轻摇头道:“不行,神王峰一带有大小无数的山谷,我们一时间无法出动大批的人力去寻找。警方的人一旦深入到村庄中去,那么,无异于打草惊蛇。再说,幽灵之翼在这里已经经营了多年,很难说他们的耳目不会混迹在那些村民当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从香港出发前,特首郑重地叮嘱我,泰国国王和王后都关注了这个案件,他们希望能低调处理,因为一来王储被绑架的事件在泰国属于高度机密,一旦被披露,会在民众中引起恐慌情绪。二来,九世皇阁下的生日已经迫近,泰国政府方面准备开展盛大的庆祝仪式,在这个时候,如果大张旗鼓地追查绑架泰国王储的罪犯,不利于整个泰国局势的稳定。所以才会成立我们这个特别行动小组秘密追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动用泰国警方的人员。”   魏子萧和谢婉仪互相望望,都面露一丝难色。   欧阳硕接口道:“其实,苏雨说得对,陈碧华的口供中确实还有可挖掘的地方。特别是她说到被泰国巫师下了失忆咒以后,她是飞着进入幽冥城的,我一直都在想这一点。你们大家一起看看这一段。”   说着,他走到电脑前,点击了几下,进入了香港警方的网页,调出了一段视频。   视频一打开,陈碧华苍白的面庞出现了,审讯室中,她正缓缓诉说着:“我策划了营救司徒风的计划后,首领对我很满意,于是,我被允许进入组织最神秘的幽冥城中面见首领。先是白宛蓉带着我一起飞来清迈,然后是一名泰国巫师来到宾馆为我施咒,这是面见首领必须接受的考验,如果不是对首领真心臣服的人,在施咒时就会被识别出来。”   “那个泰国巫师肯定是素格!”欧阳硕在苏雨耳边说。   苏雨默默点了点头,继续专注地听着陈碧华的诉说。   陈碧华的声音开始变得缓慢,呈现出一种梦幻的色彩:“我被施咒后,就感觉好像来到了一处悬崖边,风非常大,不断吹动我的头发。有一个男人在我耳朵说,鬼天使,芒莱王将赐你神力,你就会肋生双翼,迎风而飞,去往那个天神所居住的国度。去吧!去幽冥城吧!说着,他就轻轻把我托起,我,我真的感觉我长出了一对翅膀,飞了起来!风不断掠过我的耳畔,我就像飞鸟一样,在天际翱翔,好久好久,才开始慢慢下落,最后在一处草地上轻轻落下。我睁开眼一看,有无数只蝴蝶在我的身边飞舞,好像要给我领路,我跟着蝴蝶走啊走啊,走了很远的路,终于看到一座瑰丽无比的城池!被浓浓的云雾包裹着,那纯金色的佛塔上雕刻着芒莱王的神像,佛塔的周围还有许多只白色的大象在漫步。我顺着长长的走廊走去,一直走到金碧辉煌的神殿中,我们的首领就端坐在王座之上,他身材修长,气度不凡,面戴青铜色的面具,看上去神圣不可侵犯。我似乎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他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对我说,鬼天使,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回去后好好监视苏雨,这个人是我们的大敌!”   “停!”苏雨一摆手,欧阳硕忙停住了这段视频。   苏雨转身,摸摸下巴,在屋里来回踱了几下,道:“大家对陈碧华这段话怎么看,她说她感觉长出了翅膀,飞了起来,像鸟儿一样!”   欧阳硕道:“我也是觉得这一段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说飞了起来,照理说,进入清迈的群山之中,最可能的交通工具是坐车,坐汽车或者坐马车,甚至是骑大象。可是怎么也不会有飞起来的感觉吧。”   谢婉仪咬咬嘴唇道:“像梦呓!她被施了咒,思想完全被那个泰国巫师所控制了!她说的话就不可以当真的!”   魏子萧望望苏雨,着急地说:“雨哥,你一定有想法了,快说出来吧,别吊大家胃口了!”   苏雨并不说话,而是张开双臂,做了一个飞翔的姿势,随即在屋里转了个圈,停在欧阳硕面前,道:“欧阳,你还记得吗,有一年我们俩曾经在法国观看过一场表演,那个高鼻子蓝眼珠的法国人,他真的设计出了一对翅膀,像鸟儿一样从山坡上飞了下来,飞出了几百米才落地。”   欧阳硕“啊”了一声道:“是啊,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是滑翔机,那个法国人达里按照达·芬奇的原图纸制作了一种飞行设备,叫做‘达·芬奇翅膀’,非常奇妙的玩意,他驾驶着那玩意居然真的飞了起来,像老鹰一样,当时真的把我惊呆了!”   魏子萧眼光一闪,道:“雨哥,你的意思是,有什么人带着陈碧华乘坐滑翔机飞进了那座幽冥城。”   谢婉仪也一展秀眉:“滑翔机!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的确是有可能!我在大学时也曾经看过一位师兄带着他的女朋友从大屿山的高处用滑翔机起飞过,飞行了很长一段距离才落地。滑翔机起飞需要一定的风速,所以多适合从高处起飞,向低处滑行,幽冥城如果真的是建在一个山谷之中,陈碧华也极有可能是乘坐滑翔机进入了幽冥城。苏雨,你这脑子毕竟是比我们多绕了几道弯。”   苏雨微微一笑:“多谢老婆大人夸奖!这个想法到目前为止也只是一种可能的设想,还无法生成定论。不过,我们可以用电脑模拟一次滑翔机的飞行,来验证一下这个设想。看看假如陈碧华在神王峰上用滑翔机起飞,按照滑翔机的速度和飞行高度来计算,她能飞行到什么地方,这个地方是不是有一个幽深的山谷,这个山谷中有没有可能存在这样一座神秘之城。欧阳,这个是你的强项,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欧阳硕打了一个响指道:“当然,其实并不难,就像制作一款电脑游戏一样,只要先把神王峰的地形图输入电脑,做出一座模拟的神王峰来,然后,再把陈碧华和一个正常男性的身高和体重都输入到两个模拟的人物身上,接着,再把世界上最常见的滑翔机的数据输入到模拟的滑翔机上,最后就是让虚拟的陈碧华和那个男人从神王峰上滑下来,再计算一下落地的位置,和实际的神王峰地形图做个比较,就一切搞定了!”   魏子萧瞪大眼睛道:“欧阳哥,这么复杂还叫不难吗?我听得头都晕了!”   谢婉仪咯咯笑道:“对你是很难,对欧阳不过是举手之劳!香港的多家电脑游戏软件公司设计了新游戏出来,都请他先试玩,找出游戏中的漏洞来,修改后再推出上市。他最大的烦恼就在于总是找不到不让他打通关的游戏来。”   魏子萧做了个抱拳当胸的动作,对欧阳深深一躬。这下把众人都逗笑了。   苏雨收敛笑容,抬起腕表看了看,道:“五天后就是九世皇的庆生日,如果如陈碧华所说的,幽灵之翼打算在九世皇生日这天,挑起事端,制造震动泰国上下的事件,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还有五天的时间来查清楚这件案子,找到失踪的美绫通公主和贡猜将军。欧阳,我只能给你几个小时的时间,你把这个模拟实验弄完,告诉我,陈碧华乘坐滑翔机进入幽冥城的可能性有多大。假设她真的是乘坐滑翔机进入了神王峰的某个山谷,这个山谷具体方位在哪里?”   欧阳硕也收起顽皮的模样,正色道:“苏雨,放心吧,你们几个去睡会儿吧,明天天亮之前,我一定弄完!”   清迈的夜绝无喧闹和繁华,只有风中飘荡的淡淡花香,还有远远的寺庙里传来的钟声。夜色中的一切都恍惚如梦境,但站在院子里的苏雨脑子里却在思考一些与良辰美景毫不相关的问题。   “苏雨,结果出来了,咱们的猜想全中了!陈碧华落下的地方应该是蝴蝶山谷。”   苏雨一转身,欧阳硕熬得通红的双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苏雨轻轻给了他一拳,微笑道:“辛苦了。欧阳,你是说,你确定陈碧华就是乘坐滑翔机进入幽冥城的?”   欧阳硕笑着还了苏雨一拳,拉着他进屋走到电脑前,指着闪烁的屏幕,说:“不错!你来看,我经过十几次反复的模拟实验,一系列详细的计算,很确定陈碧华是落在了这个地方,蝴蝶山谷!这个山谷据当地人说,盛产一种色彩绚丽的大蝴蝶,而这个山谷正是记载中,那个释迦族老人发现古城的地方。而且,当年那个美国探险家也是在蝴蝶山谷附近的区域找到那座芒莱王王陵的。这一切太巧合了,所以,我很确定,陈碧华当时是乘坐滑翔机到达幽冥城的,而幽冥城应该就在蝴蝶山谷里。”   说着,他用手指点在了电脑屏幕的某一处上。   苏雨牢牢盯住电脑屏幕片刻后,起身目光炯炯地说:“欧阳,我们要进这个蝴蝶山谷,而且要悄无声息地进入,不惊动任何人。找到这座失落的古城,揭开它的神秘面纱,看看它到底是幽灵盘踞的地方还是芒莱王的王城。”   欧阳硕微微皱眉:“这一点有难度,如果我们开车进去想不惊动当地人怕是不可能的,倒是可以请求泰国军方的帮助,调来飞机。但是如果是乘坐直升机,不清楚山谷里的情况,飞机无法安全降落,要不可以试试跳伞,让直升机把我们运送到蝴蝶山谷的上空,我们跳下去,再悄悄潜入山谷。可是,我和你都是学习过跳伞的,子萧是飞虎队出身,应该也没问题,婉仪就……”说着,欧阳硕扭头望了望还在沙发上沉沉睡着的谢婉仪。   苏雨也怜爱地望望谢婉仪,轻轻摇头道:“不,我们不能跳伞,山谷中树木丛生,并不利于跳伞,而且,直升机一旦盘旋在山谷上空,很难不引起幽冥城里的那些人的怀疑。我们要飞进去!”   “飞进去!”欧阳硕一愣,随即若有所悟地说,“你是说,像陈碧华一样,乘坐滑翔机进入蝴蝶山谷。可是,我们上哪儿去找滑翔机呢?又上哪儿去找滑翔机的驾驶者呢?去法国找那个达里吗?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我们等不了那么久了!”   苏雨神秘地一笑,说:“这回,远水还真的解了近渴了!刚才你在做模拟实验时,我已经用电邮联络了法国的滑翔机运动协会,我妈妈的公司是香港滑翔机大赛的赞助商之一,所以他们很痛快地就帮我找到了达里的联络方式,我已经联络上了达里。”   欧阳硕睁大了眼睛:“真有你的!你怎么就知道我的实验结果一定会验证你的猜想呢?”   苏雨指指自己的脑袋:“直觉!我的直觉已经多次救了我的命!当然,直觉还来源于缜密的推理和观察。陈碧华当时虽然被施了失忆咒,但是她不是一个普通人,她是一个重案组督察,她的感官很灵敏,所以她说飞起来了就应该是乘坐了某种飞行器。如果是直升机,无法给人直接飞翔的感觉。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滑翔机了。而且小巧的滑翔机适用于山区,并且没有噪音,不会引起当地山民的过多注意。还有重要的一点,运用滑翔机让外人进入幽冥城,有助于其首领增加自己的神秘感,他有意故弄玄虚,好令下属更加臣服于他。如果我是幽灵之翼的首领,我也会选择它作为外人进入幽冥城的工具。”   欧阳硕点点头,道:“心理分析也很到位,这么说,你邀请了达里来泰国帮助我们,他什么时候能到?”   苏雨再次摇头道:“不!达里正在非洲参加挽救濒危迁徙鸟类的工作,不可能赶来!但是他在法国的滑翔机学校里恰好有两名泰国弟子,此时已经回到国内,并且他们都模仿‘达·芬奇翅膀’制作了几架微型滑翔机。我已经请达蓬总督察找到了他们,让他们帮我们来飞翔一次。明天,他们就能到达清迈。”   欧阳硕搓搓手,笑道:“长这么大我什么都玩过,就是像鸟儿一样飞翔没试过,我真是迫不及待想好好地飞一次了!好,咱们就飞进幽冥城去,看看这个幽灵之翼的首领究竟玩的什么玄虚?”   苏雨拍拍他的肩,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的深沉夜色,喃喃道:“欧阳,在落日海湾的下面,我曾经看到过世界上最美的景色,那样的景色即使是在梦里也无法再现。我也曾亲眼看见世界上最美丽不凡的女人——丰臣公主死去!我有种感觉,丰臣公主的幽灵就在神王峰上游荡,我们将会再见到她!这又是一场生死的博弈!”   欧阳硕只觉得一丝寒意自脚底缓缓地爬了上来,如藤蔓般渐渐地爬满了他的全身。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丰臣公主!不要,不要!苏雨,苏雨……”突然,谢婉仪大叫一声,从沙发上翻身坐起,她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还轻轻颤动着。显然,她是被某种可怕的梦魇惊醒了!   “婉仪!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苏雨忙走上前,紧紧地把她拥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欧阳硕望着这深情的一对,突然间,对小薇的思念像抑制不住的火花,在心间噗得一下腾了起来,他静悄悄地转身走出了屋子,来到花气弥漫的院子,对着夜色中无数星星点点的灯火,默默念道:“小薇,等我,等我回去,我们要好好地幸福一辈子!”   寂静的夜里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时不时吹来的几缕微风,拂在欧阳硕的脸上。突然,他感觉到额头上有微微的凉意,抬手一摸,原来,是树叶上的一颗露珠落了下来。   黎明,已经悄无声息地来临。   接下来的两天,苏雨显得格外忙碌,往往是一大早出门,直到半夜才回到小院里。   又一个黎明,阳光像被玩弄于巨掌中,在清迈城上空忽隐忽现。   神王峰的悬崖上,苏雨一行人正在做着起飞前的最后准备。   悬崖下瀑布发出的巨大流水声,不断冲击着欧阳硕的耳膜。他闭上双眼,努力想集中精神,但是,内里一种隐隐的恐惧感还是令他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万丈悬崖,又看看身边摆放的那架伞翼状的微型滑翔机。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转过身,走了回来,苦着脸说:“苏雨,你确定这玩意儿真的能让我飞起来吗?”   正在另一架滑翔机旁往自己身上绑安全带的苏雨抬头一笑:“你当然行!你是香港最年轻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欧阳硕,你曾经立志要当香港的007,你肯定行!”   “你就哄我吧,我算知道什么是损友了!万一我出了什么事,谁来照顾小薇啊。再说,达里居然弄了这么两个小孩来指导我们,胡子还没长出来,可靠吗?”欧阳硕嘟囔着,还是不情愿的样子。   已经把自己固定在了微型滑翔机上的魏子萧,一脸轻松地在悬崖边跃跃欲试,此时回过头来笑道:“欧阳哥,完全不用担心,我在飞虎队时也曾经试过使用滑翔机去救人质,掌握好风向就可以,很简单的事,你只要抓紧这根吊杆就行了,其余的我来操纵!”   谢婉仪还在不断询问那两个泰国少年关于如何操纵滑翔机的细节。听到魏子萧的话,转身道:“萧仔,你和欧阳各有所长,昨晚做模拟实验是他的强项,今天带他当一回‘飞人’就全看你的了!”   欧阳硕看看信心满满的魏子萧,又看看含笑望着他的苏雨,然后把眼光投向那两个正忙着检查滑翔机各项装备的泰国少年。   这时,两名泰国少年互相望望,其中一名肤色黝黑,模样俊俏的少年用生硬的中文不满地说道:“欧阳先生,我们俩虽然还是高中生,但是我们已经取得了专业的滑翔机教练的资格。请您尊重我们的专业水准。你们今天使用的这两付滑翔机是经过专家鉴定的,安全性不容置疑。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来做最后的准备吧。”   欧阳硕被驳得哑口无言,只得皱着眉头缓缓地走回到悬崖边,把自己的身体用皮带固定在魏子萧的那架滑翔机上,再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伞翼下的那根金属吊杆。   一名泰国少年神色严肃地说:“几位,虽然达蓬总督察来找我们的时候,要求我们什么都不许问,但是,苏雨先生的破案故事,我们是从报纸杂志上读到过的,想必你们今天也是为了去破什么重要的案子吧。所以,我刚才告诉你们的操纵要点,你们一定要谨记。刚才我们看了,今天神王峰上只是微风,风向风速都很好,下面就看你们自己的了。佛祖会保佑你们!”   说着,两名泰国少年都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做了个祝福的手势。   苏雨等人也对着他们双手合十,还了礼,目送他们两人走下神王峰。   魏子萧随即把操纵伞翼的拉线紧紧拉住,喊了一声:“雨哥、Madam谢,那我们先出发了!咱们在蝴蝶山谷见!欧阳哥,抓紧了!”   欧阳硕没说话,只是做了个OK的手势!   说着,魏子萧和欧阳硕都微微蹲下,再猛地双脚一蹬,一起用力,拉动整个微型滑翔机向着悬崖外冲去。瞬间,滑翔机就乘风而起,带着魏子萧和欧阳硕往神王峰东北方向的茫茫森林上空飞去。   苏雨和谢婉仪都不由得屏住呼吸,紧紧盯住那架微型滑翔机。只见那架滑翔机飞行了长长的一段后,轻盈地在略显阴沉的天空中滑过一个漂亮的弧线,随即没入一片葱郁的绿色中。   “看来,他们已经在降低高度了!”苏雨沉声道,“婉仪,我们出发吧!”   谢婉仪点点头,抓紧了吊杆,轻声笑道:“苏雨,我曾经无数次想过要和你一起飞翔在天空,今天终于实现了。”   苏雨侧过脸,深情地望了她一眼,道:“抓紧,跑起来!”   两人在心里默数一二三,一起抓紧吊杆向着悬崖边缘跑去,当脚离开地面的那一刻,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一下子环绕住他们,苏雨觉得身体似乎从未有过如此自由的感觉,他耳边响着谢婉仪微微急促的呼吸声,虽然不能扭头去看她,但他知道婉仪此刻一定异常激动。   一大片森林静静地从他们脚下掠过去,苏雨调整了一下操纵杆,伞翼稍稍倾斜过来,滑翔机开始减慢了速度,缓缓地降低着高度。   “苏雨,你看,那边,那边的山谷中有一大片彩色的云彩。”谢婉仪惊叫了一声。   苏雨一边控制着滑翔机,一边极目望去。果然,在远远的两座山峰之间,一处巨大的椭圆形山谷中,遍布了茵茵的绿草,隐隐的还似有一帘瀑布自山峰上垂下,但吸引人眼球的不是这些,是在山谷上方,聚集着一大片云彩,这云彩居然是彩色的,在并不耀眼的阳光下,也显得异常夺目。   “那不是云彩,是蝴蝶!是彩色的蝴蝶!”苏雨冷静地说,“婉仪,抓紧,我们要准备下降了,那里就是蝴蝶山谷!”   说着,苏雨一拉操纵杆,伞翼被收了起来,滑翔机急速地向下降落。不一会儿,就轻轻地擦过树枝,落在了山谷前的一片树林中。   两人落了地,苏雨和谢婉仪忙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一起把微型滑翔机拖进了树林深处,用树枝遮盖起来。两人并不敢贸然进入山谷,而是藏在树丛中远远观察着。   “苏雨,不知道欧阳和萧仔他们俩落在了哪里?”谢婉仪低声道。   “欧阳手上的腕表中有卫星定位装置,让我来搜索一下。”苏雨说着,抬起手,点击了几下自己的表面。果然,过了一会儿,追踪器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在我们身后大约一百米的地方,走,我们去找找他们。”苏雨说着,牵起谢婉仪,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穿过低矮的灌木丛,跟着不断闪烁着的追踪器,一直走到一道哗哗流淌着的山涧边。那架微型滑翔机正静静地躺在涧边的山石上。伞翼已经折成了两半,一块看不出模样的腕表也七零八落地散在一边。   苏雨眉头紧锁:“欧阳的腕表!是被人踩碎的!他们应该被人劫持了!”   “萧仔的跟踪器!”谢婉仪眼尖,弯腰捡起了掉进山涧中的一块玉牌,“是他妈妈给他的,他说是幸运物,从不离身的!于是,今天进入山谷前,他就把红外线追踪器贴在这块玉牌的背面了!”   苏雨接过那个玉牌,仔细看了看,道:“是萧仔故意留下的,绳子断开的地方很整齐,不是被扯断的,而是被小刀割断的。从切口的方向看,是从左向右,萧仔并不是左撇子,所以,应该是他把手背在身后,悄悄割断了绳子。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当时他和欧阳已经被人制住,情急之下,想留下一样东西告诉我们他们现在的处境。”   “那他们岂不是很危险?”谢婉仪脸色大变。   “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你想想,如果那些挟持他们的人要杀害他们,何不在这里动手,而是费事把他们带走呢。他们应该是被带进了蝴蝶山谷中。等等,这些脚印。”苏雨蹲下身,趴在山涧边的岩石上细细查看了一会儿,起身喃喃道,“根据这些脚印的大小和步距来看,有一头大象来过这里,还有两个人,都是身材健硕的青年。”   谢婉仪若有所悟道:“陈碧华的口供里不是说了,那个山谷里有很多白色的大象,看来确实是真的。的确如你所说,就算她被施了失忆咒,其实还是可以记住很多事情的。”   苏雨点点头,抓住谢婉仪的手道:“婉仪,我们现在进入蝴蝶山谷,里面的情况不明,你一定要特别小心!”   谢婉仪点点头,握紧了苏雨的手。   蝴蝶山谷,从空中俯瞰望去是个葫芦型的山谷,进入山谷的山道极其狭窄,但走着走着却发现里面越来越开阔,怪石嶙峋,飞瀑流泉,各种奇异的蕨类植物遍布谷内,不时有色彩极其艳丽的蝴蝶从头上飞过,这些蝴蝶都是成群结队,如一片瑰丽的阴影,让这个寂静的山谷蒙上了一层奇异的色彩。   谢婉仪毕竟是女孩,天生对这些美丽的事物就比较动心,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抓住了一只彩蝶的翅膀。   “婉仪,小心!这些蝴蝶很古怪!”苏雨忙制止她。   谢婉仪吐吐舌头,看看手指间那只不断轻轻挣扎的美丽生灵。   “怎么,你觉得这些蝴蝶有毒?”   “你看它身上的这种八字形花纹,这种蝴蝶不应该是生长在泰国的,它是南美洲特有的品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越是色彩鲜艳的蝴蝶越容易有毒,这是生物界的一种规律。咦?”苏雨正说着,突然停住了,抬起了手腕,惊诧地看着。   “怎么了?”   谢婉仪忙伸头看去,苏雨手表的表面正在不停地闪烁着。   “我明白了,我的表是可以监测电子设备的,只要附近有电磁波的干扰,它就会有反应。这只蝴蝶,它是一只用于监视的电子蝴蝶!”   “电子蝴蝶!”谢婉仪一惊,松开手指,彩蝶振翅飞去,又回到了蝶群中。   苏雨凝视着那一群弥漫于山谷上空的蝴蝶,轻声道:“我以前听美国的朋友提起过,美国中情局已经开始使用电子鸟参与间谍活动。现在看来,幽灵之翼是异曲同工,用这种电子蝴蝶来监测整个山谷的情况,这样,有任何人想接近幽冥城,他们都会事先发现。难怪陈碧华的口供中也提到了这些蝴蝶在她身边飞舞。”   “那我们怎么办?有这些电子蝴蝶,没接近幽冥城就暴露了!”   “不要紧,看我的!把我的表调成终极模式,也就是最大量的散发电磁波,那些蝴蝶一定会被吸引过去的。”苏雨说着,迅速地摘下了自己的腕表,点击了几下,用力向远远的一处飞瀑扔去。   谢婉仪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那群电子蝶像被什么鞭子驱赶着似的,纷纷往手表落下的飞瀑处飞去。   “走!”苏雨拉起谢婉仪,一阵狂奔,向着山谷的深处跑去。   “可是,你的腕表丢了,达蓬总督察他们就追踪不到你的位置了,我们怎么和外界联络呢?”谢婉仪一边跑着一边说。   “留着那腕表也没用了,这山谷里既然有电子蝶,肯定有屏蔽外界电磁波的设备。别担心,昨晚我们还在清迈的时候,达蓬总督察就带着人骑象进山了,以大象的脚力来计算,可能会比我们晚几个小时到达蝴蝶山谷。他们会在山谷外布控,等我发出信号,才会进入山谷实施抓捕。”   跑出了几百米后,苏雨的气息还很均匀,但是,谢婉仪的脚步明显已经有些迟缓。   拐过了一条大弯,两人跑进了位于山谷最深处的一块低洼之地,满眼的绿色消失了,甚至四下都看不到一棵像样的植物,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乱石滩,大块大块的石头奇形怪状,谢婉仪刚迈出了一步,就‘哎呀’一声,被石块的尖角戳到了脚底。   谢婉仪苦笑道:“苏雨,怎么办?要走过这片乱石滩,只怕我们的脚都要鲜血淋漓了!”   苏雨微微沉吟,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短短的竹管,放在嘴边,轻轻吹了起来。那竹管立刻发出一种鸣叫声,低沉而有力,在这空寂的山谷中回荡不绝。   谢婉仪满腹疑惑,刚要开口,在乱石滩的那头,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出现了,那身影似乎迟疑着缓缓向这边靠近,后来随着苏雨口中的竹管不断地吹奏着,白色身影越走越快,几乎是向着苏雨和谢婉仪站立的地方跑了过来,谢婉仪不由得抬手捂住了嘴,它竟然是一头白色的幼象。   苏雨停止了吹奏,那头白色幼象已经跑到离他们只有几米处,用警惕的目光来回扫视着他们。   “苏雨,你这是,施的什么魔法?”谢婉仪惊喜地望着那个头虽然小,但模样憨厚的幼象。   苏雨微微一笑,放下竹管,向前走了一步,对着幼象,用轻柔的声音说了一串谢婉仪完全听不懂的话,他边说还边挥动手臂,缓缓地做着动作。   这个苏雨,究竟玩的什么玄机呢?谢婉仪刚想张口,那只幼象竟然像听懂了苏雨的话似的,不断来回甩着它的长鼻子,亲昵地蹭着苏雨,随即缓缓跪下前腿,恭顺地低下了它的头。   “来,快跨上去!它会带我们去幽冥城!”苏雨扭头拉住还在发愣的谢婉仪,不由分说把她推上了幼象的背上,自己也敏捷地跃了上去。   骑在幼象背上往山谷最深处进发的谢婉仪还如在梦境,她扭头悄声问坐在她身后的苏雨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竹管究竟是什么呀?”   苏雨目光坚毅,凝视前方,缓缓道:“说穿了也很简单,这竹管是清迈的一位老驯象师赠给我的象笛,能够模仿大象的各种叫声,我刚才和幼象所说的是象语,也是他教的,这都要感谢达蓬总督察。他知道泰国山区中野象也很多,所以怕我们一旦进入山谷后遇上,会很难对付,于是,昨天特意让这位驯象师教了我半天象语,果然,今天真用上了。当然,这头幼象绝不是什么野象,它的毛发梳理得十分干净,可见有人精心饲养。它的主人自然就是幽灵之翼的首领!所以,刚才,我告诉它,让它带我们去它的家,也就是幽冥城!”   “这两天你让我们休息,自己却做了这么多事。”谢婉仪心疼地说。   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阵大象的叫声,苏雨他们骑着的幼象立刻举起鼻子回应着那叫声,那些叫声听上去一声紧似一声,幼象突然撒开四蹄,奔跑了起来。   坐在象身上的苏雨和谢婉仪都猝不及防,被颠得几乎摔了下来。   “是母象在呼唤它,抓紧,婉仪,俯下身抱紧它!”苏雨叫道。   谢婉仪一边答应着,一边俯下身,拼命抱紧了幼象。眼前的景物不断飞速闪过,他们似乎穿越了一条漫长而黑暗的山中隧道,直到前方露出光亮来,那幼象的脚步才放缓了下来。   等苏雨和谢婉仪直起身子来,幼象已经跑出了山中隧道,冲进了一团团浓重的白雾之中。谢婉仪只觉得这雾气中飘荡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只要嗅上几口,身体就变得异常轻盈,脑子里开始慢慢地闪过无数个奇怪的念头。   “婉仪,屏住气,集中精神,不要想其他的事情,看着前方,努力看着前方,那座巨大的城池就是我们要去的幽冥城!”苏雨的声音从雾气中隐隐传来。   谢婉仪努力集中精神望去,在渐渐飘散的雾气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城池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这座城池,四面筑有一条长方形的护城河,在护城河里面,全部有高高的围墙环绕着。依稀看得见在围墙内有五座宝塔静静矗立,其中,四座宝塔呈现花瓣状,众星拱月般围着中间一座巨大的宝塔。   “幽冥城!那就是幽冥城!”谢婉仪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不错,就是那座幽冥城!”苏雨喃喃道。   此时,雾气已经完全散去了,幼象停了下来,用鼻子卷起苏雨和谢婉仪,把他们轻轻放在地上,就转身往丛林的方向跑去。   苏雨和谢婉仪真正站在这座城池面前,才发觉它的巨大和宏伟远超过他们之前的想象。城墙全部由整块的青条石砌成,围墙的正面修建有一段长约几百米的廊柱,廊柱上都雕刻着凸起的莲花和玫瑰花的图案,廊柱中间修有一道塔门,就是整座城池的正门。   谢婉仪暗暗地握了握苏雨的手,苏雨也扭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谢婉仪。   两人虽然都有很多话想说却都未说出口,他们曾经无数次地面临生死,越是面对着巨大的危险,越是无法清楚地说出那些话。   两人沿着塔门前的青石板甬道向城池里面走去,每一步都小心谨慎。走入高大的塔门,才发现城池里面原来是非常规整的纵横通道,呈十字形,纵通道是进入城池的主道,横通道则连接着迂回的走廊,而所有的走廊的终点都是通往那座最高大的宝塔。   苏雨和谢婉仪顺着走廊缓缓前行,虽然走廊四壁上绘制的壁画精美绝伦,但是两人却无心欣赏,因为这座华美的大城中死寂一片,行走在其间,犹如走在早已逝去的古老岁月中,令人产生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苏雨,这里实在太静了!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可是这里如此干净整洁,一定有人,而且有很多人,为什么我们听不见一点声响呢?”谢婉仪悄声道。   苏雨沉声道:“婉仪,你不要被这些表象所影响,你专注地盯着那座最高的宝塔,你没发觉我们越靠近那座宝塔,香气就越浓郁吗?那儿就是这香气的来源,也就是说,幽灵之翼的首领就在那儿,他们正等着我们的到来!”   谢婉仪咬了咬嘴唇,一只手握住了枪把,另一只手把苏雨的手握得越发紧了。   “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苏雨的心中漾起一股柔情,但是他随即按捺住了自己,大敌当前,此时他需要的是加倍的冷静和更缜密的思维。他注意到,回廊共分三层,层层相通,每层回廊天花板上雕刻的花饰都不同。第一层都是武士的图案,第二层都刻有各种女神的图案,第三层则全部雕刻着金翅大鹏鸟的图案。金翅大鹏是传说中芒莱王的坐骑,也就意味着,第三层回廊走完,就是到达了芒莱王的神殿。   那座巨大的金色宝塔!   苏雨和谢婉仪走出回廊,来到那座金色宝塔前。苏雨注视着那座巍峨的宝塔,它建在高达数层的塔基之上,塔门上雕刻着一座神像,神像手持宝剑,双眼炯炯有神,特别是神像身上缠绕着的七条眼镜蛇着实令人心中一震。   突然,那两扇沉重的塔门竟缓缓地打开了!   苏雨和谢婉仪都暗自吸了一口气,终于,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两人毫不犹豫地,坚定地,一步步地走上了石阶,迈步走进了宝塔内。   塔门内是一座华美的神殿,看上去空荡而幽深。一座金灿灿的佛像立在神殿的中央,两边各立有一排较小的金色神像,每座佛像都建在一个巨大的佛龛之中。大殿横梁上悬着数盏长明灯,地上则摆放着数盆开放得异常夺目的莲花。   但苏雨和谢婉仪的目光却几乎来不及去看这些,因为,他们被神殿中一群奇异生灵吸引住了。   几只毛色斑斓的泰国虎正慵懒地卧在神像的脚下,懒洋洋地望着走进神殿的苏雨和谢婉仪,只有那时而张开时而闭合的血盆大口才显示出它们的嗜血本性。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苏雨,欢迎你来到神的国度!哈哈哈!”   这笑声从神殿的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向苏雨和谢婉仪的耳边压过来,刺得人耳膜生疼,谢婉仪忙捂住了耳朵。   笑声未落,神殿中央最大的那座神像猛地转了过来,一个身材修长,穿着白色绸金淡彩泰国传统礼服,斜披粉红肩带的女子正端坐在王座之上。   她的脸上并没有戴着青铜色面具,她美丽端庄的面庞在无数的长明灯下熠熠发光。   “美绫通公主!居然是你!”谢婉仪失声叫道。   美绫通公主挺身而起:“不错,我就是幽灵之翼的首领!没想到吧。苏雨,谢督察,不,该叫你苏太太,我们早就该见面了!”   苏雨面色自若:“公主殿下,我的那两位朋友呢?他们在哪儿?”   美绫通公主凝视他片刻,一挥手,神殿横梁上突然垂下两根长绳来,每根长绳上分别捆绑着一个不断挣扎着的身躯。   那是欧阳硕和魏子萧!   “欧阳,萧仔,你们没事吧?”苏雨大声喊道。   “放心吧,死不了。就是被大象鼻子卷来卷去的,又被吊在这儿,受了点罪!”   “雨哥,这个女人就是幽灵之翼的首领,你们别管我,快离开这儿。”魏子萧高声叫道。   美绫通公主嫣然一笑,却带着一丝诡异之气:“苏雨,我知道你是最重视友情的,你一定不会丢下他们不管!想救他们的命,很简单,你和谢督察安心地在这里住上几天,一旦泰国九世皇的诞辰庆祝典礼结束,你和你的朋友就可以离开这里回香港去。”   苏雨向前迈了一步,缓缓道:“是吗,公主殿下,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将会在这场庆祝典礼上完成你们在香港没有能完成的绑架!”   “不错!我知道一切都无法瞒过你!这次在香港如果不是你插手,王储夫妇已经是我的掌中之物!那么……”美绫通公主向空中抓了一把,语气中渗出丝丝恨意。   苏雨冷冷接口道:“那么,你们就会利用王储夫妇逼迫九世皇陛下退位,让他的私生子登上王位,成为新的泰国国王!”   他身后的谢婉仪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你竟然,你竟然知道了这个秘密!”美绫通公主的脸色骤然变得非常狰狞。   苏雨缓缓道:“公主,你应该知道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贡猜将军就是当今泰国国王的私生子!王储的异母哥哥!”   他凌厉的目光扫过神殿两侧的那几座神像,道:“贡猜将军,你也该露面了!”   两旁的神像突然间一起转了过来,每座神像后面分别藏着一个人。前面四座神像上除了从不分离的金鹏银鹏兄弟和贡猜,还有火鸟澄一和一个身着僧侣服饰的中年男子。后面的几座神像上则分别藏着几个面目还有几分稚嫩的青年僧侣。   苏雨的目光缓缓扫过澄一的脸庞,落在那个中年僧侣的脸上。   “素格!你化妆成詹姆斯医生隐身将军府,今天终于恢复了你的本来面目!”   素格双手合十,微微欠身,阴笑道:“苏雨,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有何法道,能逃出这幽冥城去?”   一身戎装的贡猜注视了苏雨片刻,迈步走下了神龛,边走边道:“苏雨,你这个人真的很可怕!那么强大的天堂之翼组织竟然毁于你手!我们费尽三年时间筹划的绑架王储的计划,竟然也被你识破!最不可思议的是,你竟然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这个秘密在整个泰国只有我父王知道,连王后都不太清楚,莫非你也是一个巫师吗?”   他说着,脸上的肌肉都忍不住抖动起来。   苏雨并不回避他的目光,直视着他,缓缓道:“将军,我想这个秘密你自己也是在三年前的那次滑雪事故之后,才从你母亲那里知道的吧!”   贡猜被他锐利的目光逼停了脚步,转脸去望王座之上的美绫通公主,似乎希冀她能给他帮助。   美绫通公主此时倒是又安然端坐回王座上,沉着脸,道:“苏雨,你好像什么都知道,有意思,我倒想听你说说看,我儿子的身世!”   苏雨并不瞧美绫通公主,略一沉吟,缓缓道:“美绫通公主和当今王后宝丽塔是姐妹,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她们其实是异母姐妹。她们的父亲是前国王的堂兄弟巴达亲王,宝丽塔公主是姐姐,生母是皇室中人,但是不幸早逝。巴达亲王在一次来清迈避暑期间,遇上了一位美艳至极的平民女子,并且娶了她,这就是美绫通公主的生母。”   贡猜紧紧握住拳头,似乎在压抑心里的紧张:“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难道是我父王告诉你的?”   “不,当我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了国王和美绫通公主的合影后,我就开始疑心你的身世。昨天,我去王宫拜见了宝丽塔王后殿下,我向她陈诉了一切,蒙她的信任,她告诉了我关于她妹妹的身世。美绫通公主的生母嫁给巴达亲王的事情一直被视为王室的负面新闻,所以多少年来,没什么人知道她们并非同母姐妹。而这位美丽的女子,她出身平民,生性爱自由,所以可以想象,出身于自由山野间的美绫通公主的生母与讲究礼仪的王室格格不入。没几年,她和亲王的感情变得淡漠,于是,她离开王府,去了国外生活,不久后因意外去世。而年幼的美绫通公主则留在王府中孤独地长大成人,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母亲的事情影响到她的婚姻乃至一生!”   苏雨说到这儿,转过身来,注视着美绫通公主,缓缓道:“公主殿下,当年您和都密蓬国王陛下,不,当年他还是位年轻的王储,你们是一见钟情,你们两情相悦,双宿双飞,可惜,此事很快被八世皇阁下知道了。他用王位和亲情来要求王储离开你。王储虽然不舍,但是最终屈服了,他舍弃了你以及你腹中的胎儿,另娶了你的姐姐,身份高贵的宝丽塔公主!这件事对你打击巨大!你几欲轻生,但是最终为了你儿子活了下来,孤独地在法国生下了贡猜!”   美绫通公主避开他的眼光,缓缓道:“你还提那个负心的男人干什么?其实,我早就忘了他,只是,他欠我们母子的一定要偿还!这个王位我一定要帮贡猜夺回来!”   苏雨轻轻摇头道:“不,你错了!美绫通公主可没有忘记都密蓬国王!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她喜爱狐尾百合,就是因为这种花是都密蓬陛下最喜爱的花!蒙宝丽塔王后的信任,我昨天在王宫中看见一封三年前她妹妹写给她的信,信是从日本奈良的一家医院中寄出的。信中写到,她,美绫通公主,已经身染重病,即将不久于人世!她坦承多年来还是深爱国王,如今,把她的独子托付她的姐姐,请她善待于他!宝丽塔王后看完信后非常伤感,决定亲自去日本接回妹妹,可是还没等她出发,却有一位美绫通公主回来了,而且,从此在将军府以养病为名,深居简出,蛰伏起来,不再见国王和王后。”   “什么!”美绫通公主猛地起身,“苏雨,这么说,你知道了一切?!”   “不错,我知道了一切!”苏雨逼视着她,“我昨天已经请东京警视厅的松下警视长帮我查清楚了,三年前,日本奈良的一家医院里,送来了一位在度假滑雪过程中突发急性肺炎的泰国贵妇人,接诊的医生和护士都对她记忆深刻!她入院不久,就因肺炎并发症去世,而陪伴在她身边的除了她的儿子和贴身侍女以外,还有一位容貌绝美的日本女子!我突然想到,那就是你!百合子!你那时候就已经联络上了贡猜,你们为了某种目的联合在了一起,美绫通公主死后,你们悄悄用别的名字安葬了她,为了实现你们的罪恶计划,你决定易容成美绫通公主回到泰国。”   一直静静聆听的谢婉仪此时失声叫道:“你,你就是天堂之翼的百合子!”   美绫通公主突然仰天大笑:“苏雨,苏雨,果然还是瞒不住你啊!是,我就是百合子!”笑声稍止,她妩媚地望了望一旁的贡猜,伸出一只手道,“我和贡猜是一见钟情,我们是爱人,也是联盟者,将来他当了泰国国王,我就是当然的王后!”   贡猜闻言,忙殷勤地走了过去,握住了她伸出的手,两人一起颇为得意地望着苏雨。   苏雨直视着她,继续说:“为了在香港开展你们的罪恶行动而又不易被警方发现,你们选定了和汪海有一面之缘的作家谭天方作为目标,引诱他的独子继续吸毒,利用他失手杀死儿子,急于希望儿子复活的心理,逼迫他为你们所用。后来,他不愿意再为虎作伥,你就命令素格去用虫降术残忍地杀害了他!还有那些最无辜的泰国孩子,你仅仅就是为了补充你们组织所需的巨额金钱,就绑架他们,最终杀害了他们!此后,你和贡猜策划了让刚刚加入你们组织的陈碧华和汪海去帮助司徒风越狱,接着让司徒风易容成谭天方去杭州刺杀我和欧阳!接着又毒杀他灭口。”   说到这儿,苏雨的语调微微激动起来:“百合子,我当年认识的百合子是个心底还有光明和善良的女孩子,是谁泯灭了你的良知?”   百合子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说:“不错,很不错!苏雨果然还是苏雨,我们酝酿了好几年的计划几乎无懈可击,唯一的威胁就是你!所以,当我知道你从非洲回来之后,我就放出司徒风这只獒犬去撕咬你。但是,可惜,这个蠢货又一次失手了,真是死不足惜!”   “之后,你又派素格出手杀了扎仑法师,假扮成他去香港毒杀了汪海。当我们来到曼谷调查,你又绑架杜平的妻女,威胁他来监视我的行动,又派金鹏银鹏兄弟在沙旺的公寓里伏击我们。接着派出杀手帕蒂,莲花白宛蓉,接二连三地来暗算我!特别是,你毒杀那对看守神庙的老夫妻,利用杀手帕蒂的弟弟艾莉残酷地杀害了善良的豪姬,仅仅是因为他在无意之间发现了你假扮美绫通公主的秘密。陈碧华、刘秋生本来都是好警察,就因为被金钱、感情所诱惑,最终落入你的陷阱,身败名裂!就连我的朋友戈登也是无辜被金鹏银鹏兄弟所杀,你为了实现贡猜的野心害死的人太多了!百合子,你难道还不省悟吗?”   百合子依然面无表情的,轻轻哼了一声:“这些人的命在我看来不过是蝼蚁!帕蒂这种小角色居然也敢背叛我,我当然要命令莲花杀了她!莲花倒是可惜了,本来是可以培养成一流杀手的!至于豪姬那个人妖,还是死得太迟了,他冒充女人,诱惑了贡猜。我知道,是他告诉你那些的话,才让你想到,幽灵之翼的首领就是我!”   “其实我早就隐隐怀疑是你在操纵一切,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一时也无法确定。当初,我第一次见到蓝玛妮,曾疑心是你,后来,好几次我用言语试探她,但是她听到你的故事时并没有特别的反应,我就料定蓝玛妮对此事并不知情。但真正确定美绫通是由你易容的,是由你房间里那瓶易容卸妆水引起的,你果然还保留着许多在天堂之翼的生活习惯。豪姬说起,你对蓝玛妮并不亲近,跟贡猜却亲密异常,我就基本断定了美绫通公主已经不是真的美绫通公主,而是消失了的百合子!”   叫了声百合子的名字,苏雨平静的眼眸此时也不由微微泛起了波澜:“百合子!我曾经无数次回想起,那天你把我的手推开,毅然返回到海底的情形。既然你从那场恐怖的海底地震中逃了出来,为什么你不改名换姓回到美好的人间继续生活?为什么,你要来到泰国,帮助贡猜夺取王位呢?难道你忘了当年丰臣公主的下场!野心会令人堕入地狱的!”   百合子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无法抑制的悲戚之色,她抬手指向谢婉仪。   “我没忘!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一天,我把你送进了水狐狸,又回去寻找公主阁下,我想陪着她一起死。但是没想到,我终于知道一个关于我身世的秘密!你,谢婉仪!偷走了我的父母!我的童年!”   “什么!你说什么!”谢婉仪脸色惨变!身子晃了晃,被苏雨一把扶住。   百合子这句话也大出苏雨的意外,他又惊又痛,不由得紧紧握住了双拳。   “你会明白的!我保证你们一定会明白的!”   百合子残酷地一笑,转向一边的素格命令道:“素格法师,我要让这两个人明白我当年身受的苦楚,你帮我,进入他们的灵魂,送他们回到落日海湾去!”   素格微微欠身,道:“是,首领!”随即,他转过身来,用鬼火般的双眼死死地盯住苏雨和谢婉仪,突然猛地举起了双掌!   苏雨突然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自素格的双掌中袭来,他觉得自己的身子猛地飘了起来,被吸引着往一条黑暗的甬道中飘去。   黑暗,无比的黑暗!他在黑暗中漂浮,一直向着那微弱的光亮处飘去。   终于,他走出了那团黑暗,融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中。   蔚蓝色的海水竟然隔着一层巨大的玻璃罩在他头顶之上,他竭力舒展身体,缓步向前走去。   远远地,他看见一片墓园,一片巨大而死寂的墓园!   那是深埋在落日海湾下的德川公主墓!墓园的上面,海水在可怕地翻腾着,墓园的青砖地面上到处流淌着炽热的岩浆,毁灭一切的大海啸就要来临了!   苏雨记得此刻丰臣公主夫妇已经自尽,自己应该离开了,为什么又会重新回到这里呢?   一个女子悲切的哭声传进了他的耳膜中: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武士阁下!你们不要死!你们不要死!”   百合子!那是百合子的声音!苏雨循着声音游去,他看见百合子正跪在满身是血的丰臣公主身边,一边流泪一边叩头,谢西风则静静地躺在一边,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百合子!你不要哭了!到我身边来!我刚才一直闭气装死,忍着这最后一口气,等苏雨离去,就是在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再回来找我们!”丰臣公主的声音虽然细若游丝,但是依然具有无比的威力。百合子缓缓地挪到她的身边,轻轻握住了她颤抖举起的一只手。   “百合子,你要认真地听好我现在说的话!每个字都要牢牢记住!”   百合子忙拼命地点头。   一缕鲜血从丰臣公主的嘴角徐徐流下。   “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武士阁下是你的亲生父亲!谢婉仪,只是我们当年抱养的一个孤女!”   这句话如一个咒语,百合子一时愣住,连哭泣都忘了。   “我们当年生下你,就悄悄地把你送到了舍丸町抚养,而抱养了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女婴。我们决定要把你培养成第一流的忍者和杀手。因为,你是丰臣家的后人,你不能在安逸的生活中长大,你必须要经历最严酷的磨炼,才能继承丰臣家的霸业。我是你的妈妈,你记住,你是丰臣公主的女儿!”   “妈妈,妈妈!”百合子喃喃念着这个陌生的称呼!她自出生以来,就以为自己是孤女,现在骤然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却又逢生离死别,自然悲从中来,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丰臣公主的嘴边突然扬起一丝奇异的笑容,她伸出手臂,轻轻抚摸着百合子的脸庞,喘着气说道:“女儿,你有高贵的丰臣家族的血脉,我们天堂之翼在瑞士银行里还有大笔的资金,密码就刻在你父亲胸口的那把匕首上,你离开这里后,取出那笔钱,然后,去泰国找一个叫素格的巫师,他也是我抚养过的一个孩子,我去过他出生的部落,杀了那个一直和他为敌的族长,带走了一批具有神奇力量的释迦族孩子,将来这批孩子长大,必能为你所用。现在,素格帮我们天堂之翼在泰国找到了一个最佳的联盟者,是一位泰国的将军!你和那位将军联手,就能夺取泰国的王位,从而进一步控制泰国的政局,等到那时候,再想办法恢复我们丰臣家的昔日荣耀!你,你以后就是天堂之翼的下一任首领,所有天堂之翼的下属必然都会听命于你!”   这一长段话显然耗尽了她的气力,她的胸口起伏着,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妈妈,妈妈,你不要死!你不要离开我!”百合子声嘶力竭地呼喊道。   “孩子,不要怕,妈妈不会死,丰臣家族的人都是不死的灵魂!我一定会再回到人间!”丰臣公主喘着气,说完最后几个字,眼神渐渐地涣散开来,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妈妈!”百合子狂叫着摇晃着丰臣公主已经渐渐冷却的身躯。   最后,她颓然地瘫倒在地,不知愣了多久,平静了一会儿的海水开始猛烈地激荡起来,她脚下的地面也开始不断地涌出一股股炽热的岩浆,一轮更可怕的海啸就要爆发了!   百合子决然地站了起来,冲着丰臣公主的尸体鞠了一躬,才回身走到谢西风的身边,凝视了片刻,猛地握住了那把深深插入胸口的匕首,奋力拔出,鲜血喷溅,沾满了她的衣裙!   “啊!爸爸,妈妈!”她猛然仰天大叫,泪如雨下!   这惨烈的叫声在玻璃罩外变得越来越灼热的海水中一层层地激荡开去。   苏雨猛然睁开了眼睛,围绕着他的幻象消失了!现实的景象开始一点点回到他的脑海中。   “啊!”谢婉仪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婉仪!”苏雨忙扶起谢婉仪,只见她面色一片死灰。   素格阴恻恻地说:“我刚才用超能力送你们回到过去的时空中去,谢督察没有练过内家功夫,身体受不了这来回穿梭的力量冲击,自然会受点小伤!”   苏雨痛惜地望着谢婉仪,他明白,比起身体所受的痛楚,一切真相大白后的心灵折磨恐怕对谢婉仪来说,才是真正地难以承受。   谢婉仪似乎知道他此刻的担心,轻声道:“不要担心,我不会怪你不告诉我,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其实,我早就知道谢西风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因为,我12岁时有一次意外受伤需要输血,医生让爸爸去验血,他就偷偷地告诉了医生这个真相。我躲在门外听见了。但是,在我心里,他始终都是我父亲,就是今天知道了他是天堂之翼的杀手,我仍然只是把他当成我敬爱的父亲。”   百合子凝视着苏雨和谢婉仪,一时间心如刀割,她厉声道:“苏雨,一切真相你都明白了!我是丰臣家族的后人,重建天堂之翼是我的使命!所以,我来到这里,在昔日芒莱王的王城之处,重建了这座幽冥城!这里的很多人都是世界上早就消失了的人,所以,我给我们的组织起名幽灵之翼!我母亲当年带走的那批释迦族的孩子,现在也已经长大成人。”说着,她眼中射出一种可怕的光芒,一指那年轻的僧侣,“他们都臣服于我!会帮助我和贡猜夺取泰国的王位!所以,你别想阻止我的计划,如果你安心留在这里,一切结束后,你可以带着谢婉仪安全返回香港。如果你妄图阻止我,那么!欧阳硕和魏子萧就会死得很惨!”   话音未落,捆吊着欧阳硕和魏子萧的长绳就突然往下急速地垂了下来,一直到两人离地面不过一米处才猛然停住了!   苏雨和谢婉仪刚扭头望去,金鹏银鹏突然把食指和中指放在嘴里,用力打了个呼哨!只见那群刚才还慵懒地伏在百合子脚下的泰国虎突然摇头摆尾,竖起毛发,低低地吼叫着,朝着吊在半空中的欧阳硕和魏子萧围拢过去。   “你想干什么?百合子!”苏雨怒声喝道。   百合子端坐在王座之上,冷冷笑道:“这些老虎可不好驯养,每天都要喂活食若干,来维持它们的野性。今天到现在还没喂呢,欧阳和魏子萧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说话间,那几只泰国虎已经慢慢接近了欧阳硕和魏子萧,不时地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舔着舌头。欧阳硕和魏子萧虽然竭力挣扎,脚蹬腿踢,无奈被绳子捆得如同粽子,实在动弹不得。   “你别伤害他们!”苏雨向前迈了一步,沉思了良久,缓缓说,“好吧,我答应你!留在幽冥城里,直到你们的计划完成!但是,你要立刻放我的朋友下来!你很清楚,就算你们现在动手,也绝无什么必胜的把握!”   贡猜一摆手,叫嚣道:“百合子,别相信他,苏雨是害死你父母的仇人,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百合子悠悠地说:“我父母虽是因他而死,但是,毕竟不是他亲手所杀!所以,我倒也不想要他性命,我只想要他臣服于我!”   澄一也一躬身道:“首领,苏雨其人狡猾奸诈,我们还是把他的朋友留着作为人质!”   百合子有些犹豫地望向素格。   素格不急不缓地说:“首领,幽冥城绝无出口!这次苏雨别想坏我们的大计!不放心的话,可以让这几只小宝贝看住他们!等我们在曼谷办完了大事,再回来慢慢处置他们。”   百合子静静凝视苏雨片刻,两人眼神交锋之下,苏雨沉静的眸子中始终不见任何慌乱。她朗声道:“苏雨,我就放了他们,反正你们也跑不出我这幽冥城去!外面的人就算进入蝴蝶山谷也找不到你们!你可以好好在这里考虑一下,等我当了泰国王后,你也回天无力了!金鹏银鹏。”   金鹏银鹏答应着,又打了个呼哨,那些泰国虎竟然像听到了号令似的,乖乖地夹起尾巴,纷纷向后退去。   绑在欧阳硕和魏子萧身上的绳子突然松开了,两人翻滚了几下,狠狠地摔在地上。   苏雨和谢婉仪忙奔上前去,扶起两人。等四人再抬头去看时,那无数盏长明灯忽然间全都熄灭了!百合子、贡猜、素格、澄一、金鹏银鹏兄弟以及那些青年僧侣突然间都不见了!似乎周围的世界已经在一瞬间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黑暗中,百合子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向几个人涌来。   “哈哈哈,苏雨,你们就安心地待在这儿吧!三天,只要再等三天,大局可定!贡猜会登位!我会成为泰国的新王后!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实现我父母的愿望,要你后悔当年没有加入天堂之翼组织!在此之前,你别想逃出去,幽冥城是没有出口的,唯一的出口就是通向死亡的道路!”   最后一个“路”字说完,那声音便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再无声息。整座神殿顿时死寂得犹如一座巨大的坟墓。   “大家不要乱动!互相背靠背站在一起,小心暗算!”苏雨的声音听起来有股令人安定的力量。   其余三人答应着,开始缓缓地在黑暗中摸索,努力往一处移动。   一阵阵阴冷的气息慢慢从四面八方袭来,不知不觉地钻进了每个人的毛孔中,并在一点点地消融着他们的意志。   “苏雨,这里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啊!好像快要冻僵了似的!可惜我们又没有带火折子来,连个光亮都没有,什么也看不清。”谢婉仪的指尖轻轻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苏雨的手。   欧阳硕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在不停打着寒战:“妈的!泰国可是没有冬天的,怎么会突然这么冷啊?肯定是百合子和那个巫师素格搞的鬼!”   苏雨镇定的声音响起:“大家互相靠近,盘腿坐下,稳定心神,握住旁边人的手,可以暖和点!”   欧阳硕微微喘着气道:“苏雨,这座幽冥城居然建造得这么华丽和宏伟,简直和古代典籍中记载的失落的芒莱王王城一模一样,可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座王城就算保存到现在,也一定是残破不堪了呀!”   苏雨沉静的声音道:“我也一直在想这一点,如果真是幽灵之翼在短短几年间重建了这座王城,那么耗费的人力物力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为什么蝴蝶山谷周围村庄的人们竟然毫不知情呢?”   “这一切的确太不可思议了!幽灵之翼的人是如何做到的呢?”谢婉仪靠在苏雨肩上,颤抖着说。   靠在一边的魏子萧碰碰苏雨的胳膊,轻声道:“雨哥,这座幽冥城,刚才我一路走进来,就觉得非常古怪!那些宏伟的建筑,那些彩绘的精美壁画,还有那股馥郁的香气,我只要闻上一会儿,就觉得像喝醉了酒似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幸亏我及时控制自己的心神,才缓了过来。素格其人,精通巫术,这一切会不会是他施的巫术呢?”   欧阳硕插嘴道:“对啊,那股香气的确很奇怪!我当时也有这种感觉!现在倒是闻不到了!不行,我的腿,我的腿都快冻僵了!”   苏雨突然轻声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会突然变得这么阴冷。欧阳,你还记得,那本古代典籍里是如何记载芒莱王王城的最后命运吗?”   欧阳硕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记得,那座王城最后是被芒莱王的儿子改建成了芒莱王的王陵,也就是说成了他的坟墓!难道这里就是……”说着,他猛地跳了起来。   “这里,这里不会就是芒莱王的坟墓吧?”   魏子萧也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   苏雨轻轻的笑声传来:“大家不用担心!在泰国神话中,芒莱王死后已经成神,这里既然是他的埋葬之地,那么,他一定会保佑我们逃出幽冥城,击破幽灵之翼的阴谋计划!”   这笑声令其余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苏雨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就算是身陷多么恶劣的环境中,他都永远能以勇气和信心感染到周围的人。   谢婉仪握住苏雨温暖的手掌,悄声问道:“可是,我们刚才看到的明明是一座瑰丽无比的城池,怎么会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坟墓了呢?”   “因为,我们刚才看到的城池其实根本就不存在!”苏雨沉声道,“你们都看到那些奇异的电子蝴蝶了吧,要控制这些蝴蝶,让它们只在山谷的附近飞行,不会飞出山谷,而且还能及时把收集到的信息反馈回来,这就需要两点:山谷中必须存在一个巨大的电磁场,还要有一个电脑终端系统,来接受电子蝶传送回来的信息。所以,笼罩在幽冥城外面的雾气并不是天然生成的,而是电子磁场和电脑系统所制造出来的幻象!实际上,正如那个美国探险家所记载的那样!真正的芒莱王王陵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了!我们看到的不过只是一个幻象!”   “幻象!”一刹那,欧阳硕和魏子萧都恍然大悟,魏子萧抢着道:“我明白了,这就像那些大型的实景魔术一样,用电脑模拟出四维图像,令人身在其中,难辨真假!看来,幽灵之翼玩得不是巫术而是高科技了!”   “不,不仅仅是这样,婉仪,刚才素格把我们送回过去的时空,重现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你还记得那种感受吗?”   谢婉仪的声音在黑暗中微微发颤:“那种感觉我这辈子也忘不了,就像是有人硬劈开了你的脑子,拽着你的灵魂往深渊中落下去。”   欧阳硕和魏子萧听着都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对,就是那种感觉,我听信尼大师说过,素格是天赋异禀的人,他的巫术极其高深,能控制人的思想,其实,用科学的词语来解释,他就是一个有特异功能的人,他能运用他的脑电波来干扰、控制别人。刚才,他就是运用脑电波,控制了我和婉仪的大脑,让我们进入了他大脑中设定好的情景中去。那股香气就是素格用来承载他脑电波的载体,他利用香气把自己的脑电波发散出去,慢慢地影响到每一个进入幽冥城的人,这样,我们就会对周围电脑模拟出来的这座壮美华丽的城池深信不疑了!”   苏雨这番话乍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但是,欧阳硕、魏子萧、谢婉仪三人仔细琢磨着,又觉得确实没有比这个更合理的解释了。   魏子萧道:“不错,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能在短时间内建立一座这样规模庞大的幽冥城,为什么三年来,蝴蝶山谷周围的山民都对这座幽冥城毫不知情。”   欧阳硕喃喃道:“可是,可是为什么,幽灵之翼、百合子、贡猜要在芒莱王王陵废墟上处心积虑建立这样一座虚拟的幽冥城呢?”   苏雨沉静的声音传来:“让我们把事情都串起来,十几年前,丰臣公主偶然间收养了逃出寺院的素格,发现他是一个有着天赋异禀的释迦族孩子,于是决定培养他。三年前,素格已经长大成人,丰臣公主跟随着他回到释迦族的聚居地,杀了族长风大师,掳走了释迦族的一群孩子,养育他们,训练他们,准备有朝一日为天堂之翼所用。后来,丰臣公主自杀而死,死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们的女儿百合子,于是,百合子来到泰国,找到素格,联合了素来就有野心夺取王位的贡猜,三个人于是决定在芒莱王王陵的遗址上做文章,把它建造成一座虚拟的王城,用来迷惑每一个进入的人,包括那些被掳来的释迦族孩子,包括像汪海、白宛蓉、陈碧华这样的人,让他们相信幽灵之翼首领的神力,心甘情愿为他们所驱使。我猜想,他们的计划应该是在他们夺取了王位之后,就宣布他们发现了遗失的芒莱王王陵,贡猜是奉芒莱王的神意来当泰国国王,然后再大肆重建这座王陵,因为泰国民众极其崇敬信仰芒莱王,自然就不会有人对贡猜表示异议了。”   “这个百合子真是心机深远啊!不愧是丰臣公主的女儿!这次要是被她得逞,当上了泰国的王后,掌控了泰国政局,还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呢!”欧阳硕不由轻轻感叹道。   “苏雨,”谢婉仪摸索着轻轻靠在苏雨的肩膀上,轻声道,“我们绝不能让她实施这个罪恶的计划!我们要阻止她!”   苏雨拍拍她,坚决道:“放心吧!婉仪,我们一定能阻止她!不会再让丰臣公主的幽灵在百合子身上复活!”   魏子萧急得一跺脚:“可是!现在我们被困在这坟墓里,又是一片黑暗,究竟该怎么出去呢?”   “萧仔!别急,想想,我们都好好想想!刚才那么危险,我们俩差点喂了老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欧阳硕按着他的肩膀,两人一起重新坐下。   一片压抑的黑暗中,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苏雨突然低声道:“老虎,老虎!欧阳、萧仔,你们还记得十年前那个美国探险家华纳来寻找芒莱王王城,是为什么无功而返吗?”   欧阳硕被弄得一头雾水:“这个,我记得是华纳刚要进入王城的时候,一只老虎扑出去,差点吃了他!怎么,你的意思是……”   说到这儿,他好像也领悟到什么,突然哈哈笑道:“对啊,这王陵里早就有泰国虎在活动,看来今天的几只泰国虎也是被百合子他们抓捕驯养的。既然有老虎生活在这王城里,那么,它们可不会乖乖地窝着不动,它们要觅食,要出去,必然,这王陵里会有一条供它们出入的通道。”   魏子萧兴奋地接口道:“只要我们找到这条通道,我们自然也就可以出去了!”   苏雨轻声赞道:“欧阳果然是欧阳,萧仔反应也很快,可是,你们说说看,如何找到这条老虎出入的通道呢?”   谢婉仪摇着苏雨的胳膊道:“苏雨,你一定已经想到办法了,就别逗欧阳他们了,快说!”   “婉仪,我想过了,两天后是九世皇的生日庆典,此时百合子和贡猜必然已经离开幽冥城去往曼谷,为他们的颠覆活动做准备了!素格肯定也已经跟着他们走了,因为,那股迷惑人的香气也已经消失了。可是那几只可爱的大猫肯定被留下看守我们了!老虎昼伏夜出,现在按照时间推断也差不多是晚上了,该是它们出去活动的时候了。它们是活的生物,必然会散发热量,只要一个热量探测器就可以追踪它们,我们就可以跟着它们走出王陵墓道去。”   “办法是好!可是,我们四个人身上此刻都没有热量探测器啊!”欧阳硕焦急地说。   苏雨还未开口,谢婉仪急着说:“谁说没有,我的这串潜水手链,是苏雨去年送给我的,他说了,这里面请人装了最先进的微型热量探测仪,能帮助我在深海潜水时防鲨鱼的,这次来泰国前,我特意戴在手上,就是为了以防不测,今天还真派上用场了!”。   苏雨微微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一闪而过:“果然,婉仪和我心意相通!”   欧阳硕和魏子萧都激动地跳了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找这几只大猫给我们带路,走出这活死人墓吧!”   苏雨也起身郑重地说:“我们现在是要追踪老虎,大家一定要特别小心!它是野兽,可不会跟我们讲什么人情。”   欧阳硕、魏子萧和谢婉仪都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在一片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其他人的表情,但是,微微粗重的呼吸声还是令空气中飘荡起一种紧张的气息。   凄冷的月光下,蝴蝶山谷外,一处山坡的树丛间,达蓬总督察正手持望远镜焦急地朝山谷中查看,但是,山谷上空始终笼罩着一层浓重的迷雾,他什么也看不清。   “总督察!那几个香港人已经进入快一整天了,他们身上带的红外线追踪器好像也失灵了,完全接收不到他们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我们要不要驱赶象群,冲进去看看!”达蓬总督察身边的一位年轻警官轻轻地说。   达蓬缓缓放下望远镜,皱眉道:“等等,再等等,如果这山谷里真的就是芒莱王王陵遗址,那我们贸然冲进去,破坏了王陵,会被民众唾骂的,也没法向国王陛下交代。这样吧,如果再过一个小时,他们还没有消息,我就带几个人轻装进去看看。你先下去选几个精干的警员做好准备。”   年轻警官点头答应着转身走下了山坡。达蓬继续拿起望远镜向山谷中望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头顶上的树枝中发出哗哗的声响,达蓬抬头望去,一只猫头鹰从树叶中窜出来,展翅朝远远的山峰后飞去。   突然,一声老虎的怒吼远远地从山谷中传来,接着又是几声枪响,又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一阵大象低沉的鸣叫之声,声声相连,令人毛骨悚然。好一会儿才沉寂下来,山谷重新又恢复了平静。   达蓬正发愣的时候,年轻警官气喘吁吁地跑上坡来,结结巴巴地说:“总督察,他们出来了!可是他们……”   达蓬心中一沉,追问道:“怎么,有人受伤了?”   年轻警官拼命点头道:“的确有人受了重伤,但是并不是那几个香港人,您去看看就明白了!”   达蓬满腹疑惑地随着他快步走下山坡,一眼就看见两个满身是血的男子正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苏雨、欧阳硕、魏子萧和谢婉仪正围在一旁查看。在几人的身旁,还有一头幼象得意的摇摆着长鼻子。   达蓬忙走上前,双手合十,微微行礼,望着苏雨问道:“苏雨,你们这一整天都怎么样了?可把我急坏了!这两个人又是谁?”   苏雨起身,神情严肃地简单解释道:“达蓬总督察,时间已经非常紧迫!我们必须马上赶回曼谷去!这两个人是幽灵之翼组织的杀手金鹏银鹏,他们是被自己豢养的老虎所伤,请你派人送他们去医治吧。至于那头大象,它此次立下了大功,请人好好喂它些香蕉吧!其他事情我们边走边说!”   达蓬满心疑惑,但是他知道苏雨是受王后宝丽塔所托,调查此案,所以不敢怠慢,忙安排人抬走金鹏银鹏兄弟,自己则和苏雨、欧阳硕坐进了同一辆汽车,连夜向曼谷赶去。   在返回曼谷的途中,苏雨一直在似睡非睡,闭目沉思,倒是欧阳硕喋喋不休地讲述解开了达蓬心中的困惑。原来,苏雨等人利用谢婉仪的手链追踪着一只泰国虎的脚步走出了墓道,谁知,快出墓道口,那老虎就警觉地发现了身后的尾随者,开始吼叫起来,双方正对峙时,留守山谷的金鹏银鹏兄弟也闻声赶来,黑暗中,他们拔枪向墓道中射击,谁知没射中苏雨等人,却射中了在墓道口的老虎。这只老虎受伤后,狂性大发,转身扑向它的主人,把金鹏银鹏兄弟咬了个半死,幸亏苏雨机灵,及时用象笛把那头幼象招来,吓退了老虎,不然,金鹏银鹏兄弟只怕已丧身虎口了。   达蓬由衷地赞道:“苏雨先生真是位智慧超群的侦探啊!如此复杂的案情,竟然让他剥丝抽茧,弄得这么清楚。这个幽灵之翼组织的狡猾和残忍,真是令人发指。不过此事涉及了我国的好几位皇室成员,我不得不万分慎重啊!”   说道这儿,他又面露忧虑之色:“欧阳先生,您知道,我国在历史上曾经发生过暗杀国王的事件,幽灵之翼这件案子真是非同小可。我们这次回到曼谷是不是要马上面见国王和王后陛下,说清一切,请他们定夺,还是要马上逮捕美绫通公主和贡猜将军?”   “不!不能立刻逮捕他们!”仿佛沉沉睡着的苏雨突然间睁开了眼睛,缓缓道,“没有证据!就算逮捕了他们,他们也能很快脱罪!而且,贡猜在泰国政坛很有影响力,如果不慎,很可能会影响国王陛下在国内的清誉。宝丽塔王后已经回复了我的邮件!此事一定要在极秘密的情况下处理!”   说着,他转头凝视着车窗外,袅袅的晨雾中,宏伟瑰丽的大皇宫正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第五章 终结   两天后,曼谷市区,迷蒙的夜色中,火树银花的街道,熙攘热闹的人群,一辆辆晶莹剔透的花车在夹道的人潮中缓缓而行,精心装扮的年轻女子们在花车上展露着迷人的笑颜。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片空前的狂欢的气氛中。   曼谷市中心,大皇宫戒备森严,军警们在皇宫门前围起了层层人墙,无数的民众手举摇曳的烛火在皇宫外跪地祈福。   皇宫三楼的某一间装饰豪华的房间里,国王都密蓬正站在一面硕大的穿衣镜前凝视着自己,他今天穿了一身金色的礼服,肩披绶带,头戴王冠,虽然他的身材不够魁梧,但是面容中还是隐隐透着令人震慑的威严之气。   都密蓬国王缓缓从衣袋中掏出一封信来,展开,默默阅读着。这是宝丽塔王后今天早上刚刚交给他的。是他曾经深爱过的一位女子写来的。   读到最后几句,都密蓬国王的眼睛湿润了。他抬起头,晶亮的穿衣镜中恍惚闪现出一个年轻女子正穿着纯白色的丝绸筒裙冲他微笑,但转眼间,那女子的容颜迅速衰老了,幻化成一个面色惨白的中年妇人,伸出颤抖的手,对着他喃喃地说:“都密蓬!我的爱人,我走了,你要善待我们的儿子!”   都密蓬国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泪滴顺着指缝缓缓流下。他喃喃地说:“美绫通!美绫通!”   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猛地在他耳边响起:“都密蓬国王陛下!您不必过于伤心!美绫通虽然死了,但是她不是还给您留下了一个爱子嘛!”   都密蓬国王吃了一惊,猛地转头,他身后竟然站着一个全身黑衣,但极其俊美的年轻女子,这女子的眼神中漾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气。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入皇宫的?来人,快来人啊!”国王高声喝道。   “哼哼,无论多么防御严密的宫殿,对于我来说都是来去自如!”女子冷笑了两声,不慌不忙地在一边的镀金沙发上坐下,道:“国王陛下,我劝您省点力气吧,您外面的那些蠢侍卫都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都密蓬国王眼见来者不善,反而不再慌张,他镇定地说:“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难道是贡猜派你来的?”   黑衣女子凝视着他,妖媚地一笑道:“我是幽灵之翼的首领,你可以叫我百合子!贡猜正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联盟者,至于我想干什么,我想您应该很清楚吧。我要扶持贡猜登上泰国国王的王位!我要您在两个小时后开始的庆祝大典上,当着总理和全国民众的面宣布,您年老多病,由于王储阁下不幸遇车祸身亡,你更是悲痛不已,无法再料理国事。于是决定,将立宝丽塔王后的外甥,对泰国有杰出贡献的贡猜将军为新的王储。”   “你说什么!王储遇车祸身亡!”都密蓬国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指着那黑衣女子,骂道:“你这个妖女!我儿子明明好好地活着,你居然说他遇车祸死亡!”   “是,他现在还活着,和王妃在云通寺里为你祈福!但是……”黑衣女子抬起腕表,看了看,道:“一个小时后,他就会死于车祸了!因为他的座驾会在回曼谷的路上突然失控,滚入山谷,车毁人亡!”   说着,黑衣女子摊开双手,一脸得意!   都密蓬国王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王储夫妇今天傍晚的确去了云通寺为自己和王后祈福,按照行程,在一个小时后就该返程,赶回来参加庆祝大典。看来,这女子非常了解皇室的活动轨迹,他们果然已经计划好了一场残酷的谋杀。   都密蓬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你说你叫百合子,你告诉我,是不是贡猜为了夺取王位让你来谋杀他的亲弟弟。”   百合子霍地起身,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国王陛下,你没有时间去追究这些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按照我说的办,那么,我可以命令现在在云通寺的下属不杀王储夫妇,只是制造一场假的车祸,送他们去国外居住。贡猜即位,他还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依然是至高无上的太上皇!第二个选择可就不那么美妙了!您如果拒绝和我们合作,王储夫妇必死无疑,我们还要公开您和美绫通公主的私情。这样,泰国皇室会因你而蒙羞,恐怕泰国政局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我只给你最后五分钟,怎么选择,你自己决定!”   都密蓬感到他受到了有生以来最严酷的考验。微微闭上了双眼,沉吟了几分钟后,他缓缓睁开眼睛:“好吧,我决定了,按照你说的办,你不能杀害我的儿子儿媳,我将会宣布贡猜为新王储!就算是我对他母子的一点补偿吧!”   百合子嘴角扬起一丝动人的微笑,她柔声道:“国王陛下,我保证您做了最正确的决定,贡猜会成为亚洲最有为的一代君主。那就请您在这则草拟好的诏书上签上名,盖上您的御用印章吧。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说着,她从身后取出一卷诏书,狠狠掷在水晶茶几上。   都密蓬国王看了一眼那卷诏书道:“等等,有件事你恐怕不清楚,像立王储这样的大事,我必须和王后商量,并且共同盖章签字,诏书才能生效。所以,我们必须去见王后,我会说服她同意此事。”   百合子略一思忖,冷冷地笑道:“也好,王后陛下想必不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去死吧,怎么说贡猜也是她的亲外甥。我想她不会反对此事的。那我现在就随同国王陛下您去拜见王后吧!立刻就去!”   都密蓬国王无奈地点点头。   百合子的脸上现出得意而残酷的微笑。   窗外,夜雾正浓,远远传来阵阵民众呼喊祈福之声。   曼谷郊外,云通寺卧佛殿中,灯火辉煌,僧侣林立,一片诵经祈福之声。   安详慈悲的卧佛像前,身穿杏黄色僧袍的信尼大师正跪拜在地,敛神闭目,嘴巴轻轻蠕动着。   在他身后不远处,身着盛装的王储夫妇也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着。   王储的贴身保镖们都守在大殿之外,插手而立,奉命不得进入大殿内。   此时,祈福仪式已经进行大半,大殿内外一片祥和肃穆的气氛。   突然,大殿外院落中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奇怪响动声,随即,本来紧紧关闭的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着僧侣服饰的中年男子缓步踏入了大殿之内。他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奇异表情,朗声道:“信尼大师,久违了!”   这一声洪亮异常,满殿的僧人们都不由得停下了诵经,转过头来。   信尼大师和王储夫妇也缓缓转过头来。   王储一皱眉头:“你是何处来的僧侣,怎么擅自进入大殿打断祈福仪式!”   中年僧侣并不看王储一眼,而是依然紧紧盯着信尼大师。   信尼略显困惑地微微欠身道:“恕老僧年老,这位大师,你认识我吗?”   中年僧侣哈哈狂笑道:“当然认识,我是你的小师弟啊,你难道把我都忘了吗?”   信尼脸色大变:“你,你难道是,素格!”   王储夫妇此时也察觉到了事情有异,忙起身问道:“信尼大师,此人是谁?你认识他?”   信尼的嘴唇轻轻颤动着,半晌才缓缓道:“王储阁下,此人是我师父风大师的养子,一个背叛释迦族族人的败类,他就是素格!”   王储曾经在幼年时与风大师有几面之缘,一听此人是素格,立刻怒不可遏,喝道:“妖僧,你在泰国全境是被通缉的要犯。你怎么敢跑到这儿来,来人,来人,抓住他!”   素格冷笑着,纹丝不动。大殿外静悄悄的,并没有人答应王储的呼喊。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王储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   “王储阁下,你的贴身保镖已经全被我的弟子拿下了!信尼大师!还有你们这些蠢和尚!”素格突然把手一指,咆哮道,“告诉你们,泰国就要改朝换代了!新国王就是伟大的贡猜将军!两个小时后,在生日庆祝大典上,老国王就会宣布这个消息!而你们这些人,此刻在大殿中的人,全都要死!”   大殿中的僧侣们一闻此言,一片哗然,全都慌乱起来。   信尼大师突然一挥手,沉声叫道:“大家不要慌!保持镇定,佛祖会保佑我王!”   他这一句,似乎是一剂镇静剂,大殿内骚动的僧侣们渐渐安静下来。   王储也对着素格厉声喝道:“妖僧,你的阴谋休想得逞!我父王不会让位给贡猜的!”   素格顿时脸色狰狞地叫道:“本来,首领还说留着你的命,好作为要挟老国王的把柄,看来,还是杀了你更安全!澄一,给我杀了这个没用的王储!”   他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从卧佛像的身后骤然飞起,裹着一道寒光直奔王储夫妇扑去。   这人的动作实在太迅疾,去势更是凶猛,眼看王储夫妇已经无法逃开这致命一击了!突然,站在王储夫妇身后不远处的信尼飘身而起,轻轻挡在了王储夫妇前面,挥起一拳,正击中来者的头部。袭击者猝不及防,就如一只被撕破的纸鸢般猛地飘了回去,重重地摔在了卧佛像的前面。   澄一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一口鲜血来,瞪大双眼,盯住信尼,嘶喊道:“你,你不是信尼老头子,你的拳法我认识,你是,苏雨!”   苏雨一把抹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淡淡笑道:“不错,澄一,我和你多次交手了,你当然认识我的拳法。”   素格又惊又气,往后退了几步,咬牙道:“苏雨,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你居然从那个死人墓里逃出来了!你居然又来破坏我们的完美计划!都怪首领不听我的话,早就该杀了你!”   苏雨缓步向他逼去,犀利的眼神紧紧盯住素格,素格一边步步后退,一边狞笑道:“苏雨,你别以为你赢了!首领此刻应该已经控制住了老国王,你已经无力回天了!”   苏雨面不改色,淡淡说:“是吗?我相信邪恶终会像乌云般散去,你和百合子都无力回天!”   “苏雨!”素格已经退到殿门口,突然低吼一声,双眼中腾起一种异样的光芒,双掌竖起,大叫道,“我知道你的弱点,你去吧,去到万劫不复的地狱中去吧!”   苏雨只觉得那种恐怖的感觉再次袭来,自己的哦身子在一点点变得僵硬,素格的鬼眼似乎要穿透到他的脑海里去,去寻找那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神王峰上,阴冷而强劲的山风一阵阵地卷来,苏珊被吊在悬崖下晃来晃去,苏雨虽然竭力想拽住她,但是,力气已经快要耗尽,身子也被巨大的引力拖着往悬崖边一寸寸滑去。   “苏雨,你放手吧!我是个罪犯,你没必要为了我牺牲自己!”   “不,苏珊,你坚持住,千万别放手!我要救你!”   “苏雨,如果我死了,可以换来你忘记这段感情,我就死而无憾了。我知道,如果我从来没有出现在你生命里,你会比现在更快乐!”苏珊说着,猛地松开了苏雨的手,带着微笑向悬崖下飞快地坠去。   “不!苏珊!”苏雨拼尽全力,扑了过去,但是他没能抓住苏珊的手,而是也随之一起坠落了下去。   伴着呼呼的山风,一个诡异的声音在他耳边喃喃道:“苏雨,落下去,永远地落下去,在这噩梦中沉睡吧,永远不要再醒来!不要再醒来!”   “不,不!”苏雨努力挣扎着。   谢婉仪的脸庞缓缓出现在越来越近的潭水中:“苏雨,苏雨,赶快醒过来!快醒过来!别离开所有爱你的人!”   苏雨的脑子猛然清醒了起来,他狠命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素格正在施法,突然被一口鲜血迎面喷来,他打了个哆嗦,从苏雨的记忆链条中被猛地甩了出来,双眼骤然间失去了光彩,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地。   “苏雨,你,你怎么可能会破解我的迷心蛊!”   苏雨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痕,轻蔑地说:“今早,信尼大师告诉我,你的邪术全在于运用意念控制别人的思想,只有用古代巫师的鲜血才可以破解你的邪术!”   素格的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恐惧之色:“你,你!”   苏雨缓缓说:“不错,信尼大师说了,他已经推算出来,我的前生就是一位泰国的巫师!所以,我就是你的克星!”   突然,苏雨从素格的眼中瞥到了一丝窃喜。紧接着,他感觉到身后有一阵强劲的风袭来!   那是澄一的垂死一搏!   一声清脆的枪声后,苏雨猛地转身,只看到澄一的脸庞从他眼前滑过,栽倒在地。   一群吓坏了的僧侣中,身穿僧袍的欧阳硕正双手握枪,胸口还在轻轻起伏着!   苏雨冲他微微一笑,竖起了拇指!被一拥而入的警员们按倒在地的素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达蓬总督察一走进卧佛殿,就赶忙向受了惊吓的王储夫妇双手合十,深深行礼。等安排人送走了王储夫妇,他转身在忙乱的人群中抓到苏雨,兴奋地说:“苏雨先生,亏了你的巧妙安排啊,王储和王妃总算有惊无险!跟着素格前来的那些释迦族的年轻人我们已经都看押起来了,以后再安排他们回到家乡去!”   苏雨点点头,道:“他们只是自小被掳走,为幽灵之翼所利用,被素格迷惑了心智,现在素格已经被擒,只要好好教育,他们都会回到正道上来的。”   达蓬随即满脸忧虑道:“但是,曼谷那方面到现在还没有传来消息!我很担心啊,万一有什么差池,那我们就功亏一篑了!苏雨先生,我们尽快赶回去吧,车在外面等着!”   这时,苏雨的腕表突然发出“嘟嘟”的声音,他抬手一看,眼神中流露出坚毅之色,望望身边神情紧张的达蓬,说:“总督察,我们和幽灵之翼的最后一战已经开始了!”   曼谷,大皇宫,一间极其精致的寝室内,一身华丽装束的宝丽塔王后正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越发深沉的夜色。   门轻轻地打开了,一位身材高大的侍女走了进来,行了个礼,道:“王后陛下,国王陛下带着一位客人来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一身黑衣的百合子就推开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宝丽塔王后面露不快之色:“你是谁?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百合子冷冷笑道:“王后殿下,我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国王陛下会亲口告诉你!”   百合子转身望去,却看到都密蓬国王并没有走进寝宫来,而是站在门外,神情怪异地望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嘲讽之色。   “百合子,你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你,你不是都密蓬!”   百合子心知不妙,忙腾身而起,直扑还站在窗边的宝丽塔王后!一个利索地转身,青铜匕首已经架在王后的脖颈上。   王后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动也不敢再动!   “说,你是谁?你是不是真的王后?”百合子低低喝道。   “我,我只是一名侍女,被安排充当王后的替身的。”   百合子顿时恼羞成怒,望着那假扮都密蓬国王的男子,恨恨道:“你们是苏雨安排的,我知道他诡计多端,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逃出了芒莱王王陵。你究竟是谁?”   那男子慢慢抹去自己的妆容,沉声道:“我就是杜平,你设计绑架走我的妻女,让她们受了几个月的折磨,今天我是特意来报仇的!”   “苏雨呢?他在哪儿?他就派了你这个蠢货来对付我吗?信不信我杀了这个女人。”百合子说着,手腕一使劲,假王后的脖子上渗出一丝血痕来。   “别,别杀我!求求你,放了我!”假王后哀求道。   百合子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缓缓道:“苏雨既然不在这儿,必定是去了云通寺!杜平,你就转告他,这个无辜的女人就是被他连累害死的,我百合子和他后会有期!幽灵之翼一定会卷土重来!”   说着,她挥刀向怀中的假王后刺去,但是就在她的手臂举起的那一刻,一把硬邦邦的枪顶住了她的下巴。   假扮成王后的谢婉仪神情冷峻地说:“百合子,你该醒醒了!澄一和素格都已经被捕了!”   百合子凝望着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青铜匕首。   杜平的枪口指着百合子,谢婉仪拿下她手中的那把青铜匕首,低头看了半晌,轻声道:“杜平,你先出去一会儿,我想和百合子单独聊上几分钟!”   杜平一瞥垂着头被铐在椅子上的百合子,道:“婉仪,这个女人很歹毒,你要多加小心!”   谢婉仪点点头说:“我知道。”   杜平还想说什么,但是望望谢婉仪,转身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谢婉仪深深凝望着百合子,幽幽说:“百合子!谢西风对于我来说,永远都是最好的父亲!所以,你是他的女儿,我很想叫你一声姐姐!”   百合子身子微微一震,抬起眼帘,望了她一会儿,道:“其实,我从小孤单地在舍丸町长大,也一直在期望能有一个妹妹。但是,我们俩一个是警察,一个是犯罪集团首领,注定是今生的对头!假如真的有所谓来生,我们再做姐妹吧!”   “姐姐!”谢婉仪哽咽道,突然咬了咬嘴唇,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疾步走到百合子身边,几下解开她的手铐,指了指窗口,决然道,“你走吧,如果你被带回香港,很可能是终身监禁!如果你被引渡回日本审判,那么就会是死刑!”   百合子呆了片刻,缓缓起身,望着谢婉仪,惨然一笑:“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感激你?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的父爱,我的童年,还有,苏雨!”说着,她猛地夺过谢婉仪手中的枪,对准谢婉仪的额头,缓缓道:“我要杀了你,让苏雨一辈子都痛苦!”   谢婉仪神情中却并无愤怒,凝望她良久,闭上眼睛,泪珠缓缓滚落下来。   “砰!”枪声滑过耳膜,谢婉仪猛地睁开眼睛。   百合子的胸口射出一股细细的血线,血点喷溅在谢婉仪的脸上。她身子晃了晃,慢慢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谢婉仪抬头惊愕地望去,身穿侍女服饰的魏子萧从梳妆台后面缓缓站了起来,一把扯去了自己的假发。   “Madam谢,是雨哥安排我假扮侍女暗中保护你的,他猜到你会对百合子心软。她要是刚才不想杀你,我也不会对她开枪的。”   谢婉仪顾不上再听他说什么,忙蹲下身扶起奄奄一息的百合子,轻轻呼唤道:“百合子,姐姐!姐姐!”   百合子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却发不出什么声音,谢婉仪忙把耳朵凑上去专注地听着,百合子的嘴唇轻轻触碰着她的耳朵。   “妹妹,送我,送我回日本!”   谢婉仪抬起头,一颗泪滴滚落下来,正落在百合子已经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湄南河畔,贡猜将军府,贡猜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双手合十,对着神龛默默祷告。   蓝玛妮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   “父亲,都密蓬国王陛下的特使到了!带来了给您的诏书!”   贡猜睁开眼睛,眼角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得意,立刻起身道:“请特使到客厅,我换好衣服,马上就到!”   将军府豪华宽敞的大厅中,达蓬总督察正凝视着那一上一下不断喷涌着的喷泉。看到一身戎装,容光焕发的贡猜走了进来,他才不急不忙地迎了上去,微微欠身,双手递上一卷诏书。   “将军,这是国王陛下给您的诏书,请您仔细阅读!”   贡猜喜上眉梢,接过诏书,迫不及待地打开,只看了一行,他的脸色剧变:“达蓬!这是怎么回事?国王的诏书中并没有提及让我当王储之事,而是要我闭门思过!”   达蓬冷冷地说:“将军阁下,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幽灵之翼的阴谋已经被瓦解,其首领和下属都已经被擒获!王储阁下和王妃殿下安然无恙,现在已经回到大皇宫内,准备参加等一会儿就要开始的生日庆典仪式。”   贡猜向后退了几步,无力地跌坐在宽大的沙发上。   “不,不,百合子不会失败的!”   达蓬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变得异常严峻:“将军,国王殿下让我告诉您,您犯下的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但是,看在故去的美绫通公主殿下的份上,国王陛下考虑到您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不会加罪于您!不会剥夺您一切的名誉和尊荣!但是,您将被送去美国居住,您有生之年永远不许再回国!明天就会有专人来护送您离开曼谷!一天也不能耽搁!”   说完,达蓬双手合十,朝贡猜又行了一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厅。   贡猜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那卷诏书从手中落下,滚落在地上。这时,蓝玛妮从侧门走出,轻轻走到贡猜身旁,捡起那卷诏书,看了几眼,突然,扑到贡猜的怀里,放声大哭。   “父亲,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以后该怎么办呢?”   悲怆的哭声久久响彻在整个将军府上空。   三个月后,日本,舍丸町的清晨,落日海湾的不归崖之上。   谢婉仪神色哀伤地举起黑色的骨灰盒,慢慢地把里面的骨灰倾倒向大海。   凄冷的海风,一会儿就把撒下的骨灰卷走了大半,落入海浪中的骨灰,也如一串白色的泡沫,瞬间就被无情地吞没了。   苏雨默默地走上前来,轻轻搂住了谢婉仪的肩膀,把她揽入自己怀中。   “苏雨,听欧阳说,泰国国王已经决定要在蝴蝶山谷重修芒莱王王陵,让它成为泰国新的旅游胜地了。”   苏雨轻轻笑道:“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我们破了这件案子,也给泰国民众办了件好事!”   “可是,贡猜永远别想再回国了!蓝玛妮太无辜了!从此就再没有父亲的关爱了!”   “放心吧!她会挺过来的!前几天和她通了电话,她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了!”   谢婉仪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忧伤,她犹豫地说:“苏雨,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说,那天在大皇宫,如果萧仔不开枪,百合子是不是真的会杀我?”   苏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不会,因为百合子的心里还有一丝没有泯灭的爱!是你叫她那声姐姐唤醒了她心底的感情!所以,她才故意夺你的枪逼萧仔动手,因为她是超一流的杀手,以她的身手,如果想杀你,绝对会比萧仔的枪快!”   谢婉仪把头深深埋入苏雨的怀中嘤嘤哭泣。   “百合子!姐姐!”   苏雨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目光中充满了坚毅和柔情。   蔚蓝色的海面上,此起彼伏的巨浪不断冲击着挺拔陡峭的礁石,无数白色的海鸟正在浪涛中穿行着、鸣叫着。一轮喷薄的红日正在遥远的天际缓缓升起,霞光渐渐洒满了天地,也温暖了不归崖上的两个紧紧相拥的身躯。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